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休咎祸福成莫逆

2024-08-26  作者：鲁卫  来源：鲁卫作品集  点击：

　　“灞桥雪”是好剑，就算不是天下间最好的一把绝世好剑，最少也可以在兵器谱属于“剑”的一系中，排名在十名以内。
　　剑有鞘，但看来毫不起眼。它看来不起眼，那是因为它是用乌藤幼丝造成的，外表看来黝黝黑黑，但却水火不侵，一如鞘内的“灞桥雪”。
　　方小宝把剑缓缓地抽出。剑气凛烈，逼人视线，又恍似雪一般银亮，使人不由自主地震慑在剑芒之下。
　　天上又见明月，明月已西沉，如同李临风的一张脸。
　　月沉沉。
　　脸色也沉沉。
　　李临风才智过人，名迩武林。也有人深惧他的心狠手辣，比诸武赤飙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在方小宝此刻眼中，李临风也好，小将军邱雪夫也好，都只是一个“人”而已。
　　方小宝以右手食指抚剑。剑刃生寒，但在他眼中却生出了暖意。
　　他忽然问：“总舵主，要是我一剑把你杀了，这把剑是否属于我的？”
　　李临风笑道：“连剑的主人都已给你宰掉，你当然便是它的新主人。”
　　方小宝叹了口气，“飒”的一声回剑入鞘，道：“老子虽然不是他妈的正人君子，但从不喜欢夺人所好。这把剑，是你的心肝宝贝命根子，你愿意给我这个来自长江的赌徒摸两下子，我老人家已是三生有幸。”
　　把“灞桥雪”掷还，一脸泰然之色。
　　李临风莞尔一笑：“为甚么不杀我？”
　　方小宝两眼一瞪：“为甚么要杀你？你又不是老子的杀父仇人。”
　　李临风道：“万一我真的是你杀父仇人，那又怎样？”
　　方小宝摇头不迭：“甚么事情都可以发生，这种事，连想都不必去想，更是他妈的无须一提。”
　　李临风眨一眨眼：“我是权势堂的老大，生平杀人无算。就算不是自己亲自下手，我手下有数万战将、帮众，其中不乏杀人如麻之辈，又有谁敢保证，我一定不会是你的杀父仇人？”
　　方小宝哈哈一笑，道：“老子连自己的老子是何等样人都不晓得，你便是真的是我的杀父仇人，我这个不肖子也不会介怀，正是他妈的眼不见为干净，所以，这种事大可免提！免提！”
　　李临风咳嗽两下，赧然道：“如此说来，是在下失言了，方少侠勿怪。”
　　方小宝有点奇怪地望住李临风，望了很久很久才道：“你真的是权势堂总舵主『北权天君』李临风？”
　　他又再一次如此这般地质疑。
　　李临风也奇怪起来。他怔怔地瞧着方小宝：“你看我不像吗？”
　　方小宝道：“既是权势堂的老大，何以完全没有权势中人的架子？老子虽然贵为徐州武林盟主，但人贵自知，我这种『贵』，其实只是大伙儿马马虎虎看在山姐脸上，在我老人家的脸上贴金，完全谈不上有什么了不起的真材实学。拆穿了直接一点说，老子……小弟只是江湖上一个不入流的小角色，连你老人家的脚指甲都万万比不上，就算你老人家在我面前摆一大堆臭架子，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李临风不禁为之失笑：“是否因为我在你老人家面前太随和，所以看来不像是权势堂的老大？”
　　方小宝点点头：“不错，我老人家心里的想法正是这样。”
　　李临风“唔”的一声，微笑道：“请问老弟，你以前在别人的面前，摆过臭架子没有？”
　　方小宝连想也不想，立时应声道：“当然有！虽然老子在江湖上的地位，跟你老人家相差十万八千里，但摆架子这种事，有如桌上摆东西，大可以你摆你的，我摆我的。说到摆架子，在某些时候，就算你心里不想摆，脸上还是非要摆出来不可的。”
　　“为甚么会这样？”
　　“那是因为世上原本就有一种人，非要在他面前摆摆架子不可。而且架子摆得越大越臭，对付这种人也越是奏效，信不信由你。”
　　方小宝得意洋洋地道。
　　李临风叹道：“说的好，可见你年纪虽轻，却绝对不是一块朽木。”
　　方小宝闪闪眼：“总舵主过奖了。”
　　李临风又道：“既然你也知道摆架子的用途，也曾经在某某些人面前摆过一些又大又臭的架子，请问摆架子这一种事，是否很愉快很有趣，甚至会越摆越上瘾，瘾头越来越大？”
　　方小宝连连摇头：“非也！非也！摆架子这种事，偶一而为之，尚可。要是天天都得摆架子，把自己的脸孔拉得比马儿还更长，非独没趣，简直比捱饿还更难受。再说，要是在每个人的面前都大摆架子，又还有谁愿意跟你交朋友？想老子……小弟相识满长江，又岂可常摆架子，把身边的朋友一个一个赶走？”
　　李临风很满意他的回答，笑道：
　　“你明白就好了。你是人，我也是人，你喜欢交朋友，难道权势堂总舵主就不能交朋友吗？还有，我在帮会中，碍于身份，不得不老是在下属面前摆架子，把脸孔拉得比马儿还更长，唉，这是身在其位，不得不如此呀……在这荒山野岭，只有你我二人，你又不是我的下属要是我在你面前威严十足，崖岸自高，你还愿意交我这个朋友吗？”
　　方小宝干笑道：“你是权势堂的龙头老大，老子……小弟配和你做朋友吗？”
　　李临风淡淡一笑：“步浪飞是『黄河第一狂徒』，方小宝是『长江第一赌徒』，步大侠早已是我的老朋友，要是不把方少侠也交上朋友，有了『黄河』，独缺『长江』，岂非人生一大憾事？”
　　方小宝道：“步大侠跟总舵主有交情，我也是略有所闻的。只是，权势堂的杀手，也未免是他妈的不象话，老是找逍遥六怪的麻烦。尤其是『善长呆翁』施舍，他老人家跟你们权势堂简直是他妈的仇深似海，誓不两立、三立、四五六立！”
　　在他心中，“立”得越多，便越是他妈的深仇大恨。
　　李临风叹喟一声，道：“权势堂门下战将数万，全都是在江湖杀戮中挣扎求存的，不是你杀人，便是人杀你，我虽然忝为总舵主，但对千万属下的私怨，又怎能一一了然于胸？更谈不上可以全部妥善处理。因此，江湖上尽管有不少朋友把我奉若神明，极度尊敬，但也有更多人天天把我骂个一佛出世，二佛涅槃，那是绝对合理，也是绝对无可奈何的……”
　　方小宝听了，似懂非懂，但却也在点头如捣蒜。过了半晌，忽道：“你真的要交我这个朋友？”
　　李临风道：“大丈夫说一不二。”
　　方小宝道：“好！你这个朋友，既然连『黄河第一狂徒』步大侠也认为交得过，想必然是一个可以信赖的朋友，但在交这个朋友之前，老子……小弟要先此声明：朋友可以交，称兄道弟也不妨，但老子是个粗人，喜欢喝酒赌钱无事起哄打架胡说八道，缺点比天上的星『缩』还更多，你要是受不了，到此刻临崖勒『人』，还是他妈的来得及的。”
　　李临风哈哈一笑：“他妈的！早已说过大丈夫说一不二。但我的话也要说在前头，凡是交上我这个朋友的人，都不是一件有趣的事。别的不说，小李仇人遍天下，就以施舍来说，这位『善长呆翁』对任何人都是和和气气的，但要是遇上了权势堂中人，他的一张脸孔就会变得和死人头一般的难看。”
　　“老子才不管他的什么死人头！”方小宝大声道：“咱们既是朋友，就不该有太多不必要的顾虑！”
　　李临风却又在这时候面有忧色。
　　方小宝眉头一皱，道：“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李临风默然不语，忽然从背上取出一支轴画。轴画打开。画中人是个非常秀气的女子。
　　方小宝一眼望去，几乎失声便要叫出“小心上人老婆”这五个字来。
　　画中人是秀气的。她一身衣衫，青翠可人。
　　画中有花，花有红的、紫的、金黄的、粉红的……在妙笔之下，朵朵笑脸迎人。花真美，但人更娇艳欲滴。
　　浅浅的一笑，令人如沐春风。但却又笑得清雅，绝不庸俗。
　　张娴娴。她不就是张娴娴吗？堂堂权势堂总舵主“北权天君”的身上，怎会一直带着张娴娴的画像？……方小宝很讶异，正因为讶异，不能不再三仔细地看个清楚……
　　他一看、再看、三看。看了又再看，比看着碗里的骰子还更认真。最后，他看清楚了，画中人的确很像张娴娴，但却一定不是张娴娴。
　　因为张娴娴比画中人年轻了好几岁。
　　若说画中人真的就是张娴娴，那么，这便是方小宝未来的“小心上人老婆”。
　　但天下间又会有谁把一幅未来的人像绘画在纸上？
　　“阶月。”李临风的眼神，又再度郁结凄迷起来，“她和张娴娴小姐，是否十分酷肖？……但这一幅画，已在我背上超过二十年。那时候，我还在梦想着：『结屋中间住……无人踏苍苔……吟诗不下山来……』那是何等动人的意境？
　　“但梦想毕竟只是一个永远圆不了的梦，她走了，只因为我没法子为她挡住情敌的第三十七片剑碎……
　　方小宝的眼神仍然专注在画上。
　　画中人不是娴娴，真的不是。
　　但她太酷肖娴娴了，难怪李临风心动……想到这里，再想及张娴娴正跟随着她母亲“浣花玉女”孙放君前往燕子天涯峰……再看着眼前这位权势堂的龙头老大……
　　方小宝心中顿起矛盾。
　　难道……李临风因为张娴娴太酷肖萧阶月，因此而动了情？倘真如此，这个麻烦就大了。
　　只是，麻烦大也好，小也好，总不能因为有麻烦而不交朋友。
　　“姓李的，老子小弟愿意和你交个朋友。要是有人欺负你，我老人家小弟绝不坐视！”方小宝慷慨陈词，义气为先，令他自己感动。
　　但李临风也感动了。他握住方小宝的手，沉着地、挚诚地道：
　　“有了你的照顾，小李便再无后顾之忧。同样地，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我这个做兄长的，也绝不能任由你让别人欺负。除了我之外，还有权势堂内外分堂数万战将，都同样是你老人家的朋友！”
　　说到这里，取出一面黄金令牌，交付到方小宝手里，然后说道：“这是权势金令，只要把它亮出，权势堂上上下下每一个人，都是你的伙伴，你有危难也好，有任何需要也好，只要是本堂的兄弟，都会助你一臂之力！”
　　方小宝接过令牌，看了大半天，忽道：“这令牌是用黄金打造的？”
　　李临风道：“不错，有问题吗？”
　　方小宝道：“有没有用木头雕造的？不然的话，用铁造的、铜铸的，都比这面金牌管用一些。”
　　李临风奇道：“令牌的本身，是否有什么不妥当之处？”
　　方小宝道：“令牌的本身，完全没有不妥当。相反地，它太妥当了，凡是太妥当的东西，都一定他妈的十分值钱。你这个老兄不可不知，我这个老人家小弟是赌徒，就算今天不赌，明天也赌。赌博赌博，作弊与否那是另一回事。便是真的作弊，也不见得就能逢赌必赢，正是一山还有一山高，凡是赌徒，总是有赢有输，此乃铁律。
　　“这面令牌，要是铜铸铁造，又或者是木头雕刻出来，那么就算老子小弟有某朝一天输得七荤八素天旋地转九天十地十万八千里一头栽入茅坑里，也不致把它变卖。但这块令牌偏偏是黄金打造的，当然他妈的非常贵重，就算老子小弟再忍手，也难保不会把它押在赌桌上，赌了再算……因此嘛，要是兄长有别的令牌，最好是用纸糊出来的，便可保证，老子小弟绝不会把它输掉！”
　　他这一番说话，要是有旁人听了，定必眉头大皱心下大不以为然，但李临风听了，却反而大有同感，道：“贤弟所言极是。只不过用纸糊出来的令牌，一来太不像话二来容易损毁，这法子是不可取的。这样吧！这面权势金令，你暂且留着，待我回到燕子天涯峰找『赛鲁班』金玉石老师傅研究一下，也许可以赶得及在三十年内，把木令牌铁令牌铜令牌之类的东西赶制出来。”
　　方小宝一呆，半晌喃喃道：“三十年内，老子小弟也许已做了孙子的爷爷……”喃喃自语之后，与李临风相视一笑，两人眼中笑意越来越浓，终于忍不住双双捧腹，笑声响彻云霄。
　　方小宝的功力，已达到了一流高手境界，他这种笑声，竟绝不比“北权天君”李临风逊色。
　　但方小宝很快就察觉，李临风的笑声，夹杂着阵阵的喘息……
　　方小宝心中一惊，连忙止住笑声，道：“兄长休笑，小心走火入魔！”
　　李临风笑声未已，久久才能停下，缓缓道：“愚兄走火入魔之事，早已成为定局，也用不着小心与不小心……今夜能够交上你这样一个朋友，便是在这里笑至气绝身亡，也不冤枉。”
　　方小宝却道：“你不冤枉，但老子小弟却冤枉极了。好不容易才能交上你这样的朋友，要是不到一时三刻便笑死了，此事传扬开去，你叫我这张脸还能搁到什么地方去？”
　　李临风苦笑道：“要是我真的就此笑死，老弟这张脸搁在我的坟前便是。”
　　方小宝啐了一口，皱眉道：“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咱们既然交上了朋友，最少也得在八十年之内携手创一番事业！”
　　李临风轰然大笑：“说得好！这才不愧是我好朋友！好兄弟！”
　　这荒山野岭，在晨曦之前，气魄更见恢宏，更有着令人感到诡秘凄迷之美。
　　景色苍凉，这里是山贼出没的大雁山。
　　李临风的眼色已不再寂寞，在方小宝心里，对这一个新结交的朋友，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敬意。
　　方小宝是个赌徒，从来不懂得甚么叫诗意。但很奇怪，在此时此地面对着李临风这样的一个人，他老人家居然有着一种很想很想“吟诗”的感觉。
　　可惜，他老人家并不是高手村里的丁碗。丁碗的诗，也许有些狗屁不通，但再不通的狗屁诗，仍然是诗。
　　但方小宝却连狗屁不通的诗也吟不出来。如斯人也，怎会居然诗兴大发，着实耐人寻味。
　　就在这时，山坡之东，忽现黑旗。
　　旗黑如墨，中间绣着一个惨白骷髅。
　　山坡之西，同时白旗飘动。
　　白旗惨白，中间绣的不是骷髅，而是一口黑色的棺木。
　　李临风把脸轻轻一摸，“唉”了一声，道：“在这一带，我没有太多朋友，却有数之不尽的宿敌。”
　　方小宝道：“我不是你的宿敌。”
　　李临风道：“也许只是唯一的朋友，你是否开始有点后悔？”
　　方小宝作齿怪笑：“当然后悔。老子小弟后悔没有在三岁那一年，一直爬到燕子天涯峰早一点认识你这个朋友。”
　　李临风“哦”的一声，然后又再长长吁一口气：“贤弟，你可知道交朋友也是一种赌博，而且很可能是人生中赌注最大的一种？”
　　方小宝道：“老子小弟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有几十个不知死活的山贼，分从左右走过来送死。”
　　他的口气很大，那是因为他刚刚交了一个很有权势的朋友，所以，很有点狐假虎威的味道。
　　黑旗之下，有二十个黑衣大汉，为首一人，黑袍白脸，年约五旬，手里抓着一把厚背鬼头刀。
　　白旗之下，是二十个白衣杀手。为首一人小帽白袍，眯着一双狭长眼睛，缩头耸肩，以一根钢鞭作为兵刃。
　　李临风道：“这二人，一个是『休咎祸福鬼刀王』林本山，另一个是『死有余辜鞭尸客』管世笃，前者的妻子曾上燕子天涯峰盗取武学秘籍，死于天眼剑下，后者的师父在十二年前决战权势八老之一的我不动，结果我不动至今天还在动，但管世笃的师父却在决战那一天之后，永远再也无法动弹。”
　　方小宝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这两个阴阳怪气的老王八，刻下正在率众寻仇。只是杀鸡焉用牛刀，这两个老混蛋，就交给老子小弟吧！”
　　李临风咳嗽一声，道：“你的剑法怎样？”
　　方小宝道：“非常不错。『黄河第一狂徒』步大侠曾对我说『小宝，你的剑法，已远胜当年的两耳剑客。』”
　　凡是剑客，一般而言都有两耳。无论是第一流的剑客，抑或是第八九流的剑客，都是一样。
　　但李临风却面露惊叹之色，说道：“这就真的很不简单了。”一张脸庞忽然变得雪一般白。
　　方小宝心中暗叫不妙，看来，李临风的情况，越来越是不妙。偏偏强敌掩杀而至，能否安然渡过这一劫，内心着实殊无把握。
　　忽听李临风的声音在耳畔轻轻响起：
　　“贤弟，这二人的武功，很是厉害，敌势强大，你万万不是对手，唯今之计，只有从速折回高手村找寻张堂主，以权势金令命令他火速调本堂高手，前来支援。至于此地，愚兄自有办法应付。”
　　方小宝嘴里应了一句：“如此甚好。”但却心中大不以为然，寻思道：“兄长这一招分明是叫老子独自逃生。老子的劳什子师父，恐怕不会跟总舵主讲什么江湖义气，更何况他断了一只手，此刻早已不知躲藏到那一个窟洞悄悄疗伤，要找到他，恐怕是他妈的难比登天。”
　　心中有气，脸上却打了一个哈哈，走到“休咎祸福鬼刀王”林本山面前不足五尺左右站定，含笑抱拳，道：“我兄长叫我早早回家睡觉，做小弟的不敢不从。只是阁下手里这把刀，很有点问题，非要先行解决此事不可。”
　　林本山冷冷一笑：“我这把刀，已有十一天不曾沾过人血。”
　　方小宝叹了口气，忽然从地下抓起一把黄泥，捏成一团，说道：“你的刀沾不沾人血，我是不会理会的。只是，它一上来，就指着这山坡的『阿兰阿义』。”
　　林本山冷哼着道：“其么叫阿兰阿义？”
　　方小宝向地下一指，道：“阿兰阿义便是这山坡的山神。这山神在这里已看守了九百年，附近方圆百里谁敢对之不敬？偏偏你这一把不知死活的刀，一上来就以刀尖对准了山神的天灵盖，这算是那一门那一派的规矩？山神很生气，命令老子用一团黄泥塞入你的嘴里，只要你肯就范认错，山神决意既往不究，让你们这几十人活着而来，活着回去。”
　　林本山脸上变色，沉声道：“黄口小儿胡说八道，你要死还是要活？”
　　方小宝笑道：“你不相信我说的话，便是『旧油自取』，既然新鲜的油不要要旧油，老子只好把黄泥抛掉，改变初衷把你的脑袋一剑砍了下来，向阿兰阿义赔罪。”
　　林本山怒道：“你的剑在那里？快拔出来！”
　　方小宝叹道：“你真是蠢得不能再蠢，为什么一定要等我拔剑呢？要是老子手无寸铁，你最少还有一分机会，要是我老人家手中有剑，便是剑尖上的剑气，已足够把你碎尸万段，难道你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吗？”
　　一面说，一面走到李临风身边，伸手取过“灞桥雪”。
　　李临风在大石上盘膝而坐，神情越更显得委顿，连身子都不自禁地摇摇幌幌，可见他走火入魔之患极深，已到了凶险异常的地步。
　　他目注着转来兜去都不肯离去的方小宝，心想自己的眼光果然没有看错人。
　　眼前少年，年纪虽轻，但却义气深重，朋友有难，无论如何绝不肯独自逃生。只好在眉头微蹙之余，把“灞桥雪”自剑鞘中抽出，递交到方小宝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