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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卅二回 过眼云烟
2025-06-11  作者:倪匡  来源:倪匡作品集  点击:

  孟威回头看了看,这时,早已望不见群山了,但孟威不由自主回头观望的动作却叫游馨儿明白了他的心意。游馨儿呆了半晌,道:“孟大哥,你还想劝他,不要练那假的天一神功是不是?”
  孟威默默不说,只是长叹了数声。
  游馨儿却怪声笑了起来,道:“他练那本假的‘天一神功’,武功必然越来越高,他怎肯信你的话,等到有一天,他感到真气忽然走入岔道之际,再想信你的话,却也已迟了。”
  孟威仍是叹着气,游馨儿却更是开心得大笑了起来,道:“我虽然未能亲手杀死这畜牲,但是想到他难免一死,不但要死得十分痛苦,而且要在他自己认为武功最高,可以纵横天下时而死,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孟威的心中十分难过,本来他和游馨儿的感情极好,可是游馨儿却将孟烈恨之切骨,而他则还想救孟烈一命,所以两人一谈到孟烈,竟变得无话可说了。
  游馨儿笑了半晌,才停了下来,这,“孟大哥,我们也该分手了!”
  孟威苦笑道:“馨儿,你上那儿去?”
  游馨儿望着前面,笔也似直的阳关大道,道:“哪里都可以去,天下之大,难道还没有我存身之所么?孟大哥,我——”
  游馨儿讲到这里,语音突然哽塞了起来,低着头,道:“我有几句话,你听不听?”
  孟威道:“我兄弟他——”
  游馨儿道:“我要说的话,和这个音畜牲无关。”
  孟威道:“你说,我一定听的。”
  游馨儿道:“孟大哥,你是一个老实人,处处受人欺侮,我本来不舍得离开你的,可是唉,我又不能和你在一起,你自己要多多小心才好。”
  孟威的心中十分感动,他也知道游馨儿忍痛不和自己在一起的原因,那是因为在名义上,她是孟烈的妻子,若是她长和自己在一起的话,那是与自己声名有损的一件事,
  游馨儿是为了顾及孟威的声誉,才不得不和孟威分手的。
  孟威默然地点着头,游馨儿又道:“孟大哥你根骨极好,那‘天一神功’、‘龙翔剑法’两门武功,你用心练去,定然可以达到武功登峰造极的境地,但是你却不可让人知道这两本秘笈在你手上!”
  孟威黯然道:“我知道了。”
  游馨儿望了孟威半晌,嘴唇掀动,欲语又止,终于泪水夺眶而出,一言不发,转过身,向前大踏步地走了开去。
  孟威一扬手,想要招她回来。
  然而孟威也知道,游馨儿的去志已决,是无论如何招不回来的了,所以他手虽然扬了起来,但是却并没有出声,眼看着游馨儿的身子,渐渐离去,直到只剩下了一个小黑贴,他手才落了下来。
  他低着头,向着另一条路,慢慢地走去了。一路之上漫无目的,不知不之间竟已来到了荀家庄的附近。
  孟威仆仆风尘,到了荀家庄附近之际,更是衣杉褴褛,看来十足是个流浪汉。
  他站在荀家庄的大门前不远处,呆呆地望着,荀家庄和以前没有甚么两样,仍是十分宏伟,但是人事却已完全两样了。
  孟威想起自己两兄弟在荀家庄当小马伕的时候,也没有甚么不快乐,如今,学会了一身武功,又身怀两本绝顶武功秘笈,又见甚么高兴来?
  他站着发怔,其时正是夕阳西下时分,使得他心中更兴起了一股怆凉之感。
  突然之间,他听得一阵嘻笑声,自他的身后不远处响了起来。
  孟威连忙身形一闪,闪到了树后,只见两匹马并辔而来,马上一男一女两人,男的精神奕奕,女的温婉美丽,孟威一看到,便自呆了。
  原来那两人,正是陆敏修、荀慧夫妇两。而荀慧的怀中,还抱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孩子。两匹马到了庄前,荀慧笑道:“小超子,你自己走回庄去,会不会?”
  那胖小子看来还不甚会讲话,但却已懂得他母亲的意思,扬着胖手,发出了阵阵怪叫。荀慧翻身下马,将那胖小子放到了地上,胖小子跌跌撞撞,向前走着,陆敏修也下马,夫妇两人看着儿子,呵呵大笑。
  孟威虽然身在事外,而且他所爱的荀慧,不但已作人妇,且已作人母,但是他看到这等情形,也不禁笑了起来。那胖小子跌跌撞撞,向前走出了七八步,蓦地,一匹骏马,忽然一声长嘶,竟向前疾冲了过去。
  那匹骏马,多半是被胡蜂蜇了一下,所以才负痛向前疾奔而出的,却正好向那个胖小子撞去,胖小子全然不知危险,回过头来,兀自裂着嘴儿嘻笑。
  变生叵测,荀慧早已吓得呆了,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讲不出来。陆敏修身手敏捷,猛地一伸手,已经拉住了马缰绳。可是,那马的去势极快,陆敏修虽然用力拉住了马缰绳,只听得“啪”地一声响,缰绳断裂,马儿离那胖小子已只有两三步了。
  陆敏修抓住了断缰,惊得面无人色,孟威一见这等情形,身形如飞,向前飞扑而出,他一向前去,想要将马的来势阻住,已自不及。他只得身子合扑,将那胖小子压在自己的身下。
  同时,他运气于背,只觉得背上重重的两击过处,那马的两只前蹄一齐踏到了他的背上,孟威闷呼了两声,硬受了下来。
  那马继续向前奔去,直奔进荀家庄去了。孟威手在地上一按,一跃而起,荀慧冲了过来,将胖小子抱在怀中,惊极而哭,陆敏修便道:“没有事了,别哭了,多亏得这位朋友——”
  他一面说,一面向孟感望了过来。孟威在一跃起身来之后,本来立即想要避了开去的,可是,陆敏修却已经转头向他望来。孟威只得站住了不动。
  陆敏修向孟威一望,面上现出十分讶异的神色来,但是那种神色,却一闪即逝,他连忙踏前一步,向孟威一揖,道:“多谢阁下,救了犬子!”
  孟威看陆敏修情形,像是觉得自己面熟,但是却又未能认出自己来。孟威不由自主,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抚摸了几下,他自从离开了荀家庄之后,变化实在太大了,如今,衣衫褴褛,满面于思,陆敏修当然是认不出自己来了。
  他淡然一笑,道:“没有什么,阁下不必太客气了。”
  陆敏修便道:“朋友高姓大名,请到庄上休息。”
  孟威摇了摇头,道:“江湖落魄之人,何必提姓道名?”
  这时,荀慧带着眼泪,也向前走了过来。
  孟威只向她望了一眼,心头便怦怦乱跳。荀慧在结婚之后,更美丽,更丰腴了。
  孟威只望了她一眼,便低下头去,心中生出了无限苍茫之感。
  他似乎听得陆敏修、荀慧两人,仍然在对他讲着话,可是他竟未曾听到两人在说些什么,他缓缓地转过身去,慢慢地向前走着。
  陆敏修身形展动,拦到了孟威的面前,道:“阁下若是就此一走了之,我夫妇两人,如何过意得去?”
  荀慧也抱着孩子走了过来,道:“壮士,你何不到我们庄上,盘桓数日?”
  陆敏修认不出孟威来,孟威心中,只觉得人事变迁之大,心中十分感叹而已。
  可是当荀慧望着他,脸上竟连一丝惊讶的神色也没有时,孟威的心中,却感到说不出来的惘然!
  这些日子来,他可以说没有一天忘记过荀慧,可是照如今这样的情形看来,荀慧是早已不记得有他这个人了,他的一片痴心,可以说是付诸东流了!
  他呆了片刻,才苦笑了一下,道:“两位盛情,我心领了。”
  陆敏修忙道:“阁下不必见外,以后请将荀家庄当着阁下自己的所在一样。”
  孟威听了,心中一动,道:“在下别无所能,看马守门,还是会的,若是真到了天地虽大,无容我之处的时候,当来投靠。”
  陆敏修忙道:“阁下说什么话来,刚才马蹄踏下,怕不有数百斤力道,阁下行若无事,这份内力,便不是陆某人所能望其项背了。”
  孟威苦笑了一下,道:“陆爷说笑了。”
  陆敏修和荀慧两人,留不住孟威,也只得任由他离去,两人望着孟威的背影,只当他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武林高人,那里想得到他本是荀家庄的小马佉?
  孟威慢慢地向前走着,天色也渐渐地暗了下去,他来到了那座坟前停了下来。本来,这一座墓碑上没有刻着字的坟墓,在他看来是一个谜,而如今,他已经知道这墓中葬的,是他自己的母亲。
  他想起他母亲的一生,想起自己的经历,想起了孟烈。
  他只觉得一阵又一阵的怅惘。
  人生的道路,非但奇诡而曲折,而是太坎坷、太曲折了。
  孟威这时侯,反倒十分羡慕在荀家庄上当马佉的日子来了,那时候,他可以说是无忧无虑的。当然,他不会武功,没有地位,但那又有什么不好呢!
  孟威胡思乱想,直到午夜时分,才朦胧地睡了过去,一连几天,他都在坟旁徘徊不去,那一天黄昏时分,他照例又到荀家庄附近去呆立,却见金鹰陆达,和几个大汉,快马加鞭,驰进了庄中。一看金鹰陆达的来势,孟威便知道将有急事了。
  他心中忐忑不安,当他看到荀慧早已作人母之际,他的心中十分怅惘,但是他却也看到荀慧婚后的生活,十分幸福,所以他也很觉得安慰。
  这时,他觉出荀家庄上将有事发生,就如同他自己临到了急事一样。他身形展动,向荀家庄探去,到了庄前,天色已很黑暗了,他在一丛矮木旁隐了下来,只见庄中到处火把乱闪,分明是正在防备什么人前来。
  孟威躲了没有多久,便看到陆达、陆敏修父子两人,并肩走了过来。孟威屛住了气息,一声也不敢出。
  只听得陆敏修道:“爹,传言未必是真,就算青冥剑落在孟烈这小子的手中,他也未必能够胜得了青风渚楚天碧兄妹……”
  孟威一听他们言语之间提起孟烈来,心头不禁陡地一震。
  陆达叹了一口气,道:“敏儿,你不知道,士别三日刮目相待,他或者另有际遇,学成了一身武功,亦未可知。如今他急待扬名,不但道出了一流高手衡山论技一事,而且过去和他有仇的,他定然要来生事,你着实要小心些才好。”
  陆敏修“哼”地一声,道:“什么衡山论技,我看多半是这小子编出来的。”
  陆达沉声道:“不管是不是他自己编出来的,目前己有人去衡山凑热闹了。你去不去?”
  陆敏修迟疑了一下,道:“我孩子还小,走不开。”
  陆达又长叹了一声,道:“若真如武林传言,他已得了天一神功和龙翔剑法的话,那么,衡山论技,只怕也没有什么高手是他的敌手了!”
  父子两人,一面说,一面走远了开去。
  孟威自从离开了暖玉异洞之后,还未曾听到过孟烈的任何消息。到此际,才在金鹰陆达父子口中,得知这些日子来,孟烈已然在武林中,声名大噪。
  一个人,要在武林之中,成名如此之快,当然他的武功已经十分高了。
  若不是孟烈的武功已轻极高的话,何以他一向荀家庄方向来,陆达便立即飞马来报,要陆敏修小心提防呢?
  孟威在黑暗之中,摸了摸怀中的“天一神功”和“龙翔剑法”,孟烈的功力越高,孟威听到了之后,心中便越是难过。
  因为孟烈的功力越高,那便说明,他走火入魔的日子也已近了。
  孟威听出陆达父子的口气,孟烈像是已到了离此间不远处,他心想,孟烈自小,便想自己练成一身武功,成名天下。
  如今,他并不知自己的武功越高,危机便越是近,一定正是得意之极,荀家庄他是一定会来的,自己何不先迎了上去,再好好劝他一劝?
  孟威主意既定,便悄悄地退了开去,到了庄外,拣了一条自南方前来必经的大路,向前走去。
  到了第二天傍晚时分,他已走出了百来里,只听得过往行旅、保镖武师,都佛沸扬扬地谈着孟烈闯进了洞庭七寨,在寨中将白煞佟单枭了首,又扬长而去的事情。在众人口中听来,孟烈确是向荀家庄来了。
  孟威连夜赶路,到了天色将明时分,他突然听得大路之上,传来了一阵阵的吆喝之声。
  这时,天色还十分昏暗,随着那一阵阵的吆喝之声,已可以看到前面火光闪耀。
  孟威连忙停了下来,他心想那一定是有什么声势煊赫的镖局,保着重镖,在日夜地赶路了。
  他急欲和孟烈相见,不欲再意外生事,所以连忙在路边躲了起来。
  不一会,蹄声得得,已见四匹骏马,并骑驰了过来。那四匹枣红马,油光水滑,显是一等一的好马。马上骑着四个彪形大汉,一色红色英雄氅,一手执着火把,火光闪耀间,看来更见威武。
  那四个大汉,一面向前急驰而来,一面在大声吆喝,像是在为什么人开道一样。
  孟威心中暗忖,那是什么大人物来了,竟然如此招摇,不怕惹事?
  孟威正在想着,那四匹枣红马,正在他的身边,掠了过去。
  紧接着,又是一阵清脆的蹄声,传了过来。
  孟感一听得那蹄声,便知道来的马一定是大宛名种,非同小可的实马,他连忙定睛向前看去,果然看到一匹雪也似白的骏马。
  那马的毛色,白得耀眼,马上骑着一个年轻公子,腰悬长剑,貌相英俊,衣饰华丽之极,孟威看了,心中暗赞了一声,心忖那多半是甚么王孙公子了。
  可是,当那匹白马,渐渐踏近之际,孟威看出,骑在那白马之上的,不是别人,竟是自己的兄弟孟烈!
  孟威心中,不禁又惊又喜,他惊的是孟烈竟不知天高地厚,如此招摇,喜的则是果真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孟烈如今,不比王孙公子来得差!
  孟威一看是孟烈,身子一闪,已从藏身的树后,闪了出来。
  却不知道他这里才一闪身而出,刚要开口叫唤时,忽然听得,孟烈身后,又传来了几声断喝,孟威一怔,定睛看去,才看到孟烈后面,又有几匹骏马驰来。
  紧接着那一声大喝,两条人影,已离鞍而起,向孟威扑了通来。
  那两人的身法极快,一闪之间,便已到了孟威的身前,喝道:“什么人敢挡住了神剑无敌的去路,该死!”
  那两人一面说,一面便伸手向孟威抓来!
  孟威在那刹时之间,不禁错愕到了极点,向前走来的分明是孟烈,是他的兄弟,又哪里有什么“神剑无敌”?
  孟威心中惊骇,竟未曾得闪避,左右肩头,被那两人一把抓住。
  孟威一被抓住,这才陡地一惊,运气相抗,忙声叫道:“兄弟!兄弟!”
  孟烈这时也早已勒住了马,听得孟威这样叫自己,斜过头看了一眼,冷冷地道:“松开他!”
  那两个抓住了孟威的人一听,便如奉纶音,道:“是!一起向后退去。”
  孟威连忙向前走出了两步,道:“兄弟,我果然见到你了!”
  孟威又和孟烈相见,心中欢愉之极。
  然而孟烈的脸上,却可以刮下霜来,冷笑一声,道:“你别再这样称呼我,我没有你这种兄长,你如今拦住我的去路,可是再求于我?”
  孟威忙道:“兄弟——”
  他这裹才说出了两个字,孟烈手臂一振,只听得“锵”地一声响,他腰际的青冥剑,出鞘尺许,青光夺目,厉声道:“我已吩咐你不准再这样叫我,你若是再叫,我可不客气了。”
  孟威暗叹了一声,道:“你上何处去?”
  孟烈扬鞭一指,道:“当然是荀家庄。”
  孟威大急,道:“兄——你到荀家庄去作什么?”
  孟烈一声冷笑道:“荀肃贼子,残伤我父,逼奸我母,他难死了,这笔账该应施在他儿女身上,我就是去算这笔账的。”
  孟威心头大骇,忙道:“这……这事已过去许久,你算了吧,别去了。”
  他本就不善口齿,这时心中大急,更是想不出其他的话来。
  孟烈冷冷地道:“听说荀慧那丫头,不但嫁了人,连孩子也有了,是不是?”
  孟威点头道:“是……是的。”
  孟烈道:“你行事如此死心眼儿,可是在恋着那丫头么?”
  孟威一听得孟烈如此说法,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正如孟烈所说,他是一个死心眼儿的人,不要说荀慧嫁了人,已有了孩子,就算是荀慧老了,荀慧的孩子也有了孩子,他对荀慧的情意,仍是不会变的。
  孟烈见到孟威低头不语,便知道自己的话已然说中他的心坎了,他陡地想到了一个主意,不禁得意得桀桀大笑了起来。
  孟威突然之间,听到了这样刺耳的笑声,他不禁立时抬起头来,一时间,他几乎难以相信这种笑声,会是孟烈发出来的!
  然而,此际除了孟烈一人之外,又没有别的人在笑,孟威呆呆地望着他的兄弟,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孟烈笑了几声,才道:“本来,在排教九老将我吊在山谷之中,而你竟弃我于不顾,我们弟兄两人的情份已断了——”
  孟威忙道:“兄弟,我根本——”
  孟烈冷冷地道:“住口,听我说——”
  孟烈面上,那种冰也似冷的神情,令得孟威不得不停下口来。
  孟烈的面上,现出了一种十分高傲的神情来,道:“但是,我念你自小对我照愿的份上,我却也可以成全你一下。”
  孟威莫名其妙道:“你成全我?”
  孟烈道:“不错,你跟我到荀家庄去,本来,我准备将荀家庄杀个鸡犬不留,再放一把火烧得精光的,如今为了你,我只杀陆修敏等几个人,将荀慧那丫头,和一座荀家庄送给你了。”
  孟烈一面说,孟威一面把不住发抖,等到孟烈讲完,他甚至双膝相叩,发出了“得得”之声,道:“你……说甚么?”
  孟烈道:“我杀了陆敏修和他那小杂种,荀慧那个丫头,不就是你的人了?”
  孟威的身子,仍在发抖,他讲的也仍然是那一句话,道:“你说甚么?”
  孟烈冷笑道:“你可是高兴得过了头?”
  孟威第三次说那句话,但这次却是大声喝道:“你说些甚么?”
  孟烈面色一沉,道:“不识抬举,你大呼小叫作甚么?”
  孟威陡地踏前一步,一伸手,便拉住了那匹白马的缰绳。孟烈厉声道:“松手!”
  他一面说,一面手指已“啪”地向孟威的手背弹来,孟威用力一缩手,他五指却仍然不松开缰绳。
  孟威此际的功力,也大是不低,他用力一拉之下,将那匹白马的马颈,生生地拉得低了下来,那白马闷嘶一声,后蹄立时掀了起来。
  孟烈在马上坐不稳,手在鞍上一按,人已轻飘飘地落了下来,冷笑道:“我已和你说过,你我之间,兄弟情份已断,你若再要不识趣,我青冥剑下,可容不得你这等狂人!”
  孟威喘了两口气,道:“你……如今武功已如此之高,若是就此算数,安份守己,那也很不错了,你何必要胡作非为?”
  孟烈一声长笑,道:“这倒好笑了,我报父母之仇,怎叫胡作非为?”
  孟威不禁为之语塞,呆了好半晌,才道:“坏事是荀肃一人所作的,他已经死了,和荀慧、陆敏修,又有什么关系?”
  孟威冷笑道:“陆敏修在我们离开荀家庄时,手拿青冥剑要杀我们,你难道忘了么?”
  当日所发生的事,孟威当然没有忘记,他这时心知孟烈若是一到荀家庄,那一定没有人敌得过他的,他既然深爱着荀慧,当然希望荀慧有平安幸福的日子过,一时之间,他急得满头大汗,道:“兄弟,你要扬名立威,衡山论技是你的大好机会,你去荀家庄则甚?你若肯答应我不到荀家庄去,我将真的龙翔剑法和天一神功秘给你,好不好?”
  孟烈怪笑道:“难道在我手中的这两本秘笈,竟是假的么?”
  孟威忙道:“正是。”
  孟烈又大笑起来,道:“我手中的秘笈,如果是假的,我的武功何以会如此之高?你别拿这些话来骗我了,荀家庄我是非去不可的。”
  孟威见自己已没有能力劝得听孟烈,他整个人呆若木鸡,站着一动也不动。孟烈道:“你不跟去拣便宜,我可要照原来的打算行事了。”
  孟威的眼前,浮起了荀家庄中,血肉横飞,尸横遍地的情形,他闭上了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听得孟烈哈哈大笑,蹄声得得,分明是已经远去了。
  孟威到了这时侯,才陡地想起,自己为何还站在这里,应该快些去荀家庄通风报信才是!
  他一想及此,真气陡地一提,身形如飞,向前疾掠了出去。
  本来,孟烈等人,早已驰远了,可是孟威发劲追了上去,却又给他渐渐追近,在孟烈身后的七八人,一见孟威遍了上来,便闪开两旁,孟威身形起伏,向前飞掠,转眼之间,便到了孟烈的马旁。孟烈转头一看,大声问道:“你到哪里去?”
  孟威也不出声,只是向前疾奔,孟烈一提马缰,那匹白马,撒开四蹄,便追了上去,弟兄两人,一个在马上,一个在地上,向前并肩奔出,竟是谁也赶不过谁,始终并肩而驰。
  孟烈连问数声,孟威只是一声不出,孟烈身形拔起,在半空之中,转了一转,拦在孟威的面前,孟威的去势,实在太快,孟烈一拦到了他的身前,他一时之间收不住势子,向孟烈疾撞了过去。
  孟威大叫道:“快让开!”可是他这三个字才出口,人已到了孟烈的身前。
  孟烈此际的武功,远在孟威之上,他却不会怕孟威的来势猛疾,他只是伸手,在孟威的肩头之上,轻轻地拨了一下。
  那一拨,在刹那之间,将孟威向前冲来的力道,尽皆消去,孟威的身子,滴溜溜地转了几下,便已停了下来。孟烈道:“你可是想到荀家庄去通风报信么?”
  孟威叹了口气,道:“正是。”
  孟烈“哈哈”一笑,道:“那大可不必,我早已派人去通知他们,到你去的时候,一定已经迟了。”
  孟威望着孟烈,道:“你真……要去?兄弟,我求求你,你……不要去!”
  孟烈双眉飞扬,道:“刚才你向我撞来,居然还知道要我小心,可知你还将我放在心上,我在衡山论剑之后,便要开宗立派,也少不了要一个专心助我之人。你可肯听我号令么?”
  孟威连忙道:“只要你不去荀家庄,我什么都可以答应的。”
  孟烈徐徐地道:“好,我不去荀家庄了,但是我未曾见过像你这等人,连所爱之人为人所夺,居然心中毫不动气!”
  孟威道:“你不明白,荀慧她——”
  孟威讲到此处,又“唉”地只叹了一声,道:“你不去荀家庄了?真的不去了?”
  孟烈道:“我这就改道向衡山去,你跟我来。”
  孟威迟疑了一下,道:“我还要到荀家庄去一次,好叫他们安心。”
  孟烈不屑地“哼”了一声,道:“那你就到衡山找我好了,此次衡山论技,我有必胜把握,是以将事情公开,天下武林皆知,到时我武功无人能敌,你也可以沾些光,是不是?”
  孟威只求孟烈不要去荀家庄,如今目的已达,孟烈在说些甚么,他也未曾听进去。
  孟烈在马上一挥手,一声吆喝,前面四匹枣红马上的大汉,一提缰绳,便掉转马头,飞快驰去,烟尘滚滚,转眼之间,便看不见了。
  孟威如释重负,挥了挥汗,继续向前奔去,第二天中午时分,便到了荀家庄前,只见荀家庄前,几个大汉,手执兵刃,正在巡走。
  孟威一到近前,便被他们拥住。孟威忙道:“各位去报告陆爷,我有好消息奉告。”
  这时,孟烈要来荀家庄一事,庄中人人皆知,已戒备了许久,孟威的话,立时传了开去,转眼之间,金鹰陆达和陆敏修父子两人,便飞掠而至。
  陆敏修一见孟威,便“啊”地一声,道:“原来是尊驾来了。”
  孟威道:“陆爷,你放心好了,孟烈不来了。”
  陆敏修一怔,道:“他不来了?你怎知道,尊驾请进来慢慢谈。”
  孟威拱了拱手,道:“在下所言是实,阁下不必慌张,在下告辞了!”一个转身,竟又飞奔了开去,陆敏修高声呼叫,孟威只当听不见。
  他一面向外奔去,一面心想,孟烈肯听自己的劝说,不到荀家庄来,可知他心中对自己的兄弟之情,仍未全失,自己若能迫上他,将真的天一神功秘笈给他看上一看,他武功已如此之高,必能看出其间的真伪来的,那就可以使他免得走火入魔,身受极大的苦痛,而致死亡了。
  孟威一路急急赶路,向衡山而去。
  他和孟烈,动程的时间,故然相差无几,但是孟烈的骏马,铁蹄如飞,孟威如何追赶得上?
  他在路上行了七八天,已见到许多人一齐向衡山进发。
  孟威杂在那些三山五岳的人马之间,也不表示自己会武功,也绝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上,有着“天一神功”和“龙翔剑法”这两本绝顶武功秘笈。
  衡山论技这事件,本来是七八个绝顶高手之间,自己切磋武功的一次集会,绝不公开招摇,是以除了参加者之外,武林中可说绝没有人知道。
  但这次,孟烈急于扬名,又从天礁夫人处知道了有这样一个集会,那实是他扬名的大好机会,如何肯轻易放过,是以逢人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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