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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卅一回 天礁别府
2025-06-11  作者:倪匡  来源:倪匡作品集  点击:

  孟威只觉出不但鲜血立止,连疼痛也不觉得了,反感到凉浸浸地,十分舒服。
  他忙道:“多谢——”他一面说,一面向洪大花望去,只讲出了两个字,便再也讲不下去了。洪大花的脸容,本来就奇丑无比,这时,面上全是血污,更是鬼怪不如其丑,孟威向她望了一眼,下面的话,顿时给她吓了回去!
  而洪大花却不知就里,她看到孟威望着自己出神,心中大是高兴,竟生出了误会,刹时之间,似笑非笑,似恼非恼,竟作出了娇羞万状的怪状来。
  孟威起先是心中害怕,后来一见洪大花这等形状,却又觉得好笑,他几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可是,孟威在一转念间,想到洪大花满脸血污,全是为了替自己拔出肩上的那枚尖梭时所溅到的,他便再也笑不出来,忙道:“洪姑娘,你面上全是血。”
  洪大花伸手在面上一抹,开手中一看,见一手掌全是血,不禁“哎唷”一声,叫了出来,道:“我……我也受伤了么?”
  她一面叫,一面将手中的玉瓶,向自己的脸上洒去,可是瓶中的“天罡地煞散”早已用完,如何还洒得出丝毫来?
  孟威笑道:“洪姑娘,你没有受伤,那只不过是刚才从我肩头上喷出来的鲜血。”
  洪大花也反惊为笑,道:“原来如此,倒将我吓了一大跳,你可是没有事了么?”
  孟威道:“那粉末真是灵验,我竟一点也不觉得疼痛了,多谢你相救。”
  洪大花一扭身,道:“你说那真的话,若不是你为了救我,怎会受伤?”洪大花讲话时的声音、体态,仍是和以前一样地做作,但这时,孟威已看出她们两人的心地十分好,因此那种奇形怪状的样子,看在心中,竟也不觉得十分讨厌了。
  她们两人,正在说着,忽然听得身旁,突然传来了一阵呜呜咽咽的哭泣之声。
  洪大花和孟威两人,心中尽皆一呆,连忙转头看去,却见洪小花扁着一张濶嘴,呜啦呜啦,正哭得十分伤心,泪如泉涌,顺颊而下,将她脸上所涂的胭脂花粉,全都变成了一道一道的小沟,比起血污满面的洪大花来,可谓各擅千秋。
  洪大花连忙走了过去,道:“妹子,你伤心什么,讲给姐姐听听。”
  洪小花一面抽噎不已,一面道:“你们两个人,亲亲热热,有说有笑,我……那个人却不在眼前,怎叫我不伤心泪尽?”
  洪小花“伤心”是实,“泪尽”却未必,因为她一面说,一面泪水又急翻了下来。
  洪大花松了一口气,道:“我当为了甚么,原来是为这个,你比我小两岁,自然可以比我多活两年,那你和他亲热的时间,要比我多许多哩,怎地非但不高兴,又倒痛哭?”
  洪小花呆了一呆,侧头想了片刻,便尔破涕为笑,道:“姐姐,你说得有理,我们快快找他去。”
  她们姐妹两人在对话,孟威在一旁,不禁听得啼笑皆非!
  他自然可以知道,洪小花口中的“我那个人”,是指孟烈而言,如此看来,她们姐妹,竟已将自己弟兄两人,当作是她们的人了。
  这事情非趁早作了断不可,若是再拖下去,不知何时方是了局了。因之,孟威忙向两人了携手道:“两位请了!”
  他也不等两人答应,身子一转,向前便但是,他才奔出了两步,身边一阵轻风过处,前面已多了一个人,孟威一个收势不住几乎撞了上去!那在他前面的,自然正是洪大花,洪大花道:“咦,你上哪儿去啊!”
  孟威急得搔耳挠腮,道:“我……我要去找我兄弟。”
  洪大花一拍手,道:“照啊!我们正好一起去,小花妹子伤心,就是因为见不到孟烈,若是见到孟烈,她一定高兴了。”
  孟威心中暗忖,洪小花见到了孟烈,心中高兴,不知孟烈见到了洪小花,心中又如何,他一时之间,再想不出什么推搪的话来,心想只有和她们一起前去,半路上再找机会离去了。
  他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道:“好,那我们就去吧。”
  孟威一面说,一面转了一转,认定了孟烈离去的方向,向前一指,道:“我们向这里追去。”
  洪大花、洪小花两人,答应了一声,她们两人互望了一眼,忽然又各自指着对方的脸,大笑了起来,孟威不再去理会她们,只是向前疾奔了出去。他一口气奔出了三五里,似乎听不到洪家姐妹的声音,心中不禁奇怪,回过头去一看,却已不见了两人的踪影。
  孟威心中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两人大概已看出了自己的心意,明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所以便自行引退了,这倒给自己去了不少麻烦。
  他心中一松,向前的去势更快,转眼之间,又奔出了三两里,忽然听得背后,响起了洪大花的声音,道:“孟公子,你不可回过头来看我们。”
  接着,便是洪小花的声音,道:“是啊,我们刚才在小溪旁洗了一个脸,将脸上的胭脂花粉全都洗去了,难看死了。”
  孟威一听得两人的声音,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脚下陡地一软,一交几乎跌倒!在他向前一冲间,洪大花连忙掠了过来,将他的身子扶住,孟威转头向洪大花看去,一看之下,他不禁呆了一呆,“”地”
  只见洪大花已将脸洗得干干净净,丝毫胭粉之迹也没有,虽然她皮肤粗糙黄黑,但是看起来,却比她搽得花红柳绿时更顺眼得多了,所以孟威才不由自主,发出“咦”地一声。
  洪大花连忙低下头去,道:“你别看我,你别看我!”
  孟威乃是心直之人,道:“你现在反倒好看了,我怎地反不能看你?”
  洪大花一听,不禁喜从心起,笑了起来。她这一笑,纯出自心底喜悦,却是没有丝毫做作的成份在内,看来更是顺眼。
  她一面笑,一面道:“人家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我总是不信,如今才信了。”
  孟威哭笑不得,忙道:“洪姑娘,咱们快向前去找我兄弟要紧。”
  洪大花对孟威的话,倒十分肯以听从,间言大点其头,但是她却不肯放开孟威的手臂,带着孟威,向前疾掠而出!
  孟威的轻功,远不如洪大花,这时,他被洪大花带着,只觉得两人风声呼呼,足不点地也似了,向前面风驰电掣而出。他的心中,也不禁暗自高兴,因为去势如此之快,找到孟烈的可能性,自然又大了几分。
  他们一行三人,一直向前飞驰而出,到了天色将黑时分,仍是没有见到孟烈。他们自然不知道,孟烈在奔出了没有多久之后,便自改道向湘江上游的那个暖玉异洞去了。
  天色慢慢地黑了下来,三人只觉得所经过的地方,越来越是荒凉,在穿过了一片林子之后,向前望去,只见黑压压的一片山崖,在山崖之下,彷佛有灯光在闪耀。
  洪大花立时发出了一声欢呼,道:“看,前边有人!”
  洪小花忙道:“我知道,他一定是在前边有人处歇脚,我们向前去,就可以看到他了!”
  洪小花本来是跟在洪大花和孟威两人后面的,可是话未说完,她却已身形如箭,向前直窜了过去,将两人抛后了六七丈。
  洪大花却并不加快脚步,因之洪小花离得她,越来越远,眨眼之间便不见了。洪大花望着洪小花的背影,道:“但愿孟烈真的在前面,要不然,妹子可得伤心死了。”
  孟威“嗯”地一声,道:“我也愿意他在前面,那是生死相关的大事,我如果找不他到,可就糟了。”
  洪大花吃了一惊,道:“生死相关?什么事情,那么严重?”
  孟威叹了一口气,道:“一言难尽。”
  洪大花心想,反正我不会再离开你,有的是时间,何必急在一时?所以她也不再问下去。两人向前又奔出了里许,只见那灯光越来越是明显了。奔到了近处,只见那烟光,原来竟是从山崖上发出来的,在他们前面的,乃是一座屏风也似的山崖,崖石漆也似黑,在离地约有三丈高下处,崖石上被人凿出了不少小洞,每一个小洞中,都放着一灯,那些小洞成为四个圆形,所以灯光也成圆形,在四个圆形之中,都刻着一个字,自左至右看去,乃是“天礁别府”四字。
  孟威一看到这四个字,首先“啊”地一声,道:“原来是你们的地方。”
  洪大花的面上,却现出了大惑不解的神情来,道:“奇啊,我们却不知道爹在这里,还有一个住处,他终年不离开天礁岛,是什时候到这里来的呢?”
  两人看了一看,只见山崖之旁,有一条十分窄的石缝,可以容人侧身而进。在石缝之外,向内望去,又可以看到里面隐约有灯光射了出来。
  洪大花忙对着石缝叫道:“妹子,你可是在里面了么?”
  洪大花叫的声音,本来十分响亮,但是她的声音,由石缝中传了进去,却变得十分低微了。她叫了两声,未听得洪小花的回答,便向孟威一招手,道:“来,咱们进去看看。”她一面说,一面自己先侧着身子,向那道石缝之中,挤了进去。
  当洪大花挤进石缝去的时候,孟威心中,陡地一动,暗忖自己若是趁此机会离去,那倒是一个十分难得的好机会。
  但是,他却又怕孟烈真的是在这“天礁别府”之中,那么自己若是离去,便变成不能见到孟烈了。
  所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进去。那道石缝,又窄又长,足足侧着身子,走出了半里许前面才渐渐地宽了起来。又走出了三五丈,只见两只不大的铜鼎,鼎中注满了清油,引出了十来股灯蕊来,乃是两盏长明灯。
  在长明灯的照耀之下,只见两扇古铜色的大门,拦住了去路。
  在那两扇大门之上,各镌着两个字,合起来仍然是“天礁别府”四字。洪大花“哼”地一声,道:“唯恐人不知么?到处都写这四个字。”
  她一面说,一面抓起门上的铜环便拍打,叫道:“有人么——”
  她才叫了一下,由于她在用力拍打的关系,那门竟被她推开了,原来那扇门是没有拴上的。
  洪大花回头一笑,道:“我想这里的人,一定知道我大小姐来了,是以连门都不关。”
  孟威却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十分跪异。
  这里处处都书明是“天礁别府”,但是,天礁上人的女儿,却不知有这样的一个所在,事情难道真如洪大花所料的那样简单?
  孟威一面想着,一面道:“洪姑娘,你还是小心一些的好。”
  洪大花“哈哈”一笑,道:“小心?我为什么要小心?这里等于是我的家一样,我回家来了,还要小心什么?”
  孟威不再出声,洪大花再用力一推,已将那两扇门,推了开来。
  只见门一推开,眼前便陡地一亮,原来里面,竟是一间极大的石室,那间石室之中,全是大大小小,一盐一盏的油灯。虽然油灯的火头,最大的也不过两三寸,但因为灯多,所以石室之中,也自通明。
  两人乍一由黑至明,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呆了片刻,才看到石室的正中,坐着两个人。
  那两个人,都是盘腿坐在一块高可两尺、方方整整的大石之上的。
  在左首的那个,是一个鹅皮鹤发的老妇人,而在右首的一个人,身形高大,面上戴着一只金光闪闪的面具,看来诡怪之极,孟威一眼便已认出,那人正是面具之会的主人,也就是将两粒药丸,压入了他的掌内,使他的双手,成了毒掌,至今左手手心的奇毒还未曾丢掉的那个异人。
  孟威怔了一怔,心中暗忖,难道那个戴金色面具的人,便是天礁上人洪震?
  他心中正在思疑不定,已听得洪大花“咦”地一声道:“你们两人是什么人?见了本大小姐为什么不起来迎接?二妹呢?孟烈可在这里么?”
  她问那两人,一连发出了好几个问题,可是那两人却恍若未闻。
  孟威这时,已经看出,那两人面对面坐着,相隔仍有一丈五尺,身子一动不动,但是却有一只手指,是指向对方的。那一只手指,则在作十分缓慢的摆动,或左或右,或屈或伸,动作十分缓慢,若不是用心,是看不出来的。
  孟威看这情形,心想这两人是在作什么,难道是在比试功力么?
  但坐得这样远,只以一只手指来比武,这却是闻所未闻之事!
  洪大花见那两人并不理睬自己,面有怒容,大踏步地抢向前去,又大声道:“喂,我在说话,你们两人还大刺刺地坐着,想死么?”
  她是在天礁岛上,颐指气使惯了的,这时当作这里,既称“天礁别府”,自然和自己父亲有关,是以一上来,便摆出了小主人的架子来。
  她这几句话讲完之后,那老妇人忽然一笑,她笑的时候,面上的皱纹,更是如同千层纸一样,道:“今儿咱们比试,就到此为止可好?”
  那戴金色面具的人立即道:“好,你有来客,我也不来多扰你,明日再见!”
  两人手指一缩,已各自站起身来,那戴金色面具的人,向孟威看了一眼,便自向外飘了出去。
  他身法快捷,石室之中,劲风陡生,满室数十盏油灯的灯火,尽皆向上冒了一冒,便已失去了那人的踪影。
  而就在那戴金色面具的人离去之际,孟威依稀听得耳际有人道:“小心,别将命送在这里!”
  孟威听出声音好像是从身后传来的,可是当他回头看去,身后却已一人也无了。
  而且那句话,像是对他说,又不像是对他说的,他连说话的是谁都没有弄清楚,自然也不再去多想它,只是心中奇怪了一下。那戴金色面具的人走的时候,洪大花似乎想伸手去抓他的。
  可是洪大花的手才扬起来,便突然又垂了下去,面上现出了一个十分奇怪的神色来,也就在此际,那老妇人已转过身来,道:“你们来作甚么?”
  她声音沙嗄,听来令人极不舒服,彷佛有气无力,讲完了这两句话就要断气一样。但是孟威,却知道这老妇人一定是非常人物,若不是绝顶高手,又怎会和那神通广大,召开十年一度面具之会的高人在比试武功?
  所以,他碰了一碰洪大花,示意洪大花说话不要太以过份。
  他这里碰一碰洪大花,洪大花却误会了,还只当是孟威对她情灋,虽是当着人,也在调情。不禁心中大喜,对孟威回眸一笑。
  这秋波一转,再加上一笑,倒叫孟威的灵魂儿飞上了半边天,他不是喜得如此,而是吓得灵魂出穷,连忙向后退去。
  洪大花还在得意洋洋,又转过身来,道:“老婆子,你是什么人?”
  那老妇人“嘿嘿”一笑,道:“我便是此处主人。”
  洪大花“噢”地一声,道:“我明白了,定是我父亲着你看守这处,你便僭称主人了,是不是?”
  那老妇人的双眼,陷在她满是皱纹的脸中,本来似开非开,似闭非闭,看不很清楚,可是洪大花这一句话才出口,她倏地张开眼来,目中精光暴射,阴森无比,令人心头生寒。
  洪大花窒了一窒,失声道:“你眼睛怎地如此邪门?”
  那老妇人却道:“令尊究竟是什么人?”
  洪大花道:“他别号天礁上人。”
  那老妇人“哈哈”,“呵呵”,忽然之间,大笑了起来,洪大花不耐烦道:“喂,你笑什么?孟烈可在这里,我二妹呢?”
  那老妇人却老是笑之不已,洪大花怒道:“我讲话你听到了没有?”
  老妇人笑道:“我自然听到了,你便是洪震这贼王八龟儿子臭狗蛋的女儿,是不是?”
  洪大花一听,不禁呆了。
  她人虽然生得丑陋,但却也不至于粗俗,那老妇人所说的粗话,她从来也未曾听得人讲过,事实上也决没有人敢以向她讲这样的话。
  所以,一时之间,她竟来不及发怒,只是震惊于那些她所从来未曾听到过的字眼!
  那老妇人骂完之后,略觉快意地吸了一口气,又哈哈一笑,道:“狗王八洪震生出你这样的女儿来,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那便是他作恶多端,十恶不赦的报应,老天爷好不有眼!”
  洪大花直到此际,才缓过了一口气来,道:“你……说什么?”
  老妇人手一伸,直指到洪大花又扁又大的鼻子上,道:“我说你父亲是贼王八、真龟蛋,你就是小臭龟蛋了,你明白不?”
  她话一说完,便倏地伸指,在洪大花的鼻尖之上,拍地弹了一下。
  那一下,她绝未用什么力道,只不过是存心侮辱洪大花而已,洪大花怒火骤发,一声怪叫,一掌向着那老妇人的手腕切下。
  可是,当她一掌切下之际,那老妇人不迟不早,却恰好已缩回了手去。洪大花一掌切空,手倏地下沉,她也不去收住势子,待到手掌沉下了尺许,才陡地向前推出,一掌直向老妇人的胸际。
  她在一招未老之际,便自改招,若不是体内真气可以运转自如,万难出此,由此可知洪大花武功造诣,着实不弱。她这一掌,确是神出鬼没。然而,那老妇人的身子,又恰好在这时后退了一步,洪大花的那一掌,又已差之毫厘,未曾击中。
  洪大花两招未中,心中一呆,住手不攻,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快照实说。”
  老妇人“哈哈”大笑,拍手拍脚,是她心中真的高与之极,道:“我是你姓洪的催命无常,勾魂判官,你姓洪的是畜牲,我便是你们的主人,你快扮马,手足着地,让我来骑你。”
  她在讲话之际,手舞足蹈,状类疯狂。
  可是洪大花在越听越怒,就要扑向前去之际,突然觉出几股大力,事前绝无迹象,已经分袭自己“承扶”、“阴谷”、“京门”、“日月”四个大穴。
  那四个穴道,前两个在上,后两个在腰际,洪大花觉出不妙,想要趋避时,已自不及,腿上一麻,首先身不由主,扑地跪倒。腰际一酸,上身俯了下来,双手自然而然地在地上一撑,当真成了手足着地,背脊向天的姿势!
  洪大花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她掌心发力,想要迸跃起来。
  然而,那老妇人的动作之快,却远在她意料之上。她掌心才一发力,那老妇人身子一跃,竟在电光石火之间,骑到了她的背上。洪大花的那一撑之力也十分大,可是老妇人一骑了上来,洪大花只觉得背上如同压了一座千百斤重的大石一样,背骨欲折,一声怪叫,手一松,人已伏了下去,那老妇人又“哈哈”大笑,道:“原来你连作畜牲的资格都没有,快爬起来啊!”
  洪大花陡地觉得背上一轻,连忙手一撑,身子又挺了起来,那老妇人道:“爬啊,爬啊!”
  洪大花一张丑脸,涨得血也似红,除了连声怪叫之外,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孟威在一旁,实在看不过眼,大声道:“这位前辈,你为什么这样戏弄洪姑娘?”
  那老妇人一翻眼,道:“干你甚事?”
  孟威道:“洪姑娘是……我朋友,你这样欺侮她,我当然不能不理。”
  那老妇人“啊哈”一声,道:“好啊,原来你是她的朋友!”
  她身子骑在洪大花的背上,陡地一欠身,已向孟威的手腕抓来。
  她抓的乃是孟威的左腕,孟威手腕一翻,一掌反迎了上去。
  那老妇人一见孟威掌心,墨也似黑,不禁陡地一呆,道:“你是谁?”
  孟威道:“我姓孟,叫孟威。”
  老妇人骂道:“贼龟蛋,谁问你是谁?我是问你的师长是什么人?”
  孟威没好气,道:“我没有师父。”
  老妇人冷冷地道:“你这毒掌功夫,和我的一位朋友,十分相似,若是你讲出来历来,我自然可以另眼相看。”
  如果孟威是个头脑灵活之人,那么他一定会好自应对,使那老妇人以为他是她的故人之后的。但孟威却是一个老实人,他摇了摇头,道:“我这毒掌功夫,是——”
  他本来想说毒掌功夫是那戴金色面具的人硬加在自己身上,然而,这句话讲到了一半,他却又突然精乖了起来,心想那戴金色面具的人,刚才还和这老妇人在动手,自然是敌人了,还是不要说的好。
  他一转念间,便不再说下去,可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出其他的什么话来搪塞,停了片刻,才改道:“我们是来这里找人的,若是你这里没有我们要找的人,我们离去就是,你别难为洪姑娘。”
  老妇人双眼仍是望定了孟威的掌心,突然叽哩咕噜,向孟威大声讲了几句话。她所讲的话,孟威一个字也不懂!
  他大了眼睛道:“你,你在讲些什么?”
  老妇人摇了摇头,道:“不是,这样吧,看在你这毒掌功夫脸上,你离去吧,这姓洪的丑八怪,我要留着她好好消遣消遣。”
  孟威一张口,还未出声,洪大花已大叫道:“孟公子,用毒掌打她,她怕你的毒掌。”
  老妇人怪笑一声,倏地伸出手来,放在洪大花的眼前道:“你看到了没有,我会怕他?”
  洪大花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那老妇人的掌心,比孟威的掌心更黑!
  由此可知,那老妇人的毒掌功夫,一定比孟威的更加厉害,一时之间,她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老妇人“嘿嘿”冷笑着,手掌心缓缓地向洪大花的面部移近,直到她的掌心,几乎碰到了洪大花的鼻尖,才停了下来。洪大花只觉得一股奇腥之气,直攻鼻端。而那股奇腥之气,正是发自那老妇人手掌的。
  她家学渊源,见闻本就颇广,心知若是中了这样的毒掌之后,死的时侯,一定十分痛苦。她不禁魂飞魄散,怪声叫道:“孟公子救我,孟公子救我!”
  当那老妇人推开手掌之际,孟威也看到了那老妇人墨也似黑的掌心,他心中也是大吃一惊,站着发呆,直到洪大花叫他,他才骤然惊起,向前跨出了一步。
  那老妇人转过头来,喝道:“臭小子,你走不走?你要是再不走,看我和她一样对付你。”
  孟威吸了一口气,道:“前辈,我们来这里找人,并未曾得罪你,你何苦这样和洪姑娘过不去?你……你将她放起来吧。”
  那老妇人右手连挥道:“出去、出去、出去!”
  她每挥一下手,便喝一声“出去”,同时也有一股大力,向孟威撞了过来,将孟威的身子,撞得不由自主,退出了三步。她连喝了三声“出去”,孟威的身子,已退出了八九步开外,已在石室之外了。那老妇人目中精光闪闪,道:“你要是再不走,我可真的不客气了。”
  孟威对洪大花的恶感,虽然已在渐渐减少,但是却也并没有什么好感,他本就想寻找离开洪大花的机会,如今那老妇人赶他走,在他来说,应该是一件求之不得之事了。可是孟威为人耿直,他是和洪大花一起来的,洪大花在这里被人制住,要他独自一人离去,这样的事,他却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他连忙又向前跨出了一步,正待开口问,耳际突然又听得一个十分低微的声音道:“喂,你要是再不离去,可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孟威一怔,他依稀听出,那声音像是那个戴金色面具的人发出来的,他忙道:“我不走!”
  他大声说话,原是在回答那个十分细微的声音的,但是在老妇人听来,却像是在回答她一样,她立即“啊哈”一声,道:“你不怕我的手段厉害么?”
  这时候,洪大花的心中,也是十分感动,她本来一直是在乱叫“孟公子救我的”,这时却也改口道:“孟公子你快逃走吧,这贼婆武功厉害,哎唷唷,你别再加份量,我吃不消了!”
  她的身子,已被那老妇人压得伏在地上,哎唷直叫,孟威连忙又向前走去,他走出了两三步,又听得耳际,响起了那细微的声音,道:“你向那老妇人说:天一龙翔,你皆能得之,只要她肯放人。那么,老妇人便会将这丑女放开,你们再设法离去!”
  等到那几句话,传入孟威的耳中之际,孟威又已来到了那老妇人的身前,那老妇人倏地一欠身,一只手按到了他的肩头之上。
  那老妇人的手,看来瘦骨嶙峋,皱皮打褶,但是手上所发出的力道,却大得出奇!
  刹那之间,孟威只觉得肩头之上,陡地如同加了一副千斤重担一样,身子一倒,一交摔在地上。
  在那样的情形下,孟威实是再无考虑的余地,他连忙叫道:“只要你放人,天一龙翔,你都能到手!”
  孟威本是照着那声音教他的话而说的,也未曾去细想那两句话是什么意思。
  等到两句话出口,他才猛地想起,所谓“天一龙翔”,只怕就是天一神功,和龙翔剑法——这两门绝顶武功秘笈,本来是在自己身上的,但是如今却已被游馨儿要了回去,而孟烈所得到那两本假秘笈,练下去会身受极大苦痛而死,自己实是非找到他不可!
  转眼之间,他想到的事情越来越多,又想到了孟烈的身上,心中更是焦急,陡地抬起头来,却发现那老妇人,目光灼灼,正望定了自己。
  孟威心中一凛,连忙手在地上一按,想要站了起来,可是那老妇人的手仍按在他的肩头之上,令得他一动也不能动。只听得那老妇人沉声道:“你刚才说些什么?”
  孟威道:“我说……只要你能放人,那么……天一龙翔,你皆能到手!”
  老妇人的面上,现出十分狡猾的神情来,道:“什歴叫作天一龙翔?”孟威一呆,心想什么叫作天一龙翔,那声音可没有发出,自己只是想到那可能便是“天一神功”和“龙翔剑法”而已。
  孟威想了一想,道:“天一龙翔,不就是天一神功,和龙翔剑法么?”
  那老妇人的面色陡地一沈,阴森无比,孟威心中“啊”地一声,暗忖,自己莫不是说错了,所以引得那老妇人发急了。他望着那老妇人,老妇人却是在出神,过了好一会,才听得老妇人道:“为什么放了你们,便使我可以得此两物?”
  这一问,孟威却是没有法子答得上来了,他只得道:“你放了我们,自有道理。”
  那老妇人侧头一想,道:“好!”
  她一个“好”字才出口,身子已经向上,跃了起来,不但离开了洪大花的背部,而且,按在孟威肩头上的手,也已离开。
  只听得洪大花首先,发出了一声怪叫,左手一抄,握住了孟威的手腕,身子向上疾跃了起来,由于她握住了孟威的手腕,所以她身子向上一跃,将孟威的身子,也带了起来。
  孟威正在莫名其妙,不知道洪大花带着自己跃了起来是什么意思间,忽然听得“轰”地一声巨响,起自身侧,紧接着,便是几道金银二色,正练也似的光华,挟着“嗤嗤”的破空之声,四下乱窜。而电光石火之间,浓烟陡生。
  那种浓烟,不但奇黑无比,而且辛辣异常,令得人眼耳口鼻,一齐生疼。
  孟威正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间,只觉出有一只手,向自己的脸上按来,似乎在脸上,搽抹了一些什么东西,辛辣疼痛之感顿去,眼也可以睁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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