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古刹惊睹奇门阵

2024-08-27  作者：高庸  来源：高庸作品集  点击：

　　这二人将交椅面内背外，置于大殿下方，迅速退去。
　　跟着出现的是八个年约十七八岁的红衣女郞，倶是云鬓雾鬟，容貌娟丽，背插长剑，丝德飘拂，莲步姗姗进入殿中，有如一片红云开展，悄然分列倚立在大殿两侧。
　　最后，才是四名绿衣俏婢，各执碧纱宫灯，簇拥着一个锦衣蒙面人走了进来。
　　那蒙面人身着鹅黄缎袍，胸襟前戴着一条姿态矫天的五色游龙，龙爪下祥云缭绕，与那吴领队胸前佩戴的金龙，形式一般无
　　二，只是大了许多，这人黄纱蒙面，仅露出一对精光闪砾的双眼，身形高大，步态沉稳。
　　在他身边，紧随着五个紫衣剑士，剑鞘剑总也是紫色，年纪都在二十上下，个个熊背蜂腰，相貌俊美。
　　一行人瞬息抵达正殿，那四个掌灯俏婢将手中的碧纱宫灯交与殿外肃立的黑衣大汉，进入了大殿，并肩倚立于交椅后面。
　　八名紫衣剑士和八名红衣负剑女，却雁行排开，侍立在交椅两侧。
　　那黄袍人进殿之后，站在交椅的前面，并未立即就座，眼光一直不停地打量着两侧罗汉神座上的人像。
　　丁骏与此人眼神一触，全身顿生寒意，好厉害的目光，直欲穿入肺腑。
　　山羊胡子此时也回到大殿之内，屛息肃立一旁，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这时，大殿内外，连暗中藏着的丁骏与兴哥儿，约莫近三十人，全都毫无声息，落针可闻，只见那黄袍人屹立殿中，两只精光闪闪的眸子在那些人像的身上转来转去，好像在寻找甚么隐秘似的。
　　大约过了盏茶时分，那黄袍人忽然冷冷叫了一声；“季总管！”
　　山羊胡子急忙躬身应道：“属下参谒殿主。”
　　黄袍殿主略微颔首，方才收回停在人像上的目光，道：“附近可曾仔细搜索过吗？”
　　此人神态威猛，语声冷酷，目使颐令，大有不可一世之态。
　　李总管恭声应道：“属下已命吴领队仔细搜过，并无闲杂之人。”
　　殿主口里“唔”了一声，将手一摆，未再多说甚么。
　　李总管又躬身施了一礼，向后退了几步，率领殿外肃立的黑衣壮汉，悄无声息的走出庙去。
　　待李总管退走之后，黄袍殿主步至殿中左侧，侧目注视着右边神座人像，陷入一片沉思之中。
　　过了许久，忽然摇摇头，又走到右侧，转身注视左边人像，亦复陷入沉思……
　　丁骏在佛像肚子里，不由自主，目光也随着那殿主，注视两侧人像，却看不出那些人像有何异征之处。
　　这时黄袍殿主已在雕龙交椅上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那精光闪。的眼神仍旧逐一在两边人像之上，轮番审视着。可是，每当他看过一处之后，总是微微摇头，似乎不甚满意。
　　他面部自眼以下，全部均被黄纱遮住，脸上表情如何，丁骏无法窥见，但是每当他目光扫经中间神像时，丁骏像感到已被他发觉自己藏身之处似的，一颗心忐忑不已，手掌中竟溢出两把冷汗。
　　忽然，黄袍殿主一声“就位！”那雁翅侍立两侧的八个红衣女郞与那八个紫衫青年，迅捷的闪身而出，各自站在一尊人像前面，恰好一十六人，每人看住一尊。
　　那殿主待他们就位以后，将右手微抬，做了个手势，口里喝道：“乾巽二正，坤银二副！”
　　这时，大殿左侧靠门处第二个紫衣剑士，与右侧靠近丁骏藏身佛像第一个红衣女郞；及佛像左侧第四位红衣女郞和殿口第一个紫衣剑士，同时各人搬了一尊人像，相互交叉的换了个位置，当四人在大殿中心交互擦身而过的一刹那，迅如雷电交击，间不容发。
　　如此，那些红衣女郞与紫衫青年，在黄袍殿主或喝叫，或手势的指挥之下，搬着那些金身人像，前后左右，忽静忽动，不停地交相换位，动作熟练快捷，似久经训练。
　　每当他们方位互换时，但见满殿人影，有如穿花蝴蝶，令人目不暇给。
　　那黄袍殿主，每待移动停止，总是在殿中左右两侧，及交椅前三个位置，静静地审视，沉思，结果倶是一般，摇头不满。
　　起初，丁骏见这些人将那金色人像搬来搬去，看得眼花撩乱，莫名所以，渐渐也随着服黄袍殿主，审视那些人像，经过数次位置变化之后，突然似有所悟……
　　原来，这些人是在利用那些金色人像，按八卦方位，演练一种极其玄奥的阵式，而金色人像所摆的各种招式，配合方位变化，似为此阵威力发挥极致时的景象。
　　那黄袍殿主，每次站立之处，都在阴阳两仪之点。
　　殿门外便是“坎”位，丁骏自己藏身之处，正好是“离”方，那些人像阵式每一变化，莫不以坎离二点为引发中心。
　　丁骏自幼从父亲处曾学过乾坤八卦奇门的演变。
　　此时细细看来，那些人像变化并无错误，位置也都正确无讹，不知那黄袍殿主何故总是摇头？
　　他越看越惊，越发猜不透黄袍殿主在弄甚么玄虚？
　　于是不由自主，也全心默察每一变化玄机，久而久之，由引发阵式，推动运行，奇正配合，进而欲想寻觅其中疏漏空隙，予以反击……
　　渐渐地，他全部心智，已沉浸在那些玄妙的阵式变化之中，一时间竟茫然堕入忘我之境……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感到有只手掌在自己背上重重拍了一下，喝道：“喂……”
　　丁骏骇然大惊，竟忘了自己仍藏在佛像肚内，一挺腰，猛地长身跃起。
　　“哗啦”一声巨响，那佛像被他一头撞破了胸腹，登时士崩瓦解，倒塌下来。
　　刹那间，殿内尘土飞扬，耳闻身后神灶里面，“哎呦”连声，听来甚是耳熟，丁骏回头一看，原来却是兴哥儿被塌下神像泥块压在角落里，却已弄得灰头土脸了。
　　这时，晨光曦微，殿中一切已清晰可辨，大殿内静悄悄的不见人影，那黄袍殿主和属下男女,不知何时都已撤走了。
　　回想昨夜经历，似幻似真，扑朔迷离，若非此时自己仍在破庙大殿内，丁骏真会怀疑昨夜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兴哥儿挣扎爬出神笼，一面拍打身上的泥灰，一面嘴里“呸呸”的乱吐了一阵，怒冲冲的走过来，推了丁骏一把，喊嚷道：“喂！骏大哥！你是怎么哪？”
　　丁骏一震，如梦初醒，忙笑问道：“好兄弟，没有伤着你吧？”
　　兴哥儿嘟着嘴，埋怨着道：“我好意来叫你，你却突然跳了起来，把神像撞垮，差点没把我活埋在里面。”
　　丁骏尴尬的笑了一笑，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还以为是被那些人发现了呢！”
　　兴哥儿诧道：“我在下面罗汉座内，已经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有听见吗？”
　　丁骏道：“真的，我一句也有听见！”
　　兴哥儿道：“哦！原来你睡着了，难怪那些人走了那么久，你都不知道呢？”
　　丁骏却摇摇头道：“不！我没有睡着……”
　　兴哥儿道：“那你在干甚么？”
　　丁骏道：“我在想昨夜那些奇怪的人像。……”
　　兴哥儿岔口问道：“人像？那根本就是一些死尸！”
　　丁骏一惊，忙问道：“你怎知是死尸？”
　　兴哥儿犹有余悸的说道：“我偷偷用手去摸过，冷冰冰的，吓死人！”
　　丁骏不禁从心底冒起一阵寒意，喃喃道：“死尸！十个金色的死尸……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问道：“那些人是甚么时候走的？”
　　兴哥儿摇头道：“确实时间我也不清楚，大约总在半夜吧！”
　　丁骏道：“他们已然走了，你怎么不立刻来叫我呢？”
　　兴哥儿道：“我怕得要死！还想等你来叫我咧！直到天亮了，还没有听见你的动静，才敢爬出来找你，那知反被你弄了一身泥灰。”
　　丁骏失声道：“呀！果然天都大亮了，我娘一定早醒啦！咱们快些回去吧！”
　　拉着兴哥儿，慌慌忙忙，奔出了破庙。


　　两人手拉着手，刚奔到村口，就见兴哥儿的东家娘子，披头散发，手里掂着一支木棍凶眼暴露，气喘吁吁的迎面而来，老远就拉开喉咙，嘶哑着破锣嗓子咒骂道：“好杂种！老娘那里没找到？你跑出去游魂，竟敢。一夜不归……”
　　兴哥儿一见，吓得魂飞魄散，掉头拔腿就跑。
　　那母夜叉一把没捞住，揄起木棍，随后追了下去，嘴里兀自咬牙切齿叫骂道：“野种！你还敢跑，老娘倒要看你能不能逃上天去。”
　　丁骏见他们沿着河岸去远了，皱眉摇头一笑，独自转身步向归途。
　　走到竹篱笆前，探手一推，那竹篱门竟是虚掩着的。
　　丁骏暗忖道：“昨夜我明明记得门是由里面反扣好的，难道是金凤和银凤她们来过了？”
　　及待穿过竹篱，一眼触及茅屋大门，竟然也是洞开的，不觉暗吃一惊，因为金凤姐妹一向只由屋后侧门进出，而母亲数年来足不出户，像这样一清早就门户大开，可说是绝无仅有的事。
　　这样看来，不可能是金凤姐妹来过，一定家中出了事故了。
　　思念及此，脚下立即加快，人未进屋，便大声叫道：“娘！娘……”
　　预期的慈爱应声并未出现，丁骏顿生不祥之感，一步迈入茅屋，无心他顾，立刻冲向里间，伸手掀起了房门口的珠帘子。
　　一望之下，不期瞠目怔住。
　　但见母亲僵挺的坐在摇椅上，脸色苍白，泪痕犹新，而摇椅前面却跪着一个男人，赫然竟是近日常在村子里出现的那个可厌的货郞。
　　那个货郞，一只手被母亲紧紧抓住，半跪椅前，俯首唏嘘，正在悲伤的饮泣着。
　　丁骏冲进室内，那货郞和母亲都悄无声息，连头也没有抬起来。
　　丁骏怔得一怔之后，喊了声“娘！”大步抢了过去，伸手想抓母亲手臂。
　　不料那货郞突然一抬手，挡住丁骏的腕肘，哽声道：“孩子，不可鲁莽。”
　　丁骏喝道：“我娘怎么样了？”
　　那货郞凄然摇了摇头，垂首道：“她！已经仙逝了……”
　　丁骏一听，如被雷轰，满头金星飞舞，虽被货郞将身形阻得缓了缓，随即左臂向外一格，左手一探母亲口鼻，果然气息毫无，确如货郞所说，业已滝然长逝。
　　这一惊，不由机伶伶连打两个寒噤，双目尽赤，沉声叱道：“是你害死了我娘？”
　　那货郞慢慢立起身躯，看了丁骏一眼，将头微微点道：“不错，是我害了她……”
　　丁骏见他居然直认不讳，怒火上冲，扬手一掌，运足十二成真力，猛劈了过去。
　　那货郞猝不及防，胸前结结实实挨了一掌，跟跄连退了三四步，拿桩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口鼻渗出殷殷血渍，显然已受内伤。
　　但他脸上却没有丝毫怒容，反而十分欣慰的含笑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整整十年了，想不到今日还能重覩丁家绝学『降龙掌』……”
　　丁骏向前跨了一大步，怒目叱道：“说！咱们跟你何仇何恨？你为甚么要害死我娘？”
　　那货郞嘴角泛起一抹苦笑，竟怔怔地自己反问道：“是啊！义比山重，情比海深……我怎会做出这种胡涂事？我怎么对得起大哥……”
　　丁骏不知他噜叨些甚么，勃然大怒，厉声道：“匹夫，你说不说？”
　　手起掌落，又将货郞劈了个翻滚。
　　当时他虽在突遭母丧，急怒攻心的情况之下，恨不得将货郞立毙掌下，但以未明慈母死因，又见那货郞口鼻血渍斑斑，不忍遽下毒手，无形中将劈出掌力减了几分。
　　其实，他却没有想到，他目前功力与武林一流高手已经相差无几，那货郞硬受两掌，自然绝非庸俗之辈，可是，他何以连挨手掌，既未闪避，亦不还击，反而笑意盎然，好像挨得十分心甘情愿似的？
　　这时；那货郞奋力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两眼直勾勾望着丁骏，喘息叫道：“丁贤侄……”
　　丁骏叱道：“谁是你的贤侄！你说！为何要害死我娘？”说完,扬掌作势，又要动手。
　　那货郞双手连摇，道：“贤侄且慢动手，能否先听愚叔说几句紧要的话。”
　　丁骏怒道：“你只说为甚么要害我娘，其他的废话最好少说。”
　　货郞道：“你母亲之死，虽应归咎于愚叔，但其中别有隐情，一时难以说明，尤其目下走势促逼，也不容愚叔详述，万望贤侄暂释疑恨，赶快收拾一下，随愚叔离开此地，再迟就来不及了……”
　　正在这时，屋外忽然传来纷乱的脚步声，丁骏抬头由窗口望去，但见昨夜在破庙中见过的那位季总管和吴领队，率领着七八名劲装大汉，正匆匆涌进篱门。
　　当下怒哼一声，冷冷道：“嘿！原来你还带着帮手……”
　　货郞连连摇摇头，道：“贤侄千万不要误会，愚叔此来，决无恶意。”
　　丁骏心念电闪，本想将他一举击毙，再去对付屋外来人，听了这话，又有些犹豫难决……
　　皆因自己连劈了两掌，他既未反击，还在那里开口贤侄，闭口贤侄，同时他又亲口承认是他害死母亲的，这人不知到底是何来路？
　　目前屋外这些人不知是否同他一路？好在他已受内伤，料想一时不至脱逃，且先对付了屋外来人，再作计较。
　　想到这里，回头向货郞道：“你在这里等着，未得我允许，不准踏出室门一步，否则，休怪我不客气！”说毕大步跨向室外。
　　货郞丝毫不以为忤，反焦急的叫道：“贤侄！来人全都不是易与之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