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地鬼神勾魂客

2024-09-26  作者：鲁卫  来源：鲁卫作品集  点击：

　　方小宝匆匆退开，回到店堂，还没站定身子，已是心中为之一寒。
　　只见张娴娴女侠与胖嘟嘟的阿锦，一对美人儿仍然坐着，但却姿势僵硬，连眼睛都没法子可以眨动一下。
　　方少侠自出道江湖以来，已不下多次给人点住了穴道，想不到从厨房里溜了一个圈子，便瞧见二女同时给人点了穴道，双双动弹不得。
　　但更不妙的，居然是上下道长。只见这个老道爷也同样被人点了穴道，而且半边脑袋已紧靠在一个诡异绝伦的布袋口上。
　　方小宝这一惊非同小可，心想：“他妈的准是饿得快要发瘟，连各方瘟神也一古脑儿惹将过来……”
　　只见上下道长的脖子，已给一只惨青的手捏住，在另一只同样惨青的手里，则扣着那个怪异的布袋……
　　那个布袋，看似质料极薄，但显然极是柔韧，绝对不易破烂。
　　布袋是色彩斑烂的，骤然看来，似是用数十块颜色不同的布料缝合而成，但只要用心细看，便可以看得出，这布袋原本是一块布织造出来的。
　　只是，这一块布袋的布料，已给各种各样不同的染料，染成数十种奇怪的颜色。
　　是什么样的染料，使布袋染成这种模样？方小宝心中一阵惊叹，但却对眼前形势更感忧虑。
　　把上下道长制住的，是一个身形高大，古服高冠的中年人。
　　方小宝心中虽然震惊，面上却是一动声色，道：“尊驾想必是权势八老之中，人称‘勾魂金翅’的大长老？”
　　中年人细细打量方小宝，说道：“不是说，你已成为权势九老中的老么吗？”
　　方小宝摇摇头，道：“我这个老人家太年轻，远远不够资格当什么长老，这桩事，老子已跟李总舵主交代得淸淸楚楚，从今以后，再也不是什么九长老啦！”
　　中年人道：“我的年纪也不甚老，最少，正在厨房里烧菜的五长老，便比我大了二三十岁。但我还不是八老中的老大吗？”
　　方小宝咳嗽一声，道：“好一个勾魂金翅，老子虽然再也不是什么九长老，但总算曾经跟李总舵主称兄道弟，这位老道爷跟我有点渊源，最好还是先把这个老人家放了，咱们有什么事情，大可慢慢商量。”
　　中年人道：“九长老虽然不愿再做九长老，但在我眼中，只要是曾经有一日做过九长老，便永远都是我的九弟。
　　“十八年前，拙荆跟我闹翻，狂性大发，决意离我而去。但她既然曾与我拜堂，便永远是我的妻子，她要走，我没法子把她留住，只好把她塞入这个美丽的布袋。
　　“这布袋，是我师姊花了六年光阴织造出来的，用的是白鹤羽毛，当然，当中还加上一些远比白鹤羽毛柔韧百倍的材料，其中有一部分，便是我师父头上的一把长发。
　　“我的师姊，人称‘白发圣姑’，她的一把秀发，在十八岁那一年还是乌黑发亮的，但还没到十九岁，忽然在一夜之间，完全变成银白。
　　“我这个师姊，本是天下第一大美人，武功之高，更是无人能及。但她锺爱的男子，始终不肯真真正正地瞧她一眼，朝夕只是捧着一幅画像，缅怀着已死去十二年的红颜知己。
　　“这个男子，自然便是九弟心中最敬重的总舵主兄长‘北权天君’李临风。
　　“为了这个无情无义的男子，我这个可怜的师姊年纪轻轻便已形销骨立。终于悲伤地含恨而殁。她遗下了这一个白布袋，叫我把这个美丽的白布袋永远保持着纯白如雪的颜色。
　　“李临风喜穿白衣，我这个可怜的师姊也跟着他一般衣白如雪，甚至连织造一个布袋也是雪般洁白。她织造一个这样的布袋，是渴望有一天能够把李临风罩在白布袋里，扛着他走到一个神仙般醉人的境界，那怕只是短短相聚一日，甚至只是一个时辰、半个时辰，也已心满意足。
　　“然而，白布袋织好之后，她的身体已极度虚弱，终于死了……
　　“李临风喜欢穿白衣，师姊也跟着他穿白衣，但我不甘心，虽然师姊遗命，要我无论怎样，一定要把这个布袋保持着纯白，但在她下葬之后，我便在墓地附近找寻各种各样的毒物，诸如毒蛇、蜘蛛、毒蛙、蜈蚣之类的恶毒物事，一一放入白布袋之中。
　　“这些毒物，各有相生相剋之道。一般而言，无论放入多少毒物，势必互相残杀吞食，到最后只会剩下最后强者。
　　“但我有一种独门秘法，能使这些毒物在布袋之中融洽相处，就算是饿上十天八天，也绝不敢在这布袋中互相残杀。
　　“这布袋中，总共有七七四十九种毒物，每一种毒物都在白布袋某一个部位喷出不同颜色的汁液，终于把这个白布袋变得色彩缤纷，极其美丽。
　　“本来，那个店小二真的要昏倒在这布袋里，但最后，我还是改变了主意，把店小二随手抛掉在后巷便算。放心好了，我和五弟都不是嗜杀成狂的恶魔，不会胡乱地枉杀无辜，那个店小二仍然活着，只是，他曾经向我很不客气地瞪眼，我不喜欢他这双眼睛，便顺手挖了出来，放入布袋之中……
　　“一对眼睛，对布袋里的毒物来说，虽然也是一种可口的食物，但份量太少了，我甚至没听见这些宝贝们咬吃食物时应该发出的悉索声音。
　　“这位老道爷，听说是九弟的生父，他能够生得下你这样的儿子，自非一般人物。九弟，你可知道，我这个布袋里面的宝贝，很喜欢吃那些有本领的大人物，要是给放入袋口里的人本事越高明，这些宝贝吃起来的时候，便会精神抖擞十分高兴……由是观之，当年我把妻子放入袋中，未免是太委屈这四十九种毒物了，那是因为我这个老婆十分平凡之故……
　　“好啦……话已说得太多，我念在彼此都是权势长老，要是不事先向九弟知会一声，便把令尊放入这个天地鬼神袋之中，未必是太不尊重九弟了。事到如今，未知九弟有什么话要说？”
　　“勾魂金翅”武功深不可测，一出手便已制住上下道长、张娴娴与阿锦三人，方小宝更是投鼠忌器，便欲奋不顾身上前拚命，也是在所不能，形势之凶险，委实难以想像。
　　便在这时，我不动这个老魔头已把丁盘的人头煮熟，笑吟吟地捧了出来：“快来尝一尝，这是美味无穷的葱爆人头，最好吃的便是脑髓……”已被封了穴道的阿锦睹状，立时晕倒过去。
　　方小宝心中大是恚怒：“他妈的，老子总有一天，也要把你这个老狗头一刀砍下，放入锅里煮得稀巴烂拿去喂别的狗！”虽然怒火中烧，额上青筋条凸现，终究不敢轻举妄动。
　　但也就在方少侠傍徨无计之际，早已给“勾魂金翅”指制得像只死鸭般的上下道长，竟然奇蹟地突然发难，“叭”的一掌重重击在“勾魂金翅”的胸膛上。
　　这一击事前全无半点徵兆，当真大大出乎众人意料之外。
　　在场之中，人人都以为上下道长已成为“勾魂金翅”刀俎间之鱼肉，岂料却在这关键时刻变生肘腋，突然猛烈展用反扑，“勾魂金翅”似是猝然不防，胸口重重地中了一掌，登时踉跄地向后倒退五步。
　　老头子道爷既已出手，方小宝岂能继续袖手旁观。
　　他未动手，“我不动”已把砂窝里的人头连汤带汁疾泼过来，叫道：“趁热吃，不要客气！”
　　丁盘的人头正在热腾腾地不住冒烟，来势更是突兀快速，店堂内地方狭小，要是方小宝纵身闪避，尽管能够把这颗煮熟了的人头避开，但势必会掷在张娴娴女侠的身上，这可大大不妥。
　　护妻有责，更尤其是此乃“大妻”，平时只要对她这个小姑奶奶服侍不周，已是他妈的罪该万死，要是此刻任由一颗烫热的死人头掷在张女侠的身上，甚至是娇嫩有如春花般的脸靥上，这罪名绝对是万万担待不起的。
　　方小宝别无选择余地，急忙中只得伸手一抄，抓住人头，本欲立时掷还给“我不动”，来一记“原头归赵”，岂料在这急切之间用力过猛，“波”的一声，竟把丁盘的熟人头在五指之下一手抓爆！
　　人头虽已煮熟，但仍然相当“坚固”，只是，方小宝迭遭奇遇，内力非比寻常，情急之下伸手一抓，不自觉间用力过猛，以至奇景立生，直把张娴娴瞧得花容失色，口虽不能言语，内心里却尖声大叫。
　　“我不动”冷冷一笑：“浪费食物，该当何罪！”疾扑方小宝，“呼”一声轰出九拳。
　　这九拳，速度忽快忽慢，出击方位更是刁钻狠辣，令人防不胜防，就连方小宝心中也在暗暗惊异：“真是快如闪电之拳。”
　　“闪电”二字甫在脑海中升起，登时悟出叔公大人方甚谁逼令自己在雷雨中练剑之凶险境象。
　　他曾在山峰之颠电光大作之下练剑，也就同样地领悟了“闪电之掌”。
　　“我不动”的拳头，无疑极快，要是从前的方小宝，绝对躲不过第三、四拳。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现在的方小宝，已不再是一年前的方小宝。
　　“我不动”连发九拳，天下间能避开这九拳的人，绝对只会有如凤毛麟角。他甚至相信，就连“北权天君”李临风也避不开。
　　当然，避不开是一回事，武功比拚，除了闪避之外，更可以反击。
　　“我不动”从不敢对李临风无礼，是因为他摸不淸、猜不透李总舵主的反击会是怎样的。
　　这十余年以来，“权势堂”在北地武林中，大局渐趋稳定，李临风已绝少亲自出手对付敌人。
　　最少，“我不动”已在这十五年之中，从没亲眼目睹李临风怎样出手杀人。
　　──“我不动”不怕死。
　　──权势八老、以至是九老之中，最不怕死的，人人都以为是“请你杀了我”魁王。
　　──但这是错误的。
　　──最少，“我不动”比魁王更不怕死。
　　──“我不动”之所以绝不怕死，是因为在我不动这一辈子之中，从没喜爱过任何人。
　　──既没喜爱过任何一个女子，也没喜欢过任何一个男子，但他既不是一个太监，也不是六根淸净的出家人。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生命之中永无后顾之忧。
　　“我不动”绝不怕死，但却怕输！他可以随时为了“决一死战”而死，但却无法忍受失败的惨痛耻辱。
　　但这是矛盾的。
　　说不出地矛盾。
　　要不是这样，“我不动”早在十五年前便已背叛了李临风，向他展开毫不保留的攻击！


　　九拳！不可思议的九拳！这九拳，绝少人能一眼瞧得出名堂，因为这是武林中九个邪门帮派的独有招数。
　　分别是──
　　紫幽径冷梦寒碑主人之“忘情拳”、兽穴巨手宗师之“熊王拳”、倾樽狂舞山庄黄七公之“半醉阴阳拳”、玉瓶生死洞主之“必死无生拳”、玄冰鬼坑锐啸侯之“飘雪无常拳”、魔灯门阜山隐叟之“一灯分尸拳”、万劫桃源主人无情浪子艾十一郎之“碎心拳”、千叶庵九幽师太之“尼姑神拳”以及垂天匹练小筑梦珍婆婆之“瀑泉飞蛇拳”！
　　能在一瞬间把这九派独门拳法融会贯通，一气呵成使出，足以证明两件事──
　　第一：“我不动”绝对是权势堂中极可怕的一位高手。
　　第二：“我不动”没有轻敌，这位五长老，完全不敢小觑这个已经不再是九长老的“九弟”。
　　今之“长江第一赌徒”方小宝，早已不再是吴下阿蒙。
　　“我不动”不怕死。无论会死在怎样的情况下，他都绝不害怕。
　　只是怕输。
　　世上有三种赌徒。
　　第一种是世上绝大多数的赌徒。这种赌徒，视赌博如同家常便饭，赢了也好输掉也好，只要还没有输得倾家荡产上吊跳井投河，大概连眉头都不会皱得太久。
　　第二种是三年、五年、十年不赌一次，但一押注便大得吓死人的赌徒。而且赌得极狠，纵使输掉一切也是心甘情愿。
　　第三种赌徒，宁愿死，也不愿意输！
　　“我不动”便是第三种赌徒。他当然知道，方小宝也是赌徒，而且这个少年赌徒迭有奇遇，要是一个不留神阴沟里翻船输在这小子的手里，他可输不起。
　　这九拳，“我不动”深信绝不会输，也不能输。
　　可是──
　　方小宝愤怒了。他在愤怒中闪避，也在愤怒中反击。“我不动”最后的一拳，是垂天匹练小筑梦珍婆婆之“瀑泉飞蛇拳”，这种拳法，有点像是“豹拳”，扣拳的姿势相当独特，但方小宝根本不理会这种拳法有多阴险有多恶毒，只是凭藉着闪电般的掌法施以还击。
　　“我不动”第九拳已发出，在他想像中，这是致胜的一拳，也是致命的一拳。
　　然而，就在这一眨眼间，“我不动”忽然感到背心一疼，眼前的少年故人却已不知所踪。
　　“我不动”一呆，不由自主地双膝一软，眼前一黑跪倒地上。
　　以他的武功和地位、威望，这是从未有的事。在这一刻，他心中既是惊怒之极，更是悲怆得连头都抬不起来。
　　方小宝以快速绕到“我不动”背后一掌疾拍出去，这一掌含怒而发，掌力极是凶猛，强如“我不动”竟也禁受不起。
　　形势急变，但方小宝更关注的还是上下道长与勾魂金翅之战。
　　上下道长本已完全受制于勾魂金翅，但谁也想不到，这个在武林中藉藉无名老道士，竟能在绝境出人意料地一掌击退强敌。
　　这一掌势道骇人，勾魂金翅竟也受伤不轻，一张脸变得更是惨青恐怖。
　　直至方小宝把“我不动”击败，上下道长忽然坐在一张凳子之上，把一口鲜血咯在地上。
　　勾魂金翅笑了。
　　他早已重创上下道长，但却一时托大，没想到这老道士竟能出其不意地施以反击，他这一笑，似是讥讽自己的大意。


　　高手村并不是大地方，虽然也有三两条街道，但要是严格来说，这些街道，只是一些房舍夹杂着的草坪和泥沼地带而已。
　　就连这一间酒家门外，都只是一块铺满碎石黄泥的地方。
　　勾魂金翅的目光，忽然望向门外。他看见了两个人，那是一男一女。
　　男的三十不到，竟是“白眉神捕”谭四。
　　勾魂金翅认得这个捕快，谭四也知道对方是怎样的人物。
　　还有，在谭四身边的女子，便是徐州城内，除了山姐之外名气最大的司空蝶。
　　这一对男女已走在一起。
　　勾魂金翅目中掠过一丝阴冷笑意，说道：“想不到在这种小地方，居然会有一个热闹的晩上。”
　　谭四淡淡道：“权势八老之中，先生位居首座，怎会带着一个不伦不类的布袋四处走动？”
　　勾魂金翅道：“带着一个布袋，最少比带着一个三百斤重的死女人东奔西跑轻易得多。”
　　这种话，便是尖刀。
　　他已一刀刺入谭四的心脏，要令眼前这位六扇门中第一高手感到痛苦，这是最彻底最有效的法子。
　　但谭四居然愉快地笑了起来：“尊驾若是寻常武林人物，使用这种拙劣手法伤害对手，那是情有可原的。但你是谁？堂堂权势八老，怎么也会施展这种可笑复可怜的小人手段？”
　　说话果然是一种极具杀伤力的武器。
　　勾魂金翅无情刺了谭四一刀，但谭四却也回敬了他一剑。
　　刀无形。
　　剑也无形。
　　甚至连造成伤害所流下来的鲜血，也是无影无形的。
　　勾魂金翅是老江湖，他在伤痛中眼睛变得更深沉，道：“徐州果然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难怪连邱雪夫也曾经想成为徐州武林盟主。”
　　谭四摇了摇头：“不必装胡涂了，当日在擂台上与方小宝比武的，根本不是邱雪夫，这个秘密，江湖早已渐渐被揭发，然后更广泛地流传开来。”
　　“有这种怪事吗？”
　　“这并不是什么怪事，而是邱雪夫本来就很擅长佈局，他有一个挛生兄弟做他的幌子，做起事来自然是方便一点的。”
　　“四爷，咱们总舵主的事，你若非要插手不可，恐怕会是一件相当悲惨的错误决定。最少，山姐之死，就和你冥顽不灵的做法大有关连。”
　　“你说的半点不错，这一层，谭某一直都很淸楚。只是，男人的脚步一旦踏了出去，就再也没法子可以回头。”
　　“要是能够把你这样的一个神捕放入布袋里面，相信每一种毒物都会噬咬得十分愉快。”
　　“你要试一试吗？我就在这里，可否把布袋口张开，先让我看看天地鬼神袋里面每一种毒物的嘴巴有多大？”
　　“有何不可，请谭四爷过来瞧瞧，保证可以令你大开眼界。”


　　布袋口已打开。
　　这个天地鬼神袋，一直都有物事在里面蠕动着，但里面究竟装载着些什么东西，从布袋的外表是猜不出来的。
　　谭四微笑着走了过去。
　　勾魂金翅很有礼貌地，做了一个“请君入瓮”的手势，就连方小宝心中，也很想大叫一声：“万万不可！”但不知如何，这四个字始终没叫出来。
　　布袋张开之后，隠隐可以看见一阵淡黄雾气，从袋口冒出。
　　毫无疑问，这是毒雾。而且，毒性必然极是猛烈。但谭四竟然似是有恃无恐，居然把脸庞凑向袋口。
　　也就在这一瞬间，勾魂金翅已一爪抓向谭四的咽喉。
　　谭四侧身急闪，这一闪之势极是乖巧，勾魂金翅这一爪立刻落空。
　　谭四已退开，脸色泰然，全然没有半点中了剧毒的迹象。倒是勾魂金翅脸色骤变，怒道：“谭四，你把什么东西吐入布袋里？”
　　谭四躬身道：“三年之前‘铁面知府’吕东唐吕大人送了一颗辟毒神珠给在下，一直不曾舍得使用，这一次，姑且一试。”
　　勾魂金翅怒叫一声，道：“要是区区一颗小珠便能把天地鬼神袋里面的四十九种毒物消灭，恐怕就连太阳都会从西方升起。”
　　谭四道：“也许，这颗辟毒神珠只是一个笑话。只是……你这个布袋里面的宝贝似乎再也没有爬动起来……莫不是统统都睡着了觉吗？”
　　勾魂金翅的脸立刻呆得像块木头。他的一双手，也同时剧烈地在颤抖。
　　他深深吸一口气，又再把布袋张开，只是看了一眼，全身肌肉都在抽搐，在这刹那间，他爆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狂吼，然后用力在布袋上一抓，身子直向街外飞窜出去。
　　另一方面，“我不动”身子正在弯曲着，有如一只巨大的虾米。
　　他败了。
　　勾魂金翅也败了。
　　但他怎样也想不通，这一次事前看来几乎是十拿九稳的行动，怎会如此这般不可思议地惨败下来？
　　这时候，方小宝在他面前站定，冷冷道：“五长老，我是不是九长老、九弟，这是他妈的另一回事，但你老人家在厨房里滥杀无辜，这便是滔天大罪。”
　　我不动缓缓地站直了身子，沉声道：“你以为自己真的曾经是‘权势九老’之一？嘿嘿……你早已心知肚明吧！这只是李临风的把戏，说到底，你这个小无赖在江湖上算是老几？配得上与其他八老平起平坐吗？”
　　方小宝道：“八长老正在等候你这位五长老和他平起平坐，就只怕一屁股坐到第十八层地狱去，齐齐永不超生。”权势八老中的八长老，便是“赶尽杀绝鬼判官”廉淸泉，已在无锡一战之中阵亡。
　　我不动的脸已僵硬。他终于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要是你要把我的人头煮熟来吃，千万不要放太多的盐。”语毕，五指疾捏咽喉，自尽倒毙。
　　方小宝似是料不到我不动居然会自裁毕命，怔呆半晌，继而呵呵一笑：“我不动这一次真的名副其实再也不动了，丁盘这个仇，总算是立刻便得到昭雪。”
　　这时，上下道长已把阿锦、张娴娴女侠的穴道解开，但他早已给勾魂金翅所伤，把二女穴道解开之后，随即“咕咚”一声栽倒于地。
　　方小宝在老头子道士的脸颊上拍了几下，叫道：“千万不要随便死掉，老子是你的不肖子，咱俩父子他妈的相逢恨晚，只要你还没嚥气，准有三两百万句话要谈谈……”
　　谭四早已走了过来，为上下道长运气疗伤，又把一颗枣红色丹丸塞入他嘴里，过了一顿饭时光，只见上下道长面色稍佳，更微笑着对方小宝道：“你的老头子可不是一块豆腐，一时三刻还不忙着去死。”
　　方小宝哈哈一笑，用力点头道：“妙极！就此一言为定！”
　　小酒家内，已给两大长老砸得天翻地覆，丁盘惨遭无妄之灾，方小宝心下歉疚，把他埋葬在山坡之下。
　　此时，司空蝶方始开口说话：“这一个高手村，十室九空，而且剩下来的村民，多半不谙武功，事情大有蹊跷。”
　　谭四道：“你认为有什么古怪？”
　　司空蝶道：“丁碗夫妇，平时看来呆头呆脑，但在高手村之中，却是颇具声望。这一对夫妇，可能已带着本村中的‘高手’，投身到另一个地方去。”
　　谭四道：“能令丁碗夫妇心动的，会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司空蝶略一沉吟，道：“要查这一件事，也许不会太困难。”
　　谭四微笑：“何以见得？”
　　司空蝶也在微笑，而且笑得又甜又好看：“那是因为这一对夫妇太喜欢吟诗，就像是夜空中的巨大流星，无论飞到什么地方去，后面总是会拖着一条非常触目的大尾巴。”
　　谭四想了一想，不期然地颔首说道：“亦是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