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苦心孤诣寻同道

2024-08-27  作者：高庸  来源：高庸作品集  点击：

　　离开来时路径，迤遛向左，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樵夫方才停步说道：“我住的山洞，就在这片树后，马就拴在这里好了。”
　　好一个“几步就到”！尽管天黑路险，没有正式的山道，人马走得全慢，约略估计，怕不也有四五里路。
　　看着三小系好马匹，樵夫才又前头带路。
　　这是一块小平崖，位在一个陡斜的山壁上，面积不大，却长了不少树。
　　樵夫住的那个山洞，就在树后的山壁上：两个曲折，即到洞底，点燃油灯，方才说道：“你们先歇会，我去给你找那个姓韩的，顺便弄点热的东西来。”说完，自顾自的走了。
　　身后传来陈振祖的感激声：“麻烦大叔了。”
　　樵夫走后，三小方才仔细打量洞中情景。
　　洞是天然生就的，经过打扫，左边用碎石推了一个石台子，上面铺垫很厚的松叶，料是,樵夫睡觉的地方。
　　右边是两块大石头，有斧削的痕迹，顶上很平，放着一些简单的用具，外侧有个小灶，也是用石头堆砌的。
　　墙上挂着一口铁锅子，几件还没吃完的风干腊味。
　　自炊自食生活似甚清苦，丝毫没有岔眼的地方。
　　不知为了甚么？樵夫去了很久，还没见回来。
　　路很远？韩叔叔不在需要等？还是热的吃食没有弄好？总之，这是不易猜测的。
　　洞不深，却是死的，不透风，油灯的烟又大，渐渐的，渐渐的，洞里弥漫着一股难闻气味；闻了之后，极是不钎服。
　　三小原是坐在右边的石榻上，轻声细语，在谈论着自己的事，这时忽听陈秀说道：“三弟，你过去看看壶里还有没有水，倒一碗过来，我的嗓子都要干裂了。”
　　这是收录他们的老人令谕，教他们姊弟相称，视同手足骨肉。
　　要好好的相互照拂，共历艰危。
　　给兴哥儿冠以陈姓，就是这个用意。
　　陈振祖道：“我的嗓子也被烟熏得有点痒。”
　　走过对面，倒了一碗冷水，不料往回走了还不到一半，忽然一跤跌倒，竟然晕过去了。
　　碗摔得粉碎，水自然也洒了，还把他那整齐的衣服溅湿了一片。
　　双凤姊妹见状，似乎想过去查看，但想居然没有站起来，跟着倒在石榻上，也先后失去知觉。
　　这时，即见如电掠进四条快速人影，一人一个，将三小背上就走，另外一人持剑开道。瞬即冲出洞去，飞遁无踪。
　　这四个人似是早有预谋，对于洞中情况甚是熟悉，故敢直进直出，无所顾忌，油灯上的鬼祟，很可能就是他们事前作的手脚。
　　这批人走了顿饭光景，又并肩进来两个人，左边的二个，高大威猛；右边的一个，中等身材，很瘦，有点像韩侯，但绝不是韩候。
　　樵夫提着一个食盒，跟在后边，对这两个人似乎很是恭敬。
　　洞底情况，甫一入目，瘦的那人立即喝道：“洞里有毒，快退！”
　　喝声中，他和左侧那人如电掠出。
　　樵夫连食盒都不要了，紧随出洞，身法亦极矫健，不言而知，也是江湖人，伪装为樵夫，自有用意。
　　退出洞外，大个子威严的斥责道：“老五，你太粗心了，被人跟踪没有发觉，还情有可原，洞里居然被人作了手脚也不知道，灯是谁点燃的？”
　　瘦子接口道：“老大，追人要紧，我们距离太远，照顾不到，这不能怪老五。”
　　老大道：“山这么大，天这么，黑，咱们往那里去追？”
　　瘦子道：“路只两条，我们来时没碰上，自然该往对面追。”
　　老大道：“老五回去一趟，通知大家，抄近路，在日前那个可疑的地方会台，我跟老二由这边先去了。”言讫，立和瘦子飞纵而去。
　　樵夫也不怠慢，却奔向相反的一边。
　　三人身影刚刚消逝，忽从树上跳下来一个人，一声未出，紧蹑樵夫之后，暗地追了下去。
　　这两拨人都是甚么来历？此时尚不可知，所能知道的，仅是樵夫这面的三个人，是老大、老二和老五，似是弟兄排行。
　　蹑踪樵夫的那个人，身段密窕，步履轻快，依稀像个女人。系在树上的三匹马，谁都没有动。


　　夜深沉，星满天，一风摇树动，沙沙作响。
　　几条夜行人影恍似幽灵鬼魅，出现在一座狭谷的边缘，却又很快的隐没看石树木之后。狭谷里黑黝黝的，不知道蕴藏着甚么秘密吸引来这批江湖客前来窥探？
　　他们刚刚隐好了身形，还没来得及采取进一步行动。
　　蓦的，一声惨号便从他们隐藏的位置中间传了出来。号声凄厉，有如鬼哭，久久不绝，显示痛苦至极，却又不致立即死去。静夜听来，令人毛骨悚然。
　　一个宏亮的声音喝道：“各自当心，我们中了匹夫们的圈套了。”
　　一个尖细的声音冷讽道：“果然不愧称老大，见识果然高人一等，不错，你们业已被围，插翅难逃，愿意死还是愿意活？”
　　宏亮的声音怒道：“你是谁？说这种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尖细的声音森冷的说道：“姑娘是谁你还不配问，不伯死，你何不试试看？”
　　“老子来了！”话声中，一个高大的人影募的掠起向尖细声扑了过去。
　　“打！”一丝尖锐破风声自左侧猛袭过来。
　　高大人雕果然十分了得，,照风辨位，左袖一揶，将侧袭暗器撃飞，前扑的劳子丝毫未受影辔。
　　又是两个起落，野掌暴扬，极向临近的一株并上袭去。
　　强猛的掌风撃得枝折叶舞，却没见一个人。
　　他原没打算准能伤人，只希望能将敌人迫落，显露身形，就已心满意足，不料这自信十九必中的一掌，竟然打空了。
　　尖细的瞥音冷哂道：“力量用得不小，可惜姑娘没在那棵树上。”
　　话声发自两丈另一棵树上。
　　高大人影一句话也没多说，挥身跨步，又是更为凌厉的一掌。
　　两丈的距离能有多远，这一次应该没有问题了。
　　那知事出料外，这一掌仍旧白用力，除了断枝落叶，何曾有个人影。高大人影不由一顿。
　　这么近的距离，纵然因为天黑，看不清敌人移动，衣袂带起的风聋，应该瞒不了自己，何以也没听到？
　　他实在想不出其中的道理，就在他微一呆怔的瞬间，身后不远，陡又传来一股瞽号，吓了他一大跳。
　　他一动，跟他一道来的人，自然也就配合着行动，不知道其中那一个又中了暗器。
　　尖细的声音又起，却已远在五文开外，只听她道：“怎么样，还要不要再试？”
　　宏亮的声音气愤愤的说道：“专门躲在暗处闹鬼，算那门子人物，你可敢凭真功夫，跟老子打一场？”
　　尖细的声音养没来得及作答，另外一个阴沉的声音接口说道：“老大，你何妨先听一听她的条件。”
　　“条件很简单，只要说出你们的姓名来历，受何人指使，前来王屋山干甚么？说得实在，放你们逃生，否则就是死路一条。”阴沉的声音道：“老朽韩
　　虎……”
　　“呸！”喝止对方，尖细的声
　　音叱道：“也不照一照镜子，你也配冒充韩候。”
　　阴沉餐音道：“老朽接待的那三位朋友，想必也被姑娘请来了？”
　　他显然是个极工心计的人，得寸进尺“见缝就锣”以问逃避回答。
　　对手少女也是个聪明人，见他问个没完，立刻警觉了，治哼一声，斥道：“还没答我的问题，反先套，问起来了，想必是活腻了。”
　　韩虎道：“老朽只是顺便问一声，姑娘的心眼实在太多了。圣手仙猿韩候，并不是甚么三头六臂的人物，老朽何须冒充他，老朽神算子韩虎，音相近，字不同，张冠怎能李戴？”
　　取下随身携带的兵器，摇了一摇，发出金属磨擦声响，敢情是一把铁算盘，又道：“老朽就以此物成名，姑娘看清了。”一语双关，又将铁算盘一摇。
　　这次可不是摇响，“刷刷”连，声，发出去好几排铁算盘子，临近的几棵树上全都招呼到了。
　　少女那边的人，没有防到这一手，连声痛呼惊叫中，立刻就从树上掉下来三四个。
　　韩虎旳确是个阴险可怕的人，他早在暗中知会了同来的窗羽，只待皴算子一发，便是暗号，所有带着暗器的人，也一起行动，更不停留，仗看暗器开路，展开脚步，立向来路仓惶退去。
　　少女那边吃了大亏，岂肯罢休，凭借地利，立刻也是展开了还击。
　　一时暗器横飞，人影飞扑纵闪。
　　痛呼与惨号，间续传来，声音凄厉可怖。
　　虚实不知，地势不利，尤其是那种令人胆战心寒的暗器，无从预防，故韩虎这一边人，志在突围，拼尽全力的往来路冲。
　　忖度情势，权衡利害，少女率领部众，利用熟悉的地形，侧击、暗与，绝不作正面的拦截。
　　这一着，颇台用兵的要领，少女算是用对了。
　　留一条生路，纵使被人逃走，使他们已经崩溃了的意志，愈加不可收拾。
　　然后，抄近路，绕到前边，偷袭伏击，所收到的效果，实远比正面栏截，硬拼死战要大得多。
　　也正由于她这一手的巧妙运用，韩虎那拨来了十多个，般后其正逃得活命的，只剩下了四个人。
　　这一仗，败得惨！姓名来历固然不要说了，就连少女的面貌，长得到底是甚么样子，也都没看到，死了这么多人实在有点寃。
　　脱离少女追踪，四个人一商量，住的地方已经被人知道了，如果随后追来，众寡悬殊再难对敌。
　　因此，连洞都没回，就这样狼狈的乘夜逃下了王屋山！少女因有颍忌，追出没有多远，便带着手下人回去了。
　　她栖身的地方也是一个山洞，就在那个狭谷的下边，入口很小，因有藤蔓虚覆，比樵夫那个洞还隐秘。、
　　双凤姊妹与陈振祖，就是她带人劫来的，顾虑的就是怕三小再被别人劫走。
　　那知怕甚么，偏就遇上了甚么，到洞中，发觉留守的人，被点晕穴，倒在地上，三小业已鸿飞冥冥，踪迹不见。
　　莲足一踢，留守人应势而起，少女怒道：“你简直不成才，人又被你看丢了。”
　　“啪”声脆响，又是一个大耳括。
　　原来这两个人都不陌生，留守人是余老二，少女倒是丁骏口中形容的那个半面夜叉苏馥兰。
　　销声匿迹达三年之久，不知何以忽在王屋山中出现？上次在船上，丁骏和兴哥儿就是他看丢的，这次事情又坏在了他的手上，怒火头上，苏馥兰不过括了他一掌。
　　余老二被括，脚下一踉跄，左边脸颊上立刻肿起来个手掌的印痕，血也从嘴角流了出来。
　　梁管事似乎发觉了甚么，徐声说道：“这次不怪余老二。”俏眼一瞪：苏馥兰叱道：“不怪余老二，难道怪我？”
　　梁管事见她那美好的半面也都变了色，知道她真是气极了，不敢再声辩。余老二嗫嚅的说道：“是怪属下无能。”
　　“住口！”喝住余老二，苏馥兰道：“我没瞎，打斗的痕迹，我看见了，你不是来人的对手，我打你不是为了这个。”
　　梁管事和余老二全是一怔。不是为了这个，那又为了甚么？
　　尽管在心里，他们有这种想法，又怎敢说出口来，一副奴才的莫可奈何的神情，情难自己的表现在脸上：
　　苏馥兰看在眼中，冷声说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仗着小姐的身份不讲理？”顿了一顿，见二人没应声，又道：“余老二，我问你，临走的时候，我是怎样吩咐你的？”
　　余老二恍然大悟，忙道：“小姐吩咐我，守在洞口，见有外人来，不等欺近，就先发信号。属下没敢忘。”
　　苏馥兰道：“那你为甚么跑进，洞里来？”
　　余老二苦丧着脸道：“属下没敢擅离洞口，是洞里有了响动，我以为他们醒了，进来看一看，那知敌人竟也跟了进来。”苏馥兰道：“你明知他们中的是我独门迷神粉，不到对时，绝对醒不了，为甚么还要进来看？”余老二道：“小姐的药，这次不太灵，那个年纪小的姑娘醒了，正在解救她那两个同伴。”苏馥兰诧问道：“你是不是在扯谎？”
　　余老二道：“属下怎敢欺骗小姐，事实确是如此。”
　　怔了片刻，苏馥兰道：“药怎么会失灵，后来的情形怎么样，救走他们的到底是甚么人？”
　　余老二惭愧的说道：“那个醒了的姑娘，见我进去，马上就向属下扑击过来，我刚喊出‘我们是友非敌’就被人从背后点枇了。以后的情形就不知道了。”
　　沉思艮久，苏馥兰叹道：“你们都是我家的老人，我也把你们当成心腹，凡事都和你们商最，怎么我的苦衷和困难，你们还不知道，还不在意？三年了，东奔西跑，历尽艰危，父亲至今下落不明，而邪恶势力却一天一天的壮大。相对的，我们人却一天一天的减少，力量一天一天的消弱，今天损失了三个，长此下去，终有一天被敌人吃尽杀光。为了金龙徽，以前跟丁骏发生的误会，早就想化解，无如他自那次从船上逃走，踪迹始终如谜，偶然得到一个消息赶了去，不是晚了一步，就是敌人制造的圈套，今天好不容易把兴哥儿弄到手，又被别人救走了，如果这个人就是丁骏，误会岂不更要加深？你们想一相心；我怎能不急？他跟我的遭遇与处境完全一个样"各自单独奋斗，均难有所成就，必须把他找到，把力量结合在一起，才可以和敌人周旋，探求出事态的真相，活着救人，死了报仇。希望你们深刻体会我的意思，不要再误事才好。”
　　梁管事道：“黑夜行动不便，谅想敌人去必不远，现在追，或者还能来得及。”
　　苏馥兰道：“黑夜并无偏私，敌人行动不便，我等亦不便，如再设伏掩护，追必中计，这还是小事。王屋山中，此时情况至为复杂，除圣手仙猿韩侯外，尚有几伙来历不明之人，敌人犹未弄清，实不宜妄动。且待天亮，我另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