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五大纤手一段仇

2024-08-12  作者：鲁卫  来源：鲁卫作品集  点击：

　　刀曾饮血，那是一个疯和尚的血。
　　把和尚逼疯的是武赤飙，但把和尚的脑袋搬家的，却是武赤飙最引以为傲的金腰带杀手。
　　城外，小叶再遇上方鱼，她比五月里的天气更变幻不定，永远令人难以捉摸。
　　旭日之下，美人眼前，小叶把弯刀抽出。
　　看见这把弯刀出鞘的，除了方鱼之外，远处还有另一个伤心人。
　　一个伤心久矣的伤心人。
　　但在任何人眼中，他看来都是那么豁达，彷佛世间上根本没有任何事情，足以令他烦恼。
　　既不烦恼，何来忧伤？
　　唯一最了解他的，是一个比他年轻了差不多七十岁的年轻刀客。
　　——“我是今生的龟仙人，你是前世的龟仙人。所以，我的心上人是个哑巴，和你朝思暮想，为了她而茶饭不思的哑大姐一模一样。”
　　本是一模一样，但在东海巨舰一役之后，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的雪娟，把她的一颗心挖了出来，甘愿与他心连心，两颗活生生的心脏摆放在一起。
　　天地也许有情，但生死却是绝对无情的，天崩地裂还可以再补救，一生一死，即是冥冥中自有主宰，绝非人力所能强留。
　　晨风轻拂，自彩云透射出来的阳光，把龟仙人的脸孔抹成一片金黄。自从雪娟去后，他感到自己一天比一天苍老得多……越近距离的物事，越来越是看不清楚。但在遥远的小叶和方鱼，他却看得很清楚。
　　对于方鱼，龟仙人的内心是复杂的，也是矛盾的。雪娟之死，方鱼难辞其咎，要不是她暗自兴风作浪，雪娟现在仍然活着……
　　但要不是方鱼这么一搅，雪娟也许一辈子也不会叫出那四个字——
　　“定昌救我！”
　　虽然只是短短四个字，对龟仙人来说，却是意义深远重大得难以形容。一个自己钟爱了几十年的红颜知己，她一直都是个哑巴，却在这重要的时刻之中，叫岀了这四个字！
　　至今，这声音仍然在龟仙人耳畔缠绕着，不是历久不散，而是永远都会继续缠绕着。
　　他应该痛恨方鱼？还是感激方鱼？当这老人自己思索这问题的时候，他一直得不到真确的答案。
　　直至小叶抽出了弯刀，龟仙人忍不住嘶声大叫：“不——要——杀——她！”叫声过后，一个看来永远都只会是嬉皮笑脸的龟仙人，竟已是老泪纵横，容颜憔悴。
　　人，又有谁无伤痛的一天？伤痛的所在地？
　　刀已抽出，小叶同时目中杀气大盛。
　　但他抽刀，并不是要杀方鱼。
　　方鱼也许会有一天杀了他，但他绝对不会伤害方鱼分毫。
　　也许，他早已伤害了方鱼，而且伤害得好深好深，但他自己却一直浑然不觉。
　　他抡刀之后，猛然回头，凝注远方。
　　一个人充满恨意地瞪着小叶，也瞪着靠在小叶身边的方鱼。
　　他手里提着一颗脑袋，赫然竟是“北极幽冥客”白绝的项上首级。
　　这人是班统之，绰号人称“不过不失”，身为太湖排教教主，他手底下有几多真本领，似乎谁也看不穿，猜不透。
　　方鱼叫他去杀白绝，他答应了，却没料到，他这个表妹其实是叫他去白白送死。
　　他是她的表哥，也是她的入幕之宾。
　　表哥对表妹死心塌地，如痴如醉，此情非虚。
　　班统之对外人心狠手辣，下手绝不容情，那是真的，但对自己的亲人，却绝对是另一回事。
　　所以，他不会真的把亲妹子萍之的眼睛剜了出来。
　　他把她羁禁着，也是出于兄长爱护亲妹之情。
　　在他心中，魁王不单只是一个敌人，而且，这位权势八老之一的草莽豪雄，根本就配不起萍之。
　　然而，女生外向，萍之终于还是上演了一出“打破玉笼飞彩凤”的好戏，寅夜重投魁王的怀抱。
　　对于班萍之，班教主只能空叹一句：“无可奈何。”
　　但方鱼呢？
　　她是他心中唯一的红颜知己，他早已拜倒石榴裙下，更甘愿作此裙下不二之臣。
　　然而，亲妹子固然是心有所属，完全不听兄长的训诲，表妹方鱼，也同样对他“不忠”。
　　班统之的恨意，可说是达到了顶点，但他痛恨的并不是方鱼，只会针对着任何一个和方鱼亲近的男人。
　　他提着“北极幽冥客”白绝的脑袋，一步一步走向方鱼面前，然后把这个人头高高举起，叫道：“你要我做的事，我已办妥。”
　　但方鱼无动于衷。
　　她甚至连眼角也不瞅睬表哥一眼，她仍然看着小叶的脸，而且眼神还有点调皮，甚至是捉狭的成份。
　　班统之脸上的肌肉，已情难自控地剧烈抖动。
　　白绝的人头，忽然在他手掌底下，恐怖地扭曲、恐怖地变形。
　　只见五官渐渐地挤在一起，眉心中央却裂出了一道血痕。
　　血是瘀黑的，虽在阳光照射之下，仍是惨烈地深沉，颜色像是某种霉坏了的酱汁。
　　小叶开始不悦，在天尊幕府，他和这个“北极幽冥客”素来没有任何交情，但他毕竟和白绝有同门之谊。
　　白绝死了，他可以装作没有瞧见。
　　但一个已给利器砍下来的人头，仍然要遭受残酷的摧残，这就太过份了。
　　他脸色沉下，道：“请把白楼主的首级交给在下。”
　　班统之狞笑一声：“不成问题。”把白绝的脑袋轻轻一抛，抛向小叶。
　　小叶甫伸手抄接，班统之已在这刹那间，以一把宽刃大铁刀，把白绝的人头齐中剖开，一分为二急坠地面之上。
　　白绝是死不瞑目的，虽然他脸庞已一分为二，但两只眼睛，却分别一左一右，瞪视着二人。
　　左眼瞪住班统之，右眼瞪住“弯刀”小叶，但除了这两只眼睛之外，竟彷佛有第三只无形之眼，也在瞪视着方鱼。
　　小叶的弯刀早已出鞘。
　　他也认得眼前这人。
　　这人是班统之，是小师妹方鱼的表哥，早在很多年以前，小叶就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也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但那时候，大家还很年轻，班统之仍然只不过是太湖里的一个小脚色。
　　然而，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今天的小叶，早已是名震天下的天尊门金腰带杀手，班统之也在太湖排教之中乘时崛起，如今权势之盛，已非当日吴下阿蒙。
　　班统之的宽刃大铁刀，长四尺，重二十一斤，虽然比不上“弯刀”有名，但也是一件难求的利器。
　　两雄相遇，决战逼在眉睫。
　　班统之道：“在你眼中，我是一个愚蠢的男人，不错，你的眼光向来都很不错，我这一战，无论或胜或负是生是死，我绝不怪你。”
　　这番话，自然是对表妹方鱼说的。
　　方鱼却在打了一个呵欠，她对这表哥，竟是想不到的淡漠。
　　这种神态，证实了班统之的说话是正确的。
　　——在她眼中，她的表哥的确是个愚蠢的男人。
　　但又有谁会为这个愚蠢的男人喊冤？
　　班统之的脸僵住了，他心中叹息复叹息，他一生中唯一最痴恋的表妹方鱼，就在自己眼前，坦然表白她的心意。
　　她的心，早已远飏，一直飘到了“弯刀”小叶的胸膛里去。
　　其实，她的心一直没有飘走，但她的一颗心，从来都不曾系在表哥的身上。
　　她可以让他享受一夕荒淫的欢愉，但这并不等于一生一世的承诺。
　　她心中只是想着师兄小叶。
　　她愿意在他的怀中。，一生一世锲而不舍地永远拥抱着，但她这种神态，却令班统之陷入无尽的漆黑世界里。
　　班统之终于挥刀，刀长四尺，刀气却可远及至四丈。
　　就在他挥刀的同时，一人在背后对小叶说道：“把刀给我！”简简短短的四个字，却像是四座大山一起压了下来。
　　谁能命令小叶把弯刀奉送过去？真是好大的口气。
　　也许只有一人。
　　那是“中原天骄尊者”武赤飙！
　　除了武赤飙，根本谁都不配这样讲话。
　　纵使是武赤飙，他也绝不能随便向小叶要刀。
　　武赤飙虽然是天尊门主，但人人都知道，小叶从来不卖任何人的帐。
　　但这一次，小叶把弯刀交给了从背后飞掠而至的武赤飙，原因只有一个——弯刀已出鞘，定必见血。
　　白绝已遭杀害，武天尊定必要为他报仇。
　　当然，不用弯刀，武赤飙要杀任何一个人，都绝对不是难事。然而，弯刀早已出鞘……
　　弯刀落在武赤飙手中，又是另一股绝不寻常的气势。
　　小叶被誉为天尊幕府第一快刀手，武赤飙的刀法，能比他更快吗？
　　不必！
　　快刀固然是可怕的刀法，但纵使刀势稍慢，但最霸道的刀，同样足以把敌人所有的退路完全封死。
　　既无退路，也没法子可以招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