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问关求援手 另辟新途径
2024-07-31  作者:秦红  来源:秦红作品集  点击:

  百剑堡,在山西恒山北方七十里处。
  武林中的“一庄二堡三家门”,山西独得其二,即是一代儒侠师抱真所建于恒山的“归来山庄”,和子母剑赵池建于浑源县内的“百剑堡”,这一庄一堡,若论声望,自是“归来山庄”大于“百剑堡”,因为师抱真是人人敬仰,众望所归的一位大侠,但若论势力,则是“百剑堡”,大于“归来山庄”,原因是赵池儿女众多,门徒亦众,堡中高手如云,就如云溪的“金龙堡”一般,无疑的已执山西武林的牛耳。
  王烈本想先去归来山庄拜访师抱真,但因急着想解开“棋王”和“棋后”的谜团,便先到达百剑堡。
  子母剑赵池闻报王烈到访,心中虽感奇怪,仍立刻命大儿子赵东星将其迎入,在客厅上接见。
  “晚辈王烈,拜见赵堡主。”
  “不敢,王捕头请坐。”
  双方分宾主叙礼坐下后,子母剑赵池很礼貌的问起快刀翁王遨的近况:“多年来未曾拜候令祖,他老人家近来好么?”
  王烈欠身道:“谢赵堡主关怀,家祖父托福粗安,由于年事已高,最近不常到外头走动了。”
  赵池笑道:“王世兄年轻有为,据说在太原干得有声有色,这回远道来此,莫非为了办甚么重大的案件?”
  王烈谦虚道:“赵堡主夸奖,晚辈愧不敢当,晚辈这回前来贵地,确为办案不错,但非是公务,事实上晚辈已请了一年长假,如今的身份已非太原捕头了。”
  赵池“哦”了一声道:“这么说,王世兄是为处理私事而来的?”
  王烈道:“正是。”
  赵池问道:“可有敝堡效劳之处?”
  王烈道:“不敢,晚辈此来,主要是想査明令郞遇害的真相。”
  赵池一听,登时面现愤懑,嘿嘿干笑两声道:“王世兄这么说,可把赵某人搅胡涂了,小儿被师素贞所杀乃是不争的事实,还要査出甚么真相呢?”
  王烈道:“赵堡主能否冷静的听晚辈把话说清楚?”
  赵池点头道:“好的,你说。”
  王烈道:“杀害令郞之人,不是师素贞。”
  赵池差点跳了起来,满面惊愕道:“这……是谁说的?”
  王烈道:“师素贞说的!”
  赵池一怔,继之仰头哈哈大笑,道:“你相信她的话么?”
  王烈点头道:“相信。”
  赵池笑声倏敛,以惊疑和愤怒的眼光看着他,说道:“王世兄,赵某人听说你在太原破了不少奇案,今天听你这句话,赵某人倒要怀疑那些奇案你是怎么侦破的了。”
  王烈不在乎他的讽刺,微微一笑道:“赵堡主,晚辈不是在袒护师素贞,请勿误会。”
  赵池面色阴沉了下来,冷冷道:“小儿分明是师素贞杀害的,你却说不是她,这不是袒护是甚么?”
  王烈道:“赵堡主认定令郞是死于师素贞之手,这也只是一种推断,并无确凿证据,是不?”
  赵池沉声道:“难道你有证据证明小儿不是师素贞杀的?”
  王烈道:“事情是这样的,有一天深夜,晚辈在衙内处理一件公务……”
  他将师素贞引自己出城相见,请求为她伸寃昭雪的经过,详细的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她承认杀了金龙公子仇香,如果令郞是她杀的,她为何又要否认呢?”
  赵池脸色铁青道:“就凭这一点,你便断定小儿不是她杀的?”
  王烈道:“这只是一个左证,所以晚辈认为有深入追查的必要,在案情未明之前,她只是个可疑人物罢了。”
  赵池冷然道:“你见过师抱真了?”
  王烈摇头道:“还没有。”
  赵池道:“你知道我和仇堡主给他两个月的时间,要他擒获女儿交给我们发落这件事么?”
  王烈点头道:道:“知道。”
  赵池道:“两个月的期限,现在还剩下四十二天,在此之前,赵某人不会有任何行动,如果你要追査,在此期限之内,我不加干涉。”
  王烈道:“师姑娘要求仇堡主给她七个月的时间,等她分娩之后,她将主动去见仇堡主,以她一命抵偿她杀害仇香的罪过……”
  赵池面色一变,问道:“她……她怀孕了?”
  王烈道:“是的,她腹中所怀的是令郞的骨肉,她和令郞情深似海,希望生下孩子再死。”
  赵池听了这话,神情很是激动,道:“原来……原来他们已经……不对,她怎知怀的是我儿子的骨肉呢?”
  王烈一直很心平气和的跟他说话,这时一听他竟然怀疑师素贞怀的不是赵南星的骨肉,登时大感不满,眉头一皱道:“赵堡主,你认为大儒侠师抱真的女儿是个不三不四的姑娘么?”
  赵池轻哼了一声,岔开话题道:“那么,她为何杀了仇香!”
  王烈暗忖道:“王烈啊,你从来不说谎话,但这回情形特殊,为了一个姑娘的名节,你只好说谎一次了。”
  当下答道:“她杀死仇香实属意外,当时她正在悲愤头上,仇香不知她情緖恶劣,说了一些轻薄的话,她一时忍耐不住,终于铸下大错。”
  赵池沉默了半晌,凝声道:“如果这些都是事实,她为何不现身亲自说明?”
  王烈道:“她怕仇堡主不谅解,但最主要的是她想生下孩子。”
  赵池道:“王世兄,有一点我要吿诉你:小儿南星虽已成年,可是从未出过远门,他没有与任何人结过梁子。”
  语声一顿,继道:“换句话说,除了师素贞可能误会小儿遗弃她,愤而杀害小儿之外,别人没有理由要杀害小儿。”
  王烈道:“师素贞已怀孕在身,为了腹中那块肉,她会杀害令郞来泄恨么?”
  赵池道:“人在愤怒的时候,是会失去理智的。”
  王烈道:“女人的名节重于生命,未婚生子是非常可怕的事,任何女人处在这种情况之下,大都会委屈求全——”
  赵池截口冷笑道:“不一定吧。”
  王烈道:“赵堡主说别人没有理由杀害令郞,这一黙晚辈也有一点意见;如果是某人的阴谋嫁祸,目的是要挑起贵堡与师抱真结怨,似乎并非不可能吧。”
  赵池面色一变,默然不语。
  王烈吐了口气道:“总之,赵堡主如果认定她是杀害令郞的凶手,非要她偿命不可的话,那也不必急在一时,等她生下孩子,她会主动上门偿命,她另一个要求就是不要再去找她父亲的麻烦。”
  赵池冷笑不语。
  王烈耸耸肩:“这本来不关我事,晩辈只是觉得她太可怜,因此决心辞去捕头之职,以个人的身份来追查此案,无非是同情一个弱女子而已。”
  赵池想了想道:“好,我答应你。”
  王烈欠身道:“谢谢,另外晚辈有一事要请教的,此事与令郞及师素贞均无关连……”
  赵池目光一注道:“何事?”
  王烈道:“关于‘棋王’和‘棋后’的事。”
  赵池刚才是差点跳起来,这回是真的跳起来了,他的面色一下间苍白如纸,骇然道:“你说甚么?”
  王烈一看即知他知道“棋王”和“棋后”的底细,心中很高兴,道:“就是在洞庭湖鬼风港出没无常的‘棋王’和‘棋后’,晚辈想了解他们的底细。”
  赵池惊望他片刻,忽然面容一整,恢复了常态,坐回座位道:“赵某人听不僮你在说甚么,所谓‘棋王、棋后’,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王烈笑了笑道:“赵堡主如不知‘棋王’和‘棋后’的来历,刚才怎的那样吃惊?”
  赵池把脸一沉说道:“我完全不懂你在说甚么,我不认识甚么‘棋王’和‘棋后’!”
  王烈道:“他们也许另有名号,男的可能叫‘洞庭君’,女的可能叫‘龙女’,男的貌似中年而自称已年高一百二十岁以上,女的满头白发,看样子有八十岁以上了。”
  赵池连连摇头答道:“不认识,不认识。”
  王烈又说道:“这件事的起因是这样的……”
  当下,又将白牡丹请求协助救人,以及后来所发生的怪事说出来。
  赵池好像很不安,烦躁地道:“此事与赵某人八杆子打不上,为何来问我?”
  王烈道:“是‘棋王’要晚辈来问赵堡主的,当时晚辈问他:‘你和棋后是何关系?你们为何以活人来当作棋子?那些棋子又怎肯为你们的棋战而死?’他的回答是要晚辈来向赵堡主请教!”赵池面孔一阵收缩,好像一只被逼得无路可逃的野兽,目中突露凶光道:“这是胡说,这是一派胡言,我根本不识得他们!王世兄,你少来惹我。”
  说着,目中凶光熠熠,看样子随时准备从座位上扑出杀人似的。
  王烈一看这情形,心知自己是触及他一段不可吿人的秘密,目前他可不想跟他闹翻,故不敢再问,拱手道:“赵堡主请息怒,晚辈想了解‘棋王’和‘棋后’的底细,无非是希望救出那两位姑娘和那位船家罢了,既然赵堡主不知他的底细,那就不提算了。”
  赵池冷哼一声道:“你还有事么?”言下之意是:如果没有别事,你可以走了。
  主烈微微一笑,起身一揖道:“晚辈将于近日内着手追查令郞被杀害的真相,希望赵堡主鼎力相助,今日暂且吿辞。”
  赵池冷冷道:“北星,送客!”
  当他的四子赵北星送王烈走出客厅之后,他立刻召长子赵东星到身边,向赵东星低声道:“东星,这小子十分麻烦,你想个法子把他……”
  语至此,做了个刀砍的手势。

×      ×      ×

  次日一早,王烈抵达归来山庄,造访大儒侠师抱真,这是他第二次前来归来山庄,第一次即是师抱真五十大寿那一天,他代表祖父前来贺寿,曾在寿宴上表演了一手刀法,没想到才隔了一个多月,今日再到此地时,却已是——
  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早在二三年之前,有一次快刀翁王遨与大儒侠师抱真在江湖上相遇,两人把酒言欢之际,快刀翁就曾为自己的爱孙向师抱真求亲,当时师抱真并未拒绝,只说女儿年纪尚轻,打算再过一两年才让她出嫁……
  王烈也知道这件事,只因公务繁忙,一直未曾有积极的表示,直到他祖父要他前来归来山庄贺寿,他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以为凭着自己的一点小小的成就只怕配不上师素贞,故此到达归来山庄时,并未把祖父致师抱真的亲函交出,后来他看出师抱真有从仇香、司徒皓和自己三人中挑选一个乘龙快婿之意,就更不敢交出祖父的信函,他觉得女儿是人家的,师抱真是有权挑选一个最杰出的青年来做他的女婿……
  也幸亏他不积极,所以后来听到师素贞与赵南星私奔的消息时,才能付诸一笑。
  不过,他心里毕竟也有几分惆怅,因为他早就听说师素贞才貌双全,是个相当出色的姑娘,因而有“自恨寻芳到已迟”的感慨。
  如今,他只有把前此的一段遐思深埋心底,只觉得自己若能为她做一些事,未尝不是一桩值得“欣慰”之事……
  当仆人领着他进入山庄时,见到庄中一片冷冷清清的,他心中更是感慨万端,忍不住开口问道:“贵庄之人都到哪里去了?”
  仆人神情落寞的答道:“都出庄寻找我家小姐去了。”
  王烈道:“哦……他们若是找到你家小姐……”
  仆人叹息道:“当然只有交给他们百剑堡和金龙堡发落!”
  王烈也不禁叹了口气,暗忖道:“可怜的姑娘,你只不过爱上了一个青年,结果却落得如此悲惨,这究竟是谁搅出来的手段。”
  老远的,他就看见大儒侠师抱真站在
  书房门口等候,他连忙快步趋前,拱手道:“晚辈冒昧造访,师庄主幸勿见怪。”
  大儒侠师抱真报以一个苦涩的微笑,说道:“王世兄别客气,请进来说话!”
  两人进入书房叙礼坐下,仆人献上香茗,师抱真令其退下,便长叹一声道:“王世兄,我首先要向你致最大的歉意!”
  王烈欠身道:“师庄主此言怎讲?”
  师抱真道:“二三年前,令祖曾向我提亲,当时,……”
  王烈忙道:“庄主快不要这么说,晚辈今日造访,是要吿诉您一件事。”师抱真道:“甚么事?”王烈道:“晚辈曾见到令媛。”
  师抱真闻言霍地站起,神色严厉的问道:“她在哪里?”
  王烈道:“庄主请勿激动,听晚辈详细道来……”
  于是,他又将师素贞要求自己替她伸寃昭雪的事说了一遍。
  师抱真骇异已极,道:“这……这些都是真的么?”
  王烈说道:“令媛既然垣白承认杀了仇香,如果赵南星是她杀的,她又何必否认?”
  师抱真面上起了强烈的痉挛,又惊又怒道:“这个贱婢。,原来她已经……”
  王烈道:“庄主请听晚辈一言,晚辈虽然尚未成家,但关于男女之情倒也懂得一些,人的七情六欲是与生倶来的,尤其当中一个‘情’字,更是千古难破,男女情窦一开,往往非礼教所能约束;令媛爱上赵南星并没有错,错在她不幸生为你的女儿!”
  师抱真是饱读诗书之人,一向最重视理论,一听他讲起道理,不觉竖起了耳朵,待听到最后一句,不禁愕然道:“怎么说她错在生为我女儿?”
  王烈道:“晚蜚实话实说,希望庄主不要生气。”
  师抱真道:“你但说无妨。”
  王烈道:“当初庄主如不反对她与赵南星交往,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就不会发生这许多不幸了。”
  师抱真大怒道:“胡说!”
  王烈笑道:“请勿生气。”
  师抱真本是谦谦君子,待人接物一向是彬彬有礼,从来没有对人出过一句恶言,这时冲口而出之后,立刻发觉自己不该对王烈发火,一时为之脸红耳赤,帅帅地道:“抱歉,师某人失态了。”王烈道:“不要紧,该怪晚辈口没遮拦。”
  师抱真喟然道:“你说得对,如果她不是我的女儿,就不致发生这种不幸!不过,如果我还有一个女儿,如果她再爱上了赵池的儿子,我还是要反对到底!”
  王烈早就风闻他和赵池不睦,认为了解他们之间的过节说不定有助于破案,当下问道:“为甚么?”
  师抱真不答。
  王烈道:“庄主与赵堡主是否有某种恩怨?”
  师抱真目凝虚空,缓缓道:“不提这些了!”
  王烈道:“晚辈打算追査赵南星的死亡真相,还令媛的清白,所以希望多了解一些事情……”
  师抱真忽然冷笑道:“你是否怀疑赵南星是我师抱真杀害的?”
  王烈摇头道:“从来没这样想过。”
  师抱真道:“既然你肯定我不是凶手,那么一切就不必多说了!”
  王烈道:“庄主今日已知赵南星是非令媛所杀,庄主是否因此已知杀害赵南星的凶手是谁?”
  师抱真摇头道:“不知道。”
  王烈道:“凶手要杀害赵南星,显然是一种嫁祸及借刀杀人的手段,他要陷害的对象分明就是师庄主,庄主可否就这一点来臆测推断?”
  师抱真道:“师某人数十年来承武林朋友抬爱,常为鲁仲连,为人仲裁排解则有之,却不曾与人结怨,实在想不出谁会来陷害我。”
  王烈问道:“确确实实未曾与人结过怨?”
  师抱真道:“不错!”
  王烈问道:“与赵庄主不睦之事不算么?”
  师抱真神色一冷道:“师某人与赵堡主并无过节,我们之所以少有交往,只不过是……”
  王烈见他迟迟不说明,便追问道:“只不过是甚么?”
  师抱真显然很不喜欢提起这件事,眉头微微一皱道:“王世兄,如果你想查明赵南星的死亡真相,最好另辟途径,从这方面追査是不会有结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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