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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4-06  作者:朱羽  来源:朱羽作品集  点击:

  专案小组的负责人面对另一份有关唐镇的新资料非常有兴趣,他对同是专案小组的一位同仁说:“你看,唐镇曾经考取过警官学校,但他没有办理报到注册手续。”
  “为什么?”
  “因为他的父亲是个流氓,被管训过,也因杀人罪在监狱里待了将近六年之久。”
  “那……会不会因为如此对警政单位有了妬恨,愤而为非作歹跟警方作对呢?”
  “对一个曾受高等教育的人来说,应该是不会的。而且事情已经过去了十二年多。他受完大学教育,服完预官役,又在社会上作了好几年的事。一切都有了基础,如今才勾起旧恨,你想可能吗?”
  “应该是不会的。”他的同仁说。
  “一个优秀青年怎么会交上徐香那种女朋友呢?而且根据报吿,他和金树海的女儿也有来往。”
  “哦?这就不单纯了。我们应该对他监控一段日子,也许……”
  “省省吧!现在讲究民主,讲究人身保护权,上头不会批准我们任意采取监控的行动。看来我们只有继续‘瞎子摸象’般摸下去,碰碰运气了。”
  在这两位警官分析唐镇的同时,另两位黑道人物也在谈论唐镇,他们是谭中南和贾平。
  谭中南脸红脖子粗,像是很生气的样子。
  “小贾!你怎么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
  “谭哥!我们和唐老大相处半年了,你仔细回想一下,我们冲‘松北’、冲‘万华’,修理‘南都’、做‘阿布拉’,都是硬仗,全是血淋淋的厮杀。哪一次我们唐老大动过手,沾过血?他甚至连刀、枪都没有碰过一下。”
  “这又怎么样呢?他是我们青龙堂的舵把子,发号施令就行了,还需要他亲自冲锋陷阵、涉难冒险吗?”
  “谭哥!站在一个堂主的立场,他至少要表现出与弟兄们同生共死的精神,有时也该起一点带头的作用,但他一次都没有过。”
  “贾平!你到底想说什么,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吧!”
  “我认为唐老大是为自己预留退路。”
  “贾平!背后批评堂主,会引来是非……”
  “谭哥!你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以往入帮的人通常帮主都会教他去干一件事,一方面是作为表现;另一方面也是要抓住他的把柄。以防止条子,或者别的帮派派人进来卧底。可是,我们唐老大入帮并没有这种情况,是老爷子疏忽了?还是……?”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问老爷子?”
  “谭哥!我知道你对唐老大相当崇拜,我也是一样,不过,我想得比你多一点……”
  “贾平!我老实吿诉你,老爷子和唐大哥有特别的关系,或许他会成为老爷子的女婿。”
  “谭哥!你是那里听来的马路新闻呀?如果有这回事,唐老大还敢和徐堂主那么亲密地来往吗?那是不可能的。不过,你说唐老大和老爷子有特别关系那是可能的;老爷子对他真是好到了家。”
  “贾平!你可得多用点头脑,自从石堂主‘挂点’之后,若是没有唐老大,我们早就不知道‘死’到那里去了。对他,不可以有猜忌之心。”
  “谭哥!我们在一起同生共死已经七年了,也只有在你面前我才说这些话……好啦!算我什么也没有说。”

×      ×      ×

  徐香是不过中午不起床的,这一天中午唐镇硬把她拖了起来。
  “求求你!再让我睡一个钟头,真的,一个钟头,多一分钟我都不要……”
  “不行!一秒钟也不行。阿香!我有重要的事跟妳商量,事关一个人的生死大事,妳还能蒙头大睡吗?”
  徐香立刻睡意全消,从床上翻身爬起。
  “唐镇!你可真会作惊人之语。”
  “吿诉妳,‘老高’实在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他已经答应将新竹以北地区的市场全部交给我,最保守的估计一个月的收益就有七、八千万元……”
  “唐镇!有一件事我们要先确定;钱真的对你很重要吗?”
  “妳忘记了吗?我们要在南太平洋买一个小岛……”
  “唐镇!不要开玩笑,正经一点……我在险恶的社会里打滚了好几年,已经得到了一点小小的教训,不管你想赚多少钱,你都要付出相等的代价,甚至更高。还有,你要如何说服老爷子呢?”
  “对!你提到主题了。‘老高’提出了一个令我头痛的先决条件:老爷子不能活着!”
  “什么?”徐香飞快地从唐镇身边而起,两手叉腰,凶巴巴地瞪着唐镇。“他们要你‘做’掉老爷子?”
  唐镇点点头。
  “唐镇!你该不会认真地在考虑吧?”
  “所以,我才要跟妳商量……”
  “谈到死!”徐香跺着脚,情绪相当激动。“你真是该死一百次,我们不谈什么狗屁不如的江湖道义,只谈后果好了,老爷子待人不薄,他有多少心腹死党,用不着打你的黑枪,一人一口唾沫,也把你淹死了!”
  “阿香!不要谈别人,妳的态度如何?”
  “如果你做出伤害老爷子的事,我会干掉你!”
  “人是会见利忘义的,问题是那个‘利’字还没有见到,我还不至于做这种蠢事……”
  “唐镇!你绝顶聪明,想想看,‘老高’为什么要你这样做?他是想抓住你的把柄,要永远控制你。”
  “我也明白……”
  “唐镇!立刻打消搞毒的念头,和‘老高’不要再联系了。”
  “唉!”唐镇有些烦恼地叹了一口气。“不是说断就能断的,我对‘老高’已有所亏欠了。”
  “你拿了他的钱吗?”
  “钱可以退还,甚至可以加倍退还;而是我欠了‘老高’一份情。”
  “那你是在考量‘老高’所提的条件了?”
  “不谈这个问题吧!阿香!我是绝对信任妳,才将这么大的秘密在妳面前泄漏,妳可千万不能走漏风声。”
  徐香目光逼视着唐镇,什么话也没有说。
  唐镇邀她出去共进午餐,她拒绝了,推辞还要继续上床睡觉。事实上,当唐镇离去后,她变得坐立不安,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最后她终于打了一通电话给金树海。
  两点半,她来到了金树海的住处。
  “阿香!最近妳和阿镇走得很亲近,朝夕相处,难免生情,所以妳要想想清楚,实在有必要让我知道的才吿诉我,我不希望伤害妳和阿镇的感情。”
  “老爷子!我很想知道你和唐镇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这……要我怎么说呢?他父亲生前是我的好友……阿香!妳知道,我只有一个独生女儿,当然就格外喜欢阿镇了。特殊的关系谈不上,有点特殊的感情倒是事实。”
  “老爷子!你不觉得太宠他了吗?”
  “我倒不觉得,阿镇的行为也不太过份呀!”
  “老爷子!唐镇雄心万丈,说得难听一点,雄心也就是野心,对这种人不能太放松,应该多约束他,不然,就太危险了。”
  “阿香!妳发现了什么具体事实了吗?”
  徐香不愿金树海受到伤害,也同样不愿唐镇受到伤害,所以在来此之前就有了决定:只作警吿性的提示,不揭事实。
  “老爷子!我只是有这种感觉。”
  “哈哈!”金树海笑了起来。“阿香!妳是‘爱之深’的关系吧?……敏感,一定是妳太敏感。不过,妳对我的忠心耿耿,我会放在心上的。阿香!妳记住一个原则,唐镇的所作所为只要是为了金手帮的利益着想,即使为我个人带来麻烦,我都不会在意。还有一点,我很不希望唐镇去冒无谓的危险,妳常在他身边,倒要多多提醒他。”
  徐香呆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她想在不伤害唐镇的原则下,使金树海有所警戒,显然她办不到。
  常徐香从金树海所居住的那幢大厦出来时,唐镇正隐匿在马路对面一株路树后窥视。他的态度仿佛不是监视,而是观察。他可以想像此时此刻徐香去见老爷子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如果是监视的话,他大可以事先阻止。
  真不知道唐镇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      ×      ×

  在郊区一座别墅幽静的居室中,也正有一次重要的商谈正在展开。只有两个人:一个就是和唐镇见过面的“老高”,另一个则坐在一张高背的皮椅当中,他面向窗户,而深色的窗帘是垂下的;所以,那位年轻的“老高”是在对一张高背皮椅说话。
  ‘老高’以不疾不徐的声音在说着;“条子馆的缉毒组织是小儿科的,我们一向不看在眼里;可是法务部调查局的缉毒能力却是一年一年地在加强,我们不能不小心应对。但从开放观光政策之后,我们的货源比以前充裕多了,但是与市场的开发却不成比率。现在我们经手的货品比以前的数量多了一倍半,但是所赚的钱却只比以前多了五成左右。为什么呢?就是因为我们谨慎小心,不敢大幅度开发市场,购买者并没有增加太多,因而把货品的价格压低了。”
  “嗯!继续说下去。”椅背后响起低沈有力的声音。
  “开发市场必须先扩展组织,以我们现有的组织型态,若是配合市场的需要,吸收人才,培养、训练、考验,等达到理想的型态,可能要七年到十年的时间,可以说缓不济急。”
  “嗯!”那位没漏脸的人物又回应了一声。
  “因此利用现有的帮会组织是可行的方法。过去,几乎所有的帮会组织都和我们划清了界线,小盘也不敢进他们控制的地盘作生意,现在,姓唐的似乎改变了观念,最难得的是:他很有组织能力,因为读过大学,观念很新。他的职位只是一个堂主,却具有帮主的权威。他只入帮半年,已使得金手帮成为近年来最强大的帮派。”
  “金手帮帮主本人改变了他以前的态度了吗?”
  “这种人应该永远也不会改变的。”
  “你和唐某人提到这个问题了吗?”
  “我开出了条件:要他先除去金某人。”
  “他答应了吗?”
  “我想他会考虑。”
  “我现在只问一个问题:你认为将北部市场交给姓唐的,他绝对可以掌握,也绝对对我们有利吗?”
  “我的回答是绝对的。”
  “那现在的障碍是什么?”
  “金树海。”
  “那很简单,我们主动除去金树海,逼姓唐的走上一条不归路,……对了!你对唐镇这个人调查清楚没有?”
  “从他出生后到现在每一件与他有关的事都查清楚了。”
  “结论呢?”
  “有一个关键性的结论是可以肯定的,他和条子馆,或者任何情治单位是不会有任何牵连的,其它方面,是可以控制的。”
  那张高背椅终于转动了,坐在椅子上的人也出现了,他穿着一套雪白的西装,一头银发,面色红润,一副深色的墨镜遮住了他的眼睛。
  “好!”他双掌轻轻一拍。“就这么决定了,立刻除去金树海,先让唐镇走上不归路。”
  那位年轻人恭敬地行了个礼,就退了出去。他向唐镇说,“老高”并无其人,只是一个组织的代号,显然是掩饰之词,这位白发白衣的老者很可能就是真正的毒王“老高”。
  何瀛子居住的地方有四十多坪,有三间套房,设备相当豪华,电话只有一个号门,却设了相当多的分机,而开关却设在卧房里,在卧房里的人可以迳自将电话拨进去。唐镇送徐香过去打牌,女主人客套留他坐一会儿;唐镇也就顺水推舟地留了下来。几分钟的时间,他就了解了这些情况。但是有一则谜题他却无法解开,牌局设于客厅的一侧,那位“老高”在和他通过电话之后,是如何能不被打牌的人发现而走出去的,这里进出只有一道门。
  何瀛子一个人没有必要住这样大的房子,毫无疑问是那位能够躱在她房里偷偷接电话的恩客所买。她和那位恩客的关系可能也不仅限于两性之间;她手底下有好几处高级应召站,有上百的应召女郞。据说,这些出卖色相的女人有过半之数喀药或吸毒,那么,何瀛子也可能是一个行销据点了。
  “唐大哥!’何瀛子一边打牌,一边笑着说:“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呀?”
  “何小姐!请喝喜酒要两个人请,还有一位是谁?”
  “你真会装糊涂,那当然是阿香了。”
  “暧!小何阿姨!”徐香插嘴了。“八字还没有一撇哩!妳不要乱放风声,将来新娘是别人,妳教我跳淡水河呀!”
  “阿香!如果新娘换了别人,不是妳跳淡水河,是唐大哥被妳丢到淡水河去了。”
  另外两位牌友都笑出声来。
  “好!妳们尽兴玩吧!我要去办点事,阿香!妳们大概玩到什么时候?”
  “你不会随时打电话来吗?”
  “何小姐!别忘了把电话摆在客厅里,要是摆在卧房里,你们就听不见铃声了。”
  “奇怪?卧房里又没有人,我干嘛将电话摆在卧房里?”何瀛子白了唐镇一眼。
  另一位牌友插了嘴:“算了吧!有时候妳怕电话影响妳打牌,还不是会把电话摆进去。”
  “那是没有要紧的电话,今天不会啦!”何瀛子解释着。“唐大哥!你放心去办事吧!”
  在离开何家后,唐镇已经有了一个肯定的结论:何瀛子和那位自称“老高”的人关系一定不单纯,首先她必须要提供“唐镇六点半会打电话来”的情报,那位“老高”才能守在卧房里等电话。但他是如何出入的?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唐镇。
  当晩牌局散后,唐镇整个心思还是围绕在何瀛子的身上打转,和徐香硏究不停。
  “我们几个姊妹淘相交好几年了,都不知道瀛子有相好的男友。”徐香回忆说:“她也真命苦,十六岁就到酒家上班了。前两三年认识了一个退休的条子,才搞起高级应召站来……”
  “那位退休条子也许就是她的男友……”
  “错了。”徐香很快地打断了唐镇的推想。“那是她的干爹,六十多岁了,待她真好。当然,应召站有她干爹一半股东。所以,她才不需要找寻黑道靠山。从来也没有出过缝漏。”
  唐镇没有接口,他在暗暗思索:那位神秘的“老高”和那位退休的条子会不会有关系呢?
  “阿香!妳知道她干爹的名字吗?”
  “干什么?”
  “妳是不喜欢伤脑筋的,如有必要,我才会吿诉妳详细的情形。”
  “见过一两次,只知道姓傅,我可以找机会问一下。”
  “下午我离开何家后,那位小何阿姨可有什么特殊的反应?”
  徐香想了一想,摇摇头。但她又说;“好像比往日沉静一些,专心一意地打牌,到最后却是她一家输。”
  这一夜,唐镇很早上床,但是却辗转反侧,一直闭不上眼睛;一闭上眼,何瀛子以及那位神秘的“老高”就浮上了他的脑海。
  到了凌晨三点左右,唐镇才迷迷糊糊入睡,但是又被一个可怕的恶梦惊醒了。
  ……他置身荒野,四顾茫茫。突然,一个浑身血淋淋的人向他奔过来。到了面前,他认出那人是金树海。金树海张开嘴在喊着什么,而他却一个字也听不见。身后又奔过来一个人,是金丽娟,她手里拿着刀,嘴里喊着,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的父亲?你为什么要……?
  他突地惊醒,浑身是汗,室内也相当闷热,原来使用了定时器的冷气机已经停了。看看表,四点还不到,他入睡还不到半个小时。
  唐镇当然是不迷信的,但他不了解自己何以会作这样一个梦。他从来没有想到要去杀害金树海,连这种念头都不曾有过。
  他在室内来回地走着,突然发现门缝下端的地毯上有一个白色的信封。他捡拾起来,信封上没有字,拆开来,里面一张白色笺纸上密密麻麻布满了电脑打字机的字体。顶端有两个大字——料。
  “据所获资料显示:“老高”绝非某一贩毒组织之代号,而是确有其人。此人在台湾光复后不久即已踏入贩毒生涯,以此推算,应该是六十岁左右的老人。此人在社会上也可能是极富名望的成功企业家,或慈善家,有良好的社会关系。前所约晤之自称“老高”者很可能为真正“老高”的代表或亲信,应特别注意。再者,根据最近十年来所搜集有关“老高”之资料显示,贵友金树海先生近日应避免在公共场合出现,更应格外注意自身安全。”
  这篇资料的下端竟然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署名——特别事务电脑谘询顾问分析公司。
  真的有这样一家公司吗?唐镇怎么会找到这样一家神奇的顾问公司呢?
  唐镇再将资料看了一遍,然后取出打火机将资料烧成了灰烬。他再次看看手表,四点过五分。他蹙眉思考了约莫十秒钟,匆匆离开了他的居室。
  十五分钟后,唐镇就来到了金树海所住的那幢大厦。
  大厦有四个管理员,分三班制,一人轮休。现在轮值的管理员正好是金手帮所安置的弟兄。唐镇还没有走到门前,大门就为他打开了。
  唐镇道了谢,就乘电梯上楼,他并不是来探候老爷子,而是前来察看弟兄们的警卫情形。那份“资料”的警吿和那个恶梦使他情绪有点儿紧张。
  老爷子住处对面那一间是他们租下的,里面经常住了四个青龙堂的弟兄。住在这里的人都经过挑选……骁勇善战、忠心不二,而且还都是“清白”而没有案底的。唐镇刚到门前,房门就打开,这证明他们的警戒毫不松懈。
  四个人永远要保持两个人是清醒的,而且唐镇严格规定,必须有一个人随时以门上的电眼监视对面金公馆门前的一动一静。屋内还有“组彩色闪光灯泡,看上去是装饰品,其实与电梯的显示器连线,他们可以很清楚地了解电梯升降到哪一楼。近半年来,金手帮一直都在打仗;这是所谓的‘战争警戒装置’。
  “你们身边有‘货’吗?”这个警戒小组平日由谭中南监控,唐镇并不了解详细布置。
  “有两支短货,够了。”
  “如果有条子临检怎么办?”
  “我们有密窝,条子查不到‘货’。”
  “通讯呢?”
  “新装的热线电话,那一边有堂口的值日护法守着,有情况支援会在十到廿分之间赶到,看交通状况。”
  “这几天要格外辛苦,我会交代总执法多加奖金。”
  “谢谢大哥。”
  在离开的时候,唐镇觉得自己有些“庸人自扰”。但是跑了这一趟,他的心情倒是安定了不少。
  东方已经出现了晓色,天终于亮了。对一般人来说,又是一个辛勤的日子开始;对身在黑道的唐镇来说,却是一个惊心动魄的日子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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