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白骨魔刀古人来

2024-08-26  作者：鲁卫  来源：鲁卫作品集  点击：

　　雪夜，长街火光烘烘，平时行人熙来攘往的地方，搭起了四座火篝，长街两侧，分列两排青衣劲装大汉，人人手持火炬，严阵以待。
　　在天威镖局大门外，摆放着三张大椅，每一张大椅上，都坐着一个神态威猛的老者。正中一人，便是“天山刀王”苏竹。
　　右首老人，是天威镖局副总镖头“万胜雄狮”汤仲南。至于左首老人，个子瘦小，眼神阴惊，唇上蓄着一撮小胡子，乃是苏竹的好友“铁砂掌”何天笑。
　　长街尽头，一个孤独的身影，静静地伫立在一间杂货店门外。时已夜深，街上所有店铺都已重门深锁，就只有杂货店隔邻的一间小酒寮，仍然大开方便之门，让酒瘾发作的行人随时可以入内喝个痛快。
　　伫立在杂货店门外的人，今晩不想喝酒，他不在乎自己是否清醒，抑或是酩酊大醉，但他绝不能让自己因为酗酒而错失为杏美报仇的机会。
　　映月刀在他身畔，像是一条正在沉睡的巨龙。
　　他用刀柄擦一擦眼睛，好让一对眼睛比平时更明亮。
　　酒寮内有人喝酒，喝了一碗又一碗，用的不是一般的碗，是一种很少酒徒敢沾手的“鲸碗”。
　　“鲸碗”便是大碗，一碗比得上九碗。用来盛酒，只有酒量最厉害的人，才能一碗又一碗地喝下去。
　　服部也有相当的酒量，但他现在不能喝。他的喉咙里发生了“咯咯”声响，不是为了想喝酒，而是心中的仇恨令他没法子可以绝对地稳定自己的情緖。
　　经过连日追查，服部有了眉目。
　　他相信，杀害杏美的元凶，会在今晚出现。
　　酒寮外，忽然爆起了一阵价天巨响，原来是喝酒的那个人，把酒寮内好几十坛酒抛出长街，全都给摔个稀烂。
　　各种各样的酒，气味凛冽地在长街上散发着醉人的酒气。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酒寮的老板心想：“这汉子醉疯了。”虽然好几十坛酒给摔破，但酒寮的老板不但没有损失，反而大有进帐。
　　因为酒徒在摔破酒坛之前，已把一撮黄澄澄的金叶子放在桌上，道：“这里所有的酒，我都给你买下来。”
　　这些金叶子，已足够买下酒寮里十倍以上的酒。
　　“来自东瀛的朋友，为什么不进来陪我喝几碗？”酒徒的声音，虽然听来很浑浊，但吐字还算十分清楚。
　　服部绝问长长吐一口气，道：“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办，不想喝。”
　　酒徒道：“为甚么不想喝？难道天下间只有你才有正经事情要办吗？只不过死了个无关痛痒的女人，何苦自己弄得人不似人，鬼不似鬼？”
　　服部凛然道：“我的事，不劳阁下担心。但你怎知道杏美姑娘的事？”
　　酒徒呵呵一笑，又把一坛汾酒摔掉：“你要不要看看我的刀法？”
　　服部一直都站在杂货店门外，他只是听见酒徒的声音，没有看见对方的脸。
　　但这人不但喝了大量的酒，更知道杏美遇害的事。
　　服部深深吸一口气，突然厉声叫道：“是你杀了我的女人？”
　　酒徒大笑：“你不但不懂得刀法，连我和虫也分不清楚。我在墙上留下的，并不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虫，而是飞龙在天的一条苍龙！”
　　“你——是——谁？”服部声如裂帛，同时一步一步走向酒寮。
　　酒寮门外，四处都是酒坛破碎后四分五裂的瓦片，他每踏出一步，本已破碎的瓦片，更是给踩得“必卜”作响。
　　但更响亮的，是服部绝问十根手指指骨发出的“裂勒”声响。
　　他终于搅见了在酒寮内喝酒的酒徒。
　　在他想象中，一个在深夜里不断喝酒的人，应该会是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
　　但这人竟是瘦骨嶙峋的汉子。
　　服部有生以来，无论在东瀛也好，在中土也好，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张脸。
　　这人也不算矮，论身村的长短，甚至不比服部绝问输亏。
　　他虽然瘦得厉害，但一颗头颐似乎比服部绝问还要大上一些。
　　但这颗头颅，依附在头骨上的肌肉，简直是少得可怜。但这种可怜，也可以说是可怖。
　　这人，看来直如一具活的骷髅。服部在战场上，是见惯死尸的，在兵荒马乱的战争年代，骷髅骸骨屡见不鲜，但眼前这样的一个人，还是不免令他有着兀突的感觉。
　　服部的一双手，已可算是非常粗大，但这活骷髅般瘦汉，他的一双手竟像是蒲扇一般，阔大得出奇。
　　服部脸容一整，沉声道：“我是京都人氏，那是东瀛的关西地方，我叫服部绝问！”
　　短短三句说话，已把他的来历说得清清楚楚。
　　活骷髅般的汉子又喝了一大碗酒，才道：“你的一切，我毋须太清楚。你从什么地方来，叫什么名字，在扬州城有什么目的，都不值得我费神关注。”
　　服部目光如刀：“你——杀——了——杏——美？”
　　活骷髅般的汉子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淡淡的说：“前面有人等着送死，我给你看看中土最绝最狠的刀法。”
　　“先说出你的名字！”服部阻拦住他的去路。
　　“骷髅龙！”服部的牙齿格格作响，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他知道，骷髅龙才是真正杀害杏美的元凶。
　　但这人为甚么要这样做？
　　服部不知道，但他无论怎样，都一定要为杏美报仇！
　　在甲府，他一直无法找到杀害诹姬的凶手，已是他毕生难以忘怀的憾事。
　　他不能让每一个属于自己的女人都枉死在别人的刀下。
　　骷髅龙把鲸碗摔掉，更推开了阻拦住去路的服部绝问。
　　服部这个武士的本身，已具有无比霸气，但骷髅龙一掌把他推开的时候，这个瘦得可怜，也瘦得可怖的汉子，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霸气，竟然犹在服部绝问之上。
　　服部是震怒的，但他强忍。
　　他要看看骷髅龙杀人的刀法！
　　骷髅龙虽然喝了很多酒，但他的脚步仍然十分沉稳。
　　白雪茫茫，火篝的烈焰忽明忽暗，坐在大椅上三个老者的脸色，也同样地阴晴不定。
　　骷髅龙只是孤身一人而来，但苏竹这边却最少有六十余人。
　　论人数，众寡悬殊，但骷髅龙别有一股逼人的气势，使人不敢轻举妄动。
　　“万胜雄狮”汤仲南是天威镖局副总镖头，性子甚是暴躁，早已等得不耐烦。
　　“来将通名，速速受死！”揄起了一杆镔铁狮头杖，首先迎向骷髅龙。
　　骷髅龙冷冷一笑，道：“我是什么人，凭你还不配问！”
　　汤仲南大怒，镔镔铁狮头仗向这瘦得出奇的汉子直撞过去。这一招，看似莽撞，实则是杖法中有名堂的“和尚撞钟”。
　　骷髅龙任由汤仲南这一杖撞至。
　　“蓬”然一声，镔铁狮头杖已当胸撞入骷髅龙的胸膛，每个人的耳朵，都同时听出一阵清脆的折骨声响。
　　以骷髅龙削痩的身子，又怎能经受得起“万胜雄狮”汤仲南这凶猛绝伦的一杖？
　　但若说这人一下子就已给镖局的副总镖头摆平，那是令人难以置信，甚至会为之失笑。
　　要是对方真的如此脓包，天威镖局总镖头苏竹怎么说也不会在镖局门外摆出如此这般的大仗大阵。
　　当然，这一战绝不如眼前所见所闻那么简单。可是，却又未免是太过出人意表。
　　撞向骷髅龙的，是汤仲南的钻铁狮头杖，但折骨的声音，反而出自汤仲南的胸膛。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钻铁狮头杖的尾端，竟然离奇折断，更射入汤仲南的胸口要害。
　　苏竹见多识广，脑海里立时冒升起一种失传已久的武功名字，不期然脱口叫道：“骨节天魔劲！”
　　“骨节天魔劲”五字一出口，骷髅龙随即怪笑道：“不愧是扬州第一大镖局总镖头，佩服佩服！”嘴里说“佩服佩服”，眼神中却尽是不屑与嘲讽。
　　苏竹陡地长身而立，冲前掺扶着汤仲南，瞪目叫道：“南兄，这一次，你虽败不辱。直到这时候，我才知道以『酆都阎王拜帖』要向咱们挑战的是谁……”
　　服部绝问听了，神情一凛，他也曾向苏竹奉上拜帖，但那是再普通不过的，“酆都阎王拜帖”究竟又是怎样的一种拜帖？
　　只听见苏竹沉声道：“『酆都阎王拜帖』是鬼王谷的催命符，凡是接到这种帖的，必须依时等候挑战者的驾临，要是不敢应战，意图逃避，便算是和鬼王谷结下梁子，后果之严重，委实难以想象。”
　　汤仲南嘴角吐血，嘶声道：“这人虽然并非来自鬼王谷，但以此人的武功，远比『酆都第一鬼王』端木枯荣更是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