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为救小儿女　应约赴禹庙

2024-07-30  作者：秦红  来源：秦红作品集  点击：

　　十四日晚上，林歌、金糊涂、朱五绝三人乘着一舟来到三门峡南面孤峰之下。
　　所谓“三门峡”，即是中神门、南鬼门和北人门，昔年夏禹治水，到此破山以通河，河水分流包山而过，山见水中若柱然，因又名“砥柱山”；其实河中共有六峰，而较著名的是最北的两柱相对，舟筏经此，惊险万状，如过鬼门关一般。
　　而禹庙所在地的孤峰，即在两柱相对的南面，这座孤峰当然也是四面环水，只因峰岭甚是宽阔，因此古人便在峰上立庙纪念“禹”治水的功劳。
　　此处的河水不若鬼门之湍急，峰脚下有可停泊船只之处；林、金、朱三人乘舟抵达时，才不过初更时分，还不到对方的约会的时候。
　　金糊涂问道：“咱们这就上去呢？或是等到三更才上去？”
　　林歌道：“提早上去，有好也有不好，好的是咱们可以先摸清禹庙四周的环境：不好的是万一咱们撞破了他们的甚么秘密，只怕他们就不肯和咱们相见了。”
　　金糊涂道：“既是如此，咱们还是等三更一到再上去便了。”
　　那舟公问道：“你们三位要上禹庙干么？”
　　林歌道：“有人邀约我们三人今夜三更在禹庙见面。”
　　那舟公听了知非寻常，便道：“老汉可不能等候这么久，三位何不就此下船，老汉也好赶回家去。”
　　金糊涂道：“你老不能把船开走啊！我们三人还要乘你的船回去呢！”
　　舟公道：“三位几时下来？”
　　金糊涂道：“最迟天亮便可下来。”
　　舟公道：“明天一早就有船只到这峰下来，三位别怕回不去。”
　　林歌转对朱五绝问道：“你以前曾经到过此处，情形是否如此？”
　　朱五绝点头道：“不错。”
　　林歌便取出船资递给舟公，说道：“明天一早，你老方便的话，就来接我们三人回去，若是不方便，那就算了。”
　　舟公口中应着，收了船资，将船撑走了。
　　三人便在附近一条登山的石径上坐下，准备三更一到便上峰赴约；林歌打量着四周的形势，又向朱五绝问道：“这孤峰四面环水，就只这么一条石级可通上峰顶的禹庙？”
　　朱五绝道：“这个我不大清楚。”
　　金糊涂嗒然道：“林歌，咱们先来商量商量，要是那霍氏兄弟提出的条件咱们无法接受，你打算怎么办？”
　　这正是林歌最担心的问题，他实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好耸耸肩道：“我不知道，我只希望他们不要有太不合理的要求……”
　　金糊涂苦笑道：“那是可想而知的事，难道你还妄想他们对你以礼相待么？”
　　林歌皱着眉头道：“我妻子说我过去付出的心力太多了，如今为了救回自己的骨肉，即使味着良心干一次坏事也不妨的话，你同意不同意？”
　　金糊涂拍膝道：“我同意！他妈的，天底下干坏事的人太多了，有许多人为了个人的利益，甚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干得出来，如今咱们为了救儿女，正所谓被逼无奈，当然可以干一干了！”
　　林歌道：“要是他要你去杀人呢？”
　　金糊涂道：“那就杀呀！”
　　林歌道：“如果他要你杀的对象是一位好人呢？”
　　金糊涂举手连续做“刀砍”的手势道：“天生万物以养民，民无一德以报天——杀杀杀！杀杀杀杀！”
　　朱五绝道：“金糊涂，你疯了！”
　　金糊涂愤然道；“没有，我现在脑子清醒得很，我吿诉你；我心里烦透了，只要能救回女儿，我他妈的身败名裂遗臭万年也在所不惜！”
　　朱五绝道：“不要这么冲动，你早就该明白，做一位侠客是不容易的！”
　　金糊涂立刻截断他的话道：“五绝，你这话错了，我本来就不是一位侠客，我一向只干些自己喜欢干的事，从来不需为自己是侠客！”
　　转对林歌问道：“喂，林歌！你是侠客么？”
　　林歌苦涩一笑道：“我更不是，我干甚么事都是为了银子，记得咱们三人连手缉捕宋七刀是为了银子，我受雇保护吕留良也是为了银子，跋涉万里去楼兰古址寻找‘侠骨’也仍是为了银子！后来咱们三人又连手去长白山捕杀狼人也一样为了银子！我浑身铜臭味，那里算得上是个侠客呢？”
　　朱五绝道：“你们夫妻开设及人善堂收容孤儿，不就是种侠义的行为？”
　　林歌道：“啊哈！你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此事我就有满肚子苦水！这都是水蜜桃干出来的好事，起初她只不过收留五六个，我一时胡涂油蒙了心答应了她，谁知这样一来，他妈的好像天底下的孤儿就来个八方风雨会开封，一股脑儿都跑到我们及人善堂来了，弄得我们夫妇骑虎难下欲罢不能！你想想看，要不是为了那些孩子，我们现在的日子岂非过得像神仙一般么？”
　　朱五绝道：“你肯为孤儿们出力，总算是不错的啊！”
　　林歌咬牙道：“这件事过了之后，我决定解散及人善堂，跟我妻儿远走高飞，再不干那种傻事了！”
　　金糊涂接口道：“对！对！有道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别人睡觉快活生孩子，咱们凭甚么要替他们的孩子喂奶换尿布，去他娘的蛋！”
　　米五组唤息道：“我朱五绝也不是甚么侠客，可是我总觉得做好事心安理得，做坏事寝食难安……”
　　金糊涂“哼！”了一声道：“可是老天爷不长眼睛，咱们做好事却不得善报；我金糊涂为朋友两肋插刀，抛下即将临盆的娇妻跑去南荒，差点把命丢掉倒还罢了，那想到在下一个女儿见都还没见一眼就被人抱走了，似这般情形，好人还干得么？”
　　朱五绝道：“好了，好了，不要发牢骚了，古人说‘留正气给天地，遗清名于乾坤’，咱们干的对不对，眼前不计，死后却有定评。”
　　金糊涂道：“总而言之，统而言之，一言以蔽之：为了救女儿，我决定不择手段！”
　　林歌道：“对，咱们豁出去了！”
　　三更将至。
　　三人起身束装停当，便踏着上山的石级，向峰上登去。
　　他们三人都没有带兵器，连匕首和暗器也没有带，为了救孩子的命，他们准备尽可能与对方妥协，只希望对方提出的索求他们有能力办到……
　　石级绕峰而上，如螺旋上伸，他们一边走一边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结果到达峰顶上时，都没发现甚么。
　　峰顶上，一眼便见到那座禹庙，但庙殿上没点着灯，一片漆黑沉静。
　　林歌一直担心对方函约自己三人到此，可能又是一着“调虎离山”计，其目的可能仍在于及人善堂，故这时见庙里庙外均不见一个人影，一颗心登时沉了下去，忍不住大声道：“在下林歌、金糊涂，朱五绝已应约而至，朋友即请现身相见！”
　　正以为不会有人应答，不料话声一落，便听庙后有人扬声答道：“且先更衣，再行候传！”
　　话声中，有一大包东西从庙后抛出，飞过庙顶，落到林歌三人跟前！
　　林、金、朱三人怕有诈，一齐顿足倒纵数丈，后见那包东西落地之后并无变化，才慢慢走过去，由林歌动手解开。
　　包内，是三套“店小二”的衣裤！
　　林歌一见之下，心已了然，当下与金糊涂和朱五绝交换了一个眼色，三人随即脱下身上的衣服。换上“店小二”的衣裤！他们在大理“武林一条街”穿过的衣裤。
　　三人穿好之后，旋听庙后那人又扬声道：“第二号店小二听令！”
　　金糊涂怏怏然道：“听着啦！”
　　那人道：“入庙与武林街长相见！”
　　金糊涂应声走去。
　　那人又道：“第三号店小二和第四号店小二站好勿动，等候召见！”
　　林歌和朱五绝只好站着，目送着金糊涂走入那黑漆漆的庙殿里去，他们内心中自是忐忑不安，但知大概不会有性命危险，只得隐忍。
　　今夜虽是十五月圆之日，但天上乌云密布，因此天黑地暗，林、朱二人目力虽佳，因所站立的地点距离禹庙还有十多丈远，故看不见庙中的情形，甚至当金糊涂一脚跨入庙中后顿时就消失在黑暗中了！
　　林歌凝神谛听，也只听得金糊涂口中应着“是，是……”而听不见那武林街长向他说甚么！
　　过了好一会，还不见金糊涂出来的时候，又听庙后那人大声道：“第三号店小二入庙晋见！”
　　林歌对朱五绝投下一个“吿别”的眼色，便举步走去。
　　一转眼，也消失在庙中了！
　　朱五绝也倾耳谛听，也只听到林歌在答着“是，是……！的声音，而听不见那武林街长在说甚么。
　　他心里十分困惑，虽然现在已知两个小孩确是落入“武林一条街”手里。
　　但他想不出“武林街长”是何许人；他觉得霍氏兄弟虽有可能是“武林街长”，但是他们似乎不是南仙口中所说的“天下第一怪人”……
　　又过了好一会——
　　“第四号店小二入庙晋见！”
　　朱五绝应了一声，快步走过去。
　　一脚跨入庙中，但见殿上摆放夏王的“神翕”前面，有一块黑色的布幔深垂着，不过神案前的左右却拨立着两个身着锦衣的中年大汉！
　　这两个中年大汉均非汉人，他们仗剑而立，雄纠纠，气昂昂，好像随时准备杀人！
　　朱五绝没见过霍一龙和霍二龙，但他直觉的感到这两人必是霍氏兄弟，因此对“武林街长”的身份更觉其神秘莫测了。
　　“跪？！”
　　中年大汉之一，口气冷峻已极
　　朱五绝却站得挺直。
　　那中年人脸色一沉道：“朱五绝，你敢抗命不成？”
　　朱五绝笑嘻嘻道：“不敢。”
　　那中年人怒道：“那为何不跪？”
　　朱五绝道：“向谁下跪呀？”
　　那中年人一指布幔后面，喝道：“向咱们‘武林街长’下跪！”
　　朱五绝笑道：“那上面供的是夏王，怎说是‘武林街长’呢？”
　　那中年人厉声道：“叫你跪下你就跪下，那有这许多说话！”
　　朱五绝仍是满面笑容道：“别急，别慌，阁下且请稍安母躁，我朱五绝可不是那种高唱‘男儿膝下有黄金’的人，你要我跪，我一定跪，只是我想先弄明白一件事……”
　　他举目第二次扫视整个庙殿，接着道：“我搅不清楚的一点是：刚才金糊涂和林歌明明走入这庙殿，没见他们出庙，怎的这会竟不见了？”
　　那中年人沉声回道：“他们都已经走了！”
　　朱五绝道：“这庙殿别无出路，他们从那里出去的呀？”
　　那中年人龙：“这你别管，快跪下恭聆街长的教诲！”
　　朱五绝道：“我想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活着，只要知道他们还活着，你要我跪我就跪，你要我磕我绝对磕，就是这样！”
　　他是个“笑弥勒”一般的人物，外表和和气气的，脸上很少有“怒”的表情，可是一旦耍起脾气来，居然也是毛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那中年人大怒道：“朱五绝，你好大的胆子，见到咱们街长，态度竟敢如此傲慢，莫非是敬酒不吃要吃爵酒？”朱五绝嘻嘻一笑道：“不当人子，这儿哪有敬酒可吃啊？”
　　那中年人正要发作，布幔后面突然透出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道：“朱五绝，金糊涂和林歌已奉命令执行某项任务去了；短时间内，你和他们将不可能见面，不过你放心，本街长爱才如命，只要乖乖服从，本街长绝不会伤害他们，你应知他们二人的能耐，先么可能一进此庙就死得尸骨无存呢！”
　　朱五绝道：“是的，我知道，可是我就是不放心——这庙殿上另有出路么？”
　　武林街长道：“有的，就在本街长身后。”
　　说到这里，布幔一角掀起，让朱五绝见到后面殿壁下打开的一个洞口。
　　朱五绝一见那洞口，知林、金二人没有遇害，这才乖乖的跪了下去。
　　武林街长透出怪里怪气的笑声道：“朱五绝，你是第四号店小二，是么？”
　　朱五绝道：“是，在大理的‘武林一条街’，我签下了卖身契，不过那时候的‘武林街长’不是你，我不知道你这位‘武林街长’是怎么冒出来的？”
　　武林街长道：“我现在是‘武林一条街’的街长，至于我是谁，我暂时不想让你知道，你唯一要知道的是：我这位‘武林街长’比起那个精神分裂的南仙要好得多！”
　　朱五绝道：“所谓好得多……”
　　武林街长道：“我的武功比他好，头脑比他好，手段也比他高明。”
　　朱五绝试探道：“就算你样样比他好，他怎肯将‘武林街长’拱手相让？”
　　武林街长道：“他已没有做‘武林街长’的能力，所以我把‘武林一条街’接收过来了。”
　　朱五绝一指左右那两个中年大汉问道：“这两位可是霍氏昆仲？”
　　武林街长道：“正是，他们兄弟是我的心腹，早在大理‘武林一条街’的时候，他们兄弟就已听命于我，诚心诚意要扶我为‘武林一条街’的街长，因为他们知道只有我才能成大事。”
　　朱五绝话入正题道：“林歌的儿子和金糊涂的女儿在你手中？”
　　武林街长道：“不错。”
　　朱五绝道：“现在呢？”
　　武林街长道：“很好。”
　　朱五绝道：“甚么时候才肯放他们回母亲的怀抱里？”
　　武林街长道：“这要看林歌和金糊涂的表现如何去定了。”。
　　朱五绝道：“你打算怎样？”
　　武林街长道：“我打算在中原武林立足，并使‘武林一条街’成为领导中原武林的一个组织。”
　　朱五绝道：“因此你需要人材？”武林街长道：“正是，你们三人是我首先考虑争取的对象。”
　　朱五绝忽然笑道：“我没有妻子，更无儿女，你拿甚么来控制我？”
　　武林街长哈哈笑道：“没有！我没有控制你的方法，如果你不愿意为我卖力，现在就可以走了！”
　　朱五绝苦笑道：“算了，我朱五绝是个最没出息的最不中用的人，街长不嫌弃，这是我的荣幸，你吩咐便了。”
　　武林街长狂笑不止。
　　朱五绝很想突然出手拉下那块黑色布幔，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但因诸多顾忌，终于不敢出手，仍乖乖的跪着静候差遣。
　　武林街长笑了一阵后，才又恢复那阴恻恻的声音，道：“朱五绝，你仔细听着：从现在开始，你仍是‘武林一条街’的第四号店小二，你对我必须如下人对主人那样恭敬，若敢三心两意搅甚么鬼花样，那么你将使林歌和金糊涂受到连累，我这样说，你明白么？”
　　朱五绝道：“明白得很。”
　　武林街长道：“现在我要派你一件事做，这件事较之我要林歌和金糊涂去执行的任务轻松得多，你必须在三个月之内完成，否则的话，林歌和金糊涂将因你工作不力而连带受罚！”
　　朱五绝道：“请吩咐便是。”
　　武林街长道：“二个月内，你替本街长找来十二个最漂亮的美女！”
　　朱五绝惊道：“要这样多干甚么？”
　　武林街长怪笑道：“对我来说，十二个美女并不算多！”
　　朱五绝问道：“小的是说：你要这么多美女干甚么？”
　　武林街长道：“一国之君，有后宫佳丽三千，我既然即将成为统管中原武林的盟主，当然需要一些美女来暗衬暗衬。”
　　朱五绝道：“这个简单，待小的去秦楼楚馆挑十二个！”
　　武林街长喝断他的话道：“胡说！本街长要的是黄花闺女，不是处女不要！”
　　朱五绝皱眉道：“这恐怕有困难，别说人家不愿意，要我去哪里弄来十二个美女呢？”
　　武林街长冷笑道：“你要化钱去买或是动手去抢，我都不管，反正三个月之内，你必须替本街长弄到十二个美女，一个不能少，不漂亮的也不要，须要个个倶有天姿国色才行！”
　　朱五绝苦叹道：“街长容禀，这件事实在不好办，你想想看，小的一人两只手，怎么可能找到这么多美女？又怎么将她们带到你面前？”
　　武林街长道：“你可以一个一个带来，找到一个送来后再去找第二个。”
　　朱五绝道：“送到此处？”
　　武林街长道：“不，交货地点在鬼门下游三里处的河上，时间是夜里二更过后，你找到了美女，就雇船送到那河上，船上点三盏灯为号，届时本街长自会派人去接收。”
　　朱五绝心知无法拒绝，而且在此时此地拒绝他也是一桩愚蠢之事，当下点头道：“好，小的尽力去办，不过小的很想看一看你的面貌，你让小的看一眼好么？”
　　“好！”
　　黑色布幔忽然从中分开一缝，从里面露出一张青面僚牙的鬼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