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细诉伤心事　捕头伸援手

2024-07-31  作者：秦红  来源：秦红作品集  点击：

　　王烈插口问道：“甚么地方？”
　　师素贞道：“阳高县北。”
　　“请继续说下去。”
　　“可能是我手上提着血淋淋的内脏，因此又引来了几只野狗，我便把内脏一块一块切给那些野狗吃，心中只当是在割切赵南星的心肝，心情为之舒畅不少。”
　　“然后你便遇上了金龙公子仇香？”
　　“正是，他不知为何到了那里，认出我是师素贞，趋前和我交谈，说愿助我解决困难……”
　　“当时他没有提起赵南星在悬空寺遇害之事？”
　　“没有，他一定不知道，如果他知道，一定会提出询问，唉……若是那样的话，他也不会死了！”
　　“你为何杀了仇香？”
　　“这……我……我会吿诉你的，我……”她忽然又激动的痛哭起来。
　　王烈问道：“仇香欺辱了你么？”
　　师素贞哭道：“不是！是……是我勾引了他！”
　　王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胜诧异地道：“你勾引了他？”
　　“是的！我勾引了他！因为当时我认定赵南星不要我了，而我……而我已有身孕，你知道这是很不名誉的事，我是急病乱投医，我迫切的想找个依靠……”
　　“你错了，师姑娘！”
　　“是的，可是当时我傍徨无主，心想要是仇香愿意娶我，我会一辈子死心塌地的侍候他，做他最忠实的妻子……”
　　“他知道你已怀孕的事么？”
　　“我没有马上吿诉他，当时我渴望得到他的爱，所以就先给他最大的奉献，我心里的想法是：如果他能够原谅我已非完璧，肯娶我为妻，为我掩饰不名誉的事，那么即使一辈子做他的奴婢，我也是愿意的。”
　　“你想得太天真了。
　　“不过，我另外一个决定是：当我对他做最大的奉献之后，如果他不能接受我已怀孕的事，我便要杀了他！”
　　“后来你就杀了他了？”
　　“是的，事后，他提出了心中的疑问，我才坦白的吿诉他我已怀孕，他的态度登时变了，一言不发便要离去，我向他下跪哀求，要求他收留我，我吿诉他愿意以全心全意的爱换取他的怜悯，可是他不接受，他以卑视的眼光看着我……”
　　“唉！”
　　“于是我就突然一刀刺入他的腹部……”
　　“师姑娘，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也很了解你当时的心情，不过我认为你那样做是错了，他也错了；你错在想法太天真，他错在不该……”
　　“是的，我知道我错了，不过我今天来找你，不是为这件事而来的，我杀了仇香，我自然会给他父亲一个交代，听说金龙堡主给我爹两个月的限期，要我爹在两个月的期限内找到我，把我交给他处置，是么？”
　　王烈吐了口大气道：“不错，要是令尊不能在两个月之内把你交出去，那就……”
　　师素贞哽咽道：“王捕头，我早已想开了，我对这世间早已无所留恋；可是我……我要把赵南星的孩子生下来，这是我今夜找你的目的之一，我希望你转吿金龙堡主：再过七个月，等我把孩子生一下来，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我会主动上门偿命，还给他一个公道，请他不要再去找我爹了！”
　　王烈道：“好的，我替你转达就是了。”
　　师素贞道：“不过，请你不要说出真情，我勾引仇香是一件极无耻的事，我只吿诉你一人，不希望别人知道，请你无论如何守住这个秘密，为我们父女保留一黙颜面，好么？”
　　王烈点头道：“好的。”
　　师素贞道：“另外还有一个要求，这也是我今夜来找你的最大目的……”
　　王烈道：“查出赵南星死亡的真相？”
　　师素贞道：“是的，据说他被人吊在悬空寺附近的树上，凶手剖开了他的腹部，把他的心肝挖走了。这分明是一项阴谋，目的可能就在嫁祸于我，你愿不愿答应我这个要求？”
　　王烈沉吟道：“这个……”
　　师素贞道：“你是不是还不相信我的话？”
　　王烈道：“不，我相信。”
　　师素贞道：“我原以为他变了心，现在既知他遇害的情形，可知他对我并未变心，那天他不吿而别，必是中了奸人的毒计，这件事若不查个水落石出，我死不瞑目！”
　　王烈默然不语。
　　师素贞道：“你……你不愿帮我这个忙？”
　　王烈道：“不是……听你这么一说，赵南星之死，可能是一项大阴谋下的牺牲者，不过此事一定牵涉极广，不是三两天即可查明之事……”
　　师素贞道：“是的，我知道内情一定很复杂，可是我没有能力亲自去追查，我想来想去，只有你能帮我这个忙。”
　　王烈问道：“赵南星有没有与人结下深仇大恨？”
　　师素贞道：“没有，他的生活很单纯，他甚至可说还不曾下过江湖，怎么可能与人结仇！”
　　王烈道：“其父赵池呢？”
　　师素贞道：“我不清楚，好像有不少人看不起他父亲，至于原因何在，我没有问过赵南星，他也从未提起。”
　　王烈又沉默下来。
　　师素贞道：“要是你不愿意过问这件事……”
　　王烈摇头道：“不，你误会了，令尊是一位人人崇敬的大侠客，在下一向很敬佩他的为人，因此也很乐意为你追究此事。我现在考虑的事是……我该不该辞去捕头的职位……”
　　“辞职？”
　　“是的，追查赵南星的死亡真相，绝不是两三天可完成之事，而我目前身为太原捕头，要办的案件太多，分身乏术。”
　　“你的意思是……”
　　“我看……我干了两年多的捕快早就有些烦了，不如就趁此辞职不干也好！”
　　“王捕头……”
　　“你不必在意，我真的早就不大想干了，身为公门中人，所受限制太多……对了，要是知府大人不让我辞职，我便请一年长假，全力追查此案！”
　　“谢谢你，王捕头，我师素贞会一辈子感激你的；我不想说报答的话，我知道我不能报答你甚么……”
　　王烈笑了笑道：“我也不期望你报答，人活在世上，总该多做些有意义的事，如果我能查出赵南星被害的真相，把阴谋者抓出来公诸于世，那也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
　　接着，王烈又问了一些他们私奔当天的详细情形，然后说道：“在我追查过程中，假如我有需要再和你见面，如何找到你？”
　　屋顶上的师素贞想了一会，才答道：“你去过五台山吧？五台最高峰的北台名叫‘斗峰’，上有灵应寺一座，供无垢文殊菩萨……”
　　王烈道：“是的，我去过该处。”
　　师素贞道：“如果你有事非见我不可，可去灵应寺后的山头上插上一面白旗，然后去台怀镇杨林后街的显通寺等候，我会设法和你相见，但请千万为我守密，我不想在分娩之前被人找到，包括我爹在内都不能说，我这个要求希望你能做到。”
　　王烈道：“好的，明天我去向知府大人请一年长假，然后我便先去云溪金龙堡见仇元凯，为你转达你的要求，不管他接受与否，我便接着再去见见子母剑赵池——对了，你能不能写几个字给我？”
　　师素贞道：“写几个字？”
　　王烈说道：“是的，你就写：‘兹聘请王烈代本人追查赵南星死亡真相……’再将你的姓名写上即可，这样我才师出有名。”
　　师素贞道：“好的，请稍候片刻。”
　　一会之后，从那破裂的天窗上飘下一方素帕，那上面写着两行血书。……


　　云溪，在湖南临湘西南四十五里处。
　　名闻天下的金龙堡，就在这个地方。
　　金龙堡主仇元凯创建这个金龙堡已有二十余年之久，他的“金龙剑法”在武林中是公认的无敌奇学，凡是从金龙堡出去的剑士都能在武林中占一席地位，这也是金龙堡主仇元凯一生最得意的一件事。
　　可是，他如日中天的地位和名气，都因爱子仇香的惨死而变得毫无意义了。
　　他只生一个儿子，仇香是他们仇家承继香烟和金龙堡未来的主人，他的生命就像皇太子一样的宝贵，却不料一声晴天霹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了少堡主仇香死亡的噩耗！
　　这个打击，对仇元凯是太悲惨太残酷了，然而他能怎样呢？
　　杀死爱子的凶手竟是好友师抱真的女儿师素贞！
　　为了为爱子报仇，他有能力将师抱真一家人杀个精光，但是这有甚么用？
　　就算他把全天下的人都杀光了，也救不回儿子的一条命，何况他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抱师真已经明明白白的表明愿以他的一条老命抵偿，他还能对师抱真要求甚么呢？
　　自归来山庄归来之后，他变得苍老了许多，他变成一个没有希望的老人，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中，除了酒甚么都不吃。
　　这天，他的拜弟——金龙堡的副堡主“云龙三现爪”欧阳逸！领着王烈来到他的书房门口，举手敲门：“大哥，快刀翁的长孙王烈到访，你见不见啊？”
　　“替我谢了吧！”
　　从书房中传出了沮丧的声音。
　　云龙三现爪欧阳逸看了身边的王烈一眼，又大声道：“大哥，王捕头带来了师素贞的消息呢！”
　　正在房中喝酒的金龙堡主仇元凯听了这话，神色微微一振，慢慢掉头望向房门，终于说道：“那就请他进来吧！”
　　房门被推开，欧阳逸领着王烈走入书房；王烈上前抱拳行礼道：“晚辈王烈，冒昧拜访，幸勿见怪。”
　　仇元凯知他是太原捕头，乃起身还礼道：“好说，王捕风请坐。”
　　王烈落座之后，肃容再拱手道：“令郞不幸亡故，晚辈首先在此谨致无限哀悼之意。”
　　仇元凯长叹一声道：“谢谢，老夫命该无嗣，夫复何言……”
　　他看了在旁的欧阳逸一眼，接着问道。：“刚才老夫这个拜弟说王捕头带来了师素贞的消息，那是怎么回事？”
　　王烈回答道：“晚辈见到了那位师姑娘。”
　　仇元凯目中出现了慑人的精芒，问道：“那贱婢此刻人在何处？”
　　王烈道：“仇堡主，您先冷静的听晚辈说明和师姑娘见面的经过情形好么？”
　　仇元凯喝了很多酒，但没有醉，他慢慢的从鼻孔中喷出一股热气，努力使自己的情緖平静下来，微微颔首道：“好的，你说吧。”
　　于是，王烈便将师素贞约见自己的经过情形说出，只将师素贞“献身”给仇香的一节隐瞒不提，然后便说出了师素贞的要求：“她说再过七个月，等她生下赵南星的孩子后，便会亲自上门领罪，她愿一死抵偿，只希望仇堡主不要再去找她的父亲，因为此事与她父亲无干，她愿一人承当。”
　　仇元凯静静的听完之后，没有立刻开腔，又默然良久，才冷冷问道：“她有没有吿诉你她因何杀了我儿子？”
　　王烈道：“没有。”
　　仇元凯目光一凝道：“你没问她？”
　　王烈道：“问了，但她不肯说。”
　　仇元凯情緖激动起来，面上起了强烈的抽搐，沉声道：“王捕头，你知道么？老夫只有那么一个儿子，他的死……他的死是无可弥补的！老夫可以杀了她，甚至杀死她全家人来过，但这都不是问题，问题是老夫要知道她为甚么要杀我儿子！”
　　王烈以凝重的表情道：“也许，她会亲口吿诉仇堡主为何杀了令郞，由于她不愿吿诉晩辈，所以晚辈无法回答仇堡主这个问题。不过……晚辈猜想那也许是一种突发事件，当时她以为赵南星遗弃了她，而她已有身孕，可想而知她的心情十分悲伤忧急，在那种情况之下，要是令郞说了些甚么不中听的话，她一气之了，是很有可能失去理性的。”
　　仇元凯摇头道：“不，不可能是如此，儿子是我的，我很了解他，他不是那种尖酸刻薄的人，他绝不会在那种情况之下出言侮辱她！”
　　王烈略略舒展一下身子，说道：“很抱歉，这件事晚辈无法给仇堡主。一个满意的答复，晚辈只是受师姑娘之托转达她对仇堡主的要求而已。”
　　仇元凯从鼻孔中喷出一股长气，缓缓，问道：“她现在何处？”
　　王烈道：“不知道。”
　　仇元凯凝目逼视着他道：“是她没有吿诉你，还是你不肯说？”
　　王烈说：“她没有吿诉我。”
　　仇元凯道：“如只为转达此事，何须劳动你王捕头呢？”
　　王烈道：“她还要求晚辈替她追査赵南星的死亡真相。”
　　仇元凯登时面露惊诧之色道：“这话的意思是：赵南星不是她杀的？”
　　王烈点头道：“是的，她承认杀了令郞，但不承认杀了赵南星……”
　　当下，将师素贞陈述其与赵南星私奔的经过情形，转述了一番。
　　仇元凯不胜骇异道：“你相信她所说的一切么？”
　　王烈道：“相信。”
　　“凭什么相信她的话？”
　　“她既有勇气承认杀死令郞，如果赵南星是她杀的，自无否认之理。”
　　“她认为赵南星的不吿而别，是中了奸人之计？”
　　“是的。”
　　“目的在嫁祸于她？”
　　“以赵南星的死亡情形来看，凶手确有嫁祸于她之意。”
　　“她只是个姑娘，凶手嫁祸于她干甚么？”
　　“也许凶手的目的是在打击她父亲，因为她父亲是名满天下的一位大儒侠……或者，凶手的目的是在挑起师、赵两家起冲突，而从中得渔翁之利。”
　　仇元凯听了这话，面色微微一变，沉默了下来。
　　王烈道：“仇堡主，晚辈个不情之求……”
　　仇元凯思緖好像飞到很远的地方去了，沉默良久之后，才说道：“你说。”
　　王烈道：“据晚辈所知，百剑堡主子母剑赵池是目前武林中少数的风云人物之二，百剑堡势力之大，也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可是好像有不少人瞧不起赵池这个人，仇堡主能吿诉晚辈这是为甚么吗？”
　　仇元凯神色一冷道：“此事老夫不清楚，也许是他性情异于常人，有些地方使人受不了之故吧。”
　　王烈道：“师抱真以忠厚闻名于世，是一位通情达理的武林前辈，可是当他得知其女与赵池的儿子交往之后，据说非常震怒，严厉警吿其女师素贞断绝与赵南星的关系，晚辈觉得此事十分古怪，子母剑赵池并非黑道人物，百剑堡势力之强更在归来山庄之上，按说他的儿子赵南星是配得上师素贞的。”
　　仇元凯冷冷淡淡地说道：“此事老夫确实不清楚，王捕头何不去请教师抱真本人？”
　　王烈察言辨色，知他不愿说明，于是。言归正传道：“那么，关于师素贞的请求，仇堡主……”
　　仇元凯道：“你去吿诉她：如不希望见到其父受连累，唯一的办法就是现身说明，若小儿罪有应得，老夫认了便是！”
　　王烈道：“晚辈不知师姑娘目前行踪，无法转达仇堡主的意思，不过她若现身与晚辈相见，晚辈自当转达堡主之意。”
　　说到此处，起身准备吿辞，又道：“她杀害令郞是个不可饶恕的错误，她已决定以自己的一条命来抵偿，只要求仇堡主让她生下孩子，仇堡主答应与否悉听尊便，晚辈吿辞了。”
　　语毕，深深一揖。
　　仇元凯起身说道：“王捕头，老夫有一言劝吿：你是局外人，最好莫惹这场是非。”
　　王烈微笑道：“仇堡主金玉良言，晚辈当谨记在心，此番晚辈离开太原，主要是受托追査赵南星的死亡真相，此事与仇堡主应无任何冲突，仇堡主请放心便了——吿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