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清风
天朗气清,云淡风和。
西门望月伸了个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他走在繁华的街头,不知不觉间,他又到了东方茗茶馆门前。
绿柳山庄离这条街并不远,这几天那些离奇复杂的事已让他感觉脑袋似乎大了一截。
他拍了拍脑袋,准备走进茶馆喝上一壶上好龙井。
这时,他感觉到左肩被人拍了一下,于是他往左边回头,此时从他右边传来了一阵悦耳动听的声音:“我在这儿呢,懒猫!”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来人正是倪红伊。
西门望月捂着嘴巴又打了个哈欠,道:“你来啦!走,进去喝杯茶,边喝边聊。”
说完就拉着倪红伊进了茶馆,然后找个座位坐了下来,并叫了两壶茶。
倪红伊撅着小嘴,道:“你这几天死哪去了,怎么不来找我?”
西门望月笑道:“亏你还好意思说,说好了要你在东方客栈等我的,咱们分手的当天中午我就去客栈找过你,你倒是订了间房间,人却不知跑哪去了。”
倪红伊道:“我以为你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就去办了些私事,那天晚上我就回来了,我就不值得你等上半天?”
西门望月微笑道:“值,当然值,你要是在那房间睡了一会儿,莫说半天,要我躺在那张床上等半个月都成。”
倪红伊捂着嘴笑道:“哎,你这只色猫,还是那么爱占人家便宜。那你当时为什么不在那房间中等我?”
西门望月叹道:“我也想呀!可是事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倪红伊道:“那你现在忙完了?”
西门望月道:“总算忙完了。”
倪红伊道:“你知不知道我在这里等了你多长时间?”
西门望月道:“一天?两天?”
倪红伊道:“都不是,是二十四个时辰!”
西门望月道:“那不就是两天,干嘛要说二十四个时辰。”
倪红伊道:“这两种说法的意义不同。”
西门望月道:“有什么不同?”
倪红伊道:“等人并不是件愉快的事情,而且等人的时候时间通常过得很慢。”
西门望月点头道:“人家说度日如年,你等我的时候是度时如日。”
倪红伊道:“你明白就好。”
西门望月双手托着腮帮,静静地看着她,一直看了好一会儿。
倪红伊被他看得脸有点红了,捏着他的鼻子道:“怎么一直盯着人家看呀?”
西门望月道:“我想把这几天没看到你的时间给补回来。”
刚说完,他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倪红伊不禁莞尔:“你托着腮帮打哈欠的样子真滑稽!你昨晚没睡?”
西门望月道:“的确没睡。”
倪红伊道:“那你干啥去了?不会是找女人去了吧?”
西门望月笑道:“有你在,我还哪敢找其他女人!”
倪红伊道:“你喝完茶准备回绿柳山庄?”
西门望月道:“嗯,我现在还有两件事情要做。”
倪红伊道:“还有事呀!我能不能陪你一起去?”
西门望月道:“当然可以,而且你不去的话,这两件事可能办不成。”
倪红伊道:“哪两件事?”
西门望月道:“一是回绿柳山庄让老爷子请我喝酒。”
倪红伊道:“还有一件呢?”
西门望月道:“你真的想知道?”
倪红伊道:“嗯!”
西门望月摸着耳朵,淡淡道:“这最后一件事就是等你咬我的耳朵!”
倪红伊听了,耳朵根都红了,她狠狠地在西门望月腿上揪了一下:“谁要咬你耳朵呀!”
西门望月和倪红伊喝完茶就出了茶馆。
没走多久,就到了绿柳山庄。
柳剑明正在品茶,他见西门望月来了忙吩咐刘管家准备好酒菜。
西门望月道:“现在还早得很,酒先不急。”
然后他做出一个拉弓的姿势。
柳剑明当即会意,笑道:“看来你还是对射月弓念念不忘啊!”
说着他便回房去取。
片刻后,只见柳剑明手里拿着一张弓,弓身漆黑发亮。
柳剑明道:“走,到后院的去试试,那里有箭靶。”
三个人起身来到了后院。
后院正中摆着几个箭靶,旁边还插着几个箭筒,箭筒上装着不少箭。
柳剑明道:“老朽先示范下,献丑了。”
只见他曲臂搭弓,弓如满月,在他松弦的一刹那,箭如流星一般正中靶心。
他又射了第二箭,这第二箭穿透了第一支箭后也正中靶心。
西门望月喝彩道:“庄主真是神乎其技!”
柳剑明道:“雕虫小技,公子也试试。只是公子不必用力太猛,否则的话以你的内力箭头会穿靶而过。”
西门望月道:“好,我也来试试!”
他照着柳剑明的样子摆了个姿势,瞄准靶心射去,箭头射中了六环。
柳剑明拍手道:“公子第一次射箭便能直中六环,若多加练习,成为一个神箭手也并非不可能。”
西门望月道:“还差远了,这靶是死的,人是活的,射死物容易,射活物就难了。”
柳剑明道:“说得也是。”
西门望月射了好一会儿弓箭,过足了箭瘾才同柳剑明回到客厅。
这时,刘管家已经准备好了酒菜。
柳剑明坐下来,道:“公子此行收获如何?”
西门望月道:“柳清风的确是死于‘血影’组织的暗杀,而‘血影’组织的首领正是云峰山庄庄主独孤峰。”
柳剑明道:“哦?说来听听。”
于是西门望月将长江水寨和云峰山庄的事情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柳剑明听后叹道:“真没想到独孤峰竟是‘血影’组织的首领。”
西门望月道:“我也没想到是他,我原以为另有其人。”
柳剑明道:“你原以为这个会让影子流血的人是谁?”
西门望月淡淡道:“你!”
柳剑明惊讶道:“我?”
西门望月道:“不错。”
柳剑明道:“现在呢?”
西门望月道:“还是你!”
柳剑明道:“哦?”
西门望月道:“如果这个会让影子流血的人是独孤峰,这些事情的确可以说得通;如果这个人是你,这些事情同样说得通。”
柳剑明冷冷道:“你说来听听。”
西门望月道:“我的行踪你了如指掌,所以‘子母双煞’、云中飞和夜守墓当然也可能是你派去的。”
柳剑明道:“的确有这个可能。那么云峰山庄送到长江水寨的那封信又怎么解释呢?”
西门望月道:“很简单,云峰山庄也是受人之托,他们将这封信交给了送信人,送信人再交给了长江水寨。”
柳剑明道:“你认为云峰山庄是受了我的委托?”
西门望月道:“不错。”
柳剑明道:“可你忘了,我们有世仇。”
西门望月道:“或许你们真有世仇,或许这些所谓的世仇根本就是你们编出来的。我只知道没有永远的敌人。而且有时候敌人知道的事情往往比朋友知道的事情多得多。”
柳剑明道:“哦?”
西门望月道:“你的敌人不会把秘密告诉你和你的朋友,而很可能会把秘密告诉同是你的敌人的第三者,若你和这个第三者表面上是敌人实际上是朋友,那么你可以通过这个所谓的敌人来了解许多你和你的朋友所不了解的事情。绿柳山庄和云峰山庄很可能就是这种表面敌人实际朋友的关系。而我在云峰山庄中看到的一幅画更证明了这点。”
柳剑明道:“什么画?”
西门望月道:“大厅里挂着一幅画,画上只有绿柳和山峰。你知道这暗示着什么吗?”
柳剑明道:“只是一幅画又能暗示什么?”
西门望月道:“最重要的是画上为什么只有山峰和绿柳,通常的画应该还会加些其他景物用来衬托。因为这画正暗示着‘云峰绿柳,天下共有’,正是这幅画才让我联想到绿柳山庄同云峰山庄的关系。”
柳剑明道:“这样说的确也说得通。那你认为柳清风是我杀死的?”
西门望月道:“不错。我说过没有人能一剑刺中柳清风而让他毫无还手之力,所以杀他的人必定是他非常熟悉的人。我去过烟雨楼,我并不认为林雨馨是凶手。”
柳剑明道:“你又怎么能肯定?”
西门望月道:“身高。林雨馨比柳清风矮上一截,若要趁机从正面刺中柳清风的心脏,必定是用短刀之类的武器,而且伤痕应该是上面深而下面浅,可是我仔细观察过,他的伤痕整齐而均匀。以我对林雨馨的了解,她也不大会做这种事。”
柳剑明道:“她是个婊子。”
西门望月道:“在别人眼里或许她是个婊子,可在我眼里,她是朋友。而且柳清风最熟悉的人并不是她,而是你这个二叔,你也有杀他的充分理由。”
柳剑明道:“我洗耳恭听。”
西门望月道:“听说你和柳清风的关系并不密切,而且我和他交往了这么长时间,也很少听他提及你来,其中的原因或许就是他发现了你和云峰山庄的关系,而绿柳山庄和云峰山庄的确有世仇,他便对此不满。最重要的是他可能发觉了你是王府金库被盗案的主谋,于是你不得不杀他灭口。”
柳剑明道:“如果我和云峰山庄的关系真如你说的那样,我又怎么能让独孤峰被官府抓住?”
西门望月道:“这个问题更简单了,向无忧和吴一笑当然也是你们的人,在云峰山庄发生的那些不过是做戏给我看的。”
柳剑明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西门望月道:“你遇刺的那天晚上。你使用这个苦肉计的目的当然是为了将我的目光引到云峰山庄,可是这其中有个很大的破绽。”
柳剑明道:“什么破绽?”
西门望月道:“如果真的是云峰山庄派来的杀手,他们大可等我不在的时候对你下手,可是他们不仅对你下手,还对我下手,仿佛是故意要让我知道一样。而你将我安置在离你的房间最远的西边客房,目的也是怕我赶来的速度太快而被识别出来。”
柳剑明默然无语,他缓缓地倒了一杯酒,又慢慢地喝了下去。
之后,柳剑明突然脸色大变。
西门望月也倒了杯酒,一边喝一边道:“这本是你留给我回来喝的重逢酒。”
柳剑明道:“这的确是。”
西门望月道:“其实你一直希望这是杯离别酒。”
柳剑明道:“你说过有离别才有重逢,有重逢才有离别,是离别酒还是重逢酒,谁又能分得清?”
西门望月道:“不错,但有一种离别酒喝下去后就绝不会再重逢。”
柳剑明道:“哪种?”
西门望月道:“毒酒,人若喝下这种酒就只会离别,不会重逢。这也是你刚才所希望的那种酒。”
柳剑明道:“我怎么会希望这是毒酒?”
西门望月道:“否则你刚才怎会脸色大变。因为这毒酒本是你准备请我喝的离别酒,可是现在这坛酒却变成了重逢酒。”
柳剑明道:“假如我准备的是毒酒,我又为什么要先喝这杯酒?”
西门望月道:“因为你想死,你认为只有你死了,才能切断线索,袒护那个最后的捞月者。”
柳剑明道:“你刚才不是说我就是‘血影’组织的首领?”
西门望月淡然道:“刚才我只是试探,如果你全部否认的话,我也不能肯定这个最后的捞月者,因为独孤峰是‘血影’组织首领这个假象太逼真,而且几乎所有事情也说得通。可是现在我很肯定独孤峰绝不是这个最后的捞月者,你也不是,尽管这个假设也能说得通。”
柳剑明道:“不是我又能是谁?”
西门望月道:“就是你想袒护的那个人,也是换酒的那个人。”
说着,西门望月目光转向了一直在旁边默默站着的刘管家,道:“准备酒菜的人是你,那么换酒的人自然也是你,我说得没错吧,刘管家,不,应该说是柳清风!”
刘管家面无表情,他沉静了片刻,然后慢慢地撕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张五官精致、清逸俊雅的脸庞,他笑道:“不愧是我最看好的朋友。我还以为这个完美的计划不会被人发现,你是什么时候怀疑到我的?”
西门望月道:“刚才,就在射箭的时候。”
柳剑明道:“你之前都没有想到,那射箭的时候又怎么会想到?”
西门望月道:“是你告诉我的。你记不记得你射出的第二支箭穿透了第一支箭后正中靶心。”
柳剑明道:“这又有什么联系。”
西门望月道:“当然有关系。我来山庄的第一天查看尸体的时候就觉得某个地方有点奇怪。”
柳剑明道:“什么地方?”
西门望月道:“尸体上的伤痕。伤口干净利落,从表面上看,这人是被一击毙命,可是令人不解的是,伤口左右有些许不对称,也就是说凶手用的剑可能左右并不对称,当然了,江湖中不乏千奇百怪的兵器,我当时也不大放在心上。当看到你射箭的时候,我又想到了造成这种伤口的另一种可能。”
柳剑明道:“还有哪种可能?”
西门望月道:“这种可能就是伤口只有一处,但这人却是中了两剑。”
柳剑明道:“这怎么可能?两剑刺在同一个地方,哪有这么巧的事。”
柳清风淡淡道:“这不是巧合。”
西门望月道:“这的确不是巧合。杀人的剑法有很多种,但最快的杀人剑法却只有一种。”
柳清风道:“的确只有一种!”
西门望月道:“你杀这个人用的就是这种剑法,一剑穿心,立时毙命。可是这个人的武功并不弱,你第一剑刺中他的时候他竟然能及时闪躲,所以刺中的部位稍微偏了一点点,而他也没有当场毙命,于是你又刺了他第二剑,这时他深受重伤,已根本无力闪躲,这第二剑正中心脏,这样,两处剑伤合在一起就如同一处剑伤,只不过稍微有点不对称。这种剑法你练了很久,已经成了习惯,所以对这个伤口的这点异常的地方也没太在意。”
柳清风道:“不错,我的确没在意。”
西门望月道:“本来只靠这些当然没办法确认棺材中躺着的不是你。”
柳清风道:“所以你刚才才会试探二叔。”
西门望月道:“不错,在我看到庄主喝下酒之后脸色大变的样子时,我就可以肯定了。”
柳清风道:“聪明,你比我想象中的更聪明,我本以为你最多会怀疑到二叔身上,我知道二叔可能会为了切断线索而喝下毒酒,所以我就将毒酒换了,再说我并不想毒死你,你一直拿我当朋友!”
西门望月道:“我的确一直拿你当朋友!正因如此,我在一开始忽略了一个盲点。一个人死了,有可能是被人杀了,也有可能是自杀,还有可能是假死,正是因为我拿你当朋友,我才不会想到你的死竟是假死。”
柳清风道:“一个人的感情通常会使人丧失判断力。而且尸体放了很久,我本来在想,即便你当我是最好的朋友,估计也不会看得太仔细,死人并不好看,尤其是个放了十几天已经发臭了的死人。可是你看得比我想象中要仔细。”
西门望月道:“说到感情,我又想到了一点。”
说着他目光转向了倪红伊。
倪红伊避过他的眼睛,低下了头。
柳清风道:“不错,她的确是我派去干扰你的。你实在太聪明,我怕我的计划还没完成就被你看穿。”
西门望月道:“所以你就对朋友使用美人计。她的确是个可爱的女孩子,你让她不在东方客栈等我,就是为了让我心中有个牵挂。”
柳清风道:“不错。”
西门望月道:“那么云雨楼的林雨馨也是她了?”
柳清风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西门望月道:“那天在楼阁中,空气中有种特殊的香气。”
柳清风道:“你认为她是为了掩盖自己身上的香气而特意弄的?”
西门望月道:“不错,而且她配合小飞来骗我就是为了制造一种神秘的气氛,并让人以为林雨馨从不轻易揭开面纱,这样就会让我相信她面纱下的容貌便是她真正样子,其实她揭下面纱的时候,脸上还披着一层面纱。”
柳清风苦笑道:“有时候我实在希望你变得蠢一点。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西门望月道:“她不想让我知道她是名妓的这个身份。”
柳清风道:“不错,除了这个原因外还有另一个原因。”
西门望月道:“还有什么原因?”
柳清风道:“她不想让别的男人看到她的真实面目,只有在你面前她才会露出真面目,所以她在烟雨楼时便是林雨馨,在你面前就是倪红伊。”
西门望月看着倪红伊,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目光,接着目光又变得十分平静,他接着道:“我现在很想知道一个问题。”
柳清风道:“你说。”
西门望月道:“王府金库被盗一事是真是假?”
柳清风道:“你认为这件事也有假?”
西门望月道:“连死人都可以是假的,何况是这样的惊天大事。往往越大的事,听到的就越不真实。人在诉说一件事的时候难免会加油添醋,听到的人说给另一些人听的时候也会这样,所以一个人被杀的事情传到你耳朵里可能就变成了十个人被杀。况且盗取王府金库本是件不容易的事,弄不好会暴露你们组织的行踪。当然,如果你们的目的的确是这批巨额的金子,那么这也并非不可能。”
柳清风道:“你言下之意是我们的目的并不在此?”
西门望月道:“的确有这个可能。你还记得我刚才说过的那幅画吧!画上的暗语‘云峰绿柳,天下共有’,我想这才是你们的真正目的。江南地区除了绿柳山庄和云峰山庄外,最大的一股势力就是长江水寨,所以长江水寨无疑是你的眼中钉。杀人的方法有很多种,最直接的一种是用剑杀,但最直接的往往并不是最好的。”
柳清风道:“那你认为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西门望月道:“借刀杀人。用剑杀人,自己身上难免会沾上血腥;借刀杀人,只会让别人身上沾满血腥。你借的这把刀就是长江水寨的张总管,不,或许他也是你们组织的人,而他假装成这把刀不过是为了隐藏你这把更锋利的刀。你为了给张总管制造杀人的机会,就弄了王府金库失窃的金子这样一块巨大的月饼,这样就可以引来许多捞月的人,而张总管自然可以乘机浑水摸鱼。以我的猜测,或许你的目标不只是长江水寨。”
柳清风道:“我还能有什么目标?”
西门望月道:“云峰山庄。”
柳清风道:“云峰山庄和我们是盟友,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西门望月道:“天下共有总不如天下独有的好。正因为你们是盟友,他们万万想不到你们会连他们一并铲除。真正的朋友可能比真正的敌人更可怕,因为敌人你会有心防范,而朋友却是防不胜防。向无忧和吴一笑当然是你们的人,在云峰山庄的时候我点了独孤峰的穴道,这是解决他的最好时机,你自然不会放过。”
柳清风道:“说得好,‘云峰绿柳,天下共有’的确不如‘江南绿柳,天下独有’的好。”
西门望月指着自己的鼻子苦笑道:“在这件事情上,我就是你借的这把刀。你装死不仅是为了隐藏你自己这把刀,而且是为了引出我这把刀,我们是朋友,你的死我自然会调查,不知不觉间我也就变成了你的一把刀。”
柳清风道:“我本来并不想把你卷进来。但放眼天下,只有你才能识破张总管的计谋,也只有你才可能胜过独孤峰,所以除了你之外,我找不出其他人能胜任这把刀。”
西门望月道:“无论你怎么抬举我,被人当成一把刀总归不是件愉快的事。就如我刚才所说,如果你的目标是天下独有,就根本不必大费周章地去偷王府金库的金子这块月饼,只需弄个画饼就可以了。”
柳清风道:“画饼也会有人想吃?”
西门望月道:“你说对了,世界上就有很多人认为画饼比月饼更甜。画饼摸不着,所以更多的人想摸,正如得不到的东西,会有更多的人想得到。你派人在城里散布王府金库被盗的谣言,之前河北陆家和江西吴家的金库被盗的消息已传得沸沸扬扬,而你们又宣称王府为了慎重起见封锁了这个消息,直到最近才泄露了出来,所以即便是从京城来这里的客商听说这谣言后也会信以为真,那么本地人就更加不会怀疑,一传十,十传百,顿时弄得满城风雨,这样,你做的画饼也就完成了。至于官府那几天的警戒不过是你买通了他们做做样子。”
柳清风道:“你认为只有画饼没有月饼?”
西门望月道:“有月饼,不过这月饼并不是你们做的,而是和我一样去捞月的人做的。铲除了长江水寨和云峰山庄就是这个大月饼,我不过是其中一个做月饼的人,你就是那个吃月饼的人,也是那个最终的捞月者。你做了这样一个画饼就是为了抛砖引玉,引出这个真正的月饼!而长江水寨中找到的金子自然是为了让画饼看起来更像月饼,那些金子当然是你们自己的。”
柳清风道:“不错,听你这么说,如果我的目的是真是天下独有,我的确没必要去盗取王府金库。”
西门望月道:“所以我才会问你王府金库被盗一事是否属实。要维持这样庞大的组织,你的确很需要金子,那么王府金库被盗或许确有其事。”
柳清风笑道:“这一点你猜不透?”
西门望月道:“我猜不透。”
柳清风道:“你慢慢猜吧!你猜到的已经够多了。”
西门望月道:“这一点我的确猜不透,可是有一点我或许已经猜透了。”
柳清风道:“哪一点?”
西门望月道:“你们这个组织。你应该听说过青龙会这个组织。”
柳清风道:“听说这个组织已经销声匿迹了很长一段时间,有人说这个组织已经解散了。”
西门望月道:“不,也许他们只是在潜伏或等待时机。”
柳清风道:“你不会怀疑我们这个组织属于青龙会吧!”
西门望月道:“我很难不怀疑。你们组织的物力、财力、人力以及隐蔽性都很难让人不想到青龙会。或许绿柳山庄和云峰山庄本就是青龙会的两处分堂。”
柳清风沉默了片刻,道:“想不到连这点你都想到了。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我也就不隐瞒了。不错,绿柳山庄和云峰山庄本就是青龙会在江南的两处分堂。几年前,会中突逢巨变,大部分分堂都被迫解散,只留下几处苟延残喘。我花了几年的时间聚集财富,拉拢人才,这才有了今天的‘血影’组织。”
西门望月道:“青龙会的目的是什么?”
柳清风道:“青龙会,顾名思义,当然是想成为一条龙,一条于云间飞翔的青龙,一条傲视人间的青龙。”
西门望月道:“你想当皇帝?”
柳清风傲然道:“这也未尝不可。来吧,你是人中龙凤,与世间的凡夫俗子混在一起简直是浪费时间,加入我们吧!”
西门望月笑道:“我也想,可是龙飞得太高,我这人有点怕高。而且我喜欢无拘无束。”
柳清风道:“如果你加入我们,就好比龙生双翼,到时候你做皇帝也不是不可能。想想吧,主宰世界万物,这才是真正的无拘无束!”
西门望月道:“听起来有点心动。但世间万物,自生自灭,一切顺其自然,人又何必强加干预。而且即使是皇帝也有很多主宰不了。”
柳清风道:“你说的是哪方面?”
西门望月道:“生老病死,连始皇帝都主宰不了。所以做皇帝也并非无拘无束,还是做个平凡人好!”
柳清风道:“这实在很可惜。”
西门望月道:“我也觉得很可惜。”
柳清风道:“我可惜的并不只是你没有加入我们。”
西门望月道:“我可惜的也不是这点。”
柳清风道:“哦?”
西门望月道:“我可惜的是如果我不加入你们,很可能会失去你这个朋友。你可惜的又是什么?”
柳清风缓缓道:“和你一样。我原本从不杀朋友,可你知道得太多,我只好忍痛失去你这个朋友,对这点我实在可惜,你的确是个很好的朋友!”
西门望月道:“你想杀我?”
柳清风眼睛里闪着寒光,道:“我不得不杀你!拔你的剑!”
西门望月淡淡道:“我并不想杀你,又何必拔剑!而且你未必杀得了我。你知不知道剑法的最高境界?”
柳清风道:“无剑?”
西门望月道:“无剑这种说法太玄,换一种说法,你认为一个剑客最大的敌人是谁?”
柳清风道:“是剑客自己,也是手中的剑。”
西门望月道:“你说的是无剑无我、剑人合一的境界,只可惜江湖中没人达到过这种境界,就连昔年纵横江湖、所向无敌的西门吹雪也不例外,所以这种境界是可望而不可即。”
柳清风道:“那你认为剑客的最大敌人是谁?”
西门望月道:“时间。”
柳清风道:“时间?”
西门望月道:“不错,倘若你一剑挥出,时间仿佛停止,那么有没有人能躲过这一剑。”
柳清风道:“时间既然停止了,当然没人能躲过。只是时间绝不可能停止。”
西门望月道:“不错,所以即便你的出剑速度达到了人的极限也不可能超越时间的瓶颈。”
柳清风道:“若出剑速度达到了人的极限,只要是人又有谁能躲过这一剑,所以这也就是最快的剑。”
西门望月道:“的确很快,但并不是最快。”
柳清风道:“既然已经达到了人的极限,又有什么能比这更快?”
西门望月道:“快,并不仅仅指的是速度。倘若有一剑朝你做梦都想不到的地方刺来,这算不算快?”
柳清风道:“攻其所不备,这当然也算快。”
西门望月道:“若有一剑动如流星,静如远山,虚虚实实,时隐时现,无拘无束,无形无迹,攻其所不守,守其所必攻,你又如何闪躲,又如何招架?”
柳清风眉头微锁,道:“这种剑法的确很难闪躲。”
西门望月道:“无法闪躲的剑法就是最快的剑法,因为这种剑法没有时间的瓶颈。而你说的剑法就有这个永远也无法超越的瓶颈。”
柳清风道:“你已经练成了这种剑法?”
西门望月道:“这种剑法不需要练。”
柳清风道:“哦?”
西门望月道:“心中无拘无束,剑法才能无拘无束。剑法只要练了,就一定有套路和轨迹,有轨迹可寻就无法无拘无束。你剑法的速度的确已接近人的极限,可这种快剑也有迹可寻,有迹可寻便能预先防范。正因如此,那具假扮你的尸体上才会只有一处伤口却是两次中剑。”
柳清风低头思索了片刻,道:“既然你说的这种剑法不需要练,我应该也能使出来。”
西门望月道:“不,我想你无法使出来。你心里想得太多,你既想成为青龙,又想做皇帝,想得太多就不可能无拘无束、逍遥齐物。心里想得越少,剑的威力越大。心里什么都不想,空无一物,正因心中无物,所以又什么都能想,等你心里想出来点什么,使出来的剑必定是别人无法想到的,无法想到的自然也难以闪躲。”
柳清风道:“所以你才这么有把握?”
西门望月道:“我的确有把握!”
柳清风紧握着手中的剑,手上青筋暴出,仿佛随时都会拔剑,可是始终没有拔出。
西门望月看了一眼倪红伊,然后道:“她是不是青龙会的?”
柳清风道:“不是。”
西门望月道:“其实我不该问。”
柳清风道:“为什么?”
西门望月道:“因为你和她都是我的朋友,无论你们是不是青龙会!”
柳清风道:“我们现在还是?”
西门望月道:“一直都是。只有在一种时候才不是。”
柳清风道:“什么时候?”
西门望月道:“你不想拿我当朋友的时候!”
说着他走出了大门,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