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狂花乱絮两相逢

2024-08-12  作者：鲁卫  来源：鲁卫作品集  点击：

　　朔风凛冽，一支商旅，冒着严寒天气在官道上赶路。
　　但只要是明眼人，大可以看得出，这并不是一支寻常的商旅。
　　为首一人，骑一匹黑马，神态沉稳，顾盼之间眉宇霸气十足，赫然正是权势堂八大长老之一的——魁王！
　　魁王虽然是“八老”之一，其实年纪不老。
　　在他左边的，是汲水和尚。
　　至于万箭道人，却是不见影踪。
　　万箭道人不在这支商旅队伍中，他究竟身在何处？


　　在这支商旅队伍西北三里外，排教教主班统之正在详细部署作战策略。
　　他对麾下每一名战将、杀手，都不厌其烦地再三叮嘱：“不要俘虏”！
　　他警吿所有人：“谁不痛下杀手，对敌人稍有半点留情的，本教主定必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没有人怀疑班统之的说话，这一战对班教主来说，实在是非常非常重要。
　　对于魁王的行踪，探子早已报吿得清清楚楚。
　　敌人就在三里之外，班统之决定在一个三岔路口，向魁王展开最彻底的血腥歼灭。
　　就在这重要的时刻，班统之看见了一个他毕生都没法子忘记的女郞。
　　她骑着一匹青聪马，背负一把晶莹碧绿的碧玉弓，腰悬一口同样青翠夺目的绿玉长剑，罩一件大红披风，老远瞧见她的影子，都能令人为之眼前大亮。
　　班教主本来一直都在全神贯注，要打一场激烈的胜仗。
　　但这女郞一出现，他就呆一若木鸡，完全判若两人。
　　跟随在他左右的排教战将、杀手，无不心中大为诧异，但谁也不敢说出半个字。
　　女郞很年轻，不满二十。
　　但她却对班统之叫道：“小班，我要你陪我喝酒，你要是不愿意，我一辈子再也不要见到你！”
　　没有人相信，这女郞能令班教主在这个时候不顾一切离去。
　　但很奇怪地，班统之连想也不想，就已大声说道：“我陪你！”
　　女郞立刻把青听马勒转马头，向东方奔驰。
　　班统之同时策马跟着追了出去，临走前说了一声：“都在这里等我！”
　　转瞬之间，两匹健马相继在一座树林中隐没。
　　班统之追着那女郞，一直追出五里，才瞧见女郞已把青听马拴在一幢小楼外的梧桐树下。
　　小楼高三层，布置清雅，几明窗净，墙壁之上，挂满大大小小的字画。
　　女郞就在一幅大有气势的“沧海吩歌”的山水画之下，为她自己斟酒，也为班统之斟酒。
　　酒是烫热的，班统之接过，慢慢的呷了一口，又慢慢地说道：“这是谁的房子？”
　　女郞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在半个时辰之前，我看上了这个地方，便把它买了下来。”
　　班统之“哦”的一声，道：“原来的主人，愿意把这幢精致的楼房割爱吗？”
　　女郞又再摇了摇头：“他不愿意，无论我用多少金银财帛，他都坚决不肯出让，于是，我只好——”
　　“杀了他？”
　　“不！我没有杀他！只是吿诉他班教主要到府上作客，要是他不肯回避，班教主便会重重有赏！”
　　班统之笑道：“既然说我要到这里作客，怎么又叫这小楼的主人速速回避？还有，这重重有赏又是甚么意思？”
　　女郞淡然一笑：“这到底是甚么意思，就连我也不晓得。但此间主人听了，不知如何，竟是面如土色，匆匆忙忙收拾细软，然后赤着足逃掉。”
　　班统之痴痴地瞧着这个说不出美丽的女郞：“表妹，舅母的身体怎么啦？在洞庭潇湘水榭，她老人家不怕寂寞吗？”
　　女郞沉吟道：“我妈向来爱静，越是孤单一个人，越是合她老人家的心意，但她却不时都挂念着你，老是喃喃自语：‘要是小班能够到这里来给我瞧瞧，那该多好！’但你总是一年复一年，不肯到洞庭潇湘水榭那边去。”
　　班统之双眉紧蹙，道：“不是表哥不愿意见她老人家，只是，只是……”
　　女郞“哼”的一声，道：“你这个人哪！在太湖之上威风凛凛，杀人只当作是砍瓜切菜，但一遇上了我妈的老相好，便噤若寒蝉，你怕甚么了？只要我妈一天活着，那个奸夫怎么说也不敢动你一根寒毛。”
　　班统之忙道：“这一点，我是绝对信得过的。”
　　女郞道：“我去了苗疆足足三年，你可曾挂念我来着？”
　　班统之苦笑道：“你是我心中最要命的好表妹，也是排教教主‘不过不失’班统之唯一的死穴，三年前，你忽然一声不响去了苗疆，在这几年之中；我每晚睡梦中都只能看见你的影子，但你的气味，你的声音；都已变得那么遥远，我还能不朝夕思念，几乎快要疯掉吗？”
　　女郞冷冷一笑：“我在你心中，真的有这么重要吗？可惜，人人都说，班统之越来越不像是一个人了，尤其是在最近，居然有人可以在你面前，喝你亲妹子身上流出来的鲜血，更把她的眼珠子当作是葡萄一般，混和着一杯鲜血一口呑掉。……老实吿诉我，是否真有其事？”
　　班统之摇摇头，道：“道听途说之事，岂可当真？”
　　女郞又冷笑一声：“要是别人胡言乱语，我自然是不能相信的，但此语出自‘北极幽冥客’白绝之口，此人虽然冷血无情，但数十年来，讲话斩钉截铁，怎么说也不会为了这种小事，而胡乱撒谎。”
　　班统之干咳一声，说道：“在你面前，我也不必隐瞒了，说句真话，当天给我剜掉一对眼睛，又把她一刀杀掉的，并不是萍之。”
　　女郞深深地瞧了他一眼：“不是萍之，却又是谁？”
　　班统之道：“那是一个青楼女子，长相有七八分酷肖萍之，再经过一些易容功夫，骤然看来，便有八九分像是我的妹子。”
　　女郞冷冷一笑：“为甚么要玩这种把戏？就算你随随便便把一个女子的眼睛剜出来，那个九分似鬼，剩下一分还是绝不似人的‘北极幽冥客’白绝，他还是会高高兴兴地呑入喉咙里。”
　　班统之叹了口气，道：“这一点，我是比你更清楚的。”
　　女郞嘿嘿一笑，道：“我明白啦！你这样做，只是在于向魁王作出一个致命的打击。”
　　班统之缓缓地点点头，道：“正是这样！再说，我怎样也不能把萍之的一生幸福，葬送在这个大魔头的手里。”
　　女郞“呸”一声：“你说人家是个魔头，你自己又怎样了？魁王究竟做过甚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可不晓得，但你这个班教主……哼，连一个活人的眼睛也可以剜出来，向一个僵尸般的妖怪大事巴结，阁下的为人怎样，大概可思过半啦！”
　　班统之道：“这个……表妹可有所不知了，那个女子，既淫荡又狠毒，曾经害过不少男子妻离子散，甚至是家破人亡……”
　　女郞冷冷一笑，道：“我明白了，你这样做，乃是伸张正义，替天行道，非但不能算是罪孽，甚至是一件莫大的功德，嘿嘿，再说下去，班教主大概会变成万家生佛啦！”
　　班统之苦笑道：“万家生佛那是万万谈不上的，但你的表哥，真的并不如你想象中那么卑污毒辣。”
　　女郞俏脸的神色微微一宽，道：“那么，萍之给你禁锢在甚么地方？”
　　班统之道：“她是我的亲妹子，我怎能把她当作是囚犯般禁锢起来？”
　　女郞道：“以你凶残的性格，为了不让萍之到处走动，就算把她的一双美腿都砍了下来，也不是甚么奇事。”
　　班统之叹道：“一别数载，你对我的误解，竟是越来越深了。”
　　女郞道：“你认为白绝是个可靠的朋友吗？还有，你一直处心积虑，要加入天尊门，对你真的大有好处吗？”
　　班统之道：“能够为武门主效命，那是任何一个武林中人的殊荣。”
　　女郞道：“我又不是那个哑大姐，你用不着在我面前拍武赤飙的马屁。”
　　班统之道：“表妹，我对你怎样，你是心中有数的，可不要在这些事情上难为我吧！”
　　女郞斜斜地睨视了他一眼：“我怎么了？我一直都只是在这里端端正正的坐着，倒是你越来越不守规矩，像是冤魂野鬼般向人家缠了过来。”
　　班统之道：“几年不见，你又比从前好看得多了……”
　　女郞道：“我好看不好看，并不是单凭你这张嘴巴说的。”
　　班统之道：“你可知道，我为甚么要加入天尊门？”
　　女郞道：“这是你心中的秘密，用不着向外人泄露。”
　　班统之急急叫道：“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又怎能算是外人？”
　　女郞“嘎”的一声：“我甚么时候答应过要嫁给你？”
　　班统之道：“这是舅母曾经许下来的婚事。”
　　女郞道：“既然是我妈说的，就让我妈嫁给你这个班教主好了。”
　　班统之忙道：“婚姻大事，岂同儿戏？表妹不要胡言乱语。”
　　女郞道：“你还没有说清楚，为甚么要加入天尊门？本来，这是你心中的秘密，我也不想知道，但你若真的对我好，就不能事事把我隐瞒。”
　　班统之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并不是甚么秘密。我在想，要是我加入了天尊门，那么，你也迟早也可以成为天骄十二楼其中的一位楼主，最少，大可以取代‘美梦仙子’费相思在‘多情楼’的位置。”
　　女郞“哼”的一声，不屑地说道：“只有你才会稀罕十二楼，我才不爱当上甚么楼的楼主！”
　　班统之道：“但照我看，不出十年，整个天下，都会落在武门主掌握之中，那时候，整个武林，就会由天骄十二楼瓜分管辖，要是咱俩都成为十二楼的主人，那么，便是等于拥有整个武林六份之一的统治权……如此推算，区区一个太湖排教教主，根本就算不了甚么！”
　　女郞皱着眉，撅起了小嘴：“你能保证，武赤飙真的可以击败权势堂吗？就算权势堂真的给天尊幕府击溃，大小将军府的大小将军，与及骷髅元帅古人来又怎样了？”
　　班统之道：“将帅盟将帅不和，由来已久，根本不可能真正复合，凭这几股散兵游勇般的地方势力，决不可能成为大气候！”
　　“至于权势堂，强如‘斩尽杀绝鬼判官’廉精泉，也在无锡城中给天尊门高手击杀，就算再斗下去，也只有自取其辱的份儿。”
　　女郞冷冷一笑，道：“我认为，你把武赤飙的本事，估计得太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