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自古英雄出少年

2024-08-24  作者：鲁卫  来源：鲁卫作品集  点击：

　　徐州武林盟主大会，仍然继续。
　　但张鉴川早已不知去向。方小宝向罗牛打听，罗牛道：
　　“那个姓张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无缘无故跳上擂台，直至有人要跟他比划比划，他却推说忽然有重要的事要办，匆匆走了，那人不服，追上前纠葛不清，给姓张的反手一掌，把半边脸庞击个稀烂，至今生死未卜。”
　　方小宝心中大奇：
　　“老子匆匆走了，劳什子师父原来也接着匆匆走了。早知道做岳丈的走得比屁股中箭的乌龟更快，老子又何必拖着小胖美人的手远走他乡？他妈的，真是比鸭子还更笨上八九分！”
　　这时候，擂台上站着一条雄纠纠的大汉。方小宝定睛一看，居然是“高高在上”俯览！
　　俯览怎会跑到徐州打擂台？方小宝更是有如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忽听那边有人淡淡笑道：
　　“这一场擂台大战，越搞越不象话。身怀绝顶武功的好手却始终不上及早露脸。
　　“来来去去，都是三四流的人物有如陀螺般在台上转来转去。至于老二，是齐某叫他跳上去舒展舒展筋骨的。”
　　在方小宝身边的，赫然是“多多益善”齐非。
　　齐非来了，“女兄弟”唐娇自然也在左右。
　　方小宝又再定睛一瞧。
　　这一瞧，瞧的是唐娇的肚皮，只见她的肚皮隆起不少，方小宝眨眨眼，笑道；“唐姐，你是不是吃得太饱啦？”
　　唐娇苦笑道：“你说的不错，唐某吃了不少不干净的东西，以是腹大便便。”方小宝点头道：
　　“天下间所有身怀六甲的女子，就只有你才这么不小心，把不干净的东西胡乱地塞入嘴里。”
　　齐非听了吃吃一笑，唐娇立刻一记肘拳重重撞在他的肋骨上。
　　俯览在擂台上转了几个圈，终于有人纵身而上，向他挑战。
　　这人一身白衣，年纪不轻，却也不老。
　　他望着俯览的时候，眼神充满着同情。
　　他的说话，简单、冷漠、每一个字都冰冷如雪。
　　“我叫邱——雪——夫。”
　　当这个名字冷冷漠漠地响起的时候，全场立刻为之哄动！
　　邱雪夫！“小将军”邱雪夫竟然来了！
　　而且，他已站在擂台上，要向俯览出手！俯览虽然在任何人面前都是“高高在上”的，但在擂台拼命，比的并不是高矮，而是武功。
　　方小宝脸色一变，立刻揪住齐非的衣衫：“你疯了，这岂不是叫俯览跳上擂台自白送死？”
　　齐非听见“邱雪夫”这三个字，他的脸色也白了。
　　“俺怎知道这魔头会忽然杀上擂台？”话犹未了，邱雪夫已拔剑在手。
　　将军雪剑！剑一亮，擂台下每个人都为之一阵目眩。俯览从没见过邱雪夫。
　　但他是武林中人。凡是在武林中打滚的武林人，又有谁没听过“小将军”邱雪夫的大名？
　　邱雪夫出剑，便是有如死神发出了请帖。
　　但俯览无惧。
　　跳得上擂台，这条命便不再是属于自己的。死在无名小卒刀下是死，死在一流高手剑下也是死。
　　大丈夫死有何惧！
　　俯览以一杆铁杵，迎战小将军。
　　邱雪夫冷冷一笑：“让你三招！”
　　俯览摇头：“擂台比武，讲究的是公平较量，你不必让俺，俺也绝不让你。”
　　邱雪夫轻轻叹一口气，道：“虽然愚昧，却不失是一条好汉。”
　　俯览一声暴喝，铁杵出招，招数一出，气势异常猛烈，只攻不守。要是彼此功力相埒，这份气势，绝对足以使敌人心怯胆寒。
　　但眼前强敌并非别人，是邱雪夫。
　　俯览一动，他也动。
　　他动的不是将军雪剑，是一双疾如风快如闪电的腿。
　　腿一动，身影已化作一头怪物，完全地把俯览呑噬。
　　俯览虽然身形魁梧，但天下万物，以小吃大的例子，本来就是不胜枚举。
　　——一条粗仅似儿臂的蟒蛇，足以把整条大山羊吃掉！
　　擂台下，稍为有点眼光的人，都看得出俯览已陷入必败必死的险局，谁能救他？
　　是齐非把他推上擂台的，齐非是他的好兄弟，齐非绝不会袖手旁观。
　　他已跃起！但才离地跃起三尺，已给一人硬生生拉住。
　　“娇姐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你要好好看顾她！”竟是方小宝的声音。
　　方小宝并不是把齐非拉住就算。他随即纵身跳上擂台闪电般出手，把俯览一掌推落擂台之下。
　　这一掌的力道，竟然恰到好处！
　　俯览莫名其妙地给一股大力推跌，正要大发雷霆，猛然看见站在擂台上的并非引人，赫然竟是“长江第一赌徒”方小宝，不禁当场楞住。
　　邱雪夫平静地看着这少年，淡淡道：“年纪轻轻竟有这等造诣，难得！难得！”
　　方小宝哈哈一笑，道：“老子没有甚么了不起的‘醋蚁’，也不算是年轻，十几年前已懂得吃奶走路，要是阁下认为这样也十分难得，那么擂台下每一位仁兄仁姐都是难得的大英雄大豪杰，再不然便是国色天香，一笑倾城的大美人。”
　　山姐忽然也跳上擂台，双目圆睁盯住方小宝，沉声道：“这是玩命的地方，你要玩耍，到别的地方去！”竟是厉言疾色，毫不客气。
　　他越是凶厉，越显得她对方小宝的关切。“小将军”邱雪夫绝不是等闲人物，方小宝就算有三头六臂一也绝不是对手。
　　方小宝心中感激，但却摇摇头，道：
　　“俯览兄是我兄弟，既已决定代他出战，怎么说也不能在天下英雄面前做个缩头乌龟！”
　　此言一出，擂台下登时喝采声有如春雷般爆起，历久不绝于耳。
　　方小宝呵呵一笑，抱拳向四周英雄好汉答谢。
　　山姐还要说话，邱雪夫忽道：“你是个褓姆还是公证人？”
　　山姐顿时为之语塞。
　　方小宝微微一笑，上前对山姐低声道：
　　“好姐姐，生死有命，要是小弟避不开这一劫，有劳明年今日忌辰，给小弟一炷清香……三颗骰子，诸等赌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山姐给他气得两眼一翻，眼见形势不许再度拖延，只得咬一咬牙，退下擂台，徐图后计。
　　邱雪夫已回剑入鞘。
　　方小宝“哦”的一声：
　　“老子又没有甚么了不起的醋蚁，你怎么把剑收藏起来？难道你要换一副更厉害的武器来对付我吗？”
　　邱雪夫森然道：“留下你的名字。”
　　方小宝道：“老子嘛，行不改姓，坐不改名。”
　　说到这里，忽然蹲在擂台上，然后才接道：“老子也姓邱，名军父，军是将军的军，父是父亲大人的父。小邱，你听清楚了没有？”
　　此言一出，擂台下立时笑声大作。人人都知道，这少年蹲在地上。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但此刻这少年既不是行走，也没有坐着。
　　——换句话说，他既然蹲在擂台上，便可以改名换姓，并藉此嘲弄邱雪夫一番。
　　但群豪在哄然大笑之余，却又不免暗暗为这少年担忧。
　　想邱雪夫在武林中的地位是何等地尊崇，竟然给这黄毛小子当着天下英雄豪杰面前被嘲弄，这一口气无论如何是咽不下去的。
　　以这少年的能耐，又怎能禁受得起邱雪夫的袭击？
　　擂台之下，尤以阿锦最是担忧，她一急之下，泪水已像是缺堤般涌了出来。
　　邱雪夫忽然“咄”的一声暴喝：“好小子！咱们对掌，一招定输赢，你敢不敢！”
　　方小宝心想：“又是对掌！上一次在那破庙里和那个独眼混蛋比拼，老子侥幸不输，今天在小胖美人儿注视之下，可不能失了礼数。”
　　转念一想，又忖道：“除了小胖美人儿之外，说不定张女侠也混在人丛之中，啊呀！这更乖乖不得了，既有小胖美人儿，又有小心上人暗中伺窥，这场仗老子等同万千宠爱在一身，非要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不可！”
　　胡思乱想间，邱雪夫已缓缓地一掌平推过来。
　　这一掌，看似平平淡淡，但擂台下已有几位江湖阅历丰富的武林名宿惊呼出口，叫道：“雪虐风饕！”
　　“雪虐风饕”是“雪花神掌”中第七层，早已在江湖上失传，想不到邱雪夫竟然一出手便把这一式极其厉害的掌法使出。
　　这一掌，掌力阴柔之余，后劲杀着更是极为凌厉，以邱雪夫深厚功力使出，这少年看来无论如何定必抵挡不住。
　　旁人早已深知厉害，但方小宝却是初生之犊，而且早已豁尽出去，心想：
　　“老子既能在破庙中与独眼妖怪拼掌，这一掌也就只好接了再作道理！”
　　他可不知道，邱雪夫每次使出这一掌，敌人无不立时毙命，其凶险之处，比诸兵刃相搏尤更危险。
　　其实，在方小宝心中，也知道这一战是凶险万分的。
　　但他为人极重义气，不忍见俯览无端的在擂台上送命，宁愿自己登台一战，也许可以博个侥幸。
　　事已至此，已再无任何转寰余地，只好一掌拼一掌，是赢是输或生或死，唯有听天由命。
　　邱雪夫这一掌是缓缓推出的。但方小宝却以快打慢，在擂台上怪叫一声：“军父出招！”叫声未已，掌势已“呼”的一声疾拍过去。
　　两掌瞬间相交。“蓬”然一声，方小宝大叫一声，身如断线风筝直飞出去。
　　邱雪夫仍然站立在擂台上。
　　看来，胜负之势已很明显，邱雪夫不愧是武林一代大宗师，区区一名少年，又怎能是将帅盟三大将帅之一“小将军”邱雪夫的敌手？
　　可是，站立在擂台上的邱雪夫，在不旋踵间竟然脸如紫金，更“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反而身如断线风筝直飞出去的少年，又再跳跃上擂台，更凑上前瞧着邱雪夫，道：“你的武功很厉害，但怎么忽然吐血？是不是也和唐娇一样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他最后一句说话，谁也弄不清楚真正的意思。但这一战峰回路转，却是人人都看得出来。
　　全场为之哄动。
　　鼎鼎大名的“小将军”邱雪夫，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败在一个不见经传少年掌下！
　　这是没有人能预料得到的怪事。不但邱雪夫不相信，就连方小宝也难以置信。
　　邱雪夫脸色铁青，忽然抱拳道：“自古英雄出少年，今日之败，邱雪夫是心服口服的。”
　　方小宝也抱一抱拳，道：“在下方小宝，适才得罪之处，还望将军大人见谅。”战胜之后，忽然变得非常谦虚。
　　邱雪夫仰天长啸，倏地身如怪鸟，疾飞出去。
　　方小宝伫立在擂台上，呆住。山姐立刻跳上擂台，兴奋地大叫：“这一战，方小宝胜！还有谁敢上擂台挑战？”
　　山姐再三振臂呼叫，但谁也不敢上擂台。
　　连“小将军”邱雪夫都败在这少年掌下，又有谁斗胆向他挑战？
　　就是这样，方小宝顺理成章地成为徐州武林盟主。
　　山姐大是高兴，决定大摆筵席庆贺。
　　贺宴在徐州最大的酒家摆设。
　　山姐广邀徐州武林豪杰参与盛会。席中，有一个大头和尚，自恃天生神力，要和方小宝比一比力气。
　　方小宝喝了七八斤高粱，酒意上涌，立时答应。
　　大头和尚走到酒家门外，把一尊石狮单手提起，运力一抛，抛出三丈开外，群豪立时大声喝采。
　　方小宝哈哈大笑，拱一拱手，道：“大师神力惊人，在下十分佩服。”
　　走到石狮旁边，却不是单手把石狮提起，而是翻腾跃起，一掌压在石狮狮头之。
　　众皆莫名其妙。但不旋踵间。
　　只见石狮竟然一寸一寸陷入地底之下。
　　转眼间，整尊石狮，竟有一大半陷入地底里！
　　大头和尚大为惊诧，急急上前向方小宝叩拜：“徐州武林盟主，真乃神人也！”
　　方小宝笑道：“神人嘛，老子是万万做不来的。神棍也决计不做。倒是神尼和神僧，老子认识不少。”
　　最后一句说话倒也不是吹牛，最少，水莲庵的东月神尼，和娘胎神僧，他都是认识的。
　　但娘胎神僧却为了自己而死了。
　　要不是这样，娘胎神僧仍然活着，而他自己也不会忽然拥有一身惊人内功。
　　想到这里，悲喜交集。首先纵声大笑，继而放声大哭。
　　阿锦大吃一惊，急急上前慰问。
　　方小宝哭了一阵，道：“有个疯疯癫癫的老和尚为我而死，想起这老僧，不禁他妈的悲从中来，是以大哭。”
　　阿锦忙道：“少侠……不……盟主重情重义，很是难得……但今晩太伙儿都为你庆贺，要是再哭下去，可不怎么……有趣！”
　　方小宝止住了哭声，更破涕为笑，道：“还是锦妹子说得对，咱们继续喝酒，谁也不准再哭！”
　　这一晩，喝醉的人很多。但方小宝却没有醉。
　　他是徐州武林盟主。
　　他要清清醒醒地做盟主，否则，便有负娘胎神僧的舍命栽培。
　　这一次到徐州，张娴娴不知所踪，方小宝却迭有奇遇，不但在娘胎神僧刻意栽培下功力大进，更在擂台上一举击败“小将军”邱雪夫，成为徐州武林盟主。
　　“小将军”邱雪夫竟在擂台上败给“长江第一赌徒”方小宝，这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战果。
　　但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邱雪夫离开擂台后，是否也离开了徐州？
　　没有人知道。
　　在一个明月当空的晚上，古道上有两个人在马车内谈话。
　　正是吕无忌和那个神秘老人。
　　老人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在擂台比武之前，又有谁能预料，邱雪夫竟然在跳上了擂台之后，仍然做不成徐州武林盟主？”
　　吕无忌道：“那个方小宝鬼灵古怪，但他的一身武功，确然得自高人真传，绝非侥幸得到胜利。”
　　老人道：“龟仙人的故事，又再一次在擂台上重演。”
　　吕无忌瞳孔收缩：“师父，你认为‘小将军’邱雪夫之败，也不是真败？”
　　老人颔首道：“方小宝固然是迭有奇遇，以致一身武功大为精进，但邱雪夫无论如何，绝不致在一招半式之间败阵下来。”
　　吕无忌沉吟半晌，道：“以邱雪夫高傲的性格，要他在擂台上公然丢这一个脸，可不容易，也正唯如此，足见将帅盟确然处心积虑，要在江南武林之中狠狠的大干一番。”
　　老人道：“江湖上早有传言，邱雪夫对徐州武林盟主之位，是志在必得的。要是邱雪夫顺利成为盟主，这一着棋也就走得不算太高明。反倒是出人意表地吃一场令人惊诧的败仗，眼前虽然大大丢脸，但对整个武林的形势，却能产生不可思议的微妙变化。”
　　吕无忌道：“兵，诡道也。看来将帅盟心存大欲，真的不可小觑，眼下天下大势三分，咱们若要突围而岀，必须完全洞悉敌情，方有出奇制胜之道。”
　　老人缓缓地点头，道：“谋大事，有时候也得要从小处着眼。北方权势堂虽则气势如日方中，但自从‘赶尽杀绝鬼判官’廉清泉阵亡，魁王与刑部堂主‘地狱潘安’秦班决裂后，权势堂巩固的八老阵势，已然浮现一些隐忧。要打击权势堂，已是时候。”
　　吕无忌淡淡一笑：“要对付秦班，不妨借取魁王的手。”
　　老人也淡淡地笑：“你能轻易地借刀杀人吗？”
　　“再困难的事，也难不倒有决心要做大事的人。”
　　“别看轻你的对手。要建立江湖中的第四大势力。首先必须把三大势力逐一击破。”
　　“要击破三大势力，最高明的手段，便是先让他们拼个死去活来。”
　　“为了要令他们早一点拼个同归于尽，第四大势力就得要在这个时候做点功夫。”
　　“不是做点功夫，而是要多做功夫。勤有功戏无益，此理放诸天下而皆准……”
　　老人笑了，他对自己的门徒充满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