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早已注定的溃败

2024-08-11  作者：周郎  来源：周郎作品集  点击：

　　第五名第四次怔住。
　　他一拍大腿，道：“就是。就是。是我不好，你别生气。现在我的气都消了，你说，你有什么办法？”
　　秋水道：“你知不知道东厂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
　　第五名冷笑道：“什么组织？只不过是皇帝养的一群狗而已！而且是群见人就咬的疯狗！”
　　秋水悠悠地道：“你说得太对了。既然他们是一群见人就咬的疯狗，那他们现在盯上了殷老弟，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用得着你生气上火？”
　　第五名又开始瞪眼：“我当然要生气！要不是殷老弟坚持不同慕容冲天合作，现在坐在金銮殿上，穿着黄袍子神气活现的，会是现在这个人？他凭什么还要让东厂来对付殷老弟？这不是恩将仇报么？这不是忘恩负义么？这不是……”
　　秋水叹了口气，道：“看来你的那火还是没有消，咱们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有话可说了。”
　　第五名立马软了下来，道：“只要你能拿出办法来，你骂我，你把我骂个狗血淋头我也不在乎，我保证不还嘴。”
　　秋水苦笑道：“其实，这件事怪不得成王。”
　　第五名诧异道：“这话怎么说？”
　　秋水道：“你想啊，郕王在登基前，哪里会想得到自已会做上皇帝？他又怎么会有闲心来管这种事？老实说，那时，他对东厂只怕躲还躲不及呢！”
　　第五名点头道：“这话也对，那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秋水道：“你知不知道东厂的权力到底有多大？“
　　第五名还真说不上来。
　　不单是第五名，天下之大，真正知道东厂手中到底有多大权力的人，根本不会超过三人。
　　秋水道：“除了当朝皇帝和东厂当任的督公外，大明王朝之内的所有人，他们都有权去调察，甚至可以便宜行事。”
　　第五名道：“也就是说，郕王登基前，东厂也有权调查他喽？”
　　秋水道：“不错。”
　　第五名忽然叹道，“唉，你们朱家的人也真难做啊！怪不得你当年会……”
　　他总算明白了秋水为什么放着好好的伊王爷不做，费尽心机地诈死，跑到江湖来游荡。
　　他看了神态黯然的秋水一眼，道：“那他们又是怎样注意上殷老弟的呢？他的身世，原来可没几个人知道，除了慕容冲天的圣火教之外，剩下的都是自己人，圣火教的人虽说很可恶，也绝不会向朝廷告密。”
　　秋水沉吟着，道：“据我推测，自从燕王？？燕王登基，设立东厂以后，东厂一直就负责调查建文帝的下落，道衍和云水大师的关系，东厂绝不会不清楚，云水大师和
　　严子乔当年曾数次一起随成祖皇帝出征漠北，他们之间的关系，东厂也绝不会不知道……殷老弟在上方山一战之后，就已名动江湖，自然会引起东厂的注意，东厂的权力虽大，但这个权力却是皇帝给的，所以新帝一登基，他们就想办法向新帝表示效忠，而表忠心的最好办法，莫过于侦破一件‘偷觑皇位，密谋不轨’的案件了。”
　　第五名两眼一亮：“嘿嘿，我有些明白你的意思了。”
　　秋水微微一笑：“你说说看，”
　　第五名目光闪动，“你的意思是将东厂的注意力从殷老弟身上引开。”
　　秋水双手一拍，笑道：“知我者，第五名也！”
　　第五名担心道：“你先别得意，我看殷老弟不一定会答应去办这件事。”
　　秋水含笑道：“我自有办法让他去。”
　　第五名想了想，又道：“就算他答应去办，也不一定就能成功啊。”
　　秋水不屑地一笑，慢悠悠地道：“第五名这个人哪，聪明起来，那是没的说，可要是笨起来，也够让人着急的。”
　　第五名这次脾气异乎寻常地好，赔笑道：“你就别卖关子了，你是想把老子急死是不是？”
　　秋水道：“你想想，就殷老弟那种性格，只要他答应了，是不是会尽全力去办？此去漠北，一来一去就要花费不少时间，再加上行动的时间，没有一个月他怕是回不来吧？有这么长的时间，咱们就不能想点别的办法？”
　　第五名一拍脑门，哈哈大笑起来，“是。我糊涂，我糊涂，这么多年了，老子这回才彻底地服了你了！”
　　殷朝歌的伤其实并不重。
　　他那天昏倒在庆寿寺，最主要的原因是激战过后，内力不继而导致的内息紊乱。
　　当时他与慕容冲天之间，只交换了一招。一招就已判出了胜负。
　　如果不是与慕容冲天交手之前，他已消耗了很大一部分内力，他胜得还会轻松一些。
　　虽然经过一整天的调息运功，他的内息已运转无碍，但他的精神头却很差。
　　自一大早到现在，他都没出房门一步，歪在床头叠起的被子上，像是在想心思。
　　那天夜里他昏迷之前，曾听到过一声尖叫，而这声音他十分熟悉。
　　如果这不是他当时的幻觉的话，那么那天夜里木潇潇一定就在庆寿寺里。但他清醒过来之后，却没有一个人向他提起过这件事。
　　他昨天还悄悄问过司马乔，可司马乔却淡淡地说怕是他听错了。
　　殷朝歌思来想去，越来越坚信自己并没有听错。
　　但木潇潇在哪儿呢？
　　秋水，第五名，游方，甚至司马乔看来都知道木潇潇现在身在何处，可他们谁都不在他面前提到她。
　　“一定是潇潇仍然不愿见我！”殷朝歌在心里默默地念叨。
　　一阵酸痛的感觉忽然间就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充满了他整个胸腔。
　　他紧紧闭上双眼，努力想让木潇潇的影子出现在自己脑海里，。他的努力失败了。
　　屋外响起敲门声。门打开，进来了秋水和第五名。
　　秋水一进门就叹气，叹得有滋有味的，而第五名的脸却拉长了一倍不止，面上阴云密布。
　　殷朝歌定定神：“两位老人家这是怎么了？”
　　秋水没好气地道：“怎么，你还没有听说？”
　　殷朝歌茫然：“听说什么？”
　　秋水叹了口气道：“哇，郭登那小子，可真没用！”
　　郭登是现任大同总兵官，秋水忽然骂起他来，真让殷朝歌大吃一惊。
　　他一下就从床上跳了起来：“大同失守了？”
　　第五名道：“那倒不是。可这个机会丢掉了，实在是太可惜了。可惜呀！”
　　殷朝歌彻底让他们给弄糊涂了。
　　这两人自进门之后，说话就是半句半句的。像是成心要让殷朝歌着急上火。
　　第五名道：“前几天，也先又带着皇帝——哦，现在应该说是太上皇了——到了大同城下，要这要那，郭登这小子灵机一动，就答应了他的要求，说只是一时凑不齐那么些金银珠宝。让也先宽限他几天时间，也先还真上当了，当即就在大同城外扎了营，等着郭登送东西出来。”
　　殷朝歌眼中精光隐现，“他是不是想借机将太上皇救出来？”
　　第五名道：“不错，他在城里找到了几十个当地的武功好手，让他们夜里潜进也先的大营，救出皇帝，并说事成之后，定有重赏。”
　　殷朝歌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些人一定都答应了吧？”
　　秋水苦笑道：“答应是答应了，可这些人也不知怎么的，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结果让也先这小子觉得不对头了，就拔营撤走了！你说可惜不可惜？”
　　殷朝歌叹道：“真是太可惜了！”
　　第五名道：“我看这些人，都是怕了瓦剌人，根本就是不敢去！”
　　秋水道：“大同城里能找出什么武功高手来？也就是几家镖局子里的一些镖头罢了，凭这些人的武功，真要去了，只怕反而会坏事。”
　　殷朝歌忽然笑道：“两位老人家的意思是咱们到关外走一趟？”
　　秋水也忍不住笑了，“看来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呀。”
　　殷朝歌道：“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秋水，第五名反倒怔住了，他们没想到殷朝歌竟然如此干脆地点了头。
　　殷朝歌也没有想到秋水和第五名会让他去漠北将皇帝救出来。因为他们一直都在劝他在这件事上不要陷得太深。
　　他们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呢？
　　他只是隐隐地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已经有好几次了，他会突然感觉到有什么危险正在向他逼近，但当他想抓住，弄清这种感觉时，却又根本想不出现在他会有什么危险。
　　他当然不知道东厂现在正准备全力调查、对付他。
　　如果他有时间静下心来，将懒龙传授的那种“听力”培养得更完善一些，他一定能“听”出危险会来自何处。
　　但他没有时间。他的心也静不下来。
　　有很多事，很多人，他都会不由自主地去想。
　　比如说木潇潇，比如说小鸽儿，比如说张飞鸿。
　　他想去漠北，并不单单为了救皇帝。
　　他还想去将另外一个人救出来。
　　这个人就是小虎儿，张飞鸿惟一的儿子。
　　即使陈月朗没有代他答应张飞鸿的请求，只要他知道了这件事，他还是会去救出张飞鸿的儿子。
　　这并不单单是因为张飞鸿曾在亦集乃曾尽力设法替他疗伤。
　　但到底为了什么，殷朝歌自己也说不清楚。
　　有很多事，他都觉得必须去做，虽然他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为了什么。正如有很多事情他绝不会去做一样。
　　但他知道，这跟“大丈夫有所必为，有所不为”这句名言根本沾不上边。
　　他自认并不是一个大丈夫。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如果一定要找出他和一般的普通人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他除了有一身惊天动地的武功之外，还有一些绝不会违背的自我准则。
　　其实普通人也都会有自己的行事难则，只不过因为他们太普通，所以他们克守的这些准则也都不为其他人关心罢了。
　　如果真的能把人心拿出来放到阳光下通过视觉来辨别其善与恶、真与假、美与丑的话，大家一定都会发现，英雄的内心也并不是一味的伟大，普通人的内心也并非没有夺目的闪光点，而所谓的坏人，其内心也并不一味地阴暗。
　　人性是复杂的，绝对不可能用“善”或“恶”这两个字就将他简单地区分开来。
　　踏入江湖的这一年多里，殷朝歌遇见了很多人。
　　在所有这些人中，对他影响最大的，却只有三个：于谦、懒龙、陈月朗。
　　这影响是强大的，但并没有改变他的准则。
　　正如他自幼一直受严子乔的教诲，而他自己还是形成了自己的准则一样。
　　正是因为这些准则，他才成为殷朝歌。而不是其他任何人。
　　既然已经有了目标，就必须制定一个切实可行的行动计划。
　　计划秋水和第五名早就拟好了。
　　除了秋水率大部分白袍会的精锐力量和殷朝歌、司马乔一起前往漠北外，第五名和一部分白袍会的弟兄及徽帮全班人马仍将留在京城。
　　第五名留在京城，除了和陈月朗的天目派一起防备圣火教可能发动的反扑外，还要设法“做一做”东厂方面的工作。而秋水之所以要离开京城，与其说是为了协助殷朝歌，不如说是为了暂避一时。
　　对东厂的能力，秋水是有极其深刻的认识的。
　　既然东厂已经盯上了殷朝歌，当然会调查所有与殷朝歌走得很近的人。这样一来，秋水的真实身分也就有可能被查清。
　　凭白袍会的实力，秋水自然不担心东厂能把他怎么样，再说，即便惹不起，他还躲得起，但是他担心在洛阳的儿子，现在的伊王。
　　如果东厂发现老伊王仍然活着，洛阳的伊王必将招至“欺君之罪”。
　　犯下“欺君之罪”的后果是不用说，谁都会明白的。
　　但这并非秋水要离开京城的最主要的原因。
　　最主要的原因是中原武林的各大门派，各大武林世家的重要人物都开始渐渐向京城汇集了。
　　他们来京城的目的，当然是为了协助朝廷，抗击也先可能发动的再次进袭。在这种情况之下，白袍会当然是以不与他们照面为上策。
　　秋水自有秋水的准则，，白袍会也有白袍会的立会方针，这些都是不可能改变的。
　　可以说，在白袍会中，几乎中原武林各门各派的弃徒
　　都有，而白袍会中已经报了仇伸了冤的却没有几个。
　　但各大门派此次齐集京城，是为了共赴国难，与此相比，白袍会中诸人的私人恩仇当然应该退置到第二位。
　　大敌当前，如果还有人一定要报自己的私仇，绝对会招至天下人的不齿与唾弃。
　　秋水绝不会干这种事，白袍会中的每一个人也都不会干这种事。
　　现在不干，并不意味着从此就放弃了复仇。
　　因为“复仇”正是白袍会成员活着的惟一目的。
　　仇恨是不可能自行消失的，它消失的代价只可能的鲜血。
　　仇人的鲜血。或者自己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