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劫数难逃是命乎

2025-03-16  作者：陈文清  来源：陈文清作品集  点击：

　　冷天星探身踏入洞中，只见一片惨象已然呈现眼前。
　　蓦然之间，他全身的血液几乎都为之凝结了起来，首先出现眼前的是一片狼藉不堪的尸体，骨折筋断，血肉模糊。
　　冷天星看得出来，死者正是寒星堡中的属下之人。
　　最后，他看到了寒星堡主上官伦，只见他双腿已断，头部血肉模糊，但看得出来，他尚未完全断气。
　　冷天星毫不迟疑，急忙找了一处比较平坦干净之地，把白菱秋轻轻放了下来，伏在上官伦耳边轻轻喊道：“上官堡主……”
　　上官伦似是轻轻挣扎了一下。
　　冷天星连忙把右掌轻轻凑上他的气海穴，一股暖流缓缓的攻了过去。
　　上官伦身受重伤，但却强聚着一口真气，默护心头灵光，经冷天星内力之助，不久就悠悠的醒了过来。
　　冷天星二度轻轻喊道：“上官堡主……”
　　上官伦双目一睁，吃力的看了冷天星一眼，忽然滚下了两颗泪珠，同时，困难的伸出右手，抓住了他的肩头。
　　可以想像得出，上官伦之所以支持着不曾死去，主要的是他要见冷天星一面，若非这股力量支持着他，只怕早已死去多时了。
　　冷天星手掌加力，内劲缓缓而出！
　　上官伦精神振作了一下，吃力的叫道：“冷……少侠……！”
　　冷天星也不由眼眶含泪，轻声叫道：“上官堡主，你觉得怎样，能支持得住么？”
　　上官伦摇摇头道：“能见到……冷……少侠一面，已是……皇天见……怜了……！”
　　虽经冷天星内力相助，他依然气息微弱语不成声，可见他除了严重的外伤之外，也有着不轻的内伤。
　　在这种情形之下，他是无论如何也虽以活得成的了，最严重的是他的头部，头骨破裂，除了脑浆未曾外溢，已是一片血肉模糊，另外，则是已断的双腿，纵然侥幸活得下去，也是一个双腿皆残废之人了。
　　何况冷天星尚有一个点了睡穴的白菱秋需要照顾，对上官伦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无法对他有多大的助益。
　　当下长吁一声，道：“上官堡主，有话尽管慢说……是什么人在此逞凶？……”
　　在他认为必然又是阴灵教无疑。
　　殊料上官伦的答复却使他十分感到意外，只听上官伦挣扎着叫道：“武当……派……”
　　武当派？！……”
　　上官伦大诧道：“是武当派的道人在此逞凶？”
　　上官伦咬牙道：“不会……错……其中……有一名……护法真人……是……老……朽……认得的……名叫……悟玄……”
　　这话使冷天星不能不信。
　　武当派到此做甚，又怎会寻到这处山洞逞凶，除非他们是有预谋，或是适巧相遇，但不论是何原因，都必须双方具有深仇大恨，才会出现这种惨局。
　　当下忙问道：“寒星堡与武当派一向有仇么？”
　　上官伦道：“没……有，寒星……堡与武……当派一向……没……有来往……！”
　　冷天星钢牙紧咬，道：“上官堡主放心，在下一定查明此事，惩治行凶之人，纵与武当掌门三玄道长翻脸动手，也是在所不惜！”
　　上官伦含泪叫道：“多谢……冷……少侠……侠骨……英风……我……我……”
　　一阵气喘，再也接不上来。
　　冷天星皱眉道：“上官堡主不用客气，有话尽管慢讲！”
　　上官伦喘吁了一阵，方才顺过气来，忽然右掌用力按在冷天星的肩头，沉重激动的叫道：“照顾我……的……幼……子……”
　　勉强说出这句话来，人已到了出气多入气少的地步。
　　冷天星双眉深锁，再度手掌加力，攻过去一道暖流！
　　但这次却得到了相反的效果，只见上官伦身子一震，几个抽搐，已经气息尽绝，惨然而死。
　　冷天星怔了一怔，方才悟到上官伦原是为了等待自己说出心中之言，改而强提真气，凝聚不散，如今话已说完，心事已了，求生之念既绝，一口气随之散去，自己内力一攻，反而震断了他的心脉。
　　冷天星缓缓而起，不禁心如刀绞！
　　他暗暗忖道：为什么人间偏多这些悲惨之事？
　　上官伦原是要去参加少林派召开的武林大会，当由寒星堡出发之时，怒马高车，从者如龙，何等风光。
　　那想到中途先遇阴灵教偷袭，后遭武当派屠杀，弄来弄去，弄成了一个这样悲惨的结局。
　　他的亲人，他的老妻幼子，也许正在伫候着他的消息，那里想到他已遭遇不幸，在此惨死。
　　上官伦强忍痛苦，凝气不散，垂死之前，念念不忘托自己照顾他的的幼子，这是何等使人动心悲痛之事。
　　尤其想到自己，当枫江世家被武林各派屠戮之时，自己何尝不也是一个血海孤雏！
　　在芦花渡，阴灵教幽冥堂主公孙厉杀死母亲，擒捕自己之时的悲恨情景又一一闪现心头。
　　虽然公孙厉已在阴灵教中被自己杀死，为母亲报了血仇，但心头的悲痛却不是因报了血仇而消失得了的。
　　痴痴迷迷的忖思之中，已不知时光过去了多久。
　　忽然——
　　一个声音在他身后轻轻叫道：“冷少侠……！”
　　冷天星啊了一声，蓦地旋身看时，只见一个灰头土脸，肮肮脏脏的少年正站在他的背后。
　　原来他陷于悲痛之中，视听之力俱都大受影响，以致有人走到背后，竟然不曾发觉。
　　但他立刻就看清了那人是谁。
　　出乎意料之外的，那人竟是小神手。
　　冷天星方欲出口，却见小神手轻摇手指，悄悄的道：“小声点，外面也许有人！”
　　冷天星皱眉道：“阴灵教中一别，你去了那里，又怎么到这里来的？”
　　小神手目光缓缓四转，由遍地尸体转到昏睡不醒的白菱秋身上，但他对一些显然都没有意外之感，仿佛早已知道了一般。
　　最后，方才轻轻的道：“小的受白姑娘之命离开阴灵教，辗转去找丐帮的三眼长老，结果……并没遇到三眼长老，却碰到了武当派手里！”
　　“武当派？！……”
　　冷天星怒道：“在此逞凶杀人的就是武当派，你知道么？”
　　小神手连连点头道：“知道知道，不过……”
　　把声音压得更低的道：“如今的武当派已非昔日的武当派了！”
　　冷天星奇道：“这是什么原故？”
　　小神手叹口气道：“武当派原来的掌门，三玄道长被他的一个叛门师弟囚禁了起来，此人名叫云玄他自封掌门，生杀予夺，把武当派已经弄得一团糟了！”
　　冷天星奇道：“武当一派，声誉仅次于少林，其他的武当弟子肯服这位云玄老道的号令，听任他的宰割么？”
　　小神手连连点头道：“他们是有些不服，不过，那云玄老道却有的是办法……！”
　　目光向身后转向了一转，方道：“最初，他由苗疆请来了两位巫师，把武当三口水井中都下上了迷魂药，使武当派的道人全部受了迷魂之术！”
　　“迷魂药？！”
　　冷天星更是奇怪约道：“你怎会知道得这样清楚？”
　　小神手抓耳挠腮的道：“这……这是我在武当派中，亲目所睹，亲眼所见之事……！”
　　两眼眨了一阵，接下去道：“当小的离开阴灵教后，就被两名武当这人抓上了武当山去，那时云玄老道方才夺位不久，那抓我去的两名老这就是云玄的爪牙……！”
　　冷天星仍是不解的道：“他们抓你又有何用？”
　　小神手面孔一红道：“只怪我自己说话不小心，说出了我是丐帮中三眼长老的弟子，他们要利用丐帮，才把我给抓了去的……”
　　微微一顿，接下去道：“被他们抓去的人可多了，不要说江湖上大大小小的门派，连少林，昆仑，青城，终南等九大门派中的人都有。
　　“那云玄老这把我们囚在地牢之中，因为我……”
　　面色又是一红，续道：“我伪装讨好他们，对他们百依百顺，他们把我放了出来，就在云玄老道面前当差……！”
　　冷天星接口道：“云玄老道如此作为，究竟目的何在？”
　　小神手摇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武当派中多的是与他平辈的高手，谁都不服于他，就连关在地牢中的许多各大门派之中，也是天天叫骂！
　　不久，苗疆的两位巫师来了，在井里下了毒药，不论武当派的，或是关在地牢中的其他门派的人，一喝下井中的水去，就都服首贴耳，百依百顺，再也不敢向云玄老道找麻烦了。
　　冷天星皱眉道：“这样说，你大约是没有喝那井中的水了！”
　　小神手点点头道：“我对他们暗中留心，见他们在井水下了迷药，我就没喝这井中的水，每天悄悄跑到山洞中去喝泉水！”
　　冷天星道：“你倒是刁攒得很！后来呢？”
　　小神手道：“后来所有在武当山的人，无不对云玄妖道又敬又怕，甚至被他囚起的原来掌门三玄道长也放了出来！”
　　冷天星大奇的道：“连三玄道长也怕他么？”
　　小神手连连点头道：“一点没错，三玄道长见了他也是肃然而立，无事不从，现在他已把三玄道长眨成座前侍者！”
　　冷天星暗暗咬牙道：“这手段倒是毒辣……”
　　他心头又打了一个结，心想：江湖之上当真是什么狠毒诡诈之事都有，这事就大出他意料之外。
　　只听小神手又道：“我虽没喝井水，没受他们的迷药所制，但却也装得像喝了井水一样，对他们百依百顺！”
　　冷天星眉毛深蹙，道：“好了，快说你如何来到此处的？”
　　小神手一指地下的尸体道：“这次我是跟随悟玄老道等人而来！”
　　冷天星道：“屠杀寒星堡上官堡主等人，难道是他们有预谋的么？……你可曾也与他们一同动手？”
　　小神手双手连摇道：“没有，我……他们根本用不着我动手！他们屠杀上官堡主等人，并非出于预谋，这只不过事情凑巧，怪上官堡主等人倒霉而已！”
　　冷天星忖思着道：“那云玄老这既是广罗各派之人，悟玄老道为何却大肆屠杀，将寒星堡的人杀得一个不留？”
　　小神手叹口气道：“这也是受了云玄老道之命而为，他的主张是弱小门派不妨大肆屠杀，给强大门派栽赃……”
　　伸手向洞外悄悄一指，道：“洞外就遗有一柄少林所用的戒刀，这里被杀之人，等到别人发现之后，立刻就会传出是少林一派所为？”
　　冷天星恨恨的叹口气道：“你呢？他们派你出来目的何在？”
　　小神手干干脆脆的道：“一方面是为了想动丐帮，但主要的还是为了你！”
　　“为了我？……”
　　冷天星又气又怒的道：“他们知道你和我的关系了？”
　　小神手忍不住嗞牙一笑道：“那自然是知道的了！……”
　　目光一转，道：“眼下你出的名可大了，独闯华山派，血洗三元观，剑诛武夷三圣尼，这些事江湖之中早就传遍了，不过！……”
　　又困惑的瞄了冷天星一眼，道：“有人说你是什么空空神尼的弟子，这……不是真的吧？”
　　冷天星轻吁一声道：“说来话长，在下没有时间多谈了，现在……你有什么打算？洞外果然有人潜伏么？”
　　小神手抓抓头皮，道：“洞外就算没人，暗中也一定有人遥遥监视，小的倒有一个建议，咱们不妨将计就计……”
　　冷天星道：“他们要你怎样对付我？”
　　小神手忙这：“他们要我把你骗到距此不远的二贤庄，祁员外家，摆酒为你洗尘，暗下迷魂药……”
　　冷天星皱眉道：“在下虽不知那祁员外是什么人物，但顾名思义，应该是一位隐于一方的善人君子才对！……”
　　话声一沉道：“莫非那祁员外也中了他们的迷魂药么？”
　　小神手摇摇头道：“那什么祁员外可没有这么大的利用价值，他们早把他满门七十余口杀光了，眼下已是他们的一处秘密分舵，由云玄老道一名得力属下冒充祁员外，江湖道上大约还没透露出一点风声。”
　　冷天星略一忖思道：“也好，在下就冒险去会会那假装的祁员外……”
　　目光为难的一转，又道：“只是……还有昏中的白姑娘！……”
　　小神手抓耳挠腮的道：“这……这倒的确十分辣手……”
　　冷天星猛然一拍前额，道：“随机应变谅他一个小小的秘密分舵，还奈何不了我什么？”
　　小神手皱眉道：“冷少侠可也别太轻视了他们，单是那些迷魂之药，各种要命的毒丸毒丹，就够人提心吊胆的了！”
　　冷天星忽的一笑道：“难道你没偷出一些解药？”
　　小神手面色一红，道：“小的何曾不想，只是解药太难偷了，都是由云玄老道秘密收藏，既查不到存在那里，怎样偷法？”
　　冷天星灵微一笑道：“那也没有关系，只要我事前存了戒备之心，就不怕他施展什么手脚了！走吧！……”
　　双肩幌动，怀抱白菱秋，当先走出洞外。
　　他默运神功，目四眺，虽在深夜之中，依然能够看出数十丈距离，然而山中静得没有一点声息，也不见一个人踪。
　　在洞中之旁果有一把闪亮的戒刀弃在草丛之中检起看时，上面果有清楚的少林标帜。
　　倘若不是小神手向自己说明，真会断定是少林一派所为！
　　他目光转向山洞之内，难这就让这些人暴尸露骨弃之而去么？不能，他不能如此忍心不问。
　　于是，他随手一扬，把那柄少林戒刀丢入了山洞之内，随之举手一挥，拍出了一掌！
　　但听一声蓬然大响，而后是一串隆然不绝的山石崩坍之声，原来洞顶上的岩石都被他一掌震击了下来。
　　上官伦等人的尸骸就算暂时葬在了山洞之中。
　　冷天星心头沉重，默默祷念道：“上官堡主……只要在下有一口气在，定会把你交托之事办到，眼下只好委屈你一时，他日定当带你令郎同来，把你的遗骸移回故土……”
　　祷念既毕怀抱白菱秋，悄声道：“现在该上那走！”
　　小神手连忙悄声道：“冷少侠只需跟随小的而行一切看小的眼色行事，保险没错！”
　　不待话落当先大步走去。
　　二贤庄。
　　在一处风景秀丽之处，背山面水，不愧是隐居的良好之所。
　　只见褛宇栉比，高耸入云，想像得到那位祁员外是一位十分豪富之人，祗可惜生逢乱世，遇上了如此大的不幸。
　　一路之上，小神手不停与冷天星暗暗低语，警告他不要露出破绽，以免变生肘腋，功亏一篑。
　　冷天星还不多言，顾自与小神手疾步而行，直抵二贤庄外。
　　庄中灯烛辉煌，一片光亮。
　　冷天星冷冷哼了一声，伫立门前。
　　小神手眼珠滴溜一转，向冷天星微微一笑，立刻换上了一副模样，只见他面色平扳，目光呆滞一副痴痴迷迷之象。
　　冷天星不由暗暗好笑，这小偷儿倒的确有一手变的绝活，单是这种面部表情的控制之术，就不能不使人大为钦服！
　　只见他大步向前，在大门上咚咚咚，擂了三响。
　　不久，只听呀的一声，大门霍然而开，两名家人打扮之人立刻含笑迎了出来，满面陪笑道：
　　“小师父回来了？……令师黄昏之时……”
　　小神手立刻答道：“我师父，三眼长老走了么？”
　　那发话的家人应声陪笑道：“不过，他老人家留下话来，明天正午就会回来！……”
　　目光向冷天星转了一转，又道：“他老人家要小师父留下来等他”
　　冷天星冷眼看去，只见那两名家人打扮之人虽然话说得十分技巧，但面目神色之间却正如小神手所装的模样一般，呆滞，平扳，像丢魂落魄之人一般，没有一丝蓬勃的生气。
　　只听小神手连声护道：“那是自然……”
　　伸手向冷天星一指道：“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冷天星少侠，祁员外心仪已久，如今被我小化子请得来了，就烦两位传禀一下！”
　　两个家人打扮之人故做惊讶的瞥了冷天星一眼，连忙双双一揖倒地，仍由先前发话的那人道：“这真是失敬了，快请先到客厅待茶，小的立刻就去通禀员外，他老人家必定立刻更衣出见！”
　　冷天星并不多言仅只微微颔首，道：“有劳两位！”
　　跟随小神手，迳向大门内走了进来。
　　只见庄院之中处处打扫得一尘不染，布置堂皇富丽类如王侯之家，一连穿过三重广大的院落，穿过两道垂花拱门，方才到了一间巨大的花厅之内。
　　冷天星默默记住路径，一声不响直入花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