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仇深似海英雄泪

2025-03-30  作者：摩云生  来源：摩云生作品集  点击：

　　舒京林忽然抬起右手，沉重地说道：“心德大师，请慢——”
　　心德大师一顿身形，矍然抬目，恨声道：“剑主，有何教益！”
　　舒京林神态倏改，仰首望着天际悠悠白云，双目之中，流露出忿恸之色，这样沉静不语了半晌，才目光下垂，眼中精芒尽敛，神态中竟是流露出无比凄凉，英雄气短的意味。
　　忽尔，舒京林昂首挺胸，豪气飞扬地微一盼顾，在双方群雄目光注视下，他显得超凡的神武，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在场众魔不由为他的英风所折。
　　一时之间，敌我双方鸦雀无声。
　　秋风飘起了他淡青的衣袂。
　　忽然，舒京林双目一瞪，手中“万剑之尊”微微一扬，挺胸向那清癯老者大步行去。他眉宇之间倏忽泛起了怒意，神态更是充溢着那股凛然慑人的豪风，他向那清癯老者走去，所经过之处，“百魔帮”中之人，无不纷纷避到一侧，替他让开了一条路。但那清癯老者却是伫立原地，动也未动一下。
　　舒京林直逼那清癯老者身前两尺时，突然停步，两道凌厉的目光，像闪电一般，盯注在他的脸上。
　　四周众人脸上起了诧异，紧张之色。
　　衣衫褴褛，满头白发的峨嵋掌门“心德大师”，站在三尺开外，心中疑念大起，同时提起了全身功力，凝神而立，只要舒京林一动手，他立时将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击在场的敌人。
　　舒京林在这一场面中，成了主力。
　　四周的峨嵋两道两俗高手，都等候着舒京林，众人都极自然的感觉到舒京林现下之一举一动，即现下之情势的变动。
　　舒京林忽地淡淡一笑，轻声道：“我该办的事太多，老丈，在下欲就此一走，老丈有意见么？”
　　那清癯老者倏然抬目，盯了舒京林一眼，见他满脸令人不解的笑容，暗地怒哼了一声，道：“老夫突然停手，是为了什么？”
　　舒京林浅浅一笑：“在下并不笨！”
　　话一说完，突嘬唇一声清啸，啸声入耳，那清癯老者只觉心神微微一凛，这一惊非同小可，舒京林内功之精纯，实在罕见！
　　啸声似远传千里，入耳铿锵！
　　清癯老者不由脸色遽然一变，暗道：“我是不是他敌手……”一瞬之间，他心胸之中豪情陡起！
　　忖念未了，又听舒京林道：“老丈突然停手，无非是惊讶在下的身手，心中陡起豪志，欲与在下单独一战！”
　　“嗯！”
　　“在下出言过狂，请老丈微敛怒意，以现下之情况而论，在下实不适合动手。”
　　清癯老者双目一睁，眼中精芒暴射，怒哼一声道：“不适合动手，老夫会放过你么？”
　　“动手亦无不可，但老丈需答应在下一事。”
　　“老夫心意已定，在场中敌人虽多，但老夫只认为你是老夫真正之敌手。”
　　“老丈答应在下之要求后，在下自会奉陪老丈一战，哼，胜负未分之前，在下绝不罢手就是了！”
　　那清癯老者双目中光芒大炽，冷冷说道：“说吧——”
　　舒京林冷冷一哼，目光向站在右方三尺之外的“红剑烈心”“赤心使者”“风云侠”“鞭丝阴魔”……等人一转，嘴角上带起一抹轻蔑的笑意。
　　“老丈答应有什么用，老丈能保证，在场诸位不为难在下么？”
　　清癯老者双眉一剔，厉叱道：“那来那么多废话，哼！老夫明知你用激将法，哼！”
　　话声略顿，面上泛起怒意，厉声又道：“老夫自信，能有权作主？”
　　舒京林眼中一亮，急声道：“一言为定！”
　　他双眸转了转，望了“心德”“天德”等人数眼，才沉声说道：“老丈心目中的我，实教在下骄傲——老丈有意与在下一战，在下与老丈无冤无仇，实是没有动手的必要？而现在，若是老丈心意已定，何不针对在下一人，来个殊死之战？”
　　清癯老者闻言一凛，半晌，突哈哈大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要老夫放过峨嵋派之人——”
　　舒京林目光凛然，沉声道：“在下正是此意！”
　　“哈——老夫答应你！”
　　“那么，请老丈下令各位，闪过两侧，让过道路！”
　　清癯老者微微一笑，道：“尔等放心去吧！绝不会有人出手拦阻！”
　　舒京林闻言大喜，转身望了“心德大师”一眼，正想说话，忽见“心德大师”神色微现痴呆，摇了摇手。
　　正在这时“元德”忽走前一步，神色黯淡地说道：“剑主好意，吾等心领了，剑主可知元德方才在掌门面前行礼之意否！”
　　舒京林愕然一摇头，表示不知！
　　元德双目泛起泪光，忿激地说道：“目下江湖风云变色，‘北魔’叶天恨所创之‘百魔帮’爪牙满布天下，叶天恨丧心病狂，欲吞并天下各大门派，他之野心，导至他用出无数的卑劣手段，吾等师兄弟十二人，在金陵城中遭至‘迷药’之偷袭，被困囚此间，半年来，饱受‘北魔’叶天恨，惨无人道的逼害，十二人之中，已有八人变成残废，而现在，得剑主之助，可说脱险，重见天日……唉，眼前站着的是，残害吾派之人，吾等能甘心一去了之吗？”
　　舒京林听完这话，心中凛然，难以自制！
　　“元德”沉声一叹，继续又道：“元德方才曲膝一礼，为谢师门栽培之意……”
　　他目光闪闪，泪眼泛光，悲恸、凄凉无比地仰天长叹说道：“元德以死殉派——纵然不战死现场，无法报得半年残受痛刑之仇，元德已决定自刎溅血当场……”说完一笑，双目含怒，直逼那清癯老者！
　　心德大师见他一笑之中，流露出无比的凄凉，及坚毅的豪情，使人油然生出敬仰，凛然之意！
　　心德大师身为峨嵋掌门，昔年纵横大江南北，数十年来功迹无数，声誉卓著，而现在非但他本身遭受到这般严重之事，就是一派之安危，亦系于此一片刻！
　　“吾派精华俱在此，十二高手已失三分之二，唉……现在再也不能损失了，‘北魔’野心吞并各派，华山首当其冲，武当现也恐怕危险了……再过去，恐怕就是临到吾派了，现在再也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了……”
　　他想着，耳畔响起那清癯老者轻蔑的冷哼声。
　　同时也听到舒京林黯然的叹息声。
　　舒京林听到“元德”那一段话，心中实是悲恸无比，他知道，元德现下之心情，实是无法以三言两语劝阻他，暂时退却，重议抵御“北魔”野心之计！
　　同时，他也充份明了敌方之实力，在自己相顾不暇之际，峨嵋派势必损失一两人。现在峨嵋派是损失不起的！
　　清癯老者已看出众人的矛盾及犹豫，心中一动，冷冷地说道：“舒大剑主，这该怪不得老夫吧！哈……他们是自己不愿意走，哈哈……”狂笑声，轻蔑的话声，令人难堪的得意神情，深深地刺激了“峨嵋派”饱受摧残的四弟子！在这种情况之下，峨嵋四弟子怒火像山洪般暴发了！
　　自右至左，“元德”双目如电，逼射着那清癯老者！
　　“元德”身畔是一中年俗装峨嵋弟子，“云中鹤”戈一凌，在江湖武林上，可说是声誉卓著一时。
　　另两人，亦是峨嵋二代弟子中杰出人才“元智”及“峨嵋一秀”马绍华！
　　四人一字形并肩而立，一个个双目怒视前方，双臂微抬，提紧起全身功力，只要“心德大师”无意见发出，大战将一触而发！
　　舒京林看到这种情形，不由急得伸手一抹额上汗珠，暗忖：“现在实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一急之下，双袖一拂，身形疾地飘落在三尺开外“心德大师”身畔！
　　“请设法阻止此事……”
　　心德大师黯然一叹，望了舒京林一眼！
　　舒京林双目一剔，道：“北魔以‘青霜客’之身份，到处横行，大师速率门人离开此间，将此事告知天下。”
　　心德大师忽的想起“北魔”叶天恨杀“武当”掌门“赤阳子”之事，以及杨青青连夜赶至武当，阻止“北魔”阴谋之事。
　　“大师请衡量情势轻重……！”舒京林焦急地又说。
　　心德大师闻言，心中一凛，倏的转脸，沉声道：“元德速率师兄弟，随为师离开此地！”
　　峨嵋四弟子双目之中，俱泛出忿然之色，忽然，元德双目蕴泪含怒，面朝着“心德大师”双膝一曲，正想说话。
　　心德大师双眉一剔，厉声道：“本座之令，尔敢违背！”
　　元德陡吃了一惊，唇皮蠕蠕而动，欲言又止，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敢怒不敢言地狠瞪了清癯老者，“红剑烈心”……等人一眼。
　　舒京林忽道：“诸位请再入洞一次，助贵派伤残之人，远离此地！”
　　站在左侧的“红剑烈心”忽跨前两步，对那清癯老者一笑道：“当真是放过他们么？”
　　那清癯老者微微一笑，道：“那当然……哈哈……心德大师，速命弟子把那些废物搬回去吧！”
　　心德大师转脸怒视那清癯老者一眼，心中怒火大炽，但他强自按捺着，冷静地命令元德等四人，再次入昏黯的石洞！
　　元德不敢违拂掌门之意，与“云中鹤”戈一凌，“元智”等两人，快步走入那石洞。
　　心德大师见元德、元智等四人，走入石洞后，神色一正，轻声将昨日前金陵城外，“北魔”叶天恨以“青霜客”之身份出现，杀了“赤阳子”，以及“北魔”泥地留字，杨青青急往“武当”之事，告诉舒京林！
　　舒京林立时冒出一身冷汗。
　　“什么？”
　　“杨姑娘巳连夜赶往武当，希望能阻止这事！”
　　“呃——青青。”舒京林脑中突然泛起一个可怕的意念，全身陡地起了一阵寒冷之意。
　　惊骇之际，转眸四望，只见“红剑烈心”“风云侠”……等人，像是没有事般，悠悠闲闲地负手旁观！
　　再一望那清癯老者，不由心中一凛！
　　原来那清癯老者竟盘膝坐在地上，阖目养神！
　　舒京林惊骇地忖道：“看来此战是非常激烈——”
　　想间，转念急向“心德大师”道：“大师请速率门人离此，若有余力，请设法一助武当……”他话声微微一顿，微阖双目，暗地计算由此至“武当”路程，所需日子！
　　这时，“心德大师”已轻声说道：“剑主请放心，吾等武当山见！”
　　“在下候此事一了，片刻不懈，赶往武当——”
　　舒京林说完之后，转过身来，慢慢走到那清癯老者三步之前站定！
　　“一切谣传都成过去，‘北魔’未死，‘南丑’亦未死……希望‘百剑会’日渐盛大，‘百魔’早日消失……”
　　舒京林的一举一动，给予他的感受太大，不觉为舒京林的胆气，英风而心折，同时感慨自身之无能，心中泛起难堪的想法？
　　“为顾全大局……唉！我并非贪生怕死……”
　　忖念之间，他有着太多风尘的苍老脸容，泛起了凄凉地一笑！
　　正在这时——
　　石洞之内，传出了一声足以撕裂人心的悲呼之声！
　　接着，元德、元智、“云中鹤”戈一凌、“峨嵋一秀”杨绍华发疯似的奔了出来。
　　舒京林、心德大师脸色大变！
　　连那清癯老者亦被惊动跳起，惊讶地问着突然失常的四人。
　　心德大师惊魂略定，急声问道：“元德，什么事？”话声低沉，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元德等四人陡闻话声，一个个顿住身形，像石塑泥雕般呆站着。
　　“发生了什么事？”心德大师紧张地追问着！
　　心德忽双手掩脸，大哭叫道：“他们……哦……八个师兄弟同时断舌自尽了……”
　　这句话像是晴天之中，突然响起一阵霹雳！
　　心德大师脸色一片灰白，身躯摇摇幌幌地向那石洞前走去，口中嘶哑地自语着：“都死了么？都死了么？”
　　“都死了……”元智愕然地答着！
　　心德大师走到石洞前四尺左右，忽然站住！
　　双目之中，遽然射出怨毒光芒，双臂一张，仰天厉啸不已，啸声悲忿，凄凉已极，啸声未敛，双臂倏地一合，掌心遥向石洞两壁，劲力疾吐，两股疾荡掌风，如狂飚般，电涌而出。
　　“轰隆隆”——
　　这两掌是他紧集全身之功力，一时之间，沙石四溅，片片岩石塌下，竟将那石洞封死。
　　心德大师眼中怨毒之色未敛，面对被封石洞，狠狠地自语道：“座下弟子惨死，虽非父母、师门之仇可比……但‘心德’今起誓，自今日后‘心德’为复仇而生，愿复仇而死，哈哈……”
　　他脸上现出恐怖的笑容，转身走到舒京林面前，笑容突敛，发出凄凉无比的一叹，对“元德”众人喝叱道：“走！”转身向山下大步行去。
　　才走了两步，又转过身，厉叱道：“元德——抗令者死！”双袖一翻，身躯凌空掠起，如行云流水般，向山下飞驰。
　　“元德”、“元智”、戈一凌、杨绍华相顾骇然，在命令之下，相继凌空掠身而去，随着“心德大师”背影，大步奔去。
　　舒京林目睹惨事之发生，不由感慨万千，倏忽之间，想起了现下之身份，以及心德大师临走告之近日金陵中发生之事，不由心中大凛！
　　“我是百剑会剑主，‘北魔’横行江湖，为害武林，这些非但是我私仇，也同样是我的责任……”
　　他正想到这里，心中骇然之际！
　　那清癯老者忽道：“舒大剑主，现在该动手了吧！”
　　舒京林一敛杂念，冷冷道：“阁下亮武器吧——”忽然，他脑中泛起，奇特的意念——那是由于这一句话，“亮武器吧！”，舒京林自十七岁别离“天山一老”，闯荡江湖，纵横大江南北，三年多未逢过敌手，被江湖武林同道称为“武林后起之秀”之一，与“北俊”“圣心”“媚狐”并称为“武林四秀”。近年，他声誉更为卓著了！
　　他有着甚大的成就和声誉，纵然是武林同道公认为“武林第一强敌”的北魔叶天恨，他亦不畏惧，而此刻他竟对敌手宣称“亮武器！”
　　这句话是首次自他口中说出。
　　那清癯老者似乎也想到这一层，确实的近年来，舒京林的声誉太盛，近数十年来，武林上从未出现过如此令人震惊的人物。
　　舒京林现下之成就，纵然是他即刻死去，他的英名声誉，亦将永垂武林。
　　那清癯老者微微一笑，慢慢自怀中取出一短笛。
　　舒京林目光闪闪，注意着他手中的短笛，只见那支短笛，总共尺余长，虽是乌黑，但光芒缭目，显然不是凡铁所铸！
　　“敢情他是精于点穴拂脉——”
　　他这么想着，手中的长剑平胸举起，一步步走近那清癯老者身边。
　　那清癯老者目光一闪，身躯倏地一蹲，右手紧握短笛，手臂如电光般，举至平肩，“嘘聿聿”，短笛上竟发出厉啸之声。
　　舒京林神色凝重，一步步向清癯老者逼近。
　　那清癯老者心中一动，苍老的脸容上突露出紧张之色！
　　舒京林身形站定了，手中长剑，斜压着自己胸前。
　　而那清癯老者，也慢慢挺起身形，短笛亦斜压在胸前。两人此刻之距离，竟不到半尺，几乎是贴胸而立。
　　“红剑烈心”脸色大变，另外的一些“百魔”爪牙，一个个脸上露出诧异不解之神色。实在的，像舒京林和那清癯老者这种比武方式，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众人之中，只有“红剑烈心”知道些微，这种贴身比武的方式，是一种严格无比的比武，双方全凭真实才学，一招之内可分“胜负”“生死”！
　　原因是：两人实在靠得太近！
　　舒京林额上冒出青筋，沉声道：“咱们一定要比么？”
　　“是的——”
　　“在未动之前，请老丈告之名号——”
　　“冷弥坚——”
　　“冷弥坚？”
　　“正是老夫，三十年前人称‘孤独公子’。”
　　舒京林心中疑念百结，脑中反复不断地自语着：“孤独公子”冷弥坚，“孤独公子”冷弥坚，我从未听过这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