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青衣老者
2025-06-09  作者:诸葛青云  来源:诸葛青云作品集  点击:

  凌晨的江面呜咽着——
  离江湖不远的山坳里,青翠眩目,竹林深处,地上伏着个周身透湿的少年,那一身缎衫原已紧窄,此时更是紧紧贴在身上。
  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那命不该绝的蔡家麟。
  当穿过竹林空间的阳光,投射他身上,他微微地动了动,悠然醒来。
  双目乍睁,不知置身何地,心中诧然,霍地跳起身来,却见林外掠入一人,定神看时,见是青衣老者,认得正是昨日,在江边劝阻那少镖主渡河的老者。
  方自惊诧,青衣老者已然笑道:“老弟勿惊,老汉自昨夜直到现在一直守在竹林外,那怪舫之上当无动静。”
  蔡家麟立即施礼道:“在下堕江以后,莫非承老丈相救?”
  青衣老者托须而笑,领首道:“老汉昨夜驾一扁舟,在那怪舫附近探视,虽无法窥得舟上秘密,却在无意间救了老弟,总算不是一无所知,哈哈——”
  蔡家麟既知蒙人相救,当即以大礼相拜道:“在下多承老丈救命之恩——”
  青衣老者双手凭空一托,已有两股绝大柔力,轻轻将那少年下拜之势托住,笑道:“老弟不必多礼,若欲相谢,就请把舟中秘密,告知老汉如何?”
  蔡家麟顿觉为难起来,盖因那七姑娘曾警告过他,不得将舟中之事,向任何人提及,否则说的人与听的人,均将死无葬身之地!
  他倒并非被七姑娘的话儿吓住,而是觉得未明老者的身份,似乎不应该轻易将舟中秘密说出。
  青衫老者见他犹豫不决,笑容顿敛,神情微愠道:“老弟莫非有难言之隐?”
  蔡家麟只得诳言道:“在下并未见到舟上情形——”
  话犹未了,青衫老者已将脸色一沉,嘿然冷笑道:“老弟说谎的功夫尚不到家,对于这艘怪舫,老汉已追踪了数十年,这回是第三次发现它的踪迹,昨晚老汉曾在远处遥遥望见,老弟与那几位先行覆舟,后被舟上之人跃入江中,将诸位捞上怪舫,以后的情形,自然只有你老弟一人知道了。”
  蔡家麟不禁纳罕道:“恕在下冒昧,敢问老丈为何不惜以数十年光阴,追踪那只怪舫?”
  青衫老者低道:“因为舟中主人……”
  蔡家麟禁不住好奇地问道:“老丈怀疑舟中主人是谁?”
  青衫老者道:“老汉怀疑舟中主人是否昔年的‘贺兰倩女’凌燕。”
  “那‘贺兰倩女’凌燕?——她是何许人呢?”
  青衫老者以老卖老地道:“此女出现江湖仅只一年,便像昙花一现,从此芳踪杳然,老汉也不过是在我十年前,无意中得知一些端倪,哈哈,那时老汉正值壮年,不想一晃数十年,却仍未能查出,怪舫主人,是否昔年的‘贺兰倩女’凌燕。”
  蔡家麟听他说了半天,仍未说出“贺兰倩女”凌燕的来历,忍不住问:“老丈想必知道那位‘贺兰倩女’凌燕的底细?”
  青衫老者颔首道:“老汉若不知她底细,怎会浪费十年光阴,千方百计查探那艘怪舫?老弟,老汉就让你见识吧。那‘贺兰倩女’凌燕,乃是‘贺兰山君’凌如愚的独生爱女,‘贺兰山君’武功独成一家,百余年前便誉满天下,但在一次比武中,与崆峒派掌门人较技,输在‘灵鹤九篇’中的一招上,因气愤而致一病不起,临终之前,犹自不服,将病中苦思所得,能以解破‘灵鹤九篇’所载武功之法,手录一册,遗给了孤女凌燕,并将九粒‘九精补功丸’与之,未及留下遗言,便自撒手归西。”
  “当时武林中,企图攫夺这两样东西的,大有人在,神功手册已无异是武林至高武学,九颗小丸则更令人垂涎,因其每粒丸药,服之能抵三十载苦练功力,习武之人谁不梦寐以求,但却偏是有人权充护花使者,挺身而出,替‘贺兰倩女’凌燕撑腰,使那些求宝之人知难而退。”
  蔡家麟插言道:“那人武功必然出众超凡,才敢担此重任,他是谁呢?”
  青衫老者欢声道:“就是昔年三绝一断中的一绝,‘绝情公子’皇甫东明!”
  蔡家麟心中一震,记得曾听易玉梅提起此人,于是静静地再听下去。
  青衫老者遂道:“但那‘绝情公子’真个名符其实,绝情绝义,未及半载,非但骗去了‘贺兰倩女’凌燕的贞操,更将其父所留手册也骗到了手,然后一去无踪,迄今无人能知他下落,‘贺兰倩女’凌燕伤心欲绝,曾经遍寻天下,最后也告芳踪杳然——”
  这一番话,听得蔡家麟心中砰然乱跳,暗将七痴姑娘所告语,互一印证,猛悟那大痴婆婆岂不是就是昔日的“贺兰倩女”凌燕!
  心里虽已猜得不太离谱,脸上却不敢稍露神色,只是保持缄默。
  青衫老者继续道:“据说那怪舫每隔十五年,必然出现一次,每次出现,必有无数男子丧命,老汉根据传闻,追踪多年,前后亲眼目睹三次,才怀疑是‘贺兰倩女’凌燕所为,以昔日之恨,报复于天下男子。”
  蔡家麟不由暗自佩服,这老者的心机果然超人一等,那知正值他听得出神之际,陡觉肩头一痛,已被青衫老者的如钢手指抓住。
  惊愕之下,青衫老者已然沉声喝道:“老弟,老夫的话已说完,现在该你说啦!”
  蔡家麟强自忍痛,怒道:“在下无言奉告,说些什么?”
  青衫老者狂笑道:“老弟,你当我水上飘莫野是何许人,数十年来,从怪舫上抛下的尽是裸身尸体,唯独你是衣冠活人,舟上秘密除你老弟能知,那里还有别人,老弟,我看你就干脆些,免得身体吃苦吧!”
  说时,手下加劲,又是一紧。
  蔡家麟勃然大怒,本能地一招“日落风生”,向那老者肘下撞去。
  水上飘莫野岂是等闲之辈,侧身一让,避开来势,抓住那少年肩头的手指,非但未曾松开,反而一紧,深深陷入肉里。
  蔡家麟被人所制,招式无法施展,生平只会那七招,加上毫无临敌随机应变的经验,正自无可奈何之际,陡闻一个娇媚无比,却又冷冰冰的声音喝道:“老贼,还不放手!”
  二人均是一怔,循声看去,那参差修竹之间,不知何时已出现个白衣少女。
  那少女清秀绝伦,翦水秋波,宛如一泓清泉,鼻似琼脂,眉如黛柳,樱桃般的小口,披散着一头柔美发亮的乌黑青丝,直似九天仙女下凡,人间哪曾见过这般绝色佳丽!
  水上飘莫野自然不识此女,蔡家麟却已认出,正是舟上的那位七痴姑娘!
  她声音虽如黄莺出谷,但那一声娇喝,竟具有一种慑魂夺魄,令人无法拒抗的威严。
  水上飘莫野深觉此女的出现,已太突然,凭他的功力,在十丈之内,飘下一片落叶,也极难逃出他的听觉,如今竟未发觉她是何时到来,就凭人家这份轻功,自己便已望尘莫及。
  他不愧是位老江湖,微微一怔,便自笑道:“姑娘莫非与这位老弟相识?”
  七痴姑娘面若寒霜,冷声道:“老贼,你知道的事太多了!”
  水上飘莫野听她连叫两声“老贼”,非但不以为忤,反而得意洋洋地道:“姑娘过奖了——”
  话犹未了,七痴姑娘已娇喝道:“老贼,你放不放手!”
  水上飘莫野年届古稀,见此天仙般绝色佳丽当前,居然有点人老心不老地,情不自禁笑道:“姑娘吩咐,老汉敢不从命,不过——”
  七痴姑娘怒道:“不过什么?”
  水上飘莫野道:“姑娘要老汉放他不难,但这位老弟还有几句话,未曾答复老汉,故而只好暂时委屈他片刻。”
  七痴姑娘勃然大怒,娇喝一声:“放手!”白影一掠,娇躯已至,出手快如电光石火,竟不知她用的什么手法,已将莫野逼得把手一松,踉跄跌出了七八步外。
  这一手惊人工夫,直把莫野惊得魂飞天外,连连眨着眼睛,似乎要看看清楚,这身怀绝世武功的少女,究竟是怎么个模样。
  七痴姑娘神色自若,不屑地冷笑道:“老贼,你要问他的问题,我都可以答复你。”
  说时,陡从袖中抖出一只精致玉盒,将那玉盒一掀,倾出一粒晶亮发光的朱色小丸,挟在玉指之间,向青衫老者一扬,道:“你可认得这是什么?”
  莫野未敢走近,茫然道:“老汉孤陋寡闻,不知姑娘所持乃是何物。”
  七痴姑娘若无其事地道:“这就是你梦寐以求的‘九精补功丸’了!”
  莫野闻言一个大震,做梦也未想到,自己居然能够亲眼见到这一粒能抵三十年功力的罕世奇药。
  七痴姑娘微微一笑,道:“老贼,你以为人人都像你,把这‘九精补功丸’看得珍逾性命吗?在我看来,于取于舍,委实不足为奇,你若不信,我立刻就将之赠予他人。”
  在场的只有莫野和蔡家麟,七痴姑娘自然不会把它赠与她所谓“老贼”,秀目流转,忽向蔡家麟嫣然一笑,纤纤玉手一伸,将手中朱丸递了过去,柔声道:“此丸就赠与你,你立即服下去吧。”
  蔡家麟受宠若惊,连忙婉言道:“在下与姑娘萍水相逢,素昧平生,怎能受此厚赐!”
  七痴姑娘嗔道:“你怎么婆婆妈妈起来了,叫你服下,你就服下,我又不会拿毒药害死你的!”
  说时,已将朱丸硬交在他手里。
  蔡家麟被她说得满脸通红,接住朱丸,一时不知所措起来。
  水上飘莫野眼都红了,连跨两步,急叫道:“且慢!”
  七痴姑娘尚未及问,他已急急地道:“此丸乃举世难得珍物,姑娘得来想必不易,老汉虽无此佳缘,但姑娘岂可暴殄天物。”
  七痴姑娘冷冷一笑,轻蔑地道:“什么叫暴殄天物,我自己家里的东西,难道我还不能作主?”
  水上飘莫野愕然道:“姑娘府上是——”
  七痴姑娘斥道:“什么府上府下,你不是要知道怪舫上的秘密吗,我就在那怪舫之上!”
  水上飘莫野顿时惊得脸色大变,嗫嚅道:“姑——姑娘是——”
  七痴姑娘陡然脸色一沉,眼露杀机,冷冰冰的道:“适才我在竹林中,已听到了你们的话,这倒要谢谢你,本来我对大痴婆婆的事,尚不太了解,也不知道她老人家身世,以及昔日的伤心事迹,现在我已了然于胸,并且也可以告诉你,那船上的主人,就是当年的‘贺兰倩女’凌燕!”
  此言一出,竟把个水上飘莫野惊得目瞪口呆,失声呼道:“果然是她!”
  七痴姑娘冷酷地道:“你追踪了数十年,今日终于获知真象,你该满意了吧?不过,现在你知道的更多了,我也不能容你活着。”
  话音甫落,娇躯一掠而起,纤纤玉掌一翻,已向莫野轰出一掌!
  水上飘莫野大惊失色,未及出掌抗拒,已被一股无形劲卷起,惨叫一声,飞摔出五六丈外,倒地不动,看来已是一命呜呼!
  看得蔡家麟心中一惊,想不到眼前这貌比天人的少女,一出手就致人于死,使对方连还手都来不及,武功之高,固已不可思议,手段之狠,却也令人心惊!
  七痴姑娘竟是若无其事地,嫣然一笑,道:“我只震断他心脉,留他一个全尸,已经对得起他了——噫,你发什么愕,难道还要我来喂你服下这粒——”
  正说之间,陡闻一声清啸,由远而近,顿时脸色大变,惊道:“不好了,这是妈的声音,必是她发现我擅自离舟,追踪此地,你快服下它,我们若不快逃,就来不及了。”
  蔡家麟却仍固执,不肯服食那粒奇药,急得七痴姑娘花容失色,也不管他同不同意,夺过朱丸,就要往他嘴里塞去。
  但蔡家麟猛一闪身,使她扑了一空,并利用竹林,继续躲避,二人就如捉迷藏似的,追逐起来。
  就在这时候,清啸之声,愈来愈近,眨眼之间,已到近前!
  凌晨的恬静,被那由远而近的啸声划破,带来了令人胆战心惊的沉寂。
  蔡家麟与七痴姑娘,均不由自主地停止了追逐,二人愕然怔住,立在当场。
  一片修竹排倒声中,轻风骤起,落叶似地飘来个锦衣美妇,只见她面罩寒霜,两道摄魂夺魄的目光,犹似两把利剑,朝蔡家麟一瞥,冷冷地哼了一声,端庄中更有一带威势之仪!
  七痴姑娘惊得花容失色,只叫得一声:“妈——”双膝一屈,已然跪拜在地。
  锦衣美妇神情肃然,无动于衷地道:“大痴婆婆念你年幼无知,姑允从轻发落,只要我带你回船,不过——”
  七痴姑娘被锦衣美妇的神色震摄住了,惊道:“不过什么?莫非大痴婆婆尚有其他谕令?”
  锦衣美妇郑重地道:“是的,大痴婆婆要你带着这人的首级,回船请罪!”
  说时,以手一指那愕然不知所措的蔡家麟。
  七痴姑娘闻言大惊,不由机伶伶打了个冷战,以翦水秋波向蔡家麟一瞥,霍地站起身来,凄然欲泣地摇摇头,哀声道:“妈,这是不可能的——”
  锦衣美妇颇觉意外,“咦”了一声,愠道:“你敢违抗大痴婆婆?”
  七痴姑娘沮然苦笑道:“妈,如果你必需执行大痴婆婆的命令,就请把女儿的首级割下,携返船去复命,但却不可伤害他——”
  锦衣美妇愕然地望了他们一眼,心头上掠过一片诧异的阴霾,因为这种男女之间的感情,她是从未体验过的,因此,对于七痴姑娘愿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去维护那陌生的少年,这种义性是她在一时之间,无法理解。
  三十岁的寂寞岁月里,她的生命中只接触过一个男人,在五位心理不正常的老妇安排下,竟无反抗异议,浑浑噩噩地,接受了一度春风,蓝田种玉,好像这是一种不可推诿的义务。
  那个与她连一句话都未曾交谈的陌生人,只享受了一夜销魂,翌日就成了江中浮尸,而她呢?从此就不许再接触异性!
  在她的生命中,只知有“恨”,恨天下所有的男人,其实她也不清楚为什么要恨,更不知什么是爱,是以对于七痴姑娘此时的心情,她是颇难了解的。
  锦衣美妇脸上浮现一片惊诧之色,默然片刻,沉声问道:“你这样自我义性,值得吗?”
  七痴姑娘点了点头,毅然答道:“女儿心意已决,就请妈动手吧!”
  锦衣美妇心情极为矛盾,怔思半晌,犹豫难决,显然她是不敢违抗大痴婆婆的命令,但又怎能忍心向自己的骨肉下手呢!
  七痴姑娘见状,心知事情或有转机,不禁芳心暗喜,表面上却凄然泣道:“妈,你不要为难,快将女儿首级携去复命吧——”
  锦衣美妇仰首望蔡家麟,情感与理智在交战着,忽然大声喝道:“你们快走吧!”
  七痴姑娘惊诧道:“妈!您——可是您如何向大痴婆婆复命呢?”
  锦衣美妇肃然道:“这个你不必顾虑,妈很为你有飞出樊笼的勇气而高兴,妈实不如你,但愿你能幸福,就成全了你吧——”
  七痴姑娘心中大恸,一下扑进妇人怀里,泣道:“妈,您太伟大了,但女儿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说时已是泣不成声。
  锦衣美妇亦为之动容,泪光盈盈,轻轻抚着她的玉肩,慈祥地道:“孩子,你快走吧,回头时间耽搁久了,大痴婆婆不见我返去,必会再命五痴婆婆出来,那时就麻烦了,你去吧!”
  言毕,陡然轻轻一推,已把七痴姑娘推向了蔡家麟的身边。
  蔡家麟愕然不知所措,但却下意识地一伸手,把那七痴姑娘的身子扶住了。
  七痴姑娘凄然道:“我们走吧!”
  蔡家麟茫然地把头一点,方待离去,忽听那锦衣美妇唤道:“慢着!”
  二人均是一惊,以为这妇人又改变了初衷。
  只见锦衣美妇神情庄重地道:“你这年青人,能够照顾她吗?”
  蔡家麟只好讷讷地道:“在下略习武功——”
  锦衣美妇冷冷一笑,不屑地叱叫道:“年青人都爱说大话,你连船上那些侍女都不如,还想能照顾她?我看你还要她照顾哩!”
  蔡家麟顿时面红耳赤,沮然把头低了下去。
  七痴姑娘大是不忍,趁他不备之际,已将手中那粒“九精补功丸”猛然塞入他嘴里,道:“你服下此药,便足抵三十年功力了。”
  蔡家麟犹未及避让,那粒小丸已滑入喉管,滚进腹内,要吐也吐不出来了。
  丸入腹内,顿觉一阵清凉,散发全体,舒畅无比,直似服下了琼浆玉液,满口生津,异香冲口而出。
  锦衣美妇微微一笑,神色郑重说道:“天下垂涎此物者不知几许,而你居然拒不肯受,看来你倒不失是位正人君子,我就索性成全了你吧——你过来!”
  蔡家麟茫然瞥了七痴姑娘一眼,见她含笑点头,表示那锦衣美妇必无恶意,这才微带迟疑地走了过去。
  锦衣美妇见他走近,陡然出手如电,点住了他的昏穴。
  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蔡家麟自昏迷中醒来,只觉遍体发热,四肢百骸软弱无力,仿佛大病初愈一般。
  但在丹田之中,却似有一团凝聚热气,蠢蠢欲动。
  猛一睁目,才惊觉自己是睡在地上,而整个的上身,竟然是依偎在七痴姑娘的香怀里!
  就在他身边五尺距离,那锦衣美妇席地而坐,双目微闭,脸色惨白,似在运气调息。
  蔡家麟赶紧坐直身子,茫然问道:“令堂——”
  七姑娘欣然笑道:“她已将全身功力,输送到你身上,如今你武功虽不如我,但真气内力却已在我之上了。”
  蔡家麟惊诧道:“那么令堂岂不——”
  七姑娘喟然道:“这是她自己的意思,她老人家现在除了一身轻功犹在,已和普通人无异。”
  蔡家麟毕竟是血性之人,生平宅心仁厚,闻言大大急道:“这——这却如何使得!”
  七姑娘嫣然一笑,语气深长地道:“使不得也使了,现在木已成船,难道你还能把功力输还给她老人家?只要你了解她的一番苦心,别辜负她老人家就是了。”
  蔡家麟似懂非懂,黯然叹了口气,喟道:“在下承令堂如此成全,于心实在难安,有生之日,终不忘却此情的——”
  七姑娘芳心感到无比的欣慰,喜形于色地道:“只要你有此心,她老人家纵然牺牲更大,又复何憾!”
  蔡家麟感慨地道:“只是她老人家的牺牲太大了——”
  七姑娘见他感慨不已,不禁笑道:“事已至此,何必再长嗟短叹,我们快走吧,回头五婆当真寻来,她老人家可没有娘那么好说话呢。”
  蔡家麟关切地道:“那么令堂如何——”
  七姑娘道:“适才她已嘱咐了我,待你一醒,便即尽速离去,她老人家真元尽失,尚需调息个把时辰,然后自己回船。”
  蔡家麟颇不放心地道:“那么我们就在此地守着,待她老人家调息完毕,一齐送去返船如何?”
  七姑娘大急道:“你的一番心意虽好,可是让几位老妇发现,我们就一个也活不了,你想作那江中浮尸,我却不愿呢!”
  蔡家麟被她这一说,也觉得不可贸然造次,只好轻轻一喟,向那闭目调息的锦衣美妇,全身下拜,肃然起敬地道:“在下多承老人家成全,有生之日,当不负此番盛情!”
  拜毕,便与七姑娘,双双怅然而去。
  二人一口气奔出了数里,蔡家麟忽然收住了奔势,道:“姑娘,我们这般自私,委实于心不安。”
  七姑娘诧然地道:“你欲如何,方始于心能安?”
  蔡家麟正色道:“我们虽不能亲送令堂返船,但应在暗中看着她老人家安全回船,这总是可以的呀。”
  其实他此言虽出自于肺腑,一半也是悬念着易玉梅,不知他们对她如何发落。
  言毕,也不管她同不同意,返身就朝来路上奔去。
  七姑娘大急,掠身直追,哪消几个起落,便已迎头赶上,娇躯在前一拦,嗔道:“你这人怎的不知死活!”
  蔡家麟自然不便说出心里话,只好婉言道:“姑娘有所不知,适才那老家伙武功不弱,在下实担心姑娘那一掌,并未将他置于死地——”
  七姑娘大笑道:“你也太小看我了,以我那一掌,慢说是那行将就木的老贼,就是武功再比他强一倍的高手,也必早已一命呜呼了!”
  蔡家麟蹙眉道:“在下实在不太放心,万一老家伙未死,我们倏然离去,留着令堂一人在那里,若是老家伙趁机下手——”
  七姑娘脸上一片自负之色,愤然道:“既然如此,我们就返回去吧,免得你怀疑!”
  二人当即奔行如飞,急急赶回那片竹林。
  赶到原地,却是大出意料之外,就这不到半盏热茶时间,非但美妇已不在那里席地调息,连那水上飘莫野的尸体,也不知去向。
  二人不由大吃一惊,相顾愕然!
  是水上飘莫野当真没死,在蔡家麟他们离去后,趁锦衣美妇无法抗争之际,乘机下手?
  抑或锦衣美妇调息已毕,将那老儿尸体移走,或摔入江中?
  除了这两种情形,绝无第三种可能!
  但究竟是那一种呢?他们实在难下断语,作书人在这也只好卖个关子,好在后来自有交代,读者诸君若有兴,何妨试着猜一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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