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引颈待戮刀见血

2024-08-12  作者：鲁卫  来源：鲁卫作品集  点击：

　　班萍之披着一袭阔大的长袍！那是魁王的衣物。
　　她问：“这人是谁？”
　　魁王道；“一个今天很有可能败在我手下的人，但到了两年之后……”
　　班萍之把脸靠在他宽敞的胸口上：“两年后又怎样了？”
　　魁王道：“他的人会更老练，他的刀会更锋利，他的胜算最少高达九成。”班萍之“嘤哼”一声，悠悠地说：“但那是两年之后的事情了，对不？”魁王把她搂得更紧，。“不错，是两年……在这两年之内，世上会有数不尽的事情发生！”
　　“你不打算到无锡了？”
　　“对天尊门而言，无锡已成为了牢不可破的城池，除非……”
　　“除非怎样？”
　　“除非叶虫和哑大姐双双离去……”
　　小叶回城，孑然一身。
　　他看似说不出的孤独，但在城中，却有两位红颜知己在等待他回来。
　　那是哑大姐和魏冰宜。
　　能够和哑大姐在一起，他是喜出望外的。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得偿所愿。
　　但他在得偿所愿之余，身边又再增加了一个刁蛮的落难千金小姐。
　　一个哑大姐，是乐得耳根清净的，再加一个魏冰宜，看来也不会吵闹到甚么地方去。
　　但在他即将回到无锡的时候，途中却又遇上了另一个难缠的女子，那是他的小师妹……方鱼！
　　魏冰宜虽然刁蛮任性，但比起方鱼，却是小巫见大巫。
　　小叶看见了小鱼儿，就像是蚯蚓遇上了母鸡，情况相当不妙。
　　为了先发制人，小叶一上来就在方鱼的脸上掴了一掌。
　　方鱼的俏脸立刻给师兄打得又红又肿，但她却连动也不动，似乎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样子。
　　小叶冷冷地盯着这个小师妹，沉声说道：“你太过份了！是你把龟仙人害得半死不活的！还有，他一生中最爱的女人，已在你那一条船上，把自己的心脏挖了出来！”
　　小叶说的都是铁一般的事实，方鱼不能否认，也不想否认。
　　她只是淡淡地一笑：“恭喜，你的弯刀又再重现江湖。”
　　小叶道：“刀是凶器，一把这样的刀在世间上再度掀起血雨腥风，根本不值得恭喜。”
　　方鱼深深的瞧了他一眼，道：“你用一把这样的刀，去砍一颗完全配不上这把刀的头颅，要是弯刀有知，恐怕会很不高兴。”
　　小叶道：“我连一个人的心里在想些甚么，都没法子可以猜得透，又怎能知道弯刀会怎样想这件事情？”
　　方鱼道：“不要转弯抹角了，我已在等待你出刀，把我的人头也砍了下来。”
　　小叶一怔：“我为甚么要把你的头砍下来？”
　　方鱼道：“因为我是个危险的女人。”
　　小叶道：“你认为自己有多危险？”
　　方鱼道：“连小将军邱雪夫都在我手底下给弄得天旋地转，你就应该猜想得到，我有多危险啦！”
　　小叶道：“那是你和小将军之间的事，我不愿置评。我只知道，无论你做过任何事情，你始终是我的小师妹，小鱼儿！”
　　方鱼摇摇头：“你错了！难道你没听过一句说话，叫‘大义灭亲’吗？既然明知道我是个危险的女人"就应该怏刀斩乱麻，切忌婆婆妈妈，作出妇人之仁！”小叶叹了口气，道：“好啦好啦！我答应你，只要有一天，我发觉你真的是那么危险的话，我一定会一刃杀了你，但请不要勉强我在这一天出手好吗？我曾受了重伤，而且已很疲累，甚么事情都不想，只想好好的睡一大觉！”
　　方鱼忽然向他逼近。
　　她昂起了脸，一脸都是诡异的神采：“那个哑巴，真的比我还更好看吗？”
　　小叶的眼色立刻变了：“你怎可以这样说话？”
　　方鱼忽尔揉揉眼睛，星眸半张半阖，语声又甜又腻：“人人都说我是个好看的女人，只有你……在你眼中，我连一条母狗还更不如。”
　　小叶听见她这样说一不禁又心软下来；“师妹，都是我错！我是不该把你抛下，自己投身在天尊门下……”
　　她浅笑一下。“算了吧！过去的一切，谁都不要再提。"
　　她搂住小叶的腰，但小叶把她推开。
　　忽地，她双目湿润了。
　　她的心，似已在师兄的面前乱作一团。
　　“难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没看出，我是一个失意的女人？”她哭泣起来。
　　女人的哭泣，便是男人的惑乱，以至是一种无从摆脱的烦恼。
　　当然，小叶早已不是个小孩，他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很清楚方鱼是个怎样样的人。
　　但清楚她是一回事，如何面对她又是另一回事。
　　她是不是给他宠坏了的？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个中的真真假假，是是非非。
　　小叶早已迷糊，无从辨别。
　　她似是定睛地瞧了他一眼，才道：“这几年以来，我像个在江湖中浮浮沉沉，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的无主孤魂，我骗男人，男人也骗我。
　　“就在你离开师门的那一年，我特别寂寞，某日，我去浸温泉，水很烫热，我在许多许多个泉眼之间，赤裸着身子游来游去，四周空无一人……
　　“但那时候，我是多么渴望你也在这温泉之中，陪我一起把身体浸在温泉里……
　　“你当然没有出现，一直都没有出现。
　　“却有一人，不知道从甚么时候开始，悄悄地从温泉底下冒出头来。
　　“这人和你一般年轻，他说自己是‘赛潘安’，大概认为自己是个美男子吧！我心中冷笑，他认为自己是个美男子，那是因为他从没见过我师兄。……
　　“这人虽然看来一表斯文，样子很有点秀气，但我看得出，他并不是一个好东西。
　　“他在我面前，不断的疯言疯语，我装作是个白痴般的女孩，无论他说甚么，我听了都在痴笑。我知道，我这样子对着男人笑，这个男人除非是个太监，不然的话，准会动情。
　　“果然，他越来越是放肆，在泉水之下，他的手乱碰乱摸。我开始感觉得到，自己已变成了一个淫邪的女子。既然他可以摸我，我为甚么不能对他还以颜色？
　　“那时候，我已把他的脸，幻化成另外一个人，而那个人，便是我的好师兄。
　　“你走了之后，每一个晩上，我都是心深不忿的，我痛恨你的无情，更痛恨你原来对我这个小师妹半点也不赏识。
　　“我潜入了泉水比较不太烫热的所在，他又在水底里对我放肆。
　　“我感到在水里也有着黏腻的感觉，我想要哭，但却不知如何，浪笑起来。
　　“我在泉水里浪笑，但泉水并没有涌进我的嘴巴，大概是因为他的嘴忽然把我的嘴封住。
　　“在泉水里，我更是瞧不清楚他的脸。
　　“很奇怪，我越是瞧不清楚他的脸，就越发想瞧清楚一点。我要看清楚，我师兄到底已变成了一个怎样的男人。
　　“但我们的距离太接近了，不但脸孔已贴在一起，身子也紧紧的贴在一起。
　　“不知如何，我越来越相信，眼前的人就是我师兄，就算眼睛不太相信：心里却渐渐信了个十足十。
　　“也许，只有在心里信个了十足十，才能把全身的勇气用来接纳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子。
　　“在突如其来的一刹那，我眼前似已陷入了一个无尽漆黑的境界，我的身子，从外面一直灼热到深处，而且越往深处，就灼热得更厉害，有如火烧一般。
　　“我沉溺了，我再也不是冰清玉洁的女孩。
　　“我是在太阳底下，泉水之中把童贞送掉的。那时候我想起了张子野的一小阙词……
　　“‘沙上并禽池上瞑，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翠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好一句落红应满径。”
　　“但我的落红，却没有‘满径’，只是消散在泉水之中，真如一场南柯春梦。
　　“梦醒后，我终于瞧清楚这男子的脸孔，这个曾经狠狠插入的家伙，自诩是‘赛潘安’，但就算真的是潘安再世，难道又还可以比我的师兄更好看了？
　　“似是火炭在燃烧我的心，我咬着唇，并不是懊悔，而是瞧不起这个男人。
　　“他在闭目凝神，还要养精蓄锐，再来一次……甚么？……梅开二度……但这样的人，也配跟我谈这个‘梅’字吗？
　　“最后，他未能梅开二度，倒是老天爷及时地下了一场梅雨，那时候，正值春未夏初，总是天阴多雨，正是梅子黄熟时期……
　　“我在梅雨霏霏之下，摘了几枚已熟透了的梅子，一枚放入自己的嘴里，一枚放入他的口中。
　　“他吮了一会，又把它吐了出来，然后把我两条雪白的腿张开……
　　“他笑吟吟地，把那一枚梅子拼命往下塞……
　　“我也笑吟吟地，忽然把头上的一支凤凰金钗，插入他的头顶。当时，我没有立下决心，一定要把这个人杀了，但他插我，我插他，天经地义，而且，他插千百下，我只是插他一下便算，比较下来，他还是占了绝大的便宜。
　　“可是，这人的头骨，竟然硬得不像是二个人的头壳，我这一插，竟然把凤凰金钗插得硬生生地折断！
　　“我很心疼，给一个陌生人糟塌了身子，我不在乎，反正师兄不再理我啦。可是今这一支金钗，是师兄送给我的礼物，竟然给这个死人头弄坏！
　　“我愤怒极了。他也同样愤怒，其实，他为甚么要愤怒呢？我只不过在他的头顶上刺穿了二个洞，虽然鲜血泊泊地流出，但只是插入寸许深，只要及时护理，应该没有大碍呀！
　　“他满面都是血水，他一个耳光用力打过来，把我打得眼前金星乱堕，但却反而把我打得更清醒了。
　　“这人并不是我的师兄，他是一个龌龊下流的斯文败类。我看见了他的身体，就忍不住要呕吐。
　　“但我尽量忍着，在呕吐之前，我要他把金钗还给我。但这一支凤凰金钗，是师兄送给我的，他就算腰缠十万贯也赔偿不起。
　　“我只好要这人的性命来抵债，我把你最擅长的武功施展出来，那是天下间绝不会有女子去练的‘裂岳霸王拳’！
　　“这一套拳法，女子根本不配练，但我偷偷的练了，你可知道真正的原因吗？吿诉你知道，我是练来照镜子用的。
　　“你经常都不在我身边，但你每一次练拳的姿态、神采，都深深地烙印在我心中。于是，我偷偷把拳法练习，其实并不志在于这一套‘裂岳霸王拳’，而是志在把你的姿态、神采，可以随时随地透过镜子，让我自己可以依稀地、隐约地瞧见……
　　“‘裂岳霸王拳’是我第一次用来杀人的武功，就连我自己也想不到，这套拳法竟然具有如此重大的杀伤力。那个可恶的畜生，只是给我在胸口上打了一拳，整块皮肉就软绵绵地凹陷下去，彷佛再也没有一根肋骨还能继续保留在身体上。
　　“他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咆哮，但与其说是咆哮，不如说是呻吟。
　　“他张大了嘴巴，这一次，我塞入他嘴里的，不再是一枚熟透了的黄梅，而是一块石头。
　　“我把石头一直塞入他的咽喉中，石头既不太大，也不太细小，恰好可以把这人活活噎死。
　　“这人在温泉水中夺走了我的贞操，我在温泉水中取回他的性命，总算是各不拖欠，各走各路。
　　“到了后来，我独自流浪，到了东海那边，遇上了不可一世的小将军邱雪夫。
　　“我很快就成为邱雪夫身边唯一的女子。在许多人眼中，我是高不可攀的，也是权势在握，一个十分可怕的女子。
　　“但你应该比谁都更清楚，比谁都更明白，我在这世上，是多么的可怜，多么的失意。
　　“这些话，本来一直都是我心中的秘密，我以为，在这一辈子之中都不会对任何人说出来，更尤其是你！
　　“可是，我真的憋不住了，说了出来，真是舒畅得很，你要是讨厌我，快快用弯刀把我的脑袋砍下来，我是不会怪你的。”
　　她目不转睛地望住小叶。
　　她摆出了一个引颈待戮的姿态。
　　小叶也望住她，同时把寒芒四射的弯刀，缓缓地从刀鞘中抽出。
　　小叶抽刀出鞘，定必见血。
　　这是他自从加入天尊门之后，人人视为理所当然的“小叶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