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八回 乱点鸳鸯
2023-04-23 作者:梁羽生 来源:梁羽生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各自怀疑对方
上官英杰气往上冲,峭声说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是上官英杰!”
一阳道人吃了一惊,说道:“你就是檀家衣钵传人的那位上官英杰吗?”
上官英杰说道:“不错,怎么样?”
一阳道人忽地一声冷笑,说道:“凭你也配自称是大丈夫!”
原来一阳道人虽然不似无相上人那样数十年不出寺门,但这几年来他也是在太华寺清修,少理外事。是以对江湖上的事情隔膜得很。
他只知道檀玄峻是害死川西大侠谷神秀的主凶,上官英杰既是檀玄峻父亲的关门弟子,料想也不会好到那里去。却不知道恰恰和他料想的相反,上官英杰竟会是谷飞霞的朋友的。
上官英杰本来就是心高气傲的性格,而且他也和一阳道人误会他一样,以为这个一见面就对他恶声相向的道士一定不是好人,甚至可能就是西门化的师兄那一伙。
他忍受不了一阳道人的奚落,立即反唇相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在你的眼中当然不会是大丈夫了!哼,要是你居然看得起我,我岂不变成了混蛋一名?”
一阳道人大怒道:“我只再问你一句,你到苦竹庵来干什么?”按他以往的脾气,本来就要马上出手教训上官英杰的,总算这几天来受了无相上人的薰陶,方始准备问清楚了再说。
上官英杰冷笑道:“你又是从那里钻出来的,来这里做什么?”
一阳道人双目一瞪,喝道:“我来这里不关你的事!”
上官英杰道:“这苦竹庵是你的么?你又凭什么管我!”
一阳道人喝道:“你不敢说是不是?哼,你不说只有自误!”
上官英杰也是本来就要发作的,但转念一想,他来的目的既然是找谷飞霞,那也不妨告诉对方,问个清楚再说。于是冷冷的盯着一阳道人说道:“谷飞霞姑娘是否在苦竹庵,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他和一阳道人大声争吵,心想谷飞霞和霍天云若在庵中,也该听得见他的声音了,不见谷飞霞出来,心中越发惊疑不定。是以说话之时,冷眼旁观一阳道人的神色。
箫剑交锋
月色朦胧之下,陡然间只见一阳道人须眉怒张,猛地喝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声出招发,二话不说,唰的一剑就向上官英杰刺过来了!
要知他知道是上官英杰之后,本已疑心上官英杰是要来伤害谷飞霞的了,如今听得他亲口说了出来,果然是来“找”谷飞霞,他怎能不把上官英杰所说的“找”字当成恶意?
在上官英杰来说,一阳道人未加解释的“果然不出我之所料”,也是果然不出他之所料!
他只道一阳道人是西门化的师兄师侄这伙,西门化当然知道他是要帮谷飞霞的,故此与西门化一伙的人一知道他是上官英杰,一知道他是来找谷飞霞,自是要先下手为强了。
一阳道人心里想道:“你这厮竟要斩草除根,忒也狠辣!”故此他在一气之下,这一剑也是狠辣非常。
上官英杰亦在心里想道:“这牛鼻子贼道与我素不相识,一见面就施杀手,不用说自是要取我的性命去讨好西门化了!”
莫说是误会加深,即使他是想向一阳道人说个明白的话,在一阳道人这样凌厉的攻势之下,亦已是没有说话的余暇!”
接招还招,上官英杰毫不示弱,出手同样狠辣!
箫剑相交,只听得“噹”的一声,火花四溅。
幸而他的暖玉箫是件异宝,坚逾金铁,这才能够化解一阳道人凌厉的先手攻势,而且立即反攻。
一阳道人却是在兵器上吃了一点亏,手中的青钢剑,竟给玉箫碰损一个缺口。
大怒之下,一阳道人喝道:“好,你倚仗有武林天骄传下的玉箫,老道也不怕你!看你有什么本领逃出我的掌心?”
上官英杰心高气傲,立即“还敬”,“我又怕你不成?哼,你以为我只凭玉箫么,我不用毁坏你的兵刃,也能胜你!”
说到一个“胜”字,招数立变,避免硬碰一阳道人的长剑,玉箫飞舞,招招指向他的要害穴道,他把本门绝技的“惊神笔法”使出来了。
一快一慢俱臻佳妙
其实这正是上官英杰避重就轻的打法。要知一阳道人的功力在他之上,他在兵刃上虽然占了便宜,但和对方硬碰硬接,却是难免消耗内力,久战下去,还是他要吃亏的。
上官英杰变了打法,一管玉箫,盘旋飞舞,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当真是瞬息百变,变化莫测,一阳道人好几次险些给他点着穴道,不禁心内暗惊:“武林天骄的惊神笔法果然名不虚传!”
“牛鼻子,臭道士,你服不服?快把谷姑娘交出来,否则我决不能饶你!”上官英杰不见谷飞霞踪影,只道她和霍天云已是失陷在苦竹庵里了。
一阳道人勃然大怒,喝道:“狂妄小子,叫你知道我的厉害!”剑法也是蓦然一变,明知上官英杰的玉箫是件宝物,他的长剑却偏偏寻瑕抵隙,找玉箫硬碰!
原来他险些吃亏之后,忽然醒语:“这样打法,我岂非舍己之长?暖玉箫纵然能够砸损我的宝剑,我以无锋之剑料想也能制服这个小子。”
剑法一变,不过片刻,只听得“噹”的一声,玉箫和剑,果然又碰个正着。这一次剑身不过出现了一丝连肉眼都几乎看不见的裂纹,连缺口也没有了。原来惊神笔法虽然厉害,但有一利却也有一弊。轻灵迅捷,瞬息百变,固然利于攻敌;但既要轻灵,打击在对方兵器上的力道却是不免减弱了。
一阳道人为了加重内力,剑招越展越慢。上官英杰的惊神笔法却是越展越快。不过一快一慢,都是上乘武功,并臻佳妙。在对方这样快攻之下,一阳道人若是稍有不慎,也是危险非常的。
双方全神接战,不知不觉过了一百多招,上官英杰渐渐感到气力不加,一颗颗黄豆般的汗珠不住的从额角滴下来了。
一阳道人以为时机已到,长剑蓦地一伸,用重手法将玉箫压住。不料这却是上官英杰意图败中求胜才故意卖的一个破绽。不错,他的内力是比一阳道人消耗得多,但尚未至于是强弩之末。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卜”的一声,一阳道人的一处穴道给玉箫点个正着。但上官英杰给对方的猛力一压,玉箫也是几乎掌握不牢,踉踉跄跄的退出几步,竟然似有虚脱之感。
双方苦斗
一阳道人幌了几幌,咬牙喝道:“好小子,我与你拚啦!”一挺长剑,迈步向前,又和上官英杰厮杀。
上官英杰这一惊非同小可:“想不到这老贼道功力竟是如此深厚,我已经点着了他的穴道,他居然视若无事!糟糕,这次恐怕我不但帮不了谷飞霞的忙,反而要折在这贼道手里了!”
殊不知上官英杰固然是吃惊非小,一阳道人也是有苦说不出来。
原来他虽然仗着深厚的内功,运气冲关,解开了被封的穴道,但亦已元气颇伤,但觉脚步虚浮,浑身乏力了。此时他的功力已不到原来的一成,急切之间,那能恢复。
本来在这样情形底下,若要避免两败俱伤,他们便该立即罢手,各自调养精神的。但由于误会未消,彼此都在恐防对方乘机杀害自己,在这样情形底下,他们又怎敢罢手?
再度交锋,双方都是气喘吁吁,只能勉强遮拦格打,拖着沉重的脚步,大家都在作着捱得几时就是几时的打算。
上官英杰更多担着一重心事:谷飞霞和霍天云不知究竟怎样了?倘若自己支持不住,伤在这道人之手,还有谁人能够去救他们?
苦斗中,上官英杰忽地心念一动:“霍天云本领非凡,他和谷飞霞联手,未必就会失陷在这苦竹庵中吧?即使他们中伏被擒,这伙人是要把他们献给西门化的,也未必就会把他们杀掉吧?”
既然无法摆脱一阳道人的缠斗,上官英杰只有抱着万一的希望,姑且一试,提一口气,大声叫道:“霍大哥,谷姑娘,你们在那里?”心想:“只要他们是在庵中,纵然被擒,他们也总会出声回答我的。”
过了一会,果然有声音传出了:“是谁在找谷姑娘?”但可惜并非霍谷二人的声音。
声到人到,一个老和尚已是走进了紫竹林,也开始看见他们了。
这老和尚不用说当然是苦竹庵的主人——无相上人了。
原来无相上人在连占山那些人走了之后,便即闭门在静室坐禅。这是他每晚例行的功课。此时刚好做好“功课”,不过假如未听到上官英杰的呼叫的话,他还是不会出来的。
无相上人分开恶斗
无相禅师见一阳道人和一个少年打得气喘吁吁,不禁甚为诧异,“咦”了一声,问道:“这位居士是谁?道兄何故与他动武?”
一阳道人道:“这小子正是檀家的传人上官英杰,他居然有这胆子找上门来啦!”
上官英杰虽然不知无相上人身具深湛武功,但他如今已是精疲力竭,对方只须多个帮手,纵然丝毫不懂武功,也可制他死命。一听得和尚、道士原来乃是一家,心中不禁暗叫糟糕透顶!
不料无相上人却道:“上官居士,你是来找霍天云和谷飞霞的吗?”
上官英杰说道:“不错,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无相上人忽地哈哈一笑,身形晃处,已是插在他们中间,双手一分,就把他们分开。
“没什么样。不错,他们是在苦竹庵,后来有连占山一班人来过,他们二人便即回家去了。你有什么事情找他们,应该到谷姑娘家里去找才是。为何在我庵前吵闹?”无相上人说道。
上官英杰被无相上人分开之际,彼此掌心相触,只觉一股热气从对方的掌心输入自己的掌心,瞬息间,已是流转全身,有说不出的舒服。
上官英杰这才知道这个白眉和尚竟是有难测深浅的上乘内功,非但对他并无恶意,而且以本身内力帮他收敛真气,恢复精神。不禁又惊又喜,心里想道:“这老和尚,若是坏人,一定不会如此。看来,恐怕我这次又是做错了事了。”
“多谢上人指点。”上官英杰说道。跟着转过身来,向一阳道人道声“得罪”,便即迈开大步,飞跑出林。一来因为他急于见谷飞霞,二来也是因为听得有连占山来过的消息,无暇向无相上人多问,心想先去向霍谷二人报讯再说。其他事情,待见到了谷飞霞自然可以问个清楚。问明之后,要是当真自己错了,那时回来向一阳道人陪罪也还不迟。
一阳道人见无相禅师放走上官英杰,他的诧异比上官英杰更甚。
“老和尚,这小子是谷姑娘仇家的弟子,他来找谷姑娘,不用说是要来伤害她的了。你怎的这样胡涂,非但放他,还要助他一臂之力?”
坠入奸人陷阱
无相上人说道:“我正是因为听见他在叫唤谷飞霞和霍天云才做这个和事老的。”
一阳道人诧道:“为什么?”
无相上人说道:“你试想想,假如上官英杰真的是谷飞霞的仇家,此来是为了伤害谷飞霞的话,他和你已经斗得筋疲力倦,还怎敢叫谷飞霞和霍天云出来?不怕他们和你联手杀掉他吗?而且我听得他的叫声充满盼望之情,只有对好朋友才会这样呼唤的。”
一阳道人道:“但檀玄竣可是谷飞霞的杀父仇人啊!”
无相上人道:“那是上一代的事情,而且檀玄竣也早已死了,上官英杰虽然是檀门弟子,却未必就是谷飞霞的仇人!”
一阳道人方始恍然大悟,苦笑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次可是我的糊涂了。”
跟着不禁为上官英杰担忧起来,说道:“他和我斗得精疲力竭,你虽然助他凝聚真气,恢复精神,但他本来的功力,一时间还是未能恢复的。要是他碰上连占山这班鹰爪孙,那怎么办?”
无相上人道:“这班家伙已经被你打得怕了,谅他们也不敢在苦竹庵附近逗留。上官英杰一到谷家,一定会和谷飞霞、霍天云再来此地。我看是不用替他担心的。倒是你恶斗了一场,却是应该先去歇息歇息了。”
那知无相上人只料中了一半,不错,连占山这班人是不敢在苦竹庵逗留,但上官英杰在归去途中,却碰上另外的强敌。
上官英杰急于去见谷飞霞报讯,抄捷径匆匆赶路,经过一座山岗之时,忽听得树林里有女子的声音气喘吁吁,尖叫道:“救命,救命!”
跟着一个男子的声音哈哈笑道:“在这荒林,你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懂事的你乖乖依从我,否则我占了你的身子还要杀你!”
那女子哭喊道:“你这采花淫贼,我做了鬼也要报仇!”
上官英杰一听,这采花贼竟要“先奸后杀”!虽然他急于去会谷飞霞,但碰上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他岂能坐视不救?
这一来他可就坠入奸人的陷阱了!
三面夹攻,暗器齐发
上官英杰早已在路上听说这一带有采花贼出现,想不到竟然给自己亲身碰上。
激于义愤,他忘了苦斗之余,功力都还未曾恢复两成,立即一声斥叱,闯进林中。
“快快放手,否则要你的命!”上官英杰喝道。大怒之下,一股劲的向前冲去,虽然此际不过恢复两成功力,亦是跑得飞快。
这采花贼是早已知道他是谁的,但却不知他是强弩之末,难穿鲁缟。见他来势凶猛,倒是不禁心惊胆战。当下按照他们这伙原定的计划,把那妇人一推,迅即滚过一旁。心里还有点害怕上官英杰倘不中计,紧追自己,那可就要糟糕。
那妇人裸着上身跌跌撞撞,作出受伤的模样,几乎就要扑入上官英杰怀中,尖声叫道:“好汉救我!”
救人要紧,上官英杰赶忙脱下上衣,待要给那妇人蔽体,再替她治伤。那知就在此时,那妇人忽地把手一扬,发出了一把喂毒的梅花针。与此同时,前后也都有喂毒的暗器袭到。
原来这一伙人正是西门化的师兄丘逢时,和他的师侄贺式规,与及贺式规的姘头叶三娘子。
贺式规在前头反手发出毒蒺藜,丘逢时则是埋伏在后面,打出他的独门暗器透骨钉。
三面夹攻,料想上官英杰不死也要受伤,丘逢时发出暗器,冷冷笑道:“上官英杰,你也太好管闲事了。哼,哼,你这次可是自寻死路啦!”
好个上官英杰,在这危机瞬息之间,就把脱下的上衣当作武器,一个旋风疾扫,居然把叶三娘子的毒针荡开,但贺式规的毒蒺藜,他只能扫落两枚,第三枚还是打在他的身上。
最厉害的还是丘逢时的透骨钉,未曾打到,上官英杰已是闻到一股腥风,胸口剧闷。而且听得暗器挟风之声,虽然透骨钉体积比毒蒺藜小得多,但打来的力道却是比贺式规的毒蒺藜强了不知多少倍。
这一瞬间,不必丘逢时通名道姓,上官英杰亦已知道他是西门化的师兄了。若在平时,上官英杰要抵挡他的暗器不难,此时只剩两成功力,却如何能够?
上官英杰中毒昏迷
上官英杰听那暗器破空之声,自忖难以抵挡,不觉心中一凉:“想不到阴差阳错,今日我竟命丧宵小之手!”
心念未已,只听得两个人的叫声和暗器挟风之声,同时传入他的耳朵。
一个喝道:“鼠辈敢尔!”这是霍天云的斥骂声。
一个叫道:“上官大哥,留心暗算!”这是谷飞霞焦急的叫声。
原来他们二人回到家里,听得李洪告诉他们上官英杰已是抄小路去了苦竹庵之后,他们立即也走这条小路赶来苦竹庵,恰好及时赶到。
可惜谷飞霞还是迟了片刻,当她出声提醒上官英杰之时,丘逢时的暗器已是发出来了。
不过,好在霍天云的暗器却是后发先至。
霍天云平素本是不用暗器的,此时听得丘逢时打出的透骨钉破空之声,人急智生,立即摸出三枚铜钱当作暗器,以弹指神通的功夫,急弹出去。后发先至,半空中撞上了丘逢时打出的透骨钉,三枚铜钱和三枚透骨钉恰好撞个正着,同时坠地。
霍天云和谷飞霞同时来到,这下子可是轮到了丘逢时吓得魂飞天外了。
明知不是霍谷二人对手,他只能发出最后一件防身法宝了。这是他最厉害的独门暗器——毒雾金针烈焰弹。
此弹一爆,火光涌现,迅即烟雾迷漫,烟雾之中,又夹有无数细如牛毛的梅花针。
对武功高明之士,梅花针济不了甚事;“烈焰”烧不着敌人,很快也会熄灭。但最厉害却是毒雾,吸进一点,就会昏迷。
不过霍天云却有天山雪莲炮制的碧灵丹,能祛邪毒,霍天云也早已防备他会使用这种邪毒暗器,他和谷飞霞都是早已含着一颗碧灵丹的。
但在烟雾迷漫正中,霍谷二人虽不至于昏迷,却给丘逢时乘机溜走了。
这霎那间,上官英杰听到了谷飞霞的声音却是不禁又喜又惊,忽地浓烟扑面而来,他只觉一阵眩晕,登时不省人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他醒来之时,已是发现自己身在苦竹庵中了。
丘逢时害了自己人
上官英杰张开眼睛,第一眼就看见谷飞霞正是坐在他的面前,替他换上敷伤口的金创药。上官英杰情不自禁的说道:“飞霞,想不到我还能够活着见你。”
霍天云笑道:“上官大哥,你不知道,谷姑娘已经是在这里服侍了你一天一晚了呢。”接着说道:“飞霞,我叫你不用太过担忧的,你瞧上官大哥好得多快,他一醒来,说话的声音已是这么响亮了。”
谷飞霞面上一红,说道:“霍大哥,你也是和我一样啊。昨晚你也没有睡过觉。至于说到担心,一阳道长可比我还更担心。”
上官英杰这才注意到霍天云和那个昨晚曾经与他交手的那个道士也都同在房中。此时他才知道这道士道号“一阳”。
上官英杰道:“多谢你们。”
谷飞霞道:“我可没有什么功劳。你最该多谢的是霍大哥和无相上人。是霍大哥给你服了碧灵丹,无相上人又以本身内力助你凝聚真气的。”
上官英杰道:“那三个奸贼怎么样了?”
谷飞霞道:“贺式规和那妖妇已经死掉。丘逢时那老狐狸害死了他们,却一溜烟的跑了。可惜我们没抓着他。”
上官英杰诧道:“你说他们二人是给丘逢时害死的?”
谷飞霞道:“不错,说给你听,也好让你痛快。这姓丘的老狐狸是害你不成,反而害了他的自己人。”
原来丘逢时在发出“毒雾金针烈焰弹”后,他在烟雾掩护之下逃走,但贺式规和叶三娘子却因吸进毒雾太多,被毒死了。
当时上官英杰早已昏迷,霍天云把一颗碧灵丹叫谷飞霞嚼碎喂他服下,就近抬他到苦竹庵医治的。
一阳道人说道:“只有我最惭愧,上官大侠,我几乎害死了你。”
上官英杰笑道:“不,说起来我还应该最感谢你呢。要不是你和我打了那么久,我一出去就遭暗算的话,那时霍大哥和谷姑娘可还是在路上啊。”
谷飞霞道:“我们已经回去见过李洪了,多谢你这样关心我,赶来给我报讯。”
问起风鸣玉
上官英杰苦笑道:“本来是我恐怕你们遭受暗算,来给你们通风报讯的。谁知结果适得其反,是我遭受暗算,是你们救了我。”
霍天云道:“我们不过偶然碰上,你却是千里奔波,特地来给我们报讯的。说起感激的话,我们更要感激你这份深厚的情谊。”说到此处,忽地笑了起来。
谷飞霞道:“咦,霍大哥,你怎的无端又笑起来?”
霍天云道:“上官兄,你在未见李洪之前,大概不知我也来了广元吧?”
上官英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谷飞霞,说道:“我的确不知。”
霍天云笑道:“那么我刚才那番说话,是应该由谷姑娘和你说才对。不过她大概也只敢在心里说,那就只好由我代她从口中说出来了。”
上官英杰不禁又惊又喜,暗自思量:“他怎的竟然拿我来开飞霞的玩笑?难道他们并非、并非和我所想的那样?但李大妈的儿子为何又那样说呢?”
谷飞霞面上一红,只好勉强笑道:“霍大哥,你这话可不对了。上官大哥是我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他知不知道是另一件事,难道你就不该感激他的情谊?”
霍天云适可而止,笑道:“应该,应该。那么请你让我今晚替你陪伴英杰兄吧。你一日一夜,衣不解带,却是应该先回家了。也免得李大妈母子担心。”
谷飞霞道:“也好,那么我先回家。”忽地好似想起一事,将要走出房门,又再回头,说道:“上官大哥,我想问你一件事情再走,你不嫌我多事吧?”
上官英杰怔了一怔,笑道:“我还未知道你要问的是什么呢,怎会嫌你多管闲事?你先说吧。”
谷飞霞道:“你只一个人来吗?”
上官英杰道:“是呀,你以为还有谁?”
谷飞霞道:“风姑娘呢?”
上官英杰道:“哦,原来你要问的是鸣玉,她已经和周剑琴一同回去金刀寨主那儿了。”
谷飞霞道:“哦,这可真想不到。”
上官英杰道:“她回去是有原因的,不过,现在我还不想告诉你。”
谷飞霞心想定是和霍天云有关,于是笑道:“好吧,那你留下来说给霍大哥听。”
谷飞霞走了之后,不久,无相上人做完功课,也来探视上官英杰。
解开心上的结
无相上人替他把了把脉,说道:“贵派创派祖师真不愧有‘武林天骄’之称,传下的内功心法端的是另辟蹊径。老弟中毒本来甚深,虽说有天山雪莲制炼的灵丹祛毒,倘若换了个人,也不能恢复这样快的。可见贵派的内功确有独到之处。”
霍天云听得此言,比上官英杰还要欢喜,连忙问道:“老禅师,那么依你看法,上官兄还要多久才能恢复如初?”
无相上人道:“三天之后,可以行走。最多十天,便可恢复如初。”
上官英杰等到他们的说话告一段落,才有机会向无相上人道谢,谢他不惜耗损本身真力,替自己打通奇经八脉,驱除毒质;并助自己凝聚真气之功。
无相上人说道:“老弟,你不知道,由于老衲的糊涂,几乎累了你呢。一阳道兄本来颇虑到你有可能在途中遭遇贼人袭击的,是老衲掉以轻心,以为连占山那些人不会再来,却不知还有另一帮人要暗算你。略尽绵力,老衲只是为了补过而巳。”
一阳道人笑道:“说起糊涂,我才是最糊涂呢。你不必问明,已知上官老弟是谷姑娘的朋友,我却还把他当作谷姑娘的仇家。”
上官英杰道:“那也怪不得道长。谷姑娘的尊人本是因敝师兄而死。”
无相上人说道:“上一代的冤仇何必再提?前天谷姑娘和霍少侠第一次到苦竹庵来,向老衲打听可有一些江湖上可疑的人物来到,就是为了怕你会遭暗算呢。可惜她当时未能说得十分清楚,而老衲也不知道外间消息。否则就没有昨晚你和一阳道兄那场误会了。”原来霍天云已经把他们那晚来苦竹庵的目的,告诉了无相禅师与一阳道人。
上官英杰这才知道谷飞霞竟是这样关心自己,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感激。
无相上人再为上官英杰做了一次推血过宫的手术,这才和一阳道人离开病房,让他歇息。
歇息过后,上官英杰的精神又好几分。这晚他和霍天云抵足而眠,谈得投机,不知不觉,大家都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首先是霍天云问他道:“上官兄,你病好之后,作何打算?”
打开天窗说亮话
上官英杰微喟道:“我是闲云野鹤之身,从来就没有过什么打算。”
霍天云道:“那你为什么不留下来和谷飞霞作伴?依我说,明天你就应该搬到她的家里。”
上官英杰道:“为什么?”
霍天云笑道:“你好意思老是麻烦无相上人照料你么?与其在和尚庙里养病,不如在朋友家中养病。也省得飞霞跑来跑去。”
上官英杰道:“我住在她的家中恐怕不方便吧?”
霍天云道:“有什么不方便?难道你以为她仍然把你当作仇人吗?你不知道她前几天左盼右盼,等不见你来,有多焦急!”
上官英杰道:“我知道她已经把我当作朋友了。不过,不过——”
霍天云道:“不过什么?上官兄,我知道你一向是个爽快的人,为何今晚说话吞吞吐吐?”
上官英杰道:“我感谢你们关心我,不过我的病已无大碍,我不想麻烦她照料我,她也无须我留下来陪伴她的。”
霍天云笑道:“你有句心里的话没说出来,我替你说吧,你是想说:有你陪伴着她,何须我呢,对不对?”
上官英杰不觉笑了起来,说道:“你很爽快,不错,我是想这样说的。难道你要抛弃她吗?”
霍天云哈哈笑道:“你这样想,那你就真是傻瓜了。你以为她是喜欢我吗?她是喜欢你呀!这次我陪她回家,是因为上个月她的伤还未癒,我才和她暂时作伴的呀。难道你竟然因此误会我吗?”说至此处,不觉心中有点惭愧,因为在这一个多月和谷飞霞相处的时间,他确是有点心事迷离,自己也不知是不是已经爱上谷飞霞的。不过现在他是确切知道了,他们的感情虽然有些微妙,却还不是爱情。
大家打开天窗来说亮话,上官英杰心上的阴霾也好像在阳光之下消散了。
“霍大哥,那你又作何打算呢?”上官英杰问道。
“我也还未知道,依你说我该怎样?”
这次轮到霍天云向他试探了。
上官英杰道:“你要不要知道你的师妹为什么要回到金刀寨主那儿?”
霍天云道:“是为了和我的师父见面吧?”
上官英杰道:“这当然也是原因之一,但更紧要是她要见你!”
都是傻瓜
霍天云似乎有点不大相信的神气,说道:“她要见我?我以为——”
上官英杰道:“你以为怎样?”
霍天云苦笑道:“我以为她不痛恨我已经好了。唉,你不知道——”
上官英杰笑道:“我知道,你写给她的休书我也看过了。”
霍天云面上一红,说道:“或许是我做得鲁莽,我、我一直以为——”
上官英杰说道:“你一直以为她是喜欢我,我也喜欢她的,对么?你是为了‘成全’我们,才写那封‘休书’?不错,我是喜欢她,但我可是把她当作小妹妹一般,她也不过只是把我当作兄长。”
说至此处,在他内心深处,和霍天云刚才一样,也是不禁有点惭愧。因为在他和风鸣玉相处那段时间,他是曾经为风鸣玉的纯真所吸引,连自己也难以捉摸自己那迷离飘忽的感情。不过现在他是可以确定了,他对风鸣玉的感情,尽管有过一段时期甚为微妙,究其实质也还只是兄妹的感情。他说这话,不能算是欺骗霍天云的。
上官英杰继续说道:“我不怪你误会我,你误会我们,就正如我误会你和飞霞一样。不过,你刚才笑我傻瓜,现在我可要用你的话‘还敬’你,你是比我更大的傻瓜!因为你比我多写了那封休书,我可还没有像你这样,伤了自己心爱的少女的心!”说至此处,哈哈大笑。
霍天云可是笑不出来,说道:“是呀,我现在后悔也莫及了。她能够原谅我吗?”。
上官英杰笑道:“要是她不肯原谅你,她也不会和周剑琴一起回去了。说起来,你最应该多谢的是这位周姑娘,是她替你劝服鸣玉的。”
霍天云道:“你们的热心,我都十分感激。不过——”
上官英杰道:“又有什么不过?”
霍天云道:“你和飞霞的性情,依我旁观者清的看法,是甚为投合的。我和风师妹却有点不同。”
上官英杰笑道:“你的这个顾虑,周姑娘也早就替你们想过了。你别瞧她好像是个直肠直肚的鲁莽姑娘,在这方面,她倒是很有见识的。她说你和鸣玉以前是父母之命,但从今之后,你们却正好可以重新开始!”
安心睡觉
霍天云默然不语,过了一会,这才说道:“不错,我是应该回去金刀寨主那儿的。和风师妹将来如何,那是另一回事,最紧要的是我总得赶回去和师父见上一面。”
上官英杰笑道:“是啊,你是应该赶回去了。说不定有比你认为‘最紧要’还更紧要的事情在等着你去做呢。”
霍天云笑道:“你绕着弯儿取笑我,我可没有你这张油嘴会说俏皮话儿。不过我知道我就是想留在广元,你也要赶我走的,是么?”
上官英杰佯嗔道:“你这是什么话?”
霍天云道:“啊,我是和你开玩笑的,你可不能认真起来。”
上官英杰噗嗤一笑,说道:“你才认真起来呢,我可正是和你开玩笑的。咱们早已把心事说个明白,谁还会心存芥蒂呢?”
霍天云笑道:“不,说正经的,你和飞霞经历过这许多风波,当然有说不完的话要说。当你们情话喁喁之际,有一个第三者在旁岂非大煞风景,纵然这个第三者和你们都是朋友。”
上官英杰道:“去你的,你和鸣玉经过这场误会,才是不愿意有旁人看见你向她求饶呢。”
霍天云道:“好了,好了,夜已三更,咱们要说的话也都说了,你该可以安心睡觉啦。”
上官英杰解开心上的结,这一觉果然睡得香酣。待到醒来,已是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时份。
他睁开眼睛不见霍天云,怔了一怔,心道:“难道他已不辞而行?”
他走下床来,打开窗门,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有说不出的舒服。此时他才蓦地发觉原来自己已经能够行走,精神比起昨天更是不知好了多少了。
他大为欢喜,正想出去找霍天云,忽听得苦竹庵外面似有车轮辗地戛然而止的声音。他不觉又是一怔,心想:“佛门静地,有谁赶车来呢?”
心念未已,只听得三个人的脚步声已是走了进来。跟着听得霍天云说道:“待我先进去看看,看他醒了没有?”
上官英杰知道另一个人必然是谷飞霞,但第三个人是谁,他却一时猜想不到。
李洪驾车来接
上官英杰笑道:“喜鹊叫,贵客到。你们来得早啊,请恕有失远迎。”一面说,一面迈开大步,走出病房,上前迎接。只见那第三个人原来乃是李洪。
谷飞霞又惊又喜,说道:“上官大哥,你走得动了!李洪还担心你未能起床呢。”
上官英杰道:“李大哥,多谢你来看我。”
李洪说道:“前天你走了之后,直到天黑都未见你回来,连灵姑和霍大哥也不见回来,不知你们出了什么事情,真是令我担惊受怕。我本该早就来苦竹庵打听的,只是——”
谷飞霞道:“是我那天临出门时,交待过他,不许他离家的。幸亏昨天他没来,否则见你昏迷不醒,他一定要留下来伴你的。只剩下大妈一人在家,更要令她担惊害怕了。今天我本来还不许他来的,但他非来不可,我后来想想也好,因为我不会驾车。”
李洪说道:“谷姑娘叫我驾车接你回家养病。我还担心你的病体搬动不便,谷姑娘说你多半能够起床了,果然她料得不错。”
上官英杰笑道:“我不用坐车,走路去也行,不过,可真不好意思去麻烦你们。”
霍天云笑道:“还说什么客气话呢?飞霞,昨天晚上,我劝他到你家养病,他已经答应了的。”上官英杰不禁脸上一红。霍天云接着又笑道:“你瞧,这件事我还没告诉飞霞,她已经来接你了。可见你们当真是可以说得心有灵犀一点通哩。”
谷飞霞不觉也是有点不好意思,说道:“李洪和他妈也盼你换个地方养病,在我家中,彼此也好有个照料。”
李洪一本正经的说道:“妈那年得病,都是多亏你给我的银子医好的。我妈还没见过你,她真的是急欲早日拜见恩人。”
上官英杰对他纯朴的感情甚为感动,说道:“多谢你们都对我这样好,这是千万两银子也买不来的。好吧,恭敬不如从命,咱们这就去向无相老禅师和一阳道长辞行吧。”
可他们走进禅房,却只见到无相上人,没见一阳道长。
缘尽则散
无相上人说道:“一阳道兄今天一早就出城去了,我也不知他是为了什么事情。”
上官英杰道:“多谢上人施救,我已经好许多了。佛门净地,不便打扰上人清修。我想暂时搬到谷姑娘家里养病,特来告辞。一阳道长回来,请代转告。”
无相上人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打扰,我正巴不得你和霍居士都住在这里呢。不过,你到谷姑娘家里养病,是要方便一些,我也不勉强你了。”
接着又对霍天云笑道:“这两天你没功夫陪我下棋,待到上官居士痊癒之后,你再来吧。”
霍天云道:“倘若有缘,下次晚辈当随家师前来谒见。家师的棋力比我高出许多,或许可以和老禅师作个对手。”弦外之音,他这一去,却是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了。谷飞霞心念一动,不过当着上官英杰和李洪的面却是不便问他。
无相上人说道:“也好。凡事讲究一个缘字,缘至则聚,缘尽则避。那你走吧!”上官英杰和霍天云听了,都是如有所悟,作了一个会心微笑。
出了苦竹庵,霍天云扶上官英杰登车。谷飞霞道:“你怎么不上来?这辆车子足够坐三个人的。”
霍天云道:“我不陪你们回去了。”
谷飞霞怔了一怔,说道:“你去那儿?”
上官英杰笑道:“他是要赶回金刀寨主那儿,去会他的师妹呀!”
谷飞霞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刚才和无相上人那么说。”当下笑道:“原来如此,那我可不敢再留你了!”
三人互道一声“珍重!”便即分道扬镳。霍天云跑得比他们的骡车还快,转眼不见背影。
谷飞霞目送他的背影没入竹林,想起这一个多月的旅途作伴,心底波澜,亦自不禁有许多感慨。
不知不觉,已是回到家门。谷飞霞跳下车来,只见李大妈已在门前等待着他们归来了。
李大妈絮絮叨叨,少不免对上官英杰有一番感激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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