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客来密林　驱牛撞穴豪士胆　鸿飞天外　巧笑试夫女儿心

2025-07-31  作者：冯家文  来源：冯家文作品集  点击：

　　广慧庵坐落在京城西郊，寿安山西麓的樱桃沟内，邻近看花台。
　　此处溪流清澈，山花烂漫，怪石鳞峋，山径深幽，遍植樱桃树。
　　庵为大明正统七年所建，由于地理关系，夏季气温较低，实为避暑盛地。
　　此时的齐六，正顶着炎炎烈日，汗流浃背，奔向沟内的广慧庵。
　　黄土大地，似在烈日之下瘫痪。
　　距离广慧庵约摸还有五里左右，路旁不远处闪出一片荫郁的树林和竹丛，这对酷暑天赶路的齐六来说，无疑具有极大的诱惑力。
　　口干舌燥的六指金环，一因为时间尚早，二真热得难受，所以一眼看见这片树林子，顿如一匹奔泉渴骥，飞也似地掠了进去。
　　齐六清楚，要想真正凉爽，必须到林荫深处，这是最普通的常识。
　　因此，六指金环入林之后，也就毫不迟疑地朝林荫深处去。
　　沁人的凉气，像似突然改变了季节。
　　他来到一株盘根虬结的大树之下，用衣袖拭去满脸的汗水，深深喘出几口浊气，将身心全部放松，享受这一份酷暑中的清凉。
　　但当他不经意地转动一下目光时，刚刚放松的身心，-下子绷紧了。
　　原来在三丈外的浓荫密叶间，站有四个黑衣人，正对他虎视耽眈，齐六主动发话：“哪路朋友？”
　　从四个虎视眈眈的黑衣人后面，传来一句阴恻恻的答话：“老朋友！”
　　齐六心念一转：“齐六所认识的朋友，没有一个鬼鬼祟祟的！”
　　话音略停再问：““朋友到底是谁？”
　　阴恻恻的回答：“你再想想！”
　　齐六断然说：“在下想不起来。”一顿又说：“而且也不愿意想。”
　　阴恻恻的冷笑道：“六指金环，你是没有工夫想，抑或是你不敢想？”
　　齐六回了一句：“你说呢？”
　　阴恻恻的问话：“是我问的你！”
　　齐六大笑道：“朋友，你该不会把你的鬼鬼祟祟，藏头不露也说成是我六指金环不敢见你吧？齐六走得夜路多，自然见得鬼也多。”
　　阴恻恻的冷笑道：“算你齐六狠，请到我们这片树林子里来吧！”
　　齐六明知对方是在诱使自己深入，说不定浓荫密叶深处，还隐藏着更为扎手的厉害人物，但他还是赤手空拳，步步深入。
　　六指金环迫近到一丈距离之内，迅疾地扫视一下现场的情势。
　　一眼之下，齐六就悟出自己上当了。
　　原来那片浓荫密叶的两侧和后面，全是枝刺纵横的竹丛，不仅密不透风，并还不易穿越，而黑衣人峙立地方的空隙，最多不过两三丈。倘如三面竹丛之内皆有人埋伏，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齐六一旋身刚想撤退。
　　哧的一声浪笑，一个绿衫红裤的少妇，正好堵死齐六的退路。
　　这少妇十分妖娆，眉目之间，春意盎然，是个十分令人惹火的尤物。
　　要命的，是她穿的衣裤太紧身，腰细臀肥，凸凹毕露，风骚迷人。
　　妖娆少妇款款逼近，妙目流转，既像春水，又像火焰，能使男人神魂飘荡，能令男人身心焚烧，极富弹力的胸脯上，高高挺着两只玉乳，似乎要破衣而出，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诱惑人。
　　齐六再不轻浮，也觉得口干舌燥。
　　妖娆少妇开口问话，声音甜得使人发腻，道：“你就是六指金环？”
　　齐六道：“正是。”
　　妖娆少妇一面通近，一面仔细打量齐六，像在观赏一件艺术珍品似的，浪笑道：“齐六，你的长相和功架，确能勾走女人的魂魄。”
　　妖娆少妇直逼五尺，业已近到伸手可及的攻袭部位，身体上发散出来的异香，促使站在她敌对立场上的齐六，心湖之上，都大起波澜。
　　齐六努力使自己的情绪冷却，涩声问出一句“你是谁”来。　　　　　　　　妖娆少妇嫣然妖笑，风韵十足，扭腰款臀，宛如风摆杨标，道：“齐六，我很高兴见到你，在咱们没有正式对话前，我想让你先看一样东西，用意无他，只想让你能听进去我的劝告。”
　　话落，把她那只白嫩的细腻的纤长手掌，一直伸到六指金环齐六的身前。
　　齐六闪目一看，内心顿时一凛。
　　原来托在那位少妇手心内的，是一只半寸不到、筷头粗细、通体闪放蓝芒、精工打造而成、形如展翅蝴蝶、明显淬过剧毒的诡异暗器。
　　妖娆少妇不容齐六张嘴，抢先绽开樱唇道：“齐六，跟我走吧！”
　　齐六再闯荡江湖，历经风月，也从来没见过和没听说过竟有这么一号女人，看见大男人的第一句话，就要求人家跟自己走。
　　妖娆少妇脆声媚笑道：“齐六，你可千万别笑话我的脸皮厚……”
　　这回轮到齐六不容她向下再说，抢着插入一句：“难道的脸皮还薄？”
　　妖娆少妇对齐六的嘲讽，丝毫也不介意道：“我这也是为你好！”
　　气得齐六冷声道：“好意心领。”
　　妖娆少妇的脸皮也真厚，齐六明明是在向她吐口水，她反倒死皮赖脸曲解说：“齐六，光心领不行，你得把我浑身上下领略净！”
　　齐六早就不能容忍了，无奈身落陷阱，敌情不明，故而暂未发动。
　　妖娆少妇好像也吃准了这一点，越发乳颤如波，臀摆如浪，眼媚如丝，语音如梦，竭尽勾引诱惑之能事：“齐六，咱们同在江湖上，日夜刀头舔鲜血，瓦罐准得井沿破，谁也难免饮刃亡。人生三万六千日，转眼人老变珠黄，何如有花尽兴折，莫待无花空张望。”
　　齐六仓的一声，亮出龙舌剑。
　　妖娆少妇寸步不退，哧哧媚笑道：“齐六，你这叫欲盖弥彰。”
　　齐六在抽剑的同时，早发现身后那四个黑衣人向自己悄悄掩来。故意叱出一句：“滚开！否则老子宰了你。”本身陡地向后撞去。
　　六指金环此举，一是在投石问路，二是想逼出那位话音阴恻恻的人。
　　做梦也没想到，他快，妖娆少妇比他还快，纤足没见顿，娇躯化怒矢，擦着齐六右侧，电闪而过，继而响起了一片金铁交鸣声。
　　齐六陡地施展乾坤旋，横着侧移八尺，方才看出，那位妖娆少妇冒险擦过自己身旁，甚至不惜伤在他的龙舌剑下，究其原因，意是替他齐六前去格挡刺向他后背的致命一剑，顿时一愣。
　　高手相搏，一愣必栽。等齐六感到不妙时，诡诈莫测的妖娆少妇，早用一尺八寸长的绝户刺，抵实在六指金环喉下的天突穴上。
　　妖娆少妇也真够小心谨慎的，不仅分别点了齐六的中庭、鸠尾、巨阙、右乳根、右章门、左天枢、右肩井等四条主经脉的七处要穴，并还加点了两膝之下的环跳穴，顺手揽进了怀内。
　　直到这时，六指金环方才瞧清偷袭自己背后要害的，同时也是话音阴恻恻的那人，赫然是黑心烂肺的掌门大弟子疯虎贺乾。
　　亲眼目睹妖烧少妇，毫无忌惮地吻啃齐六的脸腮，疯虎贺乾鼻子不是鼻子、眼晴不是眼睛地冷哼一声道：“唐香主，请你自重！”
　　姓唐的妖娆少妇，虽把自己的猩红樱唇离开了齐六的脸腮，却用她的那条白嫩晶莹左臂，蛇也似地紧紧搂住齐六的蜂腰，手掌也极不老实地掐、扭、揉、搓、拧地乱动着，很不安分。
　　贺乾忍无可忍，脸现狰狞道：“唐香主，不怕我在教主面前靠一状？”
　　姓唐的妖娆少妇俏脸刷地一沉，寒得几乎能刮下两层严霜，阴森森地撇嘴道：“贺乾，别觉得你自己怪不错，那是你没敢招惹姑奶奶。不是唐丽珠小看你，就让你再多添上三四分颜色，你贺乾也绝对开不成像样的染坊。我再问你，你刚才怎么称呼的我？”
　　贺乾只气得脚手冰凉，脸色煞白道：“尊称你一声唐香主，难道不对？”
　　姓唐的妖娆少妇语音更冷道：“不对！”疯虎道：“哪点不对？”
　　姓唐的妖娆少妇道：“我说不对就不对，还轮不到你疯虎问！”
　　疯虎贺乾眸光一转问道：“请你告诉贺某人，应该如何尊称你？”
　　姓唐的妖娆少妇大马金刀地傲然道：“贺乾，这可是你小子自找难看。快按照教规，大礼参拜见我，本掌令方能好好慈悲你。”
　　神情一震，疯虎情不自禁地问出一句：“唐丽珠，你说你现在是学令？”
　　唐丽珠——妖娆少妇大模大样地说：“十年风水轮流转，本教五天以前的掌令是阮五姑，五天以后的掌令是我唐丽珠，难道你敢不服？”
　　静静听到此处，六指金环方才确实得知阮五姑原先在阴阳教中的身份地位，确实不低，难得她心甘情愿充当侍妾跟随我齐六。
　　人常说，光棍只可打九九，千万不能打加一。痰虎贺乾再凛于阴阳教规，再相信唐丽珠已升掌令，可他实在咽不下这口窝囊气。
　　何况世上有些事，确实是被逼出来的。类如北宋末年水浒一百单八将，不是被逼无奈，相信他们不会上梁山。疯虎也是如此。
　　巧就巧在唐丽珠要是能在这种节骨眼上，稍给疯虎留点情面，事情也许不会那么糟。
　　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的唐丽珠，硬赶鸭子上架地摆出四个字：“拜见掌令！”
　　最后这句话，确把贺乾气疯了，狂笑了一声：“老子会拜你这骚娘们？”
　　唐丽珠格格一笑，闪电横移，柳腰疾折，乘躬身放下齐六之机，百忙之中，还没忘记啃了一口，然后掂了掂手中那柄尺八绝户刺。
　　疯虎一咬牙，刚想豁出去。
　　幕地从林外传来两声哞哞的牛叫，随之而来的是头又肥又壮的黄色大牯牛，咆哮闯入，奋力一头，实实在在地抵在树上。
　　等到唐丽珠入耳心震，惊视回顾，疾闪双目张望时，骑在牯牛身上的倒霉放牛人，不仅被甩退飞回，还意外地撞向唐丽珠。
　　一来事出意外，二有疯虎在场，从来意狠心毒的唐丽珠，这次为了做做样子给贺乾看，一咬牙，破天荒地双手箕张，探身抢救。
　　可能是天不保佑恶人，牯牛肥壮，抵势狂急，树高干粗，霞力太大，相对来讲，放牛人从牛背之上甩落，势力自也又凶又猛，再加上唐丽珠过于自负，不光人没接住，自己被震退好几步。
　　有趣的是，从牛背上甩落的放牛人，经唐丽珠一抓、一带。一回旋，正好脚手飞舞地摔砸在倚树而坐的齐六身上，昏了过去。
　　从表面上看，风骚淫荡的唐丽珠，像似百分之百地爱上齐六那英俊的长相，雄伟的躯体，犷野的性格，谁也不知道她真正的用心。
　　唐丽珠绰号人称五毒蜂，其父黑衣秀士唐元力，当年曾趁七步追魂冷铁心惨死，七里香褚云娘不耐媚居时勾搭成奸，公开拼居，形如夫妻，后来一同死在武凤楼的五凤朝阳刀下（详见拙著《五凤朝阳刀》第七部）。
　　有些渊源，唐丽珠不光和无肠龙冷女凝霜成了同仇敌忾、同病相怜的异姓姐妹，也跟现任峨嵋掌教飞天玉鼠司徒秀成了变相的表姐弟。
　　在阴阳教内，唐丽珠上面仰承司徒秀（阴阳教的后台教主），中间巴结冷凝霜（阴阳教的副教主），下用肉体布施，和狼狈为奸、同流合污等四大天王勾结在一起，平日根本不把傀假教主葛伴月放在眼里。
　　如今，这个既淫浪而又野心蓬勃的凶狠女人，虽然取代阮五姑，一跃登上掌令宝座，成为阴阳教中的第四号人物，但她还不满足。
　　对她来说，司徒秀再高高在上，她都没有意见，也甘心头顶着司徒秀这一层天，因为她知道，只有司徒秀才配统率和扩大阴阳教，进而称雄武林，独霸江湖。最妙的是，司徒秀不会公开当教主。
　　基于此因，唐丽珠才决心踢开葛伴月和冷凝霜这两块绊脚石。她也曾不止一次地掂量过自己，深知自己狡滑奸诈有余，武功内力不足，要想超越或凌驾葛、冷二人之上，非有贴心帮手不可。四大天王虽然都跟自己有一腿，可他们无一不在司徒秀的积威下，恐怕明里暗地都不敢对付冷凝霜。最后她把赌注下在齐六身上，一是齐六的武功高出冷凝霜，二是她听信传言，认定齐六好色，三仗自己的容貌媚功皆超人一等，不愁迷不住齐六。最主要的一条，是齐六出身北荒一毒门下，并知否认江剑臣这个师父，不难把他拉到身边来。
　　她跟疯虎的这场内讧，让一头牛和那个放牛人从中一掺和，怒气早消失大半。摆在唐丽珠面前最最当紧的事，是赶快查看齐六被撞碰得怎么样，弹身扑了过去，抬脚先把放牛人践往一边，弯腰抱起六指金环。
　　想不到刚才还横眉竖眼的六指金环，而今却变颜岔声地对她说：“快……快……快抱我……到没有人的地方去。”
　　唐丽珠抿嘴暗笑，心说天大的英雄好汉，也架不住屎尿网憋。撮口一声唿哨，招来自己的马匹，先抱齐六坐好，然后纵上马背，一抖丝缰，冲出树林，如飞而逝。
　　人在矮檐下的疯虎，表面再不肯低头，内心也锐气全消，无精打采地唤出隐藏在三面竹丛以内的六个黑衣人，会合林中原有的四个黑衣人，看也没看地上的放牛人一眼，一同走了。
　　这帮阴阳教的匪徒，分道扬镳刚走，突从竹丛之中闪出一条纤细人影，劲疾如矢，一下子射落在蜷伏地上的那位放牛人身前。
　　落地现身的，竟是一个身穿浅绿衫的少女，年纪最多不会超过十六岁。
　　她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出落得像朵玉立亭亭的绿牡丹，更像唐伯虎妙笔生花画成的瑶池王母座下的小仙女，美得不带烟火气。
　　虽然她的那具匀称修长娇躯，显系尚未发育完善，但五官秀逸，天姿国色。
　　她有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带着甜甜的微笑，三分顽皮，七分乖巧。
　　在她那小巧动人、股红如血的樱唇上，竖立一条挺直的小鼻梁，乌光油亮的一头秀发，一件饰物都没带，身上的罗衫太轻薄，致令小妮子那双熟够八成的蓓凿，隐约高耸可见。细膜修腿，临风婀娜。
　　蜷卧地上、假装昏迷的放牛人，忍不住把眼睁开一条细线偷看她。
　　放牛人只看一眼，内心就怦然一跳，暗自由衷地赞叹一声：好个美丽绝俗的小妮子，美得秀逸，美得清丽，美得让人不敢亵渎。
　　小姑娘柳眉一转，故意装出凶霸霸的样子叱道：“偷看够了没有？”
　　放牛人幕地一怔，合紧双眼，仍装昏迷不醒，打算蒙混过去。
　　想不到小姑娘张牙舞爪地威赫道：“你的这一套，也只配哄骗五毒蜂，蒙我还真差点劲。识相的赶快爬起来，否则我……”
　　放牛人半死不活地哼出一句：“否则……否则你又能怎么样？”
　　小姑娘大眼一瞪，抬了抬纤足发火道：“否则我一脚踹死你！”
　　放牛人哪肯喝她这一壶，半死不活地懒懒说：“这年头，死了真比活着好！”
　　小姑娘贝齿一错，把抬起的纤足使劲一顿，恨声说：“好！你竟敢跟我泡蘑菇，甭当你的底细人家不知道，我这就去拆位的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