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日夜苦追踪　竟然得个空

2024-07-30  作者：秦红  来源：秦红作品集  点击：

　　巳牌时分。
　　林歌、金糊涂、朱五絶各驾一辆马车驶出了“及人善堂”；水蜜桃和凌波仙子自然随车上路，各与丈夫坐在车座上。
　　由“及人善堂”去黄河北渡口，约有三十几里路程，故绝对可在今夜赶到北渡口，因此他们不疾不徐的开车前进……
　　一路无事。
　　这天深夜，三辆马车终于抵达黄河北渡口。
　　这个北渡口，地当开封的东北方，是一处小小的码头，白天只有一条渡船载送人客往来于黄河两岸，天黑便不再开船，因此入夜之后，码头上就没有人了。
　　三辆马车在码头上停下时，果然看见河边停泊着一艘快船，船上悬着三盏气死风灯！
　　林歌跳下马车，走上伸向河上的一条踏板，对着那船上大声道：“船上的朋友，我们已将三车财物送到了！”快船上立时出现一人，他是个模样普普通通的船家，只见他将快船撑近踏板，才说道：“请将东西搬上船便是。”林歌心中甚是恼怒，道：“还要我们替你们搬上船么？”
　　那船家道：“是呀！我和我女人如何搬得了那么多的东西？那位爷说过的，他要你们五人一起动手！对了，你们中哪位是林歌呀？”
　　听口气，他只是个普通船家，非是勒索者一帮之人。
　　林声：“我便是林歌。”
　　那船家道：“哪位是金糊涂？”
　　金糊涂冷冷道：“我是！”
　　那船家转望朱五绝道：“那么，你这位便是朱……朱……”
　　朱五绝道：“朱五绝！”
　　那船家道：“对了。还有两个妇人，一个叫甚么水蜜桃的，是哪一位呀？”
　　水蜜桃道：“我就是水蜜桃。”
　　那船家转对凌波仙子问道：“那么，你就是凌波仙子了？”
　　凌波仙子点点头。
　　那船家笑道：“你们别见怪，那位爷说过的，他要小的仔细的问一问，说要是少来一个，就不接受货物！好啦！现在你们可以把东西搬上来了！”
　　林歌、金糊涂、朱五绝心中显然不痛快，到了这时，也只好一切屈服，当下便将车中的财物一箱一箱的搬出，再一箱一箱的抬上船。
　　那船家一指水蜜桃和凌波仙子道：“你们两位女士也别闲着，那位爷也要你们搬哩！”
　　凌波仙子问道：“船家，你说的那位爷，他是不是南仙？”
　　那船家摇头道：“对不住，那位爷交代过，教小的不要回答你们任何问题。”
　　凌波仙子道：“他给你多少船资？”
　　那船家笑着道：“很多，一百两银子咧！”
　　凌波仙子道：“我给你两百两，只要你吿诉我他是谁！好么？”
　　那船家又摇头道：“不要！不要！那位爷说了，他说要是小的乱讲话，他便要来个手起刀落！哎呀我的妈！小的可还要养家活口哩！”
　　凌波仙子道：“你悄悄吿诉我，那位爷不会知道的。”
　　那船家向四下望望，仍然摇头道；“不成！不成！他说……他说。……暧！你不要多说了，快动手搬呀！”
　　于是，凌波仙子和水蜜桃也加入搬箱上船，她们都有能力一人抬一箱，但这时她们却两人抬一箱，那船家认为她们妇女力气小，也就不疑有他……
　　三辆马车共有二十七箱财物，箱箱都是金银珠宝和各种稀世珍品；林歌三人远从大理的“武林一条街”搜括得来，原只道“及人善堂”从此可摆脱拮据的困境了，却不料结果竟是白忙一场，他们心中的气愤自是不想可知了。
　　但为了救孩子，他们只有忍气吞声，没有别的办法……
　　不久，二十七箱财宝全都上船了，林、金、朱和凌波仙子倒不怎样，水蜜桃却累得娇喘吁吁，香汗淋漓，倒像昔日的一身武功早已荒废了似的。
　　那船家取出五盏气死风灯，一一点上火，交给他们每人一盏。
　　林歌讶然道：“这是干甚么？”
　　那船家道：“这是那位爷吩咐的，他要你们五人提着灯站在岸上，每人距离十步远，等月亮到了磔顶上才可回去。”
　　林歌道：“这。又是甚么意思？”
　　那船家道：“那位爷说，这样你们才不会跟踪这条船。”
　　林歌道：“船家，你有没有子女？”
　　那船家一怔道：“有呀！我有三男三女，最大的十八岁，最小的才九岁。”
　　林歌道：“要是你的子女被歹徒劫去，你急也不急？”
　　船家诧异道：“你这话甚么意思？”
　　林歌道：“我们两个小孩落入他们手中，他们要我们将这二十七箱东西交给他们才肯放孩子，现在我把东西送来了，但他们肯不肯放孩子却还是未知之数。”
　　那船家吃惊道：“原来是这样啊。”
　　林歌道：“你老兄也有子女，当知为人父母的心情，要是你愿意吿诉我们他是谁，我们会一辈子感激你的大恩大德。”
　　那船家为难的叹道：“嗯……这个……这个……”
　　那个一直不说话的船家老婆忽然开口道：“我们也不知道那位爷是谁，他雇用我们的船，给我们的银子。我们可不想惹事！”
　　她说到这里，转对丈夫说道：“当家的，咱们的孩子也不能不顾虑，你快开船吧！”
　　那船家便向林歌五人拱手道：“对不住，你们请下船，小的要开船啦！”
　　林歌五人虽然不完全相信他们是受雇的普通船家，但小孩尚在歹徒手里，现在自无采取行动之理，当下只好默然下船。
　　那船家立刻将船撑开，同时大声道：“记住！那位爷要你们五人提灯站在岸上，彼此相距十步，到了半夜才可回去。”
　　说话间，船已撑到河心，顺流而下，转眼间便消失在黑茫茫的河上了！金糊涂看看提在手上的气死风灯，道：“咱们要不要听从他的话？”
　　林歌道：“自然要听从。”
　　于是，五人一字排开，彼此相距十步，提着气死风灯站在岸上。
　　勒索者如此命令，可谓精明已极，因为这样一来，林歌五人便无法追踪那条快船，一旦他们有“不轨”行为，勒索者便可从灯光的移动或熄灭看出来。
　　朱五绝骂道：“他们婊子养的，咱们简直被他玩于股掌之上，这口怨气非报不可！”
　　林歌和金糊涂当然也感万分屈辱，他们两人是当今武林顶尖儿的人物，凭着他们手中的三尺青锋，可将武林搅个天翻地覆，而如今却像孙子般的受人摆布，其心情之苦涩，自是不难想象。
　　但是为了救孩子，他们不在乎这种屈辱，他们唯一担忧的是：对方得了财物之后，说不定还不肯释放孩子，说不定还会有其他的要求。
　　如果对方再提出其他的索求，他们也一样束手无策，因此他们唯有在心中默祈勒索者只是个普通的匪徒，而不要是“武林一条街”的人……
　　五人就这样提灯呆立岸边，一直到月到中天，才扔掉手上的气死风灯，驾着三辆马车赶回“及人善堂”而来。
　　路上，林歌才对坐在自己身边的水蜜桃道：“张嫂，今夜把你累坏了，真是抱歉。”
　　水蜜桃吐出异样的声音道：“不要紧，这是做好事嘛！”
　　原来，这个水蜜桃不是真正的水蜜桃，这个假的“水蜜桃”是林歌从“及人善堂”。所雇用的一个奶妈乔装而成的。
　　真正的水蜜桃，早在他们开车抵达北渡口之前，就已先悄悄抵达北渡口的下游了！


　　天亮不久，他们回到“及人善堂”，一看众孤儿无事，他们才放心了大半，可是勒索者并未送来两小孩的消息，昨夜来人“投递”字束所说：“……之后即回及人善堂，便知你子及金糊涂之女的所在地”之语，竟非真言！
　　起初，他们还抱着希望在等待着，然而望眼欲穿的等待到这天中午，勒索者依然没有送来消息，凌波仙子又不禁哭了起来。
　　金糊涂也很伤心，他今年三十老几才生了个女儿，可是这个女儿见都还没见过一眼就丢了，叫他怎不伤心欲绝？
　　他每逢喜怒哀乐都要喝酒，此时心情悲伤难当，自然也要喝酒，便从厨房里捧出一坛酒，一大碗一大碗的灌下去，喝得两眼迷糊满面发红的时候，忽然纵声高歌起来：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冥昭声闇，谁能极之？
　　冯翼惟像，何以识之？
　　明明暗暗，惟时何为？
　　阴阳三合，何本何化？
　　…… …… …… ……
　　…… …… …… ……
　　疯疯颠颠的高歌一阵之后，接着便拔剑狂舞，就像个疯子一般！
　　林歌和朱五绝知他在发泄胸中的苦闷，故也不理他，到了这天黄昏时分，眼看夜色将临，不但勒索者没有消息来，连水蜜桃也杳如黄鹤。
　　这时候林歌真个忧急如焚，不停的在院子里踱步叹气；朱五绝知他心中的忧急更甚于金糊涂，便拿话安慰他道：“林歌；我看这件事八成是‘武林一条街街长’干的，他索去三车财物之后，之所以不肯立刻放回那两个小孩，其目的必然还对咱们有所索求，在这种情况之下，他自无杀害那两个小孩的道理。”
　　林歌叹道：“他对咱们还有甚么索求呢？”
　　朱五绝道：“别忘了咱们在大理武林一条街时，曾经签下卖身契，金糊涂是第二号‘店小二’，你是第三号‘店小二’，我是第四号‘店小二’。”
　　林歌道：“你是说他还要咱们受他差遣？”
　　朱五绝点头道：“是的，他既然要在中原开张，自然需要人手。”
　　林歌道：“他应该明白咱们不会就范的。”
　　朱五绝道：“你的儿子和金糊涂的女儿在他手中，等于脖子在他的刀下，能不服从么？”
　　语声微顿，又道：“如果我猜的没错，那么那两个小孩暂时没有性命危险。”
　　林歌长叹一声道：“早知如此，那天在地瓶谷中时，拼了命也应该将他杀了才是！”
　　朱五绝道：“现在后悔无益，反正水蜜桃已追踪上那艘快船，如果她能找到对方的立足地点，事情就好办了。”
　　林歌道：“我教她只要跟踪到对方落脚之处即可，不要轻举妄动，可是她已去了一天一夜，只怕……”
　　朱五绝道：“不，也许南仙在中原所开设的‘武林一条街’距离甚远，说不定有好几天路程，因此她才无法赶回来。”
　　林歌道：“我也曾想到这一点，因此嘱她必要时稍信回来报告行踪。”
　　朱五绝道：“她若我人梢信回来，也不可能今天就……”
　　一语未毕，忽听大门外有人高声道：“请问，林歌大侠在家么？”
　　朱五绝大喜道：“来了！来了！消息来了！”
　　四人一齐冲了出去。
　　林歌急急打开大门，一看之下，顿时呆住。
　　原来，大门外站于两个人，一个是丐帮帮主“千手将军”！而另一个赫然竟是地瓶谷主南仙！也即是精神分裂为一男一女、白天是南仙，而夜里是梅花仙子(武林街长)的南仙！
　　这两个人的突然出现，都大大的出乎林歌。四人的意料之外。
　　千手将军是林哥、金糊涂、朱五绝的旧识，数年前林歌三人在对付天下第一杀手宋七刀时，曾与这位丐帮帮主有过小小的冲突，那一次的冲突千手将军虽属不得已，林歌已不大瞧得起他，心中早就把这个人忘了，料不到他今天突然到访，而且还带来了武林街长！
　　再看那武林街长南仙，林歌三人心中更是惊骇万分；他们原怀疑勒索者必为武林街长，但此刻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南仙的模样，却使他们的怀疑为之动摇了。
　　因为，南仙蓬发垢脸，两眼无神，身上的衣服又破又脏，几与疯人无异，过非当日的一派儒雅风姿的地瓶谷主可比！林、金、朱三人因此目瞪口呆，愕然说不出话来。
　　丐帮帮主千手将军表情尴尬的笑笑道：“林大侠，你不记得老叫化了么？”
　　林歌这才回过神来，点点头答道：“怎么记不得呢！当年铁笼子里的六日之灾，如今想来还历历在目！沈帮主近来可好？”
　　千手将军听了更是不好意思，说道：“敢情林大侠还在记恨，当年的那一件事，老叫化为了解救敝帮兄弟之危，事若得已……”
　　林歌哈哈笑道：“沈帮主误会了，当年在下已说过不记这个仇！”
　　千手将军笑道：“就因林大侠有过此言，所以老叫化今日才敢造访。”
　　林、金、朱三人最大的“兴趣”还是站在他身后的“武林街长”！
　　金糊涂忍不住立刻问道：“南谷主，你把我女儿和林歌的儿子怎么样了？”
　　南仙彷佛没听见，神情痴痴呆呆的！千手将军讶然道：“原来。……原来你们认识这个疯子，怪不得他口中一再叫你们三人的姓名！”
　　林歌虽是满腹疑惑，仍未忘了礼貌，当即请他们入内，在客厅上落坐；而南仙仍是痴痴呆呆，直到千手将军按他坐下，他才坐下来。
　　林歌立刻发问道：“沈帮主认识这位地瓶谷主么？”
　　千手将军摇头道：“不认识，老叫化昨天在开封府遇上此人，见他举止异常，口中不断的叫着你们三位的姓名，老叫化觉得奇怪，便上前问他是否要见你们三位，他则答非所问，满口胡言乱语，老叫化心想他既然叫得出你们三位的姓名，想必与你们三位有不平凡是关系，因此便将他带来与你们三位相见。”
　　金糊涂急着想了解情况，当即走到南仙跟前大声道：“南仙，你认得我么？”
　　南仙呆呆望他片刻，忽然指着他的鼻子嘻嘻笑道：“你是林歌！你是林歌？”
　　金糊涂皱眉道：“我不是林歌，我是金糊涂！”
　　南仙拍着膝盖唱歌道：“间关车之牵兮，思变季女逝兮，匪饥匪渴，德音来括，，虽无好友，式燕且喜……。依彼平林，有集维龙，辰彼硕女，令德来杀，式燕且誉，好尔无射……虽无旨酒，式饮庶几，虽无嘉殽，式食庶几，虽无德与女，式歌且舞……”
　　越唱越有劲，好像完全陶醉在自己的歌声中！
　　朱五绝愕然道：“这家伙唱的甚么歌呀？我怎的一句都听不懂？”
　　金糊涂道：“这是诗经中的一首歌，大意是新郞歌颂新娘；说新娘如何之好，他们的生活如何过得美满！他妈的！这人想他的梅花仙子想疯了！”
　　林歌也上前问道：“南谷主，你的爱妾梅花仙子在中原开设了一座‘武林一条街’，你知不知道那‘武林一条街’在何处？”
　　这一问，可谓十分高明，因为梅花仙子实际上早已死了，南仙由于思念亡妾太甚，精神因而分裂为二，白天是他自己，夜里便变成了梅花仙子，现在林歌这样问他，等于对上了他的胃口。
　　果然，南仙一听“梅花仙子”四个字，顿时眼睛一亮，摆头左右张望道：“梅花仙子！梅花仙子！你在何处？”
　　一眼瞥见站在厅上的凌波仙子，登时大喜道：“哈，你在这里啊！”
　　起身便要向凌波仙子扑去。
　　林歌一指点出，正中其软麻穴，南仙站起的身子便又坐下，大叫大嚷道：“若梅！若梅！你原来在此啊！你想得我好苦啊！”
　　金糊涂叹道：“这人当真疯了。”
　　千手将军道：“三位，这人究竟是谁？他与你们三位究竟有何关系？”。
　　林歌说道：“提起此事，说来话可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