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最是伤情江南地
2025-03-30  作者:摩云生  来源:摩云生作品集  点击:

  杨青青望着马车的背影消失后,幽然一叹道:“大哥!你真的要去……”
  “是的……”
  “你有没有想到向姊姊?”
  舒京林脸上痉挛了一下,道:“青青暂时先别问我……妳愿不愿意陪我出去走走……顺便我有事求妳。”
  “有事求我?”
  舒京林微转身形,拉着杨青青的纤手,竟往店外走去。杨青青似不忍再使舒京林伤心,缓步跟他走出小店门外。
  其实杨青青怎知舒京林及叶绮雯那一段孽缘的细节呢?她此刻之对舒京林有说不出的矛盾,心中充满怜悯和同情。
  两人信步走了十余丈后,已走到官道上,放眼望去,只见这路两旁林木并立,路上细石厚沙,在厉日下,令人感觉到“热”。
  “青青!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得赶上去。”
  杨青青面泛浅笑,安慰道:“大哥!在这一个时辰中,我了解了不少事情,我敢说:我已充份的了解你……唉……在喝酒前,你自承善饮,而不断说自己坏,那无非是设法使我对你厌恶而已,大哥!你错了,你的本心是善良的……我了解你……”
  舒京林忍不住地落下数滴泪水,面对着一个真挚而纯洁的少女前,他感到无地自容。
  “我比以前更敬爱你了,你放心去吧,纵然你终身与一荒淫无耻的女人在一起,我也不会看低你。而且,我碰到向姐姐时,我会替你解释,会将今日的情况转告她,我相信向姊姊会比我更了解你……”
  舒京林被其真挚的感情所染,忍不住地将她搂在怀中,低泣道:“青青!以后再见我时,妳将……”
  杨青青不等他将话说完,竟伸手掩住舒京林的唇皮,揷口道:“我还是叫你大哥。”
  “哦!我的时间不多了,我该走了……”
  他松开了手臂,留恋地望了杨青青一会,又道:“青青!现在别问,我请妳替我做一件事。”
  杨青青不知何时,星眸已闪出泪光,她取出罗帕,轻轻地拭了拭眼角,点头道:“说吧。”
  舒京林叹息道:“若是妳能碰到‘圣心倩女’,代我转告一句话……说我……说我……永远……爱……她……”
  杨青青脸上泛起奇异的笑容,道:“我会的!”
  “还有……转告她年底来江南……杭州城……我会设法找到她的……”
  杨青青道:“大哥!你放心吧……我明白你的心意……
  “若是……唉!”
  舒京林倏地一转身,竟不回顾地向前狂奔,快若电闪,宛如流星赶月般,瞬息之内,消失了他雄伟的身形。
  杨青青凝望了舒京林的背影消失,心中回味舒京林最后一句尚未说完的话:“若是……若是什么呢?”
  “唉……我大概是太笨了,无法了解……我对大哥的情意,是什么情意呢?……”
  她双颊晕红地沉思着:“希望妈能将向姊姊带来,我尽量的将这件事情说清楚……但是,向姊姊也太可怜了,她会不会和大哥结合呢?……那叶绮雯是什么心意呢?难道那也算是‘爱’吗……唉……大约是我太年青……‘容貌’和‘爱情’有什么关系呢?大哥以前是个英俊清秀的美少年,难道说叶绮雯贪恋这一点而爱上他吗?……又为什么?他毁容后,叶绮雯移情别恋呢?……而现在……叶绮雯的心理又是什么呢?难道说:一个容貌完美的人能有一份完美的‘爱情’,而一个丑陋的人,就会产生‘残酷的爱情’吗?为什么?为什么?……”
  一个未满二十,未经情场的少女,怎能了解这种复杂的问题呢?
  她怔然屹立在大道上,如痴如狂地望着夕阳下坠,皓月上升,偶而路人行过,皆投以好奇的一眼。
  她不明白,一个人十全十美,并非是毫不自私,毫不邪恶,这话的意思是说: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不自私的,和永远正直。
  她何曾知道,落霞夫人对她的偏爱,而做出一件使她终生遗憾的事情……
  …………
  同一个时间,同一个皓月之下,远在千里之外,一座浓密深林之中站着两个少女。
  一个是名震武林的四秀之一——“圣心倩女”向清美;另一个是类似少女,其实年龄早在半百以上的“落霞夫人”。
  “夫人!我求您告诉我,京林呢?”
  “妳为什么老提起他?”
  “夫人您不明白?”
  “嘿!他有什么好,值得妳这般关心?二天前,我发觉他身怀‘剑圣刀祖’绝艺,追问之下,于剑林已将他全身绝艺传授于他,于剑林为助他上潭而死!”
  “夫人!这些我都知道了,我还见过于老前辈的遗体……”
  “那么,妳该知道于剑林给予他的任务……”
  “知道——”
  “妳知道我是谁吧?”
  “…………”
  “妳应该听过我的名字,唔……妳的外号是‘倩女’,是吧……妳可知三十年前,江湖上也出现一个美貌如妳,侠名亦如妳的少女,和于剑林终日厮在一起。”
  “啊!您是于老前辈的爱侣——杨玉芬。”
  “妳既然知道我是谁,想想看,我有没有资格命令舒京林?”
  “…………”
  “我所心爱的人为舒京林死,他已伤透了我的心,清美,妳允许他再伤我的心吗?”
  “夫人!我不懂您的意思。”
  “让我告诉妳,我发觉我的女儿爱上了舒京林,我是青青的母亲,我当然知道我女儿的性格……她和舒京林之间有妳存在……她势必伤心,她伤心,我不悲伤吗?……舒京林凭什么夺去我心爱的人——于剑林?我现在要他专心一致爱我女儿,弥补我……”
  “……夫人……别说了。”
  “清美,别灰心……妳很年青,而且……”
  “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
  林中紫光一闪,落霞夫人轻功之高,端是罕见。星月之下,只见一缕紫色轻烟,一闪而没。
  林中如痴如狂地站着一少女。
  她缓缓地抬起头,似在责问苍天,如珠的泪水,自她眼眶中落下,一滴,一滴,沾湿了她胸前的衣襟!
  “这不是太残酷了吗?昨……昨夜……我俩尚在潭底石洞对着于老前辈遗体起誓……京林京林……我毫不保留地吐露出我的心意,你是承受了啊……
  感情也能施舍吗?难道我为了不令‘妳’伤心,而使自己痛苦吗?……
  京林,京林……我会来找你,不管是天涯海角,我冀求的是见你一面,对你说:“我没变……和以前样……”
  …………
  舒京林一阵狂奔,发觉额上冒出了汗珠,不由心中一凛,暗忖:“以我一身功力怎会出汗呢?”
  蓦地里,一阵马蹄声后,面前出现了一个慓壮大汉,骑在一匹神骏的马上,那慓壮大汉正是随“蚀骨媚狐”叶绮雯那两个彪形大汉之一。
  “叶姑娘在前面等你。”
  舒京林粗野地应了一声,对那大汉连望都不望一眼,展起轻功向前面飞奔。
  他这一全力展出,饶是那大汉以马代步,竟无法赶上舒京林,约半盏热茶时辰后,“蚀骨媚狐”叶绮雯的马车已然在望。
  舒京林长长喘了口气,放缓步子,走了上去。
  一声柔媚的话迎风传来!
  “你还算守时……”
  舒京林心中感到无比的憎恶,冷哼一声,道:“妳满意了吧?”
  “上车吧!”
  舒京林剑眉一转,傲然道:“我宁可步行千里,也不愿和妳独处一车。”
  叶绮雯忽“格格”大笑道:“哟……得了吧!当年整天跟在我身后转的事忘了?”
  舒京林勃然大怒,厉吼道!
  “若是妳再提往事,我将会杀了妳……”
  “嘿!祇要你动手,我绝不含糊。”
  舒京林痛苦地双手掩脸,说道:“走吧……”
  “哈哈……”
  妖媚的怪笑,像无数把利针,一根根戳入舒京林的心上、脑中、耳边。
  “你以为你能到江南?”
  舒京林一怔,疑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哈哈……你向前望望,是谁来了。”
  舒京林一抬,不由脸色大变,一箭之遥站着一个面容黝黑的青衣人,竟是“百魔帮主”叶天恨。
  祇见青光一闪,叶天恨已飘掠到舒京林眼前。
  舒京林祇气得全身发抖,狠狠地叫道:“好……叶绮雯……妳竟这样对我……我,我……”
  叶天恨忽地一声朗笑,道:“京林!你吼个什么劲,我也没有对你怎么样。”
  语气竟是柔和异常,宛如长辈对晚辈慈爱地训话。
  舒京林一怔,暗忖:“这又有什么阴谋存在……”
  叶天恨又道:“你能来,我很高兴,至少你对我女儿尚是真心,我希望以后再也不发生类似以前发生的事……”
  这竟是一个心黑手辣震撼黑白双道的魔头所说的话,是那么的慈祥,和蔼。
  舒京林怔住了,心中疑念,像羢线混乱般,越解越乱,但闻叶天恨又道:“京林……你是在怀疑是吧……说实在我发觉我做错了,我听信绮雯的话,说你遗弃了她,我一怒之下,下令杀你……现在我发觉绮雯怀孕了,而且是你的,我已在庆幸你没有……”
  舒京林忍不住地一声厉叱:“别说了,事情绝非如此,你是何用意,何不言明。”
  叶天恨脸色一变,道:“用意,我是想让你们两小子再相处下去。”
  舒京林一剔双眉,坚毅地说道:“不可能——”
  叶天恨面上一阵青白,但嘴角上尚挂着笑意,道:“事情可不容许你答不答应了,我有三件事要你点头,嘿!若你想得到你的孩子的话,就得点头。”
  舒京林心知:不是赌气斗狠之时,颓丧地点头道:“你说吧——”
  叶天恨一阵桀桀怪笑:“第一:你得和绮雯永远在一起——这我也是为你着想,我准备下帖天下,传令各分舵同庆你和绮雯的婚礼,哈哈……这样的话,你的孩子将名正言顺是你的孩子——”
  舒京林觉最后一句话,刺耳已极,心中已在犹豫这问题的回答!在他心中是一万个不可能。
  那知叶天恨不等他回答,继续又说:“第二件最容易不过了,往后你是‘百魔帮’一员;哈哈……第三件是:于剑林传下之‘万剑之尊’以及你这次下潭所获得的东西,交予老夫。”
  舒京林几乎连考虑都没有考虑,毅然答道:“不成——”
  叶天恨突仰天一声长啸,舒京林但觉耳瞑嗡然,心中凛畏一抬头,只见前路沙尘弥空,似有无数骏马奔驰前来。
  “哈哈!……这三件事,你非答应不成,若不答应非但你无法得到你的儿子,恐怕连你的命都无法保存,哈哈……哈!……”
  舒京林心中骇然,抬目望去,只见银光闪烁,“百魔帮”银魔已出现在眼前。
  舒京林双目赤红,后退一步,右手一按剑柄,长笑一声道:“动手吧!”
  话声犹未落,倏见金光一闪,“蚀骨媚狐”叶绮雯缓步走出马车,娇声呼道:“爹,别这样,我有话说。”
  叶天恨一怔,趋了上前,低声问道:“说吧——”
  “圣心倩女向清美是否尚在总舵——”
  叶天恨微微一怔,脸上掠起一阵笑意,长笑道:“这话有道理!”
  舒京林一闻此言,俊容骤变,暗忖:“他竟如此狠毒……”
  思念间,忽闻衣袂飘风之响大起,转眸一望,只见四面八方俱站着银衣蒙面大汉,手中皆提着晶光闪烁的长剑……
  “若不是‘剑圣刀祖’他老人家关照我三年之内,不要和叶天恨交手,我真会和他拼了。”
  舒京林打量四周的形势后,突然纵声狂笑起来。
  “好!好——这将使我永志不忘。绮雯,叶天恨我将会永远记得妳们这对禽兽不如的父女。”
  叶天恨一闻此言,面容骤变,左手突然抬起。
  舒京林脸上一阵痉挛,嘶哑喊道:“下令吧,叶天恨——我将不屑与你动手,怕沾汚我掌中剑。”
  话声一歇,舒京林突失常态,仰天厉啸不止。
  叶天恨脸色阵青阵白,本是微现黝黑阴沉的脸容,此刻更显得恐怖万分,他心中不断地叫着:“这次绝不容他逃脱!”
  忖念一止,高扬着左手,倏地下沉。
  说时迟,那时快,四周响起呐喊声,刹时刀光剑影,光芒缭目,无数柄刀、剑,如电、如刀,攻至舒京林身上。
  就在这一刹那间,在包围外的马车踱出了“蚀骨媚狐”叶绮雯。她娇艳如昔,穿着一身金黄色的劲衣,在夕阳映耀下,依然是那么的动人。
  她凝眸瞥注混乱的战局。
  他忽然看到尘埃漫空,人影蠕动战局之中,飘掠出一人,凝眸一望,飘身而出的已是“百魔之首”叶天恨。忙香肩微耸,纵身飞逝“北魔”叶天恨。
  “爹——留他活命。”
  叶天恨身形一顿,怔怔地望了叶绮雯半晌,突狂笑出声,但瞬息之内,收敛了笑声,恢复了先前对付舒京林那股生冷而无情的面目,慢慢地伸出双手,捏了叶绮雯双肩一下,摇头道:“不行!我动了这么多人,为了什么?”
  说着,脸上露出异样的神色,望了正在激战的舒京林一眼,暗忖道:“这是我创帮以来,首次动了这么多高手,呃——想不到的是,敌手竟是个二十余岁的少年,就是与华山派那一战,动用的力量,也比不上这次。”
  叶绮雯面靥上突泛起清甜的浅笑!
  “爹!叫他们停手,交给我来办——”
  叶天恨一怔,皱眉沉忖了约有半盏热茶时刻之久,摇头道:“不行——”
  “爹!你担心的是什么?我有把握控制他。”
  “恐怕没有这么简单,他恨妳之深,实无法言述。”
  叶绮雯娇躯微晃,“格格”一声娇笑!
  叶天恨不解问道:“妳笑什么?”
  “爹!我笑您多虑了,三月前,我能命令他做他所不愿做的事。总而言之,他以前尚可称是个江湖上亨誉的侠客,以前他迷恋我的美艳,为了我,他遵照您的意思,杀了‘金陵一杰’蓝悠民,圣剑郭绮奇,‘北俊’段永林,——这些,不是个很好的证明吗?哈,刚才……这些不是证明我尚有能力控制他吗?”
  叶天恨听她这一番话,不觉有点心动,心道:“以他的一身修为,若收为己用,到是一个极好的助手,绮雯是否有这把握。再说:关于‘死亡之潭’潭底‘剑圣刀祖’和他的关系——会对我有什么影响——直到现在我尚无法证明‘他’之死活,留舒京林活下去,是不是有危险呢?”
  “爹——您的意思是什么?”
  叶绮雯焦急地追问。
  “绮雯——”
  话出一半,场中突传出一声惨叫。
  叶天恨骇然偏脸一望,只见一名银衣大汉,双手掩脸,指缝间鲜血直喷,身躯跄踉连退三四步,晃了几晃,倒了下去。
  这种情况,看在叶天恨眼里,不由心中凛悚:“不能留他——再二三年后,连我都无法制服他了。”
  但见舒京林衣衫飘扬,剑如游龙,生龙活虎般在人群中翻飞,他竟在以一对十余之众,相峙一个时辰之外,步履、招式丝毫不见凌乱。
  忽然!舒京林长剑平胸而举,仰天一声清啸,啸声凄厉刺耳,宛如巫峡猿啼,长空鹤唳,令人听来不由毛骨悚然,不寒面栗!
  啸声未歇,舒京林身形如矢,掠空拔升二丈有余,长臂倏伸,一式“天摇地晃”豁然出手,但见弥漫天空尘埃之中,迸出慑人憾心的冷芒,四射光芒缭人眼目,忽圈忽点,剑势如电,威挟雷霆万钧之力,真个震天撼地,天摇地晃!
  笔下言来缓慢,就在舒京林凌空拔起的刹那间,人群中发出凄厉的惨叫,四周的银衣人如潮水般后退。
  “叮当”“哗啦”之声杂成一片,由于各人退势过快,竟有不少人撞在一堆,各人所发的剑招,不得不中途而退,甚至于有人剑、刀被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得相互击撞。
  叶天恨大吃一惊,几乎脱口喊出:“这是‘震天撼地三剑’……他老人家未死,我所学不到的‘三掌三剑’,他都学到了。”
  舒京林脸上突泛起浅笑,暗道:“……‘剑光耀万里’‘利刀慑群魔’……”
  他不再疑迟,剑势犹沉未沉之际,一次扬起,展出“震天撼地三剑”第二招“天开地裂”!
  奇事发生了,舒京林第二招一发出,忽见四周敌手纷纷丢弃兵器,掩脸后退。
  这形状是什么?约有十一二个“百魔帮”的一流高手,像是遇上件极为恐怖之事,丧失了战志,丢下兵器,向后疾退。
  “蚀骨媚狐”叶绮雯不由惊讶地大叫一声。
  而“北魔”叶天恨却露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神态,只见站的笔直,活像木雕泥塑般,面现痛苦之色,阖着双目,喃喃低语不止!
  “这才是第二招,第三招该如何厉害呢?”
  这是连舒京林都不知道的事,他眼看着敌人不战而退,尚以为暗地中有高手相助,故他极快地顿身,向四周一扫,并没有发现有人。
  这时,非常静。
  四周站着木偶般的银衣大汉,地上躺着两人,其中一个是“眉心穴”被戳破,剑深入脑,早已死去。另一个却是被舒京林一招“天摇地晃”,挑破背后“哑穴”,他虽无生命之虑,但这一辈子,他再也无法说话了。
  “蚀骨媚狐”叶绮雯脸上神态忽地转为黯淡,原来她已在“北魔”叶天恨的表情上看出他的心意。
  四周的银衣大汉俱露出恐惧无比的神色,怯怯地望着玉立的舒京林,竟没有人敢走上前去,拾回自己的弃剑。
  舒京林亦不觉怔了怔,他实在不明白那一招之威力,能够使这么多高手兵器脱手。
  “无用的东西——”
  叶天恨忽地双肩一耸,身形如灵燕般,跃落场中。
  舒京林不禁为“北魔”叶天恨那股阴沉绝顶,狠毒无比的眼光,感到心弦一颤。不觉间“剑圣刀祖”于剑林的话声又萦回耳畔。
  “我能不能胜他?”
  叶天恨突双掌一合,凶狠怨毒的目光突转移到四周的蒙面银衣大汉身上,他极为迅速的一瞥之后,眼神又注定在舒京林身上,口中阴沉生冷无比地说道:“你们都给我回去——”这是对四周的“银魔”所发,但眼光却对着舒京林。
  “银魔”一阵忙乱,拾起自己的兵器,扶起已死已伤的同伴,纷纷退出二丈之外。
  “我是叫你们回去。”
  语声洪亮已极。
  舒京林但觉语声不大,但那话传入耳中,却似柄锋厉无比的长剑,戳得耳膜生痛。
  瞬息之间,四周扬起了尘埃,那些“银魔”惶恐无比离去。场中祇剩下了“北魔”叶天恨,“南丑”舒京林以及“蚀骨媚狐”叶绮雯,还有的就是萎缩在车下的马车伕,——虽然此刻尚是黄昏时分,但这种气氛却令人感到四周昏黯、深沉。
  “北魔”叶天恨已经望了舒京林很久了,非但眼睛没有霎一下,甚至于连眸子都没转动过:“绮雯——妳也去吧!”
  叶绮雯诧讶问道:“去那里?”
  “按照原计划,上江南——”
  “爹——”
  叶天恨依然没有回头望叶绮雯一眼。
  “绮雯——妳该知道我的个性,妳若是再不走,我将不会顾妳是我的女儿——嘿!”
  “爹……”叶绮雯惊呼道:“那么您呢?”
  “别管我。”
  叶绮雯举目四顾,张望一阵,脸上突泛溢着一种奇异的神态,忽见她蛾眉颦起,似有无限的忧郁,隐藏在那颦皱的眉宇之中。
  但是:这种神态没有维持多久,忽闻“格格”一阵娇笑,腰扭肩摇地笑了甚久,又道:“爹的意思是叫我到江南是吧……希望我的孩子出世后……”
  叶天恨突地转过头,狠狠地瞪了叶绮雯一眼,道:“希望什么?”
  “希望他有父亲。”
  “妳放心,我会替‘他’找。”
  叶绮雯花容转变,她已明白“北魔”叶天恨之心意。虽然她和舒京林之间毫无感情存在,但这几天她所遭遇到的,使得她对复容后的舒京林,产生出一种她自己无法解释的情愫。
  “他大概是她怀中没出世的孩子吧!”
  她自己是这么解释。
  林长柏随着那华车白发老人入“死亡之潭”已经三天了。叶天恨早已下了决心,派了无数弓箭手,日夜守在潭边,以“蚀骨媚狐”叶绮雯的个性,非常容易转变她自认为“山盟海誓”的负心情意。
  更何况,舒京林复容后,气度、神情,不亚于前,有超而无减呢!
  “绮雯,我的话妳听到了没有?”
  叶绮雯心弦一颤,她深知叶天恨,脾气一来,那是六亲不认的。无奈地返回马车。
  “别那么窝囊——”
  玉手一扬,竟打了萎缩在车下的车伕一个耳光,她将心中那份怨气,完全出在车伕身上。
  车伕战战兢兢地爬起来,攀上车辕,扬起抖缩的马鞭挥扬。
  叶绮雯亦极快地踏上马车,祇听一声悠长的马嘶,马匹直立而起,刹时车声辚辚,祇掀起漫天尘埃,马车扬长而起。
  一切恢复了平静,万物似在栖眠。舒京林忽自心底冒起一丝凉意,这股凉意自丹田涌起,慢慢弥漫全身。
  叶天恨似是发觉“南丑”舒京林内心中的寒意,禁不住地狂笑起来,笑意中充满嘲弄的意味。
  刺耳,悠长的笑声远传千里,在这个同一时候,三里外的官道上踟蹰行走着驼背老人,这笑声自风声中传来,他猛可仰起苍老的面容,脸泛吃惊状,怔了好一会,突地加紧脚步,宛如一轻烟,电驰而来。
  “舒京林,你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沉寂了良久,终被这一声令人闻来,混身不自在的话打破。
  舒京林心中的怒火,就似沸燃的火山,即将爆发,他忍不住“北魔”叶天恨——自己的仇人之一,在自己面前傲倨。
  然而,他自知现下功力,非“北魔”敌手。
  但是,在这种情况之下,他能退缩吗?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恨意,在这一瞬息之间,忍不住地涌发出来,于是:他扬起了头,提高嗓子朗笑一声,道:“用动作来表示吧?”
  “嘿——你可说是我一生之中,所见最干脆的人。”
  “废话少说,我早已扬着剑在等你。”
  叶天恨浓眉倏然一轩,道:“急什么——我得先平静下兴奋的情绪。”
  舒京林愕然问道:“兴奋——”
  “不错,我现在之情绪,是十年来首次之兴奋。”
  “兴奋何来?”
  “我已经有十年未碰上能与我一战的敌手。”
  舒京林一闻此言,脸色忽变,突想起潭底石洞取出之“剑圣刀祖”于剑林遗志,翻阅所见之事,顿时灵机一动,朗声道:“这么说来,在十年前,你尚碰过势均力敌的对手了?”
  叶天恨突粗暴异常,吼道:“你问这做什么?”
  舒京林见状,更觉对自己心中所想的不差,一时之间,他像落入奇热无比,四面不通风的火窟之中……
  “清美猜的不差……叶天恨,叶天恨,你好残忍呀,你竟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欺骗自己的师傅……”
  极怒之下,舒京林瞪眼轩眉,脱口而出:“是南圣——”
  此言一出,“北魔”叶天恨脸色骤变,黝黑的脸容上,刹时布满杀机,脚步一错,突缓步直走过来,他移动之势甚慢,目光一直盯在舒京林脸上,一瞬不瞬。
  舒京林虽是满腔热血,欲和这举世闻名,叱咤黑白双道的魔星一战,但一见此状,不觉打心底冒起一丝寒意,暗中紧提真气,贯气注臂,暗地戒备!
  “听‘剑圣刀祖’老人家的话,我该不战而退——”
  这念头如电光石火,自他脑中掠过,但他脚步却一点都没有移动。
  “我十七岁行道江湖,五年来,从未怯战而退,我怎能退,我怎能退——”
  此念未息,叶天恨已到身前,左手一伸,疾向舒京林握剑的左腕上抓去,他出手之势并不迅速,但却来得奇奥无比。
  舒京林空负一身绝学,此刻竟似中魔般,神态愕怔,竟不知闪躱这缓慢无比的擒拏法。
  眼看舒京林的右腕即将被叶天恨抓住,叶天恨也没有想到,这么轻易得手,忍不住地狂笑起来。
  这些祇是瞬息之间的事,叶天恨的长笑一起,舒京林陡受笑声刺激,惊觉顿生,忙反腕向左一让,饶他退让之势,迅速绝伦,只觉手腕上一阵刺痛,这刺痛几乎使他昏绝过去。
  叶天恨脸容惨变,身形一侧,右手快若电光,疾拂而出。
  舒京林身形一退之际,长剑豁然出手,只见一缕青色匹练掀起,但闻“轰”然一声巨响,只见人影疾分,叶天恨、舒京林同时后退三步。
  事在间不容发的刹那,舒京林发觉右手腕门脉处破了一道寸余血口,鲜血涔涔冒出,而“北魔”叶天恨的袖角被刷起一大片。
  两人都为自己轻微的伤害而怔住。
  “不错!”
  叶天恨脸色忽然缓和下来,冷冷地说了声。
  舒京林剑眉一轩,亦道:“你也不差。”
  “嘿!以第一回合看来,你活命的希望不大。”
  舒京林心中一动,心知叶天恨所言,绝有可能,但表面亦不甘示弱,仰脸一笑道:“若是,我死,想你也无法全身而退。”
  “嘿!有何不可,祇要你死在我掌下,我残失一臂或一足,有何不值?”
  这句话一说出,舒京林脸上突泛起喜色,胸腔热血,立时如沸水般翻腾而起,一时之间,豪情大发,意兴飞扬地抬起头,仰天一声清啸。须知“北魔”叶天恨在江湖上之地位,他竟能说出这种话,很明显的,是对舒京林之重视,及对其惧怕!
  “好吧,请动手吧!”
  这一瞬息内,舒京林摒弃了一切杂念,全心一致的等“北魔”叶天恨进招。
  芸芸武林之中,值得“北魔”如此谨慎、重视,可说是寥寥无几,无怪乎舒京林豪情迈发,感到骄傲。
  “啊!”
  这似是一种惨败的呼唤,但发自“北魔”叶天恨口中,却像是胜利的欢呼,令人闻之,毛发悚然,魂魄俱凛。
  说时迟,那时快,怪叫声未绝,舒京林祇觉眼前一黑,叶天恨身躯如翔空巨鹰,掠空而起。
  舒京林本对“北魔”叶天恨存着惧怕心理,此刻见叶天恨一出手,即反武林常规,第一招即凌空袭敌,战术完全以攻为守,丝毫不留后步,越发不敢大意,忙一晃身,脚步倏地一错,展起天山绝艺“云飘电闪”步法,只见他双袖一翻,腰身微微一扭,人已在丈余之外。
  叶天恨身在半空,突成弓形,猛可一挺身,双掌猛然推出,奈何舒京林已顿身在一丈之外,双掌顿告扑空,祇掀得砂石砾土,漫天飞舞。
  “嘿!不过如此——”
  舒京林顺利闪动一招,怯敌之心,不禁微敛。
  那知叶天恨身形一落地,不即刻展开攻势,浓眉一剔,倏然长笑出声,这笑声足足维持了半盏热茶之外,在他黝黑的脸容上,却丝毫看不出笑意。
  舒京林不由皱起双眉,暗忖:“这算什么?”
  忖念未了,忽见叶天恨双臂平伸,脸上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缓缓步前。
  舒京林心中一惊,心道:这算什么武功,顿时提高警觉,掌中的长剑,不由握得更紧。
  叶天恨一步一步迫近,忽裂嘴笑道:“这是我十年未动用过的‘雷指云掌’。嘿!若是你能安然而退,我就饶了你。”
  话间,平伸的双臂,距舒京林胸襟,祇不过尺余光景。
  舒京林不觉被这种阴沉的形势所惧,暗自捏了一把冷汗,双眸凝直地望着“北魔”叶天恨的双掌。
  蓦地,舒京林祇觉耳畔响起刺耳的阴笑,身上衣衫,似遭狂风骤雨,片片扬起,而且全身寒意骤生,他再也不疑迟,长剑如虹,化作一缕青光,看准叶天恨双掌手腕处切去。
  那知剑挥之处,眼前景物倏地一变,叶天恨庞大的身躯竟不知去向,他不由大惊,惊骇之念未定,身后又传来冷笑,舒京林再次冒出一身冷汗。
  猛可转身,眼角所及,俱是指掌之影,宛如漫天花雨,令人防所难防,舒京林在一急之下,长剑斜挥而出,一式“天摇地晃”豁然出手。
  说也奇怪,“震天撼地三剑”一出,叶天恨所展之“雷指云掌”所产出之幻境顿失,而叶天恨反而出招受阻,步步后退。
  就在这双方僵持厮战,胜负难分之际,距两人双箭之遥远,站着一个衣着漆黑长衫的驼背老人,在聚精会神观战。
  祇闻他喃喃自语道:“一个是“北魔”叶天恨……?少年人是谁?”声音极轻,像是在心中暗语。
  骤然地,激战场中人影一分,叶天恨身形未定,左掌倏转为指,快若电光,直戳舒京林“丹田穴”。
  舒京林长剑由上向下,身形剧退,退身间“震天撼地三剑”第二式“天开地裂”猛然出来。
  叶天恨略一动容,右掌一拂,左掌倏收,身形极快地后退三步。
  那驼背老人,一见此状,神色突然紧张起来,暗道:不好,这青年人危险了。
  舒京林看到这种情形,亦不觉一怔,这微微一怔之间,掌中所挥出的一剑,不由微顿。
  叶天恨忽地一声厉喝,全身衣衫无风自扬,双掌掌心向天,高举过顶。舒京林霍然大惊,这种情形,分明是叶天恨运起全身功力,企图以功力制服舒京林诡异深奥的绝学。
  那不知名的驼背老人顿时脸色大变,左手极快地抬起,伸入怀中。
  就在这同时,叶天恨双掌突然下沉,速度奇快。
  舒京林忽感气血不顺,全身似遇到一股无形之压力,这种压力,使他血脉暴涨,四肢孱软。
  他奋尽其力,运功贯臂,企图抬起沉若千钧的长剑,忽然,叶天恨左掌一收,中食两指一骈,弹出一股破空罡气,依然直戳舒京林“丹田”穴。
  舒京林被那股无形罡气,压制得几乎无法动弹,眼看对方双指其迅如电,其厉如矢,竟无法闪躱,不觉心地一凉,忍不住大喊一声。
  这一喊声,真可震天撼地,迥音四起,但叶天恨却丝毫不受影响,反指直向前戳。
  喊声传入那驼背老人耳中,只见他短小的右臂虚空一扬,一道淡极的金光,电射而出。
  “呀!”一声惨叫,人影遽分。
  舒京林惊魂甫定,眼前所见,使他忍不住地又惊叫一声。他自幼承受“天山一老”苦心教导,目光何等凌厉,但方才那一幕,他所看到的,祇是叶天恨的双指将近身之时,忽然退缩,随着看到叶天恨手指上冒出血光。
  这些令人不解的事,奇事又发生了,“北魔”叶天恨所发出的惨嘷声未歇,全身倏然电转,身形如横空巨鹰,掠空而去,扑向丈余之外。
  舒京林一怔,偏脸一望,只见一条淡淡黑影向东方电驰而去。
  再凝神注目时,只见“北魔”叶天恨的面容泛起铁青之色,而且额上尚冒出数粒汗珠。
  舒京林不觉一惊,忍不住脱口问道:“那是谁?”
  “嘿!你还问我——”。叶天恨似在暗地长吁一口气,眼中充满怨毒神色,说:“我正想问你。”
  舒京林又是一惊,以目前情况论,“北魔”叶天恨定是受了内伤,不由想起了方才所冒出的血光之事,还有:那条淡淡的黑影,是人,但是!是谁呢?
  正想到此,忽闻“北魔”叶天恨冷哼一声:“嘿——舒京林,你不会逃出我的手掌的。”
  舒京林一怔,暗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天恨脸上突露出一种异样的神色,像是痛失了件心爱之物似地,咬牙切齿,道:“你不趁机报复——”
  “趁机——”舒京林一怔,暗忖:“趁机,我趁什么机会……”
  “哼——既然你不动手,我就走了,但是——你要明白,我再遇见你时,可不会放过你。”叶天恨愤愤地说完这话,极快的转过身,双肩一耸,瞬息之内,人已在一里之外。
  舒京林怔了好一会:“我不动手……哦!他受伤了。”
  想到这里,他几乎忍不住地跳起来,轻呼出声:“那淡淡的黑影——那是人——是谁?击败‘北魔’叶天恨的是不是他——是他,此地除了我没有别人,一定是他,那么他是谁呢?”
  “能击败‘北魔’,会是谁?”
  忽然——舒京林忍不住惊呼起来,他在脚前二尺之地,发现了一节血淋淋的断指,于是:他想起了自己身处危境时,“北魔”叶天恨突然后退,血光冒出之事。
  “啊!是他救了我,他又是谁?”
  舒京林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又发现了两样东西,一样是距断指三尺之地,有一晶光闪烁的小金斧,斧柄尚系着一条红丝,他怔住了,这“红丝金斧”,正和他在金陵所用相同,惟一不同的是,此刻发现的,面积较小。
  第二样东西,是在舒京林站身之处,两箭之距离外,有一像皮制成的包袱——这似是包袱,亦似是一整块像皮,是实心的……
  舒京林一一将其收起,但是——他实在想不出,是谁救他,江湖上又有谁是用“红丝金斧”作暗器,及标志的。
  此刻,若是舒京林全力向东西奔起的话,他将会发现一件,令人惊异之事。
  在那儿站着一个黑衫儒生,这儒生非但眉目清秀,而长得一副孩子面容……他的背后破了一个大洞,祇见他狠狠地蹬了一下脚,说:“北魔真厉害,那娃儿也不差——”
  以口气,语音论,此人年龄不会小,但是,他是谁呢?……这些,在“他”没有再见舒京林之前,他绝不会表明的……
  但——笔者可透露一些,此人年龄甚大,武功其高,绝不在“北魔”之下,为本书重要人物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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