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同是江湖失意人

2025-03-16  作者：陈文清  来源：陈文清作品集  点击：

　　忽然——
　　正当冷天星焦灼不耐之际，只见一个衣冠不整邋邋遢遢，年约二十上下的靑年走上楼来。
　　只见他目光骨碌一转，凑向那四五个大汉施了一礼，道：“几位大爷赏杯酒吃吧！”
　　那四五人同时一怔，其中一人霍的站了起来道：“你……是丐门弟子么？”
　　那邋邋遢遢的靑年连忙双手乱摇道：“不！不……如被丐帮弟子发现我在此乞讨，也许会把我的脑袋给搬了下来……”
　　那站起来的人喝道：“那么你是干甚么的？”
　　说话之间，却又一屁股坐了下去。
　　那邋遢靑年苦笑道：“我本是跟我主人到南疆贩卖药材，不料中途遇上强盗，不但抢去了贩卖药材的银钱，且把我那主人杀死道中，所以我才落得以偷偷乞讨渡日！”
　　那几人中的一人笑道：“这样说来，你倒是挺可怜的了！来，大爷赏你一块骨头吃吃！”
　　伸手由桌上检起几块吃剩的骨头，抖手丢了过去。
　　他丢骨头的手法，显然是以投掷暗器之法打出，以致那靑年欲接不敢，欲闪不能，犹豫之间，已被打中了前胸。
　　这一打似乎打得颇重，只见他啊呀一阵怪叫道：“几位大爷不肯施舍也就罢了，为甚么还要用骨头打人！”
　　身子一歪，差点没撞到那人身上。
　　另外一人则伸手一堆，喝道：“滚你娘的！”
　　他出手的劲道极大，那靑年登时被推得一阵踉跄，迸然摔倒于地，再也挣扎不起来。
　　那四五人哈哈一笑，对此毫不在意，其中一人望望天色，道：“差不多了，还是赶办正事要紧！”
　　另外几人连连应诺，于是一窝蜂般前呼后拥，下楼而去。
　　那被推倒的邋遢靑年，待那四五个大汉走得没了影儿，方才爬了起来，笑瞇瞇的凑到冷天星座旁坐了下来笑道：“老哥哥，我可以喝一杯么？”
　　冷天星微微一笑道：“小哥请自便！”
　　那邋遢靑年黄扳牙一眦道：“这世上真是好人坏人都有，谢谢你了……”
　　抓起酒杯大吃大喝了起来。
　　直待吃得面色泛红，满手满脸都是油腻之时，方才停了下来，笑道。
　　“老哥哥不会当真这样老吧？”
　　冷天星怔了一怔，惊道：“小哥这话是甚么意思？”
　　那邋遢靑年微笑不语，却忽然从袖中掏出了一个铜钱般的东西，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玩弄不已。
　　冷天星从旁看法，只见那东西正面有一个凸起的骷髅，背面有两条交叉的白骨，靑铜打造十分精巧。
　　那邋遢靑年见冷天星看得入神，嘻嘻一笑道：“如果老哥哥喜欢这小玩艺儿，就送给您吧，……我这儿还有不少呢！”
　　说着由袖中果真又摸出了七八个同样的物件来。
　　冷天星大感讶异，不由讶然道：“小哥这东西是由何处来的？”
　　那邋遢靑年一笑道：“由方才那几人身上每人摸来一个，加上前几天摸到的三个，加起来一共就有七个了！”
　　冷天星怔了一怔道：“这样说来，这东西是你偷的了！”
　　那邋遢靑年又灌下一口酒道：“看来你老哥哥是瞧不起我了？”
　　冷天星忙笑道：“这也不然，古来侠盗较之英雄豪杰并无逊色，这就要看你的用意如何了？……”
　　目光一转，笑道：“这是甚么物件？”
　　那邋遢少年毫不迟疑的道：“阴灵教徒的护身符儿，老哥哥看不出来么？”
　　冷天星啊了一声，轻声道：“小哥盗取他们的物件，惹火烧身，不怕丢了性命么？”
　　那邋遢少年忽的把那骷髅铜牌向冷天星面前一推，道：“因为老哥哥十分需要此物，所以我也就顾不得性命了！”
　　冷天星又惊又喜，连忙先把那铜牌收入怀中，道：“小哥儿究竟是甚么人，难道……”
　　那邋遢靑年笑道：“我自幼便成孤儿，爷娘是谁，根本不知，也就没有名字可叫，不过，我师父倒是给我起了一个绰号，小神手……”
　　不待他说完，冷天星几乎跳起来叫道：“我早该想起来的才是，令师……”
　　小神手也泫然欲涕道：“冷大侠不必说啦，我都知道了！”
　　冷天星大为错愕的道：“你如何知道我姓冷，又如何知道的令师之事……”
　　小神手目光一转道：“我倒不知道，但这些事都是丐帮的三眼长老告诉我的，现在我已拜认了他老人家为师！”
　　冷天星怔了一怔道：“你已加入了丐帮？”
　　小神手点点头道：“要不然大槪我早就完了！”
　　冷天星迫不及待的道：“丐帮总坛可在九顶山上？为何我竟没遇到过一个丐帮之人？”
　　小神手放低了声音道：“眼下的丐帮总坛，已经变成了阴灵教总坛！……”
　　冷天星大惊道：“这样说来，丐帮已经完全垮台了？”
　　“才不呢！……”
　　小神手神秘的一笑道：“阴灵教虽然占了丐帮的总坛，但并没有一人被掳，更没有一人死伤，因为在阴灵教入侵之前，我们早就知道了消息，走得一空了！”
　　冷天星忙道：“如今丐帮总坛又在何处？”
　　小神手更加神秘的一笑道：“这事除帮主之外，谁也不能泄露消息，但消息最灵的还是我们丐帮，不论冷大侠是九重受艺还是独闯少林，我们帮主都知道得淸淸楚楚，就说昨夜冷大侠的伙伴被掳之事，我们帮主也早就知道了！”
　　冷天星道：“既然如此，九头神丐楚帮主就该与我见上一面！”
　　小神手连忙双手乱摇道：“这个倒要请您原谅，因为现在风声太紧，凡本帮弟子一律奉令停止活动，连我们帮主也像和尙坐关，整日不出密室一步。”
　　冷天星淡然一笑道：“回去拜上你家帮主，就说我冷天星多谢盛情，既是眼下风声太紧，只有异日再行图报了！”
　　抓起那枚骷髅铜牌，就欲离去。
　　小神手慌忙拦住道：“冷大侠如今要去何处？”
　　冷天星笑道：“自然是阴灵教总坛！”
　　小神手笑道：“阴灵教总坛并不是这般易找之地，其次，纵然您能找到阴灵教总坛，有了护身符令，单凭这身打扮，也还是无法进去。”
　　冷天星怔了一怔道：“依你说应该怎办？”
　　小神手得意的道：“这恐就得听我的了，……算淸酒账咱们走吧！”
　　冷天星连忙依言算淸酒账，与小神手双双走出镇来。
　　在镇外一片密林之中，有一座倾圯已久的关帝庙，神像半倒，草长及腹，早已是狐鼠的游憇之地。
　　但这座破庙却似乎也是小神手常来的地方，只见他迅快的在一处倾倒的断壁之后取出一个油布小包，打了开来道：“冷大侠欲入阴灵教，必须先换上一身教中的衣着。”
　　冷天星并不追问他这些衣服由何而来，连忙抓起一套穿上，只觉大小甚是合身，在左襟上竟然绣着两个白色骷髅。
　　小神手也穿起了一套，眨眼一笑道：“像么？”
　　冷天星怔了一怔，道：“你也去？”
　　小神手笑道：“我不去谁给你引路呀，而且如果露出马脚，在阴灵教总坛之中，只怕你也不见得能讨到便宜！”
　　冷天星眉头微锁，但却并不多言，两人穿好衣着，在小神手的引道下，迳自再度向九顶山中走去。
　　所走的路线与冷天星上次所经大致相同，顺着那道西坳而上，三里之外是一片空旷的草地，四望既无房舍，亦无人踪，但小神手却在那片草地之前停了下来。
　　冷天星怔了一怔，悄声道：“这是甚么地方，因何停了下来？”
　　小神手面色凝重的道：“到了！……”
　　微微一顿，道：“咱们冒充漠北分舵之人，就算他们启动了疑念，也不是一朝半日可以查得淸楚之事，咱们尽有应变的时光！”
　　冷天星颔首道：“冷某记下了，但……”
　　小神手摆手一笑道：“别忙，大约就在这十丈方圆之内。”
　　只见他说话之间不停俯身寻查，良久，忽然在两株桃树之前收住脚步，由腰间取出一枚指顶大小的黑球，猛力向地上甩去。
　　那黑球似乎是硝磺等物制成的东西，一经摔出，发出一声淸脆的响声，随之冒出一股黑烟。
　　冷天星皱眉在旁，只见小神手一连甩出三个，方才停手。
　　不久；忽听一阵轧轧大响，那两株桃树突然向后移去，地面上立刻现出了丈余宽窄的一条地道。
　　冷天星大为骇然，如非小神手领路，纵然在此找上一生一世，只怕也想不到阴灵教的总坛是在地下。
　　但眼下情势千钧一发，却不容他所困惑迟疑，当下只好与小神手并立一齐，袖手待变。
　　只见地道一开，立刻有十六名手持哭丧棒的阴灵教徒一拥而出，分立两旁，一名颚下蓄着长髯的老者，襟绣三颗骷髅，竟一反常态的未拿哭丧棒，只在腰间系了一柄长剑，大步走了出来。
　　小神手与冷天星从从容容地站在地道入口之处，静待查询。
　　那襟绣三颗骷髅的佩剑老者，目光如电，打量了两人一眼，淡淡的咳了一声，道：“报职！通名！”
　　小神手连忙抢先答道：“漠北分舵护法张长弓……”
　　那佩剑老者哼了一声，目光在两人胸前扫了一眼，道：“为何你越阶抢先？”
　　小神手连忙陪笑道：“这是敝舵主申一飞，因为……三日前下座曾到过总坛一次，敝舵主则是初次前来，不谙总坛礼数，故而由下座代禀！”
　　那老者淡淡哼了一声道：“这也罢了！……”
　　声调一沉，道：“验符！”
　　小神手这次并未争先，冷天星也没再木立不动，立刻探手怀中将那预置的铜牌掏了出来，递了上去。
　　那佩剑老者略一顾视，伸手一挥道：“进！”
　　冷天星轻道一声：“多谢！”
　　身形一转，向内走去。
　　忽然，只听身后的老儿大喝道：“回来！”
　　冷天星微吃一惊，暗暗手握剑柄，转回身来道：“上座还有甚么吩咐？”
　　那佩剑老儿气冲冲的道：“本教首重纪律，尔不过一个双花舵主，怎敢对本座如此无礼！”
　　冷天星钢牙紧咬，只好强压怒气道：“下座初次进入总坛，不谙礼数请上座见谅！”
　　说着深深施了一礼。
　　那老儿由鼻孔中哼了一声，道：“念你是不谙规矩的边疆分舵舵主，下次如再有这等犯上失礼之事，定然禀明教主，发交刑堂治罪！”
　　冷天星只好强压怒气，又应了两个是字，再度向内走去。
　　不久，小神手也自后跟了上来。
　　那地道十分绵长，至少已走了六七十丈，尙不曾见到尽头。
　　上下四壁皆是巨石舖嵌，平整光滑，但两侧却一无所有。
　　冷天星悄声问道：“原先的丐帮总坛也在此地么？”
　　小神手点头道：“一点不错，丐帮在这里修建了六七百年的基业，如今全被阴灵教霸占过来了！……”
　　说话之间，忽见一片光亮传了过来。
　　原来那地道已到尽头，尽头处是一片占地千亩的草坪，楼台殿阁，建筑得十分宏伟。
　　但四面却环绕着一个揷天巨峰，峭壁千仞，就算是飞禽走兽，也难过分毫，除了那条暗道之外，可说别无出口。
　　冷天星目光四转，对着那一大片建筑，却不由有些茫然之感，粗粗看去，那一大片建筑，至少也有广厦千间，就算一间间搜寻过去，只怕也要费上不少时间，才能搜寻得完，要想一下子查出岳晓秋以及周余吴缺等被囚何处，实在是一件非常不易之事，除非……
　　方在忖思之间，忽听一片喝叱打鬪之声传了过来。
　　冷天星不由一怔，转向小神手看去，只见他也是一副茫然，显然并不知这喝叱打鬪之声因何而起。
　　冷天星略一忖思，纵目四顾，见四周并无阴灵教之人，心头一动，轻声向小神手说道：“咱们过去看看！”
　　小神手不置可否，立刻随冷天星循声扑了过去。
　　转过两重院落，只见一座宽大的庭院，出现眼前，在院门上高悬着一方巨匾，上面有三个淸楚的大字：“演武厅”
　　冷天星不禁有些失望，看来是阴灵教中自己演练武功，并非因外敌入侵而起的搏鬪！
　　但定神看时，却不禁又有些奇怪之感。
　　原来演武厅中万头钻动，显然所到之人极多，看来阴灵教中之人大部份已到了此处。
　　此外，在演武厅外，则悬了一方白底红字的巨大木牌。
　　冷天星凑了上去看时，只见那上面的大意是，奉教主之命选拔人才，不论总坛分舵，只要武功精绝者，均将重用。
　　冷天星忖思移时，悄声道：“这总坛之内，想必你是来过的了？”
　　小神手道：“小可已经四进四出，从没出过差错。”
　　冷天星道：“在下有一作不情之请，想请你去代我探查一下被掳之人的下落，至于我，不免见猎心喜，想在这里击败几名高手，混个一官半职！”
　　小神手会意的微微一笑，道：“冷大侠小心了！”
　　四顾无人，转身驰去。
　　冷天星扯扯衣襟大摇大摆，直入演武厅中。
　　演武厅之人虽多，但却俱都聚精会神的注视场中两名搏鬪的阴灵教徒，对他们走了进来，谁也不曾注意。
　　冷天星纵目四顾。只见正面有一座高台，台前两排座椅，坐着的至少胸绣三枚白色骷髅，显然都是堂主以上之人。
　　台上则绣帘低垂，不知帘后是否有人，隐隐约约之中，却似乎有数名绿衣侍女不停来回移动。
　　此刻场中胜负已分，只见一个绣有两个骷髅的阴灵教徒遍身血污，被了抬了出去，显然在博鬪中受了重伤。
　　那获胜之人，则是一个襟绣三枚骷髅之人，只见他趾高气扬的道：“越级相抟，只有自取其辱，本座的三枚骷髅岂是轻易来的？”
　　场中有一阵喝彩之声，也有一阵低沉的嘘声。
　　那获胜之人待喝彩之声略息，又道：“本座已连胜三场，如无人下场，本座就算今日的魁首了！”
　　场中静寂无声，显然都已被他的气势所慑。
　　只见他四顾一周，笑道：“既然无人下场，今天……”
　　忽然——
　　一个低沉的声音叫道：“慢……”
　　场中却像起了一个沉雷，千百双目光顿时向冷天星瞄了过来。
　　那获胜之人怔了一怔道：“是那位向本座挑战？”
　　冷天星沉声道：“是我！”
　　身形一转，向场中扑去。
　　那人鄙夷的看了冷天星一阵，道：“报职，通名！”
　　冷天星沉声道：“漠北分舵舵主申一飞！”
　　那人傲气更足，大喝道：“一个小小的边疆双花舵主，见了本座为何不快些施礼致敬！”
　　冷天星略一呆怔道：“这……若在其他地方，下座自应依礼致敬，但在这演武厅中……”
　　那襟绣三枚骷髅之人大怒道：“演武厅中又有甚么不同！”
　　冷天星笑道：“演武厅中全凭武功以定高下，倘若少时下座获胜，也许可奉教主之命，取代你的地位，此刻又何必施礼！”
　　那襟绣三枚骷髅之人大怒道：“似你这等欺上无礼之人，纵然武功高过本座，又怎能擢升上职，本座即刻就要禀明教主，重罚于你……”
　　忽然——
　　只见一个彩衣艳婢，忽由台上一跃而下，奔向场中声若银铃般的宣谕道：“代教主有令，特准这一分舵舵主比试武功！”
　　那襟绣三枚骷髅之人又气又怒，但在代教主令谕下却又没有丝毫反抗余地，以致满腔怒意俱都发到冷天星的头上，当下却只好向那彩衣侍婢首道：“下座遵谕！……”
　　接着晃首挺胸，向冷天星厉叱道：“今天你我生死之搏！”
　　只见他双掌一搓，突然全力推了过去。
　　冷天星大笑道：“不论如何拚搏之法，下座完全奉陪！”
　　单掌一横，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