第三章　独闯武林街　夜探葫芦客

2024-07-16  作者：秦红  来源：秦红作品集  点击：

　　由云梦起程到云南大理；是一段非常遥远非常遥远的路程，全程约三千里。
　　现在，林歌单人独骑走在这条路上。
　　他要朱五绝返回及人善堂负起保护之责，因为搜救金糊涂固然重要，但保护凌波仙子和几十个孤儿的安全更为重要。
　　没有后顾之忧，他才能专心去寻找金糊涂的下落；金糊涂是他的刎颈之交，又是一个不久就要分娩的女人的丈夫，所以除非金糊涂已命丧南方，否则他必须尽一切力量将一个完完整整的金糊涂带回及人善堂……
　　十一月底，他已进入云南地界，冒着凛冽的寒风一路向西南挺进。
　　十二月中旬，他终于抵达大理府。
　　这地方在古时原是一个国家，最初属南诏蒙代所据，五代晋时，段思平据之更号大理……至元宪宗而灭，明清置为大理府，西面有颗苍山，前襟楡江，背环漾水"盘亘三百余里，为云南形胜要害之地。此处，每年最热闹的日子是三月十五日，每年此日，四方商贾云集，称之谓观音市。
　　现在是十二月中旬，转眼春节将至，但这里的居民以摆夷为最，故急景凋年的景象并不显著。
　　林歌投入了一家客栈。
　　这家客栈，即是贾弯刀做了一场“怪梦”的地方。
　　林歌相信金糊涂如果来到大理府，也一定会投宿这家客栈，所以他也投入这家客栈。
　　这是大理府最大的一家客栈，老板是汉人，姓伍名崇南，是个六十来岁的老人，他兼掌柜之职，看见有从中原来的客人，总是特别的殷勤。
　　他亲自领林歌进入一间上房，笑眯眯的问道：“这间上房如何？”
　　林歌点头称善，将包袱扔到床上。
　　伍崇南立即吩咐店小二为他打水端茶，然后又搭训道：“老弟台是从中原来的吧？”
　　林歌一边洗脸一边答道：“是的。”
　　“中原甚么地方？”
　　“开封。”
　　“好地方！好地方！”
　　“老丈原籍是……？”
　　“蜀南。”
　　“到大理很久了吧？”
　　“是啊！算一算已经二十多年了！少小离家老大回，前年老汉回了一趟家乡，竟已不识得几个人。”
　　林歌洗好了脸，倒了一杯茶喝下，重新将对方打量一番，才含笑道：“大理这个地方很不错吧？”
　　伍崇南叹了口气道：“化外之地，那谈得上一个好字，只是老汉已在这里落了根，儿女都已长大成人，这辈子注定要终老此乡矣！”
　　林歌啜着茶。
　　伍崇南道：“老弟台此番前来大理，不知有何贵干？”
　　林歌道：“找一位朋友，他叫金糊涂，三个多月前，他因事前来大理，可能也住在你这家客栈，也许你还记得他，因为他年纪不大，只有三十几岁，却有满头白发。”
　　他是经过一番考虑才说出这些话的。
　　伍崇南听了立刻点头道：“记得！记得！他在敝栈住了两天三夜，不料第三个晚上……”
　　林歌一到地头就打听到金糊涂的消息，心中好高兴，急问道：“怎样？”
　　伍崇南搓手笑笑道：“溜了，账都没结，就那样不声不响的溜了。”
　　林歌道：“怎么溜了呢？”
　　伍崇南道：“第三天上午，我们店小二打水给他，才发现他已不在房中。”
　　林歌道：“行李呢？。”
　　伍崇南道：“当然一起带走了。”
　　林歌道：“老丈认为他是甚么时候离开房间的？”
　　伍崇南道：“是天未亮之前走的，贵友大概会武功，走得好神秘啊。”
　　林歌从包袱里取出十两银子，递到他手上，道：“这是十两银子，够付敝友所欠的店账吧？”
　　伍崇南有些不好意思，连声道：“太多了！太多了！谢谢！谢谢！老弟台要是只住四五天，这银子还够付老弟台的店账呢。”
　　林歌笑道：“不，那是敝友的店账，在下的店账另付。”
　　伍崇南拱手称谢不已。
　　林歌道：“像敝友突然失踪的事，以前有没有发生过？”
　　伍崇南道：“有，不过不多就是。”
　　林歌道：“老丈记不记得一年多前，有位名叫贾弯刀的青年曾在贵栈投宿？”
　　伍崇南连连点头道：“记得！记得！那也是怪事一桩！那位贾公子在敝栈投宿了几天，有一天早上，他神色慌张的来问老丈：大理这地方有没有一个地名叫‘武林一条街’的……”
　　“有没有？”
　　“听也没听说过。”
　　“他怎么向老丈问起这个呢？”
　　“他说夜里做了一个怪梦，梦见有个小婆萨领他去一处名叫‘武林一条街’的地方，把他的一柄宝刀和一身武功卖给了‘武林一条街’，不料那天早上醒来，他果然发现自己的宝刀不见了……嘿！你老弟台相信世上有这种怪事么？”
　　“这事当真奇怪，过去有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没有。”
　　“后来呢？”
　　“好像他又住上了好几天，后来就走了。”
　　“他梦见去‘武林一条街’卖掉宝刀和武功，结果早上醒来果然发现宝刀不见，一身武功失去了，床上堆着许多冥币，对不对？”
　　“咦，老弟台，你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
　　“因为贾弯刀也是在下的朋友。”
　　“哦……”
　　“当时贾弯刀住。哪一间客房？”
　　“就是这一间！”
　　“金糊涂住那一间？”
　　“也是这一间。”
　　林歌全身泛起一层寒悚悚的鸡皮疙瘩，但仍含笑问道：“老丈为何也让在下住这一间呢？”
　　伍崇南笑道：“因为这一间是敝栈最好的一间上房，凡是中原来的贵宾，老汉都让他们住这一间，老弟台要是不喜欢，换一间也可以。”
　　林歌道：“不，不必换。”
　　伍崇南道：“老弟台还没吃过饭吧？老汉叫他们送到房里来好么？”
　　林歌道：“好，有劳了。”
　　伍崇南去后不久，店小二已端着酒菜入房，林歌等店小二退出之后，仔细的检查过酒菜，确定没有蒙汗药和毒药，才放心的吃了起来。
　　他对这家客栈本无多大怀疑，不认为贾弯刀的做怪梦和金糊涂的失踪与这家客栈有关，但由于伍崇南凑巧的安排他住在这间上房，所以他不能不谨慎一些，绝对不能让自己一到地头就栽了进去！他一边吃一边想：金糊涂的失踪当然与“武林一条街”有关，现贾要紧的是找出“武林一条街”的所在地，但自己对此地人生地不熟，如何着手找出那梦境中的“武林一条街”呢？
　　最后，他得到一个结论：那梦境中的“武林一条街”毫无疑问是武林人开设的，只要能找出本地一个武林人物，一路追究下去，最后定可找到“武林一条街”！因此，他决定再把伍崇南叫来谈谈，当下步出房外，叫一个店小二去请老板伍崇南！。
　　不久，伍崇南到了。
　　“伍掌柜请坐。”
　　“谢谢，谢谢，老弟台有事么？”
　　“是的，有事请教。”
　　伍崇南坐下，等着他开口。
　　林歌知道自己可能在与虎谋皮，但他不怕，他现在是唯恐“武林一条街”的人不现身，只要对方对自己采取行动，就等于现出原形，那样一来，事情就好办了。“伍掌柜刚才说在大理这地方已住了二十多年？”
　　“是啊。”
　　“那么，伍掌柜对本地的情形一定十分了解了？”
　　“老弟台指的是那一方面？”
　　“在下想认识一个本地的武林人物，希望伍掌柜能为在下引见一个。”
　　“这个……”
　　“有困难？”
　　“不是，而是老汉不识得一个武林人物呀！”
　　“本地没有武林人物？”
　　“不大清楚，应该有吧。”
　　“不认识也不妨，只要说出其中一个，吿诉在下可在那里找到他就行了。”
　　“唔……让老汉想想看……对了，街尾诸葛武侯祠里住着一个老么些，有人说他会武功，老弟台不妨去找他问问。”
　　“老么些？”
　　“么些是个族名，古时聚居丽江一带，大清之后，改土归流，瓦解了木天王的政权，么些族便徒居四野山外，老汉现在说的这个老么些是该族的一个老人，他会替人治病，大家都叫他老么些。”
　　“他会武功？”
　　“是的，不过老汉没亲眼见过，听说有一回他坐在庙口抽烟，一只野狗对着他吠个不休，他就用那支长长的旱烟管轻轻在那只狗的头上敲了一下，那只狗顿时就倒地死了。”
　　“他住在诸葛武侯祠内？。”
　　“是的。”
　　“好，谢了！”


　　林歌来到了诸葛武侯祠。
　　在南方，这类武侯祠到处可见，原来三国时代刘备逝世后，南方诸郡纷纷叛乱，诸葛亮乃于建兴元年春亲率大军南征，将乱事平定，由于他施的是仁政，深得南方各族之敬仰，纷纷立祠膜拜，所以南方各地有很多武侯祠。
　　这间武侯祠已很古老，外表就像个老掉牙的老公公了！
　　林歌走入祠中，一眼便见有个“奇装异服”的老人坐在角落里打瞌睡；这老人皮肤甚黑，肮脏如丐，心想必是老么些，乃举步走过去。
　　老人似未发觉有人来到跟前，一颗脑袋仍在那里点个不停。
　　林歌道：“老丈请了！”
　　老人停止点头，慢慢的仰起脸，对着林歌打量了一番，才开口问道：“有甚么事？”
　　他的汉语讲得很好。
　　林歌拱手道：“你是老么些么？”
　　老人点头道：“是。”
　　林歌道：“在下不揣冒昧，想跟你老谈谈。”
　　老么些瞥了他身上的长剑一眼，神色冷冷淡淡地道：“有何指教？”
　　林歌道。：“指教不敢当，在下是想向你老打听一个地方。”
　　老么些道：“甚么地方？”
　　林歌道：“武林一条街。”
　　老么些神色如常，只微露讶色道。：“你说甚么一条街？”
　　林歌道：“武——林——一——条一一街！”
　　老么些皱起眉头道：“这是一个地名么？”
　　林歌道：“是的。”
　　老么些摇摇头道：“没听说过，大理府没有这个地名。”
　　林歌道“据说它在深山之中，就那么一条街，街上的店铺与一般店铺不同，叫甚么‘少林铺’、‘武当铺’、‘昆仑铺’、‘崆峒铺’等等，做的是武林人的买卖。”
　　老么些一味摇头。
　　林歌道：“你老能用一支旱烟管敲死一条狗，足见是武林高手，应该知道这个地方吧？”
　　老么些眼睛一眯道：“谁吿诉你我曾经用一支旱烟管敲死一条狗？”
　　林歌道：“听一个本地人说的。”
　　老么些一耸肩道：“哼，敲死一条狗有甚么了不起的！”
　　林歌道：“轻轻一敲便把狗敲死，这就十分了不起了！”
　　老么些斜眼瞅着他，问道：“你是中原来的人？”
　　林歌点头道：“是的。”
　　老么些道：“叫甚么姓名？”
　　林歌道：“林歌。”
　　老么些淡淡的说道：“你们这些中原来的年轻人真是古怪，前一阵子也有一个人来找我打听甚么‘武林一条街’的，可是我在此活了这把年纪，大理府百里之内的一草一木我都熟悉，根本没有甚么‘武林一条街’这个地方呀！”
　　林歌问道：“你老说的那个年轻人是谁？”
　　老么些道：“我不知道他的姓名，只记得他有一头白发。”
　　林歌知是金糊涂，忙又问道：“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老么些歪头想了想，道：“好几个月了，详细日期我记不清。”
　　林歌道：“当时你老怎么回答他？。”老么些没有立刻回答，从腰上抽出他的长旱烟管，慢条斯理的装上烟丝，慢条斯理的点上火，重重的吸了几口，这才缓缓答道“我吿诉他不知道‘武林一条街’这个地方，他问我大理这地方有没有武功高强的人，我要他去找老土司。”
　　林歌道：“老土司是……”
　　老么些给他一个白眼道：“哼，你连老土司都不知道，还敢到大理来呀！”
　　经他解释，林歌才明白土司就是士官，原来自元朝开始，便在边远之地设有宣抚，安抚，招讨等司，以抚辑诸蛮，是为土司，又有土知府，土知州，土知县等，皆许土人世袭。
　　老么些现在说的这位老土司，如今虽已有名无实，但在苗疆一地却仍威名赫赫，是许多夷人奉若神明的精神领袖。
　　林歌于是问道：“这位老土司住在那里？”
　　老么些道：“野人山。”林歌道：“野人山又在那里？”
　　老么些道：“由此往西北走，越过云岭、怒山、高黎贡山，再往前三百余里便是野人山，全程约六百里路。”
　　林歌道：“那是个甚么样的地方？”
　　老么些道：“野人山绵亘千余里，山中住着许多野人，一般人不能去，去了也回不来，当地野人非常凶蛮，一见外人就杀。”
　　林歌又问道：“老土司就住在野人山上？”
　　老么些点头道：“不错，他是苗疆一地武功最高强的人，也是最富有的人，极受当地人崇拜，主要原因是他会养蛊。”
　　林歌一听到“养蛊”这两个字，就不禁打了个寒噤，两个肩膀突然感觉沉重了起来！
　　蛊！
　　多么可怕的一个字眼？
　　他对蛮荒的情况虽极陌生，但对蛊这东西却是知道的，他知道那是一种害人的怪物，是任何武功都不能抗拒的怪物！总之，蛊是比鬼还要可怕的东西，谁要是养成了蛊，他便可随心所欲，可以主宰一切！
　　林歌对付过天下最可怕的杀手，也经历过江湖上许许多多鬼蛾技俩，最后都能凭自己的武功和智慧予以克服，可是他与“蛊”为敌，他非但没有把握，甚至想想就心头颤栗不已。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问道：“你老为甚么要他去野人山找老土司？”
　　老么些吐出一口浓烟，敲掉烟灰，道：“因为老土司是南方武功最高的人，而且他几乎无所不能，任何稀奇古怪的事物，只要去请教他，都可得到答案。”
　　林歌道：“他去了么？”
　　老么些摇头道：“不知道。”
　　林歌道：“你老认为在下应该去找老土司，向他请教？”
　　老么些道：“这要由你自己做决定，不过我劝你最好不要去，因为云岭、怒山、高黎贡山险恶无比，山中又多瘴气，而就算你能活着到达野人山，只怕还没见到老土司就已死在那些野人手里了。”
　　林歌点点头，随即拱手一揖道：“多谢你老指点，在下吿辞了。”走出武侯祠，他慢慢的走回客栈，一边走一边在脑中发出疑问：
　　金糊涂是否去了野人山。
　　结论是：不管他有没有去野人山，由于他的金剑和金葫芦被人送到及人善堂，表示他确已出了事。
　　那梦幻般的“武林一条街”是老士司搅出来的鬼把戏么？
　　结论是：不一定，因为老土司住在六百余里外的野人山，而当初贾弯刀“一梦”卖掉宝刀和一身功力，不过是一夜之间的事，一夜之间绝不可能往返千余里路，因此可证明“武林一条街”的所在地距大理府不会太远，因此“武林一条街”也就不一定是老土司所搅出来的鬼把戏了。
　　再说，老土司既是南荒最富有的人，他会看中及人善堂那批金银珠宝么？却得那批财物，要走几千里路才能回到南荒他的根基地，他会干这样的傻事么？
　　结论是：不！
　　所以，他不打算去野人山。
　　最后他决定先在大理附近的山区里找一找。
　　这时天已入暮，他回到客栈，见伍崇南在柜台上站着，便走过去吿诉他自己已见到老么些。
　　伍崇南问道：“他怎么说？”
　　林歌说道：“他要我去野人山找老土司。”
　　伍崇南面色一变，道：“找老土司干么？”
　　林歌道：“向他请教，老么些说任何稀奇古怪的事物都可在老土司那里找到答案。”
　　伍崇南摇头道：“别听他胡说，野人山绝对不能去！”
　　林歌道：“为甚么？”
　　伍崇南道：“那山中的野人野兽和瘴气非常可怕，入山者大都一去不返，太可怕了！”
　　林歌微微一笑道：“我倒想去一趟看看呢。”
　　伍崇南大为紧张道：“不！不！那地方千万不能去，去了一定回不来！”
　　林歌道：“就你所知，那位老土司是怎样一个人物？”
　　伍崇南似有顾忌，摇头不答。
　　林歌含笑望着他，道：“他住在距此六百里外的野人山，你怕甚么？”
　　伍崇南左右望望，才凑近他耳边低声道：“老土司是个很厉害的人物，他就像神一样无所不在，老弟台如想平安无事，就不要谈他！”
　　林歌道：“怎么说他无所不在呢？”
　　伍崇南低声道：“他法力无边，会随时随地出现，你说他在天边，他说不定就在眼前，总之千万不要去招惹他，老汉言尽于此，别的就不多说了！”
　　林歌道：“好，最后再问一句：敝友金糊涂也曾去找过老么些，老么些也要他去找老土司，你有没有听敝友说过他要去野人山找老土司？”
　　伍崇南摇头道：“没有！没有！”林歌道：“去野人山要携带一些甚么东西？”
　　伍崇南愕然道：“哦？老弟台决定要去？”
　　林歌道：“是的。”
　　伍崇南忽然叹息一声道：“一定要去的话，那就甚么也不要带！”
　　林歌道：“为甚么？”
　　伍崇南道：“因为带了也没用！”
　　林歌道：“这话甚么意思？”
　　伍崇南冷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