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忍剑怒笛传武林

2025-03-30  作者：摩云生  来源：摩云生作品集  点击：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
　　两人贴胸般地立着，像两座石尊，动都不动，就是连眼光都没有移动一下。
　　就是旁观者也感到眼睛望的发酸，然而：他们还是没有动！
　　没有人发出声音！
　　四周静的落针可闻，天地仿佛停顿，原野中似乎闻不到生命的气息，两人依然几乎贴胸对立。情景一切都像是死的，四周似乎没有一条生命，没有一点活力，没有一星星火或热，到处都是冷冷的荒土，连四周草木都像是冷冷的荒土所构成的。
　　如果这时不是有一阵微弱的风波传来，证明这是一个山腰上，有树有木，没有人能证明自己是站在人间。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
　　在暗淡的黄昏中，在一阵阵凄厉的阴风中，那自称“孤独公子”冷弥坚满头长发，随着狂风乱舞，面目突然变得狰狞可怖，双目之中红黑相映，红的像毒蛇舌头，望之令人毛发悚然——。
　　舒京林双目却是紧闭着。仿佛是一个慈蔼的圣者，决心永久瞑目，不忍再看到这个黑暗的世界。
　　突然，舒京林敏捷的感觉中觉得面前有轻得不能再轻的笛啸之声。
　　在这一刹那，舒京林长剑动了。
　　一声凄厉的“杀——”
　　一声令人毛发悚然的惨叫声。
　　剑啸、笛啸、剑芒、笛光、如雷如电同时响起！
　　四周众人全身一寒，极快地闭紧双目。
　　舒京林右手提剑，高高举起，长剑锋缘上的血沟中的沾血，缓缓下流，流到剑柄上，流到剑把上，流到他手上、袖上。
　　在他面前身躯弯曲地站着“孤独公子”冷弥坚，短笛在他脚下，他双手按着胸，热血自他指缝中冒出，像喷泉般的冒出。
　　他脸上的肌肉突然收缩起来，两颗泪珠，暴露出来。
　　血！血！血！……四周仿佛都是血！
　　他缓缓地倒了下去。
　　——这是往后武林中流传着永垂不朽的一场比武“忍剑怒笛”——
　　——也是舒京林引以为终生遗憾的一件事——
　　舒京林现在并没有对此事感到后悔，遗憾，直至他弄清楚死在他面前的“孤独公子”冷弥坚的身世之后，他后悔了——这是后事，暂且不提。
　　舒京林一言不发，转过身子，撩起衣角，拭擦了长剑上的沾血，对四周站着的敌人，望都不望一眼，冷冷说道：“挡我者死，避我者生——”说完朗声一笑，大步直向山下走去。
　　他那一笑之中，流现出无比的凄凉。
　　然而他昂首挺胸，豪气飞扬的大步而行，在十余道目光注视之下，有说不出的神武及威风。
　　没有人阻止他，反而为他让开了一条去路！
　　舒京林永远没有想到，方才他凭深厚的内力，无比的快剑，替往后武林之中创出了一种新的武学——“忍剑”。
　　这一战更是永远流传江湖。
　　半盏热茶功夫之后。
　　舒京林已奔到山麓，抬目望去一片荒凉，残缺的弦月，慢慢升起。
　　他不觉顿住身形，想起方才紧张的一幕，不由全身冒起寒意，他和“孤独公子”冷弥坚无怨无仇，但却舍生忘死的决斗，虽只是一招，但这一招，却是舒京林自出道以来，最激厉的一战，纵然是他和“北魔”，也无须使他如此费力。
　　想起了“孤独公子”冷弥坚死前一刹，恐怖的情形，他不由自主，全身起了颤抖，仿佛是眼前幻出了“孤独公子”冷弥坚恐怖的面目。
　　好像听见千千万万鬼魂在嚎啕，在哭泣，在呼吁，哀求，挣扎……
　　他寒心地向前走去，感觉中走到累累荒坟之间，到处是漆黑一片，没有星，没有月，只有忽明忽灭的磷光鬼火。
　　“那些鬼魂在哭泣……哦！这些人是响应自己‘百剑会’的热血剑士……呃……叶天恨，叶天恨我一日不杀你，一日不休息……”
　　“上峨嵋，找叶天恨，上峨嵋——”
　　“叶天恨，等着我，师仇、子仇，我要你偿还——”
　　想起这种悲惨的遭遇，恐怕只有石头才不流泪，他不觉眼睛潮湿了。
　　一阵凄厉的寒风吹来，忽听到一个娇柔无比的声音：“京林，你没有死？”
　　舒京林霍然大惊，倏地一转身，目光如刀向四周一瞥，那娇柔的声音竟然似幻似真，四周不见人影，那声音似在千里之外，又像是站在眼前的人所发出，但是眼前并没有人。
　　他定了定神，想起了这声音，不由大声喝道：“是夫人么？”
　　眼前紫光一闪，面前出现了一个美丽绝伦的紫衣妇人。
　　舒京林所料不差，来者妇人正是杨青青之母“落霞夫人”。
　　“落霞夫人”语气温柔地问：“外面传说你死了！”
　　“是的，但我又活了！”
　　“这些不提，我急需要知道的你最近碰到青青没有。”
　　舒京林摇了摇头。
　　落霞夫人眼中忽迸冷芒，娇靥泛起怒意，道：“前日青青在金陵城出现，而你亦在此地，你竟不知她在那里？”
　　舒京林轻声道：“晚辈确实未见她，但听‘心德大师’所告，青妹已往武当山！”
　　“武当山——”
　　舒京林忙将“心德大师”所说的前日金陵城发生之事，及杨青青为阻止叶天恨之阴谋，连夜赶往武当之事，重说了一遍！
　　落霞夫人心中一凛！
　　“‘青霜客’？叶天恨竟冒充‘青霜客’。”
　　舒京林激动地说道：“夫人请助晚辈前往‘武当’阻止叶天恨！”
　　落霞夫人忽的神色黯淡，仰首一望星月，默默计算时日，良久，忽蹬脚道：“迟了，叶天恨敢表露身份于青青及‘心德大师’面前，心中早有打算，现在时间已过两天，纵然咱们即刻赶去，也来不及了！”
　　舒京林心中大凛，骇然忖道：“这么说来，武当派危险了！”
　　落霞夫人忽闻惊呼一声：“不好——”
　　舒京林脸色大变，俊容上怒意横生，双手倏地举起，双目定注夜空中弦月，誓言道：“叶天恨一日不死，舒京林一日不眠——”
　　落霞夫人花容渗淡，毫无生气地说道：“青儿前夜赶去，他和叶天恨只是相差几个时辰，以她轻功，他顶多和叶天恨相差半日抵达‘武当’……呃——”
　　她唇皮忽地颤抖起来，脑海中充满了恐怖的事情。
　　她深知叶天恨的为人，叶天恨在“赤阳子”尸前，留下的数字，绝非是告之杨青青及心德大师，使他们好作预防，这其中定有阴谋。
　　想到“阴谋”，她开始为自己爱女的安危担忧了。
　　“呃——若是叶天恨杀了青儿，我……我……”
　　舒京林心中一凛，暗忖：“叶天恨敢杀青妹——”
　　“哦——叶天恨，叶天恨，若是青儿有损分毫，我将要你碎尸万段……”
　　落霞夫人突然失神起来，语无伦次地，向前飞奔而去。
　　舒京林听到那段话，顿时毛发悚然，忙掠身追上，身形方起，脑中如电地闪起一念头，他心中大骇，几乎使他身在半空中坠下。
　　“哦——叶天恨陷害我之后，势必赶回‘梅花寺’，杀清美及‘落英剑’灭口——”
　　“哦——可恨可恨……”
　　他几乎发疯似的，向前狂奔。
　　半盏热茶时刻之后，他步入了残垣断壁的“梅花寺”。
　　景色凄凉而阴沉，令人刻骨难忘的荒凉的景色，又呈现在他眼前，四下一片荒凉，那里还找得到“圣心”向清美，“落英剑”邵梦云的影子。
　　舒京林又发疯似地奔向“金陵”城！
　　邵梦云，向清美醉酒，叶天恨以“青霜客”身份暗杀的消息，使得他又惊又骇，又喜又怒！
　　总而然之，他尚怀着一丝希望，路人的传说，并没有提及“圣心”向清美及“落英剑”邵梦云之死。
　　他这时已经累得，眼睛都难以睁开。
　　天亮的时候，他站在金陵东城门外。
　　希望能发现一些与自己有关之人。
　　站了足足一个时辰，他失望了。
　　几乎每一个路人，都认识他，舒京林的名字在金陵城，可说是妇孺皆知，但近日来金陵城中，发生一连串恐怖的事件，谁还敢和这种武林人打交道。
　　舒京林颓丧地抬起无神的双目，忍耐地站着。
　　“再等一会，或有武林人来告诉我‘圣心’‘落英剑’的消息！”想着，想着，在他面前经过已超过两百多人，没有一个敢上前和他说一两句话。
　　忽然，舒京林双目之中，突然迸出怨毒之色！
　　原来在他面前十余丈外，并肩走来了两人。
　　那两人竟是“腐魔”端木进及“鞭丝阴魔”张一珉，两人行色匆匆，大步向城门口奔来。
　　舒京林冷冷一哼，暗忖：“杀了他们……杀了他们，这种败类留在江湖上，为患人群，我早杀了他们。”忖念一至，身形飞掠而起！
　　“呃——”
　　“腐魔”端木进首先看到舒京林，惊呼一声，连对“鞭丝阴魔”张一珉招呼也不打一声，转头就跑！
　　舒京林勃然大怒，一声厉叱，尚未落地的身躯，再次飞纵而起。身躯在半空中，双臂微抬，将近“腐魔”端木进背后的，双掌一合，左掌心朝地，右掌向天，一式“骇龙惊蛟”霍然出手。
　　只闻“轰”然一声，但见人影一闪，“腐魔”端木进身形暴飞而起，大道上沙石飞扬天空，尘埃弥漫！
　　路人一个个骇得脸色煞白，纷纷退避！
　　“碰”一声，“腐魔”端木进摔落地上，微微挣扎了一下，慢慢站了起来，但在他身躯尚未完全挺直时，身躯剧烈地晃了晃，口中鲜血直喷，倒了下去。
　　舒京林眉宇之中杀气大炽，望了“腐魔”端木进一眼，用脚翻过他身躯，证明其确实死去后，转过身来，目光追觅“鞭丝阴魔”张一珉！
　　“鞭丝阴魔”张一珉一见舒京林出现，早已骇得胆魂俱丧，亡命地抱头向城内逃遁！
　　然而他逃不过七八丈，他的命运亦是惨叫一声——
　　惨叫之声，凄厉而恐怖，比起“腐魔”端木进的惨叫，更为可怕。
　　舒京林果然遵守自己的誓言，“北魔”叶天恨一日不在，他一日不眠！
　　他以最快的速度，向武当山出发，累得他无法睡眠，只有盘坐，运功调息，恢复疲劳。
　　终于：他到达了武当山山麓了！
　　他在未上武当山之前，想找个小石洞，准备养足精神，再上武当——
　　在山麓下，他奔驰了半晌，总算找到了，在一丛高可及人的荒芜杂草之后。
　　舒京林拨开杂草，慢慢向那石洞内走去。
　　一阵阵发臭的潮湿味，扑入他的鼻息，他不由一皱眉，暗忖：“这石洞定是长年没有阳光和风，故空气混浊……”由于这点，舒京林推侧出这石洞，一定相当深！
　　他生怕空气混浊，影响自己运功，故盘膝坐在洞口，运功调息起来。
　　他体内的热血随着脉穴畅流，片刻之后，他的疲倦完全消失。
　　于是：他站了起来，双目一睁，眼中精芒暴炽，随着，他心中的怒火沸腾起来，只听他喃喃自语道：“希望‘武当派’平安无事——希望能在‘武当山’上碰到‘北魔’——”
　　他怀着希望走出洞口，在洞口他正想拨开那蔓草时，忽听到身后传过来一声轻弱的呻吟声，那呻吟传到舒京林耳中，他莫明奇妙地混身一颤！
　　这声音竟是那么熟悉，是谁？
　　他骇惊地转过身，慢慢向石洞内走去。
　　一阵阵发臭的潮湿味升腾而起，舒京林禁不住打了几个恶心，若不是他功力精纯，恐怕早就昏了。
　　一个恐怖的声音，从洞深处传来！
　　“谁？是谁？”这声音有说不出的恐怖！
　　听到舒京林耳中，却又变得更恐怖——这是杨青青的声音，是他所熟悉的。
　　舒京林忍不住大声喊道：“青青，是妳，妳在那？”
　　“谁？妳是谁？”话声中有说不出的惊骇意味！
　　舒京林心中一酸，极快地跨前三步，大叫道：“青青，答应我……我是京林……”
　　“什么？是大哥——”
　　火光一亮，舒京林手中多了一火折子，昏黯，黄淡的光芒照耀下，只见杨青青躺在舒京林站身处七八步之外。
　　只见她面色惨白，衣衫凌乱不堪，看样子受了极严重的伤！
　　舒京林心中一动，大喊一声，飞奔上去。
　　杨青青孱弱地喊道：“大哥，是你——”强自挣扎着，身躯挺起，扑到舒京林怀中，忍不住地放声痛哭了！
　　舒京林双手一接触到杨青青的双臂，脸色遽然一变，立时毛发悚然，颤声急问道：“青青，妳妳……妳……”
　　原来舒京林手指接触到杨青青的双臂，竟是炙点如焚，非但如此，臂上肌肉松懈而无弹性。
　　这种情况，实不该是个武林高手，所该有的。
　　“难道他在重伤之下，功夫全失。”
　　杨青青像是饱受委曲的孩子，突然之间碰到亲人般，这一放声大哭，竟是无休无止哭个没了！
　　“大哥，哦！你总算来了……青青以为这一辈子再也看不到你了……”
　　舒京林心中一酸，轻轻抚摩着她秀发，安慰道：“我不是来了吗……青青告诉我谁欺负妳了——”
　　杨青青突然抬起头，娇靥上泪痕未干，竟展颜一笑！
　　“大哥，替我报仇——”
　　“我会的，告诉我经过吧！”
　　“是‘北魔’——”
　　舒京林面上杀机倏现，道：“又是他——呃！青青，把经过告诉我？”
　　“哼！‘北魔’叶天恨——我现在才想到，他留字在‘赤阳子’尸旁的数字之用意，这完全是设个陷阱，让我钻进去。叶天恨他知我会见字后，连夜赶至‘武当山’。他竟在沿途候我。在途中我发觉他行程如此之慢，心中就起了怀疑，四天前，我在他身后五丈外跟辍着，他竟然没发觉……哦！大哥，说实在，我听了你死的消息，一心一意想为你报仇，使我昏了头，我虽然疑心他，但没有深思，以致上了他的当——”
　　“上了当——”
　　“他慢慢地引我到荒僻之地。”
　　“呃——”舒京林脸色遽然一变，紧张地搂紧杨青青！
　　“青青快说，快说——”
　　杨青青嗄哑而愤怒的答道：“我武功不及他，败在他手中——”
　　“败了之后呢？”舒京林意下意识的泛起杨青青战败之后，“北魔”叶天恨，会以无耻，下流手段对她——
　　“之后，他点了我胸前血脉，使我功夫暂失，困我在此——”
　　“哦——妳不能动。”
　　“动是能动，只要一动，立时气血逆转，这种痛苦使得我不敢动——”
　　“那么叶天恨在四天之内，有没有再来过！”
　　“没有，他将我摔在此地，大笑而去，临走尚吼着，‘等着瞧武当派的下场吧！’。呃！大哥，你去过武当山上没有？”
　　舒京林心地倏沉，黯然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