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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灵山酒僧巫山女
2025-03-16  作者:陈文清  来源:陈文清作品集  点击:

  那盘路时左时右,时前时后,约计至少爬上了百丈左右,眼前忽然为之一亮,似是到了一间巨大的宫殿之中。
  冷天星怀着奇异的心情放目看去,只见眼前处身于一座巨大石室之中,估计位置,当在百丈左右的峰腰之中。
  石室中空无所有,地下则是经过修建的平整石地,虽然密不通风,但却既无黑暗之感,也无窒闷之虞。
  但石室中空空旷旷,却又不知当年此地主人,将之做为何用。
  忽然——
  他发觉石室之后,似是尙有一间内室。
  于是,他伸手去推那可疑的石门。
  一经推动,但听轧轧连响,一座石门果真应手打了开来。
  然而,他立刻为之怔住了,只见石室之内霍然坐着一个像貌古朴的老者,峨冠博带,气象庄严。
  冷天星吃了一惊,连忙深施一礼,道:“晚辈冷天星,见过老前辈!”
  但那老者睬也未睬,一动不动。
  冷天星怔了一怔,又复一礼道:“晚辈误闯仙居,尙望老前辈原谅!”
  那老者仍是不答。
  冷天星大感不是滋味,但他立刻发觉有些地方不对了,原来那老者忽然鼻塌眼落,耳垂嘴歪,霎时之间委顿而倒,变成了一滩粉屑。
  冷天星差点没跳了起来,良久良久,方才定下心来,只见那老者不但骨肉尽化,而且衣履亦皆风化,看来至少死了也有数百年之上,由于室中无人,气流稳定,故而一直保持原状。
  但冷天星推门而入,使室内的气流为之震动,故而那老者立刻化成了一滩粉屑,散了一地。
  冷天星愕然检视,只见老者的博带之上还有一行字迹可以辨认得出来,那字迹写的是:“九重天尊座前侍者。”
  冷天星讶然暗忖:原来这老者并非此地主人,只不过是一名座前侍者,那么此地主人谅必就是九重天尊了!
  九重天尊的遗蜕又在何处,谅必也是在这山腹的石室之中。
  忖念之间,再度转首四顾,忽然发现这内室之中还有不少物件,原来他一入此室,就被那老者遗骸所吸引,并未发现室中其他物件。
  只见迎面壁间有一排横写的字迹,是:“九重天阙第一重。”
  冷天星不由惊噫出声,暗叫道:“原来此处不过算是一重天,九重天想必另有其地,至少该是在这巨峰的绝顶上了。”
  忖念之间,忽见右侧一张石案之上,摆了一方铜简,由于年代久远,铜简之上已经满布铜绿,但仍能依稀看出上面的字迹,是:“世间万事,无不皆由缘字而生,不论年代过了多久,凡有缘先到此处,而又肯习余遗学之人,即为我徒!案头有参丸百颗,每日食用一颗,可止饥饿,铜简下有习功要诀,按诀而习,必有进境。百日之后,可开前面石室,如能通过试验,可升登二重天阙,否则,功止于此,即可他去,勿复留恋。”
  冷天星怀着兴奋的心情,先行跪下默祷一番,然后立起身来,恭恭敬敬的翻开了石案上的铜简。
  只见铜简下面仍是一幅铜简,上面刻着一些吐纳运息之术,与武功入门的粗浅功夫。
  在另一旁的一个石盒之内,果然有百颗参丸,虽然年代隔了如此之久,但一经打开,却香气四溢,新鲜无比。
  冷天星不再多想,立刻定下心来,就在外间的巨大石室之中,按照那铜简上的功诀,揣摩习练起来。
  他已是武功大有基础之人,但仍然按步就班,依照那上面记载的功诀慢慢学习,不敢有丝毫轻率之心。
  转瞬之间,百日已过。
  冷天星怀着兴奋而又紧张的心情,打开了前面的另一间石室。
  只见室中摆满了石碑般的巨石,以及石球铁链等物。
  迎门是一方三尺见方的石块,上面有一行字迹是:“运力出掌,将之击碎!”
  冷天星不稍迟疑,依照在此所学的吐纳之术,提起一口真力,一掌拍了下去!
  但听蓬然一声大震,那方石块顿时化为片片粉屑,飞撒得满室皆是。
  石块之后,是一条悬挂的铁链,每一环结都有姆指粗细,上面也有一行字迹,写的是:“用食中二指之力,将之揑碎!”
  冷天星心头暗感欣慰,因为这些试验并不太难,就算他到此之前,也能依言一一办到。
  当下食指中二指一骈,向那铁链之上揑去。
  但听一声脆响,一条铁链已经断为两截。
  一时之间只听石室中乒乒铿锵之声不绝,所有的巨石等物,都被冷天星依照上面的字迹指示一一毁去。
  最后,在石壁之上有一行字迹,是:“既已通过试验,可登二重天阙。”
  冷天星心头暗忖,上面虽写着可登二重天阙,但二重天阙在于何处,通路又在那里。
  忖念之间,不由伸手向壁上推去。
  讵料一推之下,怪事忽生,但听轧轧大响起处,一道暗门已经打了开来。
  冷天星心头大喜,连忙迈步而入。
  只见门内是一条整齐的暗道,历阶而上,大约只有二十丈左右,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间颇为华丽大殿。
  只见迎面一幅巨匾,上面写的是:“九重天阙第二重。”
  但见绒幕绣帏,石桌玉椅虽然已是积尘盈寸,但却不失当年华丽景象,使冷天星骇异的却是迎门而坐的两名艳装侍婢。
  冷天星虽有第一重天阙中的经验,但却仍不能为之怔了一怔,原来那两名侍婢栩栩如生,如不细看,绝难发觉那是死了数百年之人。
  只见那两名侍婢也像第一重中的老者一样,霎时之间,头歪肩塌尽皆化成了一滩粉屑。
  冷天星不由自主的向两名侍婢的遗蜕拱手一揖,方才向后面的石桌走去。
  只见桌上有一个玉盒,下面则有一幅铜简刻着一行字迹,是:“盒中有两条万年天蝤,服食之后可使内功骤增,待药力行开之后,即可直上三重天阙。”
  冷天星默默祷念了一遍,然后双手将那玉盒盒盖打了开来。
  但盒盖一启,他却不由双眉深锁,咋舌难下。
  原来所谓的万年天蝤,竟是两条姆指大小的毛虫,一白一黑,赤尾红目,形状怖人。
  怪的是那两条毛虫虽在盒中关了数百年之久,却蠕动不已,翘尾昂首,显然并未死去。
  冷天星迟疑了足足有顿饭之久,最后终于还是闭起眼睛,压制着强烈的恶心之感,双手捧起玉盒,一下子吞了下去。
  两条毛虫并没有特别的怪味,但吞下不久,丹田之中却升起了一股热流,有如火烧一般,翻腾汹涌,同时,五脏六腑似乎都痛得要碎成一段一段一般,使他忍不住失声而呼。
  那股由丹田中升起的热流愈来愈是汹涌,不一时间,忽如开闸的洪水一般上冲生死玄关,下闯任督二脉。
  冷天星勉强咬牙隐忍,但最后只觉轰的一声,眼前发黑,四肢瘫软,立刻昏死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冷天星终于悠悠的醒了过来。
  肚腹的剧痛已止,代之的是一种无比的舒畅,只觉遍体轻松,几乎有如身在云雾之中一般。
  他茫然睁眼四顾,忽然发觉自己视力大增,连在石室角落上的一根发丝,都可淸晰入目。
  他再难压抑自己心头的狂喜,由于视听之力的增加,可以证实一项事实,那就是他的内功真力至少增加了数倍以上。
  他略一调息,立刻按照字迹的指示,直上第三重天阙。
  这次并不需要费力去找,因为一条斜斜的盘路就在石室一角。
  第三重天阙,似乎比第二重还要华丽,里面四壁俱是掌指拳脚的歌诀图解,依照字迹的指示,要他以百日时光,习学四壁所列的拳脚掌指之学。
  冷天星如痴如醉,立刻又把自己沉侵于那些诡奇玄奥的招术之中。
  百日之后,他又攀上了第四重天阙。
  第四重天阙中是机关阵法之学,费时百日。
  第五重天阙是刀枪鞭棍等一般兵刄,费时百日。
  第六重天阙是武林各派杂学,费时百日。
  第七重天阙则是准备学剑的初步宁神静心之法,费时一月。
  第八重天阙则是专习剑术,费时一年。
  这些阶段,冷天星俱都一步步顺利的完成了,将近两年半的时光中,他遍历了八重天阙,将应学的武功俱已点滴不遗的完全学到。
  就当他欲登上最后的九重天时,却发觉在一张石桌上刻下的一行字迹。
  那字迹是:“九重天阙中有余一生研练的数招绝学,虽仅数招,但却修习不易,若无十年八载时光,万难习成,且用心不专,将导致走火魔,使在八重天阙中所习之学,于一旦之中悉付流水……”
  冷天星不由心头一沉。
  他急于报雪亲仇,倘若要再耽搁上十年八年的时间,那实在是使他难于忍受的一段漫长时间。
  忖念之间,只见下面继续写道:“倘若吾徒尙有恩怨未了,不妨先去江湖之上练达一番,他日厌倦江湖之时,再返此续习为师之学。但有一事必须牢记,你虽已将八重天阙之学尽皆学成,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切勿骄狂傲世,以免导致不测之祸。即使他日将为师硏创之学学成,亦不能自夸为天下第一高手,以为师当年而论,武林道中,亦有不少难分高下之人,须知深山大泽,实隐龙蛇,满招损,谦受益。切勿过露锋芒,戒之戒之。”
  下面署名是九重天尊盖烱。
  冷天星连忙泥首下跪,喃喃默祷道:“恩师在天之灵明鉴,弟子身负不世血仇,势须依照恩师指示,先去江湖之上了淸恩怨,再来守护恩师当年所创的基业,陪伴恩师在天之灵!……”
  他恭恭敬敬的行了三拜九叩之礼,而后站起身来,喃喃祝祷道:“弟子要先拜别了。”
  然后,他由来时所经之路,一重重飞步而下,不久,就推开了峰下的巨石,到了洞口之外。
  一阵山风吹来,使他不禁打了一个寒噤,抬头看时,时光正当黄昏光景。
  冷天星大为感慨,两年多的时光弹指已过,九重天的揷天巨峰,仍然隐在迷蒙的云雾之中。
  他轻轻运用吸字诀,将那巨石拉平,使外面不现一丝痕迹。然后,他踏着轻快的脚步,去寻找等候他的三手神君。
  然而,绕遍峰底,他也没有找到三手神君所结的茅芦。
  他有些奇异了起来,依理而论,三手神君不可能离此而去,因为他惧于巫山二娇的搜捕,他把希望都寄托到了自己身上,不等到弄明自己的遭遇下落,他绝不致离此而去。
  但他的人呢?
  难道说他因自己去的时间过长,误认自己已经遭遇不测了么?
  忽然——
  他发现不远之处有一座低矮的山洞,他怀着姑妄一看的心情俯身踏了进去。
  一经踏入洞内,他不由大吃一惊,因为一具骷髅骨架霍然现在眼前,由未曾腐烂的衣履服饰上看来,他一眼就可看出那正是三手神君。
  冷天星一阵鼻酸,忍不住为之落下了泪来。
  这个以偷名的老儿,为报当年旧恩,不惜得罪了巫山二娇,领自己来到此处,却又在这山洞中遇害而死。
  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冷天星深感歉疚,忽然他发觉三手神君的遗骸之下压了一张血书,当下连忙伸手取了出来。
  那血书虽是经过了不少时间,但洞中十分干燥,故而仍然能够淸晰的看得出上面的字迹。
  只见那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写的是:“杀我者乃阴灵教的幽冥堂主公孙厉,老弟台务必为我报此血仇,此外,老朽只有一名小徒,人称小神手,亦望看老朽之面,善视……”
  字迹潦草凌乱,而且并未写完,显然是在垂死之前挣扎而写。
  冷天星咬牙厉呼道:“阴灵教……曾是我的杀母仇人,我冷天星对天发誓,此番出道之后,第一个消灭的就是阴灵教!”
  于是,他双掌连挥,将洞外许多石块聚拢了来,将洞口密密的封堵了起来,使三手神君的遗骸暂厝此地。
  他立在那乱石封堵的洞口之前喃喃自语道:“老前辈,你放心安息吧,你的深仇大恨,我一定会替你报雪,他年武林底定之时,再找你的爱徒来收葬你的骸骨!”
  祷告既毕,车转身形,就在黄昏余晖中,飞驰下山而去。
  嵩山少林寺前,忽然到了一个书生打扮,剑眉星目,年约十八九岁,满面杀气的少年。
  那少年升阶叩关,要见掌门悟方禅师。
  知客僧见那少年来得怪异,伪称掌门出外,不允传见。
  那少年似是脾气甚为暴燥,闻得知客僧之言,冷冷一笑道:“少林掌门,在武林中地位尊崇,据说已经若干年不出禅关,若说离山而出,未免过于欺人!”
  知客僧陪笑道:“施主因何要见敝掌门,就说与贫僧也是一样!”
  那少年冷笑道:“只怕你担当不了!”
  知客僧皱眉道:“不论贫僧能否担当得了,施主何妨说上一说!”
  那少年剑眉一扬道:“在下要与悟方大师印证一下武功!”
  “啊!……”
  知客僧咋舌难下的道:“施主要与敝掌门印证武功,施主是何人门下!”
  那少年冷笑道:“印证武功只凭真才实学,何必计较是何人门下!”
  知客僧皱眉道:“施主因何有这古怪念头,须知当世武林之中!……”
  不容他把话说完,那少年森颜厉色的道:“大和尙不必费话,看来你是不肯传报的了!”
  知客僧歉然道:“贫僧实难如命!”
  那少年陡然由少袖中扯出了一柄寒芒四射的短剑,厉喝道:“快拔兵刄!”
  知客僧微怒道:“施主如此蛮横,贫僧就以一双肉掌接上施主几招!”
  那少年哈哈一笑道:“那是你自讨苦吃了!”
  短剑一振,一蓬寒芒撤了出去,迳向知客僧搂头盖顶罩到!
  知客僧在少林寺中也算得一流人物,论辈份与掌门是师兄弟用称,武功造诣自是不弱。
  但这少年的剑法实在太过怪异了,那知客僧虽是久经大敌的人物,但也是惶然失措,一时不知应该怎样应付。
  惶遽之中,只有挫步疾退,避了开去。
  那少年的剑法既怪且狠,知客僧虽然退得极快,但那少年的短剑却如影随形根本不容知客僧有后退的余裕。
  但听啊的一声轻呼,红光迸现,知客僧的一条左臂已被齐肩削了下来。
  那少年若无其事,淡然一笑道:“得罪得罪,现在可肯传报给贵掌门了么?”
  知客僧面如淡金,血流如注,还未来得及答言,一条黄影已然飘然而至,落在了冷天星面前。
  只见来者是一个枯瘦的古稀老僧,虽然身材瘦小,但却不怒而威,别有一种慑人气势。
  那少年怔了一怔,道:“大和尙,你是少林寺的什么人?”
  那枯瘦的老僧诵声佛号道:“老衲悟方,忝为少林掌门,正是施主欲找之人!”
  那少年拱手一礼,顺手把短剑纳入袖中,道:“失敬失敬!……”
  伸手一指断臂知客僧道:“贵门人不肯与老禅师传报,在下已经代为小小惩戒了一下,老禅师万勿见怪!……”
  悟方禅师面色平静的笑道:“施主惩戒得应该,老衲心感无概!……”
  微微一顿,接道:“旋主既是专诚要见老衲,就请静室一谈!”
  说话之间,伸手就来挽冷天星的左臂。
  冷天星并不避让,一任悟方禅师拉着左臂,向禅院深处走去。
  霎时之间,两人俱皆掠过一层古怪的面色。
  原来两人表面上虽是双手相携,实际上却是暗较了一下内劲,相较之下,双方功力相将,竟是不分胜负之局。
  悟方禅师身为天下领袖门派的少林掌门,会过的高人无敷,一个年才弱冠的少年,如何会放在他的眼中。
  殊料一试之下,这少年的功力竟不在自己之下,这实在是太过骇人之事,悟方禅师口虽不言,心中却结了老大的一个疙瘩。
  冷天星同样的心头为之一沉,他幸获奇遇,两年多的时间遍历八重天阙,原认为已可睥睨江湖,想不到一个少林掌门,仍然与自己是平手之局。
  如此看来,恩师遗言实在不假,武林中高人无数,任凭武功多高,也不能自夸为天下第一高手。
  忖念之间,已到方丈静室。
  小沙弥献茶已毕,静室中只剩下了悟方禅师与冷天星两人。
  悟方禅师轻宣一声佛号道:“施主高姓大名,可以见示了么?”
  那少年毫不隠讳的道:“在下冷天星!”
  “冷天星?……”
  悟方禅师重复了一遍,喃喃的道:“可是枫江世家冷君豪施主的后人?”
  “正是先父!”
  “这就难怪了!施主艺业惊人,不知出自何人门下!”
  冷天星顿了一下道:“如果老禅师能够代为守秘,在下当可实言相告!”
  悟方禅师道:“旋主可是要老衲发誓么?”
  冷天星微笑道:“那是最好不过!”
  悟方禅师怔了一怔,笑道:“老衲若是泄露了施主之言,将永沉轮回,难成正果!”
  冷天星笑道:“老禅师言重了,在下先师乃是九重天尊盖炯!”
  “啊!……”
  悟方禅师声嘶气竭的啊了一声,突然向后便倒,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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