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鬼域伎俩忒难防

2024-08-27  作者：高庸  来源：高庸作品集  点击：

　　穿过树林，中条山像一只无比大的猛兽，远远的横卧在眼前。
　　眉头一皱，韩侯道：“弟兄们得加把力，务必在小贼进入山区以前，把他截住，去个人备马快来，我们先赶一阵。”
　　话落，又向前奔去。最后一人转身入林，片刻之后，三个人带着十一匹空马，如风卷残云，向西奔去，霎那没于黑影中不见，杂沓蹄声，亦渐远渐杳。
　　望山跑死马，这话一点不,假，原因是山太大，乍看彷佛就在眼前，但要真个跑到山脚下，可得一阵子呢！现在韩候他们的情形就是如此。
　　离开那片树林，中条山彷佛没多远，但当跑到山脚，东方已经蒙蒙亮了，仍然没有追到小贼的影子，就连拦截小贼那伙人，也没追到一个。
　　半路上，韩候就已有了这样的预感，知道多半没有多少希望了。
　　因为十四匹马连在一起，在那坚硬的道路上，那么急着跑，时间又是在寂静深夜，距离老远，就被人家听到了，道何异是绐小贼与那敌对的一伙在送信。
　　由于韩候已经有了这极警觉，没有追到人，可以说是预料中的事，所以他并不沮丧或失望。
　　自然，当他警觉之时，弃马步行，施展轻功去追，小贼带着两个累赘，绝对没有他们快，躲也不容易。
　　但是，韩候不愿这么做，难道他追小贼，只是一种姿态；心里根本就没诚意？如果这么想，那就寃枉死了他。
　　原因是他不仅有了这种警觉，同时还产生另外一种警觉。
　　那是因为敌人掳劫双凤的目的，不外两个，一是杀人灭口，一是掳为人质，准备将来用以要挟丁骏。
　　就现在的情形判断，后者的可能性显然较大。
　　也就是说双凤虽然被掳，尚不致有性命危险。
　　陈振祖既与双凤是姊弟，同样的必然也是敌人所要猎获的目标，但就他亲身经历，如落敌人之手，小命必难保全。
　　这就是他同时产生的另外一种警觉。
　　在敌人的心目中，陈振祖的份量可能要比双凤大。
　　由于这一警觉，韩候认为保护陈振祖，比较双凤还重要。
　　施展轻功，当然他也可以带着陈振祖一道走，但他发现陈振祖已是满头大汗，呼吸也显得重浊起来。
　　一个十五岁尚未发育成熟的少年，翻山越岭，整整的跑了一天一夜，还在勉强的跟着跑，一声也不响，这份毅力，这份为友的忠诚，实在难能可贵。
　　一股爱怜之念油然而生，使得韩候明知骑马不如步行有利，也不得不选择前者。
　　进了山口，马的行动受着山形地势的限制，更加不便，韩侯勒住坐骑说道：“小贼带着双凤，绝对没有我们快，如果不是追错了路，就是追过了头，先找个便
　　于展望的地方，歇会再说吧！”嘴是这么说，心里其实是为陈振祖着想。
　　也许是苦尽甘来，时运大转，默默之中。，陈振祖已经得到了这尹家堡二堡主圣手仙猿的赏识与爱护。
　　十四骑人马选了一个隐蔽而又便于展望的地方，歇息下来；马鞍上有水壶，各人身上带着干粮，就那么又凉又硬吃喝着。
　　马也卸下鞍辔，放任去啃野草。
　　五月底的天气，早晨的空气，凉爽可人。
　　吃了几口干粮，陈振祖忧虑的问道：“韩叔叔，小贼要是不从这条路上走，我们怎么办？”
　　韩侯道：“等一会如果还见不到小贼的影子，我们就赶往风陵渡。”
　　陈振祖道：“风陵渡有多远？”
　　韩侯道：“快着点赶，天黑可到。”
　　陈振祖信口说道：“那没多远呀！”
　　“哈哈哈！没多远？”
　　一个粗壮的汉子说：“小老弟，二爷的意思是说，得骑我们的马。”
　　由于他的生相魁悟威蚕，绕颊短髯，根根见肉，在一行人中最为特出，所以陈振祖对他特别注意，也记住了他的名字叫刘通。
　　现在见他笑得奇怪，话也说得不够清楚，回头一看马匹，也都走散在寻觅嫩草，有的三两匹在一起，有的单独行动，但也没有离开众人坐息处，视线可及的地方，不觉奇道：“我们的马有甚么不同？”
　　刘通笑道：“我们的马是从口外选购来的良驹，经常长期的调教熟了的，比普通人家的马，速度要快上两三倍，气力也长，风陵渡距离这里怕没有三百里，你当近么？”
　　从他这一解释，陈振祖方才明白。
　　吃过干粮，有的行功调息，有的靠在树干或岩石上假寐，歇了足有一个时辰，太阳都已升起很高了，韩候方才起立说道：“小贼大概不敢走这条路了，我们不等了。”
　　大家纷纷起身，去备马鞍。忽听到刘通急呼道：二爷，我们的马出了毛病。”
　　韩候飞纵过去一看，谁说不是，十四匹马倒有九匹马口吐白沫子，站不起来了。
　　几个怀疑马匹吃错了有毒的草，散在四处查验，结果草并没有毛病，却从一株树身上发现一块衣襟，上面用烧焦了的树枝写得有字，带了回来道：“二爷，是贼人弄的手脚，你看！”
　　韩候接过来一看，只见衣襟上写着：“用不着心痛，一个对时，不药自愈。”
　　字很潦草，话意也很明显，却又极尽讽刺之能事，自是出诸敌人之手。
　　贼没追到,反被人家在眼灰子底下弄了手脚，韩候气得几乎吐血，怒道：“这是缓兵之计，小贼过去没有多久，杨、沈两弟与刘通随我先行，余人由贺洪率领，随后赶来，风陵渡滨河老栈聚齐。”
　　好马只有五匹，只好先走五个人了。
　　贺洪道：“二爷，小贼颇不简单，慎防连环用计，途中狙击。”
　　韩候道：“我晓得，马匹能要就要，不能要安邑去买，噢！你身上钱怕不多。”
　　伸手怀中取出一叠银票，交给了贺洪。
　　这时五马鞍辔业已备好，牵了过来。
　　韩候道：“小贼狡诈难防，我得全神贯注，刘通，我把振祖交给你了，不得丝毫失闪，走。”攀鞍上马，一抖继绳，疾驰而去，利那之间，五骑人马失去影踪。
　　天色将亮未亮之际，是最易困倦疎神的时候，贼人把握住这一间隙，竟敢冒险作弄手脚，不仅胆大心细，武功必也极高。
　　韩侯人马去远，贺洪手抚自己坐骑马头叹道：“乌云！乌云！我实在舍不得你，无奈情况紧急，没法再管你了，好了之后，自己回山。”
　　也不管乌云有没有听到或听懂，又对众人说道：“二爷前途可能遇伏，我们必须赶去接应。”众人齐声应道：“这是当然。”
　　九个义烈的汉子望望爱马，顿足一叹，紧跟着也走了。
　　刻许之后，百十丈外一棵树上纵落下来一对青年男女，并肩走上山来。
　　望着九匹倒卧的马匹，女的娇笑道：“斌哥你真成,那群糊涂虫居然被你骗走了。”
　　男的狂傲的笑道：“这就叫作君子可欺以其方，如果没有珍妹的灵药，也是不成功。老猴子油滑得很，急怒心昏，只能蒙蔽一时，说不定很快就要转回头，我们还是赶快办正事要紧。”
　　立见女的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打开瓶塞，用指甲挑出些微粉末，弹入马的鼻孔之中。
　　她先后一共弹了五次，不过盏茶光景，五匹晕倒的马匹闻了解药，立刻醒了过来。
　　男的逐一备好鞍辔，招呼女的，各跨一匹，牵着空余的三匹，驰往回路，与韩候一行恰正成了相反的方向。
　　敢情他们是劫马的，只不知空余的三匹作甚么用？乌云也在被劫之中。
　　驰出里许，路旁闪出一男一女，男的左臂还挟着一个女的。
　　赫然是银凤。
　　好狡猾，原来掳劫双凤的是他们。
　　如今只见银凤”不知金凤被何人劫走？
　　两个女的先上了马，男的将银凤交给前面的那个女的，然后自己才上马。
　　蹄声再动，不久岔入路右一条小路，似乎仍是奔向黄河，只是渡河的地点既非垣曲，也不是风陵渡罢了。
　　韩候的判断，原本也在情理之中，任谁遇上这种事，也必认为这是敌人的缓兵之计，走入歧途。
　　老于江湖的韩候，却没料到小贼如此狡诈，八十岁老娘倒绷孩儿，江湖鬼域，人心难防，诚堪一叹！幸而他另有所图，并没有回头。
　　否则，如不气死才怪。


　　雨后天晴，云破月出，大地景物，清晰如画。
　　明朗的光辉下，静寂的官道中，自南而北，五骑人马奔驰如飞，前头马上是个青年，内着劲装，外罩长衫，弱冠年华，英气勃勃。
　　中间是两个背剑少女。
　　殿后的是个黑脸魁梧汉子，腰里别着两把寒光闪闪的板斧。
　　马行如飞，眉目不大看得清，但装束神情，近似丁骏一行，尤其是那两把特别显眼的板斧，就是极好的证物，只是人数却又不相符。
　　其实并没错，他们正是丁骏师兄妹和柴俊，鲁大娘伴同刘玲回家省亲，就便代柴俊邀约友人，因此没同路。
　　原来在江都丁骏花了十两银子，巧使贼人眼线刘得录明着报信，实则诱敌，结果贼人没上当。
　　第二夜，丁骏单人只影去探醉仙居，怡值李大麻子正在为一老者接风。
　　他还没隐好身形，就被那个老者发现了，立刻就追了出来，身法之快，骇人听闻。
　　丁骏有意的试了几招，发觉老者用的竟是六台神拳，招术精功力足，活脱脱就是云台山山主本人。
　　一干爪牙也随后赶了过来。目的已达，恋战无益，幸亏燕影被姊姊管住了，没有跟来，丁骏才得以甩脱老贼的追踪。聚到一起，连夜就离开了江都。
　　他觉得这是老贼有意纵放，否则，老贼加上二十多个爪牙，脱身绝对没有那么容易。
　　即这一点，尽管老贼的身形极是与古刹中所见云台山山主相似，用的也是六台神拳，但他断定，仍是个冒牌货，顶多也是真正仇人的一个高级走狗，与他以前的推测大致吻台。
　　必须另觅线索，更重要的是与韩候会合，广结实力，才是正确的途径。
　　在路上，柴俊说有一个好朋友刘雄飞，极重义气，武功亦高，可以请来助拳。
　　他却不知道，刘雄飞正是刘玲的胞兄，因而触动了刘玲的孺慕之情，说明原委，愿伴他同去，就便省视父母。
　　鲁大娘却认为柴俊与丁骏兄妹都是当事人，不应该再分开，毛遂自荐，由她陪着刘玲去一趟就成了。
　　就这样，他们分了手。


　　现在已是分手的第七天，月已半圆，但也仅仅过了大汶口，逐渐接近泰山。
　　那是因为坐了几天船的原故，警觉太慢，才换的马。
　　六月上的天气，月光又好，夜行正好避免暑热的熏蒸。
　　得得蹄声，踏在坚硬的山道上，发着单调的声响。
　　蓦的，一枝疾箭突从斜刺里射了过来。
　　“嗤”的一声，正射在马前，贯入山道没至镞，崩裂碎石，激飞如雨。
　　丁骏一勒疆绳，坐骑人立而起，大概是他用的力量太猛太大，把马勒痛了，发出一声怒嘶。
　　缓住冲势，丁骏放松疆绳，坐骑前蹄落地，颠踣了几步，方才站稳。
　　后边的三骑人马，尽管听到声音，已经有了警觉，无奈事情发生的太突然，马行正快，箭射来的又疾又劲，燕翔、燕影初次骑马，谈不到技术，只好一领疆绳，分从山道外缘绕了过去，冲出去十多步，才能把马勒住。柴俊走在最后，四马鱼贯而行，原就保持少许距离，燕家姊妹这一绕越，面前的空隙更大了，是以从从容容，就把马控制住了。
　　除了丁骏的马，后腿被崩起的碎石划破了两三处，其余人马只是受了一场虚惊，幸而还无伤损。
　　箭头上系着一块小布条，随风飘动，上面似乎还有字。
　　丁骏这时已经下马，正在检视那块小布条。
　　柴俊冲到面前，气虎虎的说道：“你看着马，我把这个杂种搜出来。”
　　他是连说带做，话声未落，人已飞离马鞍，向发箭处扑了过去。
　　山道两边，全是起伏的岗陵，上边还有树，箭是从左边射来的，他虽然没有看清发箭人准确的隐匿位置，箭是从那边射来的，他倒还知道，而且箭镞所指的方向，他也看对了。
　　他现在就是朝箭镞斜指的方向扑去的。
　　丁骏来不及阻止，急得唤道：“小心暗算，快回来！”
　　柴俊已经扑出去了五六丈，听到呼唤，一个折转，又飞跃回来，奇诧的问道：“甚么事？”
　　这个莽汉对于丁骏，已经由衷的佩服，故一听呼喊，霎那也不犹豫，就马上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