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三回　一枕黄粱　轻颦浅笑花解语　两番拼搏　血雨腥风冷剑吟

2025-07-30  作者：冯家文  来源：冯家文作品集  点击：

　　想到这，齐六的心往下沉了。
　　八大金刚中，数老五胡豪最狡猾恶毒。趁齐六心神一乱暮地扑出，左手的链子枪怪蟒翻滚，卷向齐六的下盘双膝；右手的锋利匕首专诸刺僚，狠扎齐六肩后的灵台死穴。
　　齐六身如旋风，陡地一转，手中挥出一道冷电，眩目暴闪；快不可言。别人不说，连枪霸、斧王二人，全都目光一凛。
　　胡五一声尖嚎，鲜血碎肉飞溅，一个跟斗摔出去一丈多远。
　　真是打虎还是亲兄弟。六金刚胡强饿狼般地扑上，九合紫金软棒长蛇绕树，缠向齐六的腰际，翘尖刀斜斩齐六的右肩井。
　　齐六连身子都没转动，铁腕连挥，寒光伸缩，宛如灵蛇盘旋。
　　功力在八大金刚高居第三位的胡强，比他五哥更惨，狂嘶一声，宛如鬼喙，一只断手和那条九合紫金软棒留在地上了。这时，再看分峙齐六前后、狂喷噬人厉芒的五、六两金刚不光惨到了极点，也令人触目惊心，凛然生悸。
　　六金刚虽被齐六截去一只左手，连带抛落奇形怪刃九合紫金软棒，但他全身上下，倒没受其他的伤残，比起来得算不幸中之大幸。
　　可他的五哥比他惨多了，一条右臂，从肩头到手背，被齐六的龙舌剑刮去了所有皮肉，极像一只刚剥皮的血免子，后脑勺还被削去巴掌大的一片，险些去掉半个脑袋。就让他再凶顽剽悍，也没有再战之力了。
　　突然，场内轻微的几乎像幻觉似地一响，接着闪现出一道流光。
　　除去齐六看清楚，那是小妮子白蔷薇用手中那柄长约尺半、窄只一指、宛如鱼肠似的晶莹剑刃，扎入五金刚的后心要害，在场的其他人，只看见胡五栽倒在地，没看出小妮子杀人。
　　因为小妮子早就退回原处，像个没事人一样，连喘息都没有加粗。
　　六金刚胡强先是一愣，但他毕竟是艺臻一流的好手，马上就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不顾残腕伤痛，连人加刀一齐扑向了花仙子。
　　说起来，小妮子也真会痛打落水狗。娇躯侧旋，鱼肠剑凝聚成一条闪窜的灵蛇，狠毒凌厉地正好刺中六金刚胡强的眉心。
　　胡强倒地，再也没动弹。
　　气得齐六怒斥了一声：“从今以后，绝不准这样背后偷杀人！”
　　小妮子也真逗，连忙收剑入鞘，后退，赔笑脸说：“是！我听你的。”
　　反正人是让她活宰了。
　　七手黑狐蓦地挂满一脸媚笑说：“小伙子，商议一下行不行？”
　　齐六说：“讲！”
　　七手黑狐道：“各不相扰行吗？”齐六说：“不行！”
　　七手黑狐问：“为什么？”
　　齐六说：“因为你那两位同伴杀了人。自古道，杀人都命！”
　　七手黑狐问：“我呢？”
　　齐六说：“你也不例外！”七手黑狐问：“为何？”
　　齐六说：“因为你也杀了人！”七手黑狐问：“谁？”
　　齐六说：“彭五之父彭福。”
　　七手黑狐突然笑了，笑得娇，笑得媚，笑得也浪。
　　小妮子多聪明，故意贴近齐六肩侧问：“知道这女人为发笑吗？”
　　齐六不耐烦地说：“知道。”小妮子道：“请夫君指教！”
　　齐六不得不说：“这女人的妹子外号一笑勾魂，她和其一样的贱脾气，都是一笑就能勾去别人的灵魂，你最好别听笑。”
　　小妮子故装大惊失色地嗫嚅道：“夫君，这女人现在笑算不算？”
　　齐六说：“算！”
　　小妮子伸手搂住齐六的蜂腰，变色道：“好家伙，她刚有连笑三回。”
　　齐六终于被小妮子的调皮引逗得不生闷气了，心想：怪不得她自夸一天能引逗我大笑三百次。看样子，还真不像是邪吹满天飞。
　　七手黑狐不笑了。
　　斧王缓缓亮出自己的大斧。
　　七手黑狐只吐出：“小心！”
　　小妮子人如流矢，一扑而上，出手就是二九一十八剑。
　　但她还是把枪霸、斧王这两个出了名的硬手看低了，幸亏她见机得早。
　　原来，小妮子毕竟年幼雏嫩，并且又是女儿身，不能不受先天的局限。
　　再看人家斧王，身形连跃，伟躯翻滚，饶让小妮子的剑芒穿刺流闪，围着斧王旋转攻袭，怎么也禁受不住从对方斧上透出来的那股子气流逆溅。
　　齐六看得更清楚，刚想开口喝退，小妮子也真算刁钻知机，娇躯猛地后缩，一下子就脱出了富哙的斧层罩裹，不光倒翻而回，就连那口杀人不见血的鱼肠短剑，也早倒贴在腕后。
　　齐六的那颗从不为女人跳动的铁心，陡地一下子连连弹跳不止。
　　人常说：英雄爱英雄，惺惺皆相惜。何况小妮子年纪未满二九，又是倾国倾地的绝代红颜，齐六能不对她垂怜和爱惜吗？
　　小妮子的娇靥上，浮漾出一抹冷嘲和戏弄的颜色道：“斧王空有其名！”
　　斧王富哙的性情，本就暴烈无比，自会被小妮子戏弄得怒发如雷，双目欲裂。挥舞血刃巨斧，还想扑出去和小妮子拼命。
　　奸滑狡诈的七手黑狐早飘了过去，掏出翠袖之中的粉红手帕，亲手替斧王擦去因暴怒而沁出的汗水，款款说了一声：“你上当了。”
　　斧王富哙陡地一惊，魁伟的身躯也颤抖了一下，心想：不错，还是人家七手黑狐说得对，自己是上了白蔷薇的恶当了。
　　这丫头为想杀死我和三师兄枪霸，进而毁灭黑风峡，替她参爹、大伯报仇雪恨，九岁拜八极异叟为师，十三岁就闯入江湖，先利用自己的美貌，吸引住青藏八大金刚的四金刚胡贞，才得拜入断子绝孙夫妻二人的门下，学成一身诡异的武功和用毒，她的嬉皮笑脸戏耍我，是想让我一气三分迷，容容易易地死在她丈夫(指齐六)的手底下。
　　想到这里，斧王富哙横握巨斧，聚精会神，峙立当场，严阵以待了。
　　齐六忽对小妮子低语了几句。
　　小妮子马上转身拿起那个不太大的圆皮囊，双手递交给齐六。
　　齐六反手插回龙舌剑，先从皮囊中取出一小串形如戒指的冷焰喷放金环来。
　　还是七手黑狐识货，脱口三字：“饮血环。”
　　齐六随着口中的那句“算你有眼力”，铁腕再翻，又从皮之中取出一只乌光闪闪、寒芒刺眼、让人目眩神移的金环来。
　　这只金环朝外一亮，别说对方三人的目光被吸住，就连彭五也前扑了两三步。
　　它是一只形如大圆盘的乌金怪环，除去手握之处，一面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尖锐如狼牙的参差倒齿，一面是厉芒喷射的锋利刃口。
　　小妮子可找到话题了，绽唇一句：“好厉害的乌芒夺命环！”
　　斧王富哙怪吼了一句：“我试试！”一团黑影，揉身扑上，漫天陡现一层斧幕和尖锐的破空声，以及刺耳的锐啸声。
　　齐六手握乌芒夺命环，只是一味施展小巧功夫，游走闪避，宛如一叶孤舟，陷入滔天一般的汹涌海浪里，眼看会被淹没和吞噬。
　　死死紧盯打斗双方的七手黑狐，突然脸色一变，蓦地晃身飘到枪霸强残的身侧，忿声道：“老四要栽，你赶快上去替下他。”
　　可惜晚了那么一眨眼。
　　仅仅一眨眼，随着一道刺眼的乌芒暴闪，一代斧王、威震边塞的富哙(谐音斧快)，怪嚎一声，抛落巨斧；人也倒翻跌栽在地上。
　　齐六手握金环，瞟了白蔷薇一眼道：“富哙是砍死你爹的正点子，被我重重地刮了一下子。快过去补他一剑，也算给你爹报了仇。”
　　刚才还两剑扎死第五第六两金刚，而今面对用斧砍死自己爹爹的凶手富哙，白蔷薇根本没有补他一剑的意思，她干脆连剑都不拔。
　　是白蔷薇不想替父报仇吗？当然不是，至于为什么？请听七手黑狐的。
　　七手黑狐声音如泣地对旁侧的枪霸强残道：“快快过去补给他一枪！”
　　可叹素有大将风度的枪霸，此时变得面色凄厉，形如疯虎，把他那杆五尺铁枪几乎都握出了汗水，可就是体如筛糠，下不了手。
　　七手黑狐跺脚怒道：“强老三，你也不睁开眼看看，富老让对方伤成什么样，华佗来了也救不活，人家是想看着你师活受罪。
　　白蔷薇语音冷酷地阴笑道：“狐狸精，你算把姑奶奶的心思看透了。你们眼前只有两条路，一是杀死他，二是看他活活疼死。”
　　小妮子明显看出齐六怪自己心黑，可她自有韬略，紧贴春齐六的膝下跪倒大哭道：“我恨不得生吃他的肉，可怜我爹作了无头鬼！”
　　齐六干直脖子没办法。
　　枪霸浑身乱抖，以枪拄地，死死盯着自己的同门四师弟方才看出，富哙那还像个人形？穿的衣服碎成了一缕缕，身上的皮肉化为一条条，人也不知疼死过去几次了，现在又像开始有知觉，真是大罗神仙都救不活。
　　白薔薇脸色更为冷酷说：“姓富的用斧砍掉我爹的头，活该变成这个样。现在轮到你枪霸了，有种的，快亮亮你那杆五尺铁枪。”
　　这时候，疼死过去的富哙复苏了，拚死挣出一句断断续续的话：“三……三……师兄，点子……太厉……害，不要……梦想…报仇。”
　　强残热泪横流没吭声。
　　富哙的声音更为干哑了，干哑得几乎让人听不清：“咱……咱们……这…叫鬼……迷心杀人……还想来……劫财……都怪七……手黑狐……这个……女人太……贪婪……三师…兄赶快……离开……她。”
　　七手黑狐也真能沉住气，丝毫不动气地让富哙把话讲完了。
　　枪霸反倒阻止不让他说下去。
　　富哙还是用干哑的声音：“看……在同门……的份上……赶快……补我……一枪……别再……让我……活受……罪了。”
　　枪霸一是知富哙绝不能活，二想消除七手黑狐的反感，好能谋取共同突围保命的活路。狠命一咬牙，手起一枪，扎死了同门师弟富哙。
　　看出强残和七手黑狐的用心，齐六先将乌芒夺命环换交左手。右手抽出肩后的龙舌利剑，决心用一环一剑，拼斗一狐一霸。
　　咬咬牙，七手黑狐脸色惨白地对齐六说：“只求你能让我走，美女、珍宝我有的是。别看白蔷薇年轻长得俊，可她还不配称女人。”
　　齐六毫无表情地摇摇头。
　　七手黑狐的双眸之中，充盈着沮丧和恶毒说：“小伙子，李碧霞可不是真含乎你，是你这身功夫和你这个人动了我的心，我还有一个比白蔷薇更高一码子的干女儿，你现在重新掂量掂量还来得及。”
　　齐六还是毫无表情地摇摇头。
　　七手黑狐无限痛苦和悲愤说：“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我的手伸得不是不长，手底下的儿郎也不是不多，就是十年之久没有碰上你，你要真能早一天碰上我干女儿，哪有今天这档子事！”
　　齐六不想听下去了。
　　奇怪的是，白蓄薇突然阻止齐六，不让出手，道：“让她继续说下去。”
　　七手黑狐妙目一闪，来了精神道：“小伙子，你今年最少二十多岁了，从你囊中那串饮血环，和手上所握的乌芒夺命环我知你是边塞异叟的衣钵传人，也知你是在北荒一毒身边长大的。”
　　齐六点了一下头。
　　七手黑狐那双足能迷死天下男人的妙目中，陡地闪现一抹朦朦胧胧的柔光，和能吞噬掉人的野性火焰来，又妩又媚娇声接着说：“我还能一眼看出你至今仍是童子身，你可不能轻易地泄走你那珍贵的元阳。”
　　齐六的浓眉锁紧了。
　　七手黑狐仍不死心道：“小伙子，我干女儿不光长得超过白蔷薇，还熟习过姹女真经和大内房中术，并且至今也是黄女儿身。”
　　齐六突然接口：“还有吗？”
　　七手黑狐心内窃喜，加码道：“还有我二十年积存的大珍宝。”
　　齐六脱口一句：“都给我？”
　　七手黑狐忙不迭地说：“当然！”齐六斩钉截铁地：“不要。”
　　彭五突然双膝点地道：“奴才谢姑爷！”
　　枪霸强残的五尺铁枪，活像能掀起千层恶浪的怪蟒，眨吞吐了十三次。
　　齐六早从师父北荒一毒口中得知，强残技艺之精湛神特别对他的玄功内力，更为深悉，更知他和另一个枪中之霸霸王鲁夫互较互传过枪法，集五虎断魂、乌龙锁喉两种枪法于一身。就因为他是硬把子中的硬子，人又贪财好色，所以才会先受七凶之首客文芳的礼聘，被江剑臣挫败于徐州云龙山西黄茅岗，复受九幽黑姬的蛊惑，当了迷魂谷的急先锋，又被江剑臣迫回塞外黑风峡。如今乘钻天鹞子隐居不出，再度贪恋七手黑狐的财势和床上妙术，与四师弟斧王富哙，拼死帮助李碧霞扩张地盘，敛聚财物，企图独霸一方，前来硬逼白蔷薇，献出彭城双判生前替九千岁魏忠贤窖存的宝藏。偏偏狭道相逢碰上了艺业大成的六指金环齐六，岂不注定要拼个天翻地覆！
　　一上来，齐六就诚心硬摘强残的眼罩子。施展开北荒一毒叶梦枕只练到七成(齐六练到九成以上)的五行挪移大盘旋，不招不架，甚至脚下的步伐都没有差错半寸，就一连闪避和躲开了强残的急风十三枪。
　　枪霸老脸一红，贯足内力，阴阳把一合，又是一连二十四枪。
　　这次的二十四枪，走的是鲁夫的二十四招五虎断魂枪。
　　好厉害的二十四枪，流芒闪射，疾风掠穿，狂如暴风，急如骤雨，宛如张起来一片枪幕。一溜溜冷电，一点点寒星，飞绕弹腾，招招沉稳，让人窒息，式式凶残，使人胆寒。
　　彭五几乎吓痴了，揪着心瞟了一眼小主人。
　　只见小妮子仍是神态从容，跟没事人似的，彭五才勉强沉住气。
　　这其中只强残自己心里明白，人家齐六像在欣赏他的枪法，仍一味地闪避不还手，又像在出他的洋相，让他唱独角戏。
　　强残刷地向后一退，双目喷火，脸如染血，狂吼道：“小儿齐六，有种你和三太爷真刀真枪地干一场，一招不还啥意思？”
　　齐六怪异地一笑，干咳了一声：“你是不是想听我的真心话？”
　　强残道：“讲！”
　　齐六这才舐舐自己的嘴唇，正色道：“强老三，不管你这人如何好色和贪财，单在枪法上，截止目前，大概没有一人能超过你。”
　　强残自豪地大叫：“用不着你小子捧臭脚，江湖上哪个不知！”
　　齐六冷漠地一笑，接口道：“强老三，你要听清楚，我说的是单在枪法上，不包括其他，你也不要给三分颜色就想开染坊。”
　　一番话，激怒得强残须眉倒竖，乱发飘拂，说：“有种你要老爹的命！”
　　齐六鄙夷地一笔道：“强老三，最好别讲肮脏话。比骂人，你这龟儿子不光不入品，爷爷是在跟你孙子谈武功。”
　　强残怒道：“有屁快放！”
　　齐六先瞥了七手黑狐一眼，然后道：“强老三，你的枪法是不错，大枪也真是兵器之祖，武林中还真有一寸长、一寸强之说……”
　　说到这里，语音陡转冰冷道：“可你只配在不入流的江湖人物面前抖威风；可要想拿来跟我比，不客气，你简直连边都沾不上。”
　　强残拧枪大骂：“光练嘴把式有×用，有能耐你把老子搁在这。”
　　齐六这才正儿巴经地对他说：“强老三，不瞒你说，你早该去见阎王爷。我所以迟迟没有放平你，是想再看看你的鸟龙锁喉十三枪，省得这套武林绝技失传了。为此，我决定不让你活受罪，这是我的真心话。”
　　朗朗地把话说完，齐六陡地把手中的乌芒夺命环抛给一旁的白蔷薇，光用那口龙舌剑。
　　七手黑狐一下子跟枪霸强残站成并肩说：“你我二人联手上。”
　　彭五咬牙切齿大喊道：“小姐，还不过去帮助姑爷宰他们！”
　　齐六从容地一笑：“彭五，谢谢你对我的关心。不必要，我一个人足够，不信你就等着瞧，躺在地上的，准是他们而不是我。”
　　李碧霞手中所握的，竟是一只闪射蓝芒的手形怪刃，像是百炼精钢所铸，中间一指独长，后有五根小指，拢曲成抓，宛如五云捧日，另外单独一根拇指，伸向一侧，形状怪异，极为罕见，显然是独门秘制。
　　齐六傲然一笑道：“李碧霞，这就是绰号七手黑狐的由来吧？”
　　七手黑狐好像仍不死心，先不忙着翻身亮抓，还是嫣然媚笑道：“小伙子，在我没有出手之前，你只要肯改变主意，都还来得及。”
　　齐六故作躬身道：“多谢你能看得起！”
　　话落，人早弹射出去，手中的龙舌剑划出一道圆弧，明攻七手黑狐李碧霞，剑出中途，蓦地一个大盘旋，改扑斩向枪中之霸强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