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意料之外
2024-08-11 作者：周郎 来源：周郎作品集 点击：
京城还是老样子，雍容、沉静、从容不迫。
京城人也还是老样子，他们的嘴皮子依然很碎，他们依然看不起外地人。
如果一定要在京城里找出一点变化的话，那就是京城人的碎嘴皮子比以前更碎，更能侃了。
因为近来朝廷出了几件大事，而这些大事理所当然地成了他们练嘴皮子的绝好话题。
这些大事里，人们谈论得最多的，当然是大将军王冀征讨西南思机发大获全胜，其次就是多年来一直在福建一带闹事的白莲教已经被朝廷平定了。
所有这些军事上的胜利，其原因总结到最后，总是因为皇帝的老师——王振王先生领导有方。于是这几个月来，王振的府第前，文武百官的车驾跑得就更勤了。
达官显贵们的府第里，当然会举行一些庆祝性的盛宴，而市面上，当然也会有一些庆祝活动。
于是京城人又多见了几次世面，多开了几次眼界，同时又因为这些热闹都是外地人所不可能见到的而骄傲地昂起头来。
他们看着走在街上的非京城人时，目光也更加不屑了，鼻子里喷出的冷气也更冲、更响、更冷了。
当然喽，外地来京的官老爷、大富商们，京城人总是会很慷慨地把他们划出“外地人”这个圈子，划归“京城人”里来的。
京城人有一种很奇特的本领。
他们在看到某一个人第一眼时，就几乎能八九不离十地断定出这个人是不是“外地人”。
他们判断的标准是什么，殷朝歌不知道，但他却知道这个标准绝对不会是口音，也不完全是衣饰。
因为好多京城人的上一辈或上上一辈，其实也是“外地人”，所以好多正牌的京城人说的话，多少也会带有一点“乡音”。
所以说京城人判断的标准铁定不会是口音。
衣饰呢？衣饰在判断中当然起了一定的作用。
一般说起来，京城人的穿着打扮都比较仔细，看上去要比外地人光溜一些。因为京城人都讲究个面子，讲究个派头，宁肯躲在家里吃得差一点，也要把从牙缝里省下来的钱用在穿衣打扮上。
但衣饰所起的显然不是决定性的作用。
于是殷朝歌怀疑他们判断的时候是不是用鼻子。
想起“用鼻子”，当然就会想起“狗眼看人低”这一句俗话。所以虽说殷朝歌和司马乔在从城门到陈月朗居所的这一路上，不知承受了多少道京城人所特有的那种不屑、冷淡甚至厌恶、恶毒的目光，他们的心里却十分好笑。他们的脸上，也一直挂着一种会心的微笑。
再穿过一条街，就要到陈月朗的门前了，正在这时，有几位挺胸凸肚昂头的京城大爷们从他们身边走过。
于是殷朝歌听见他们之中有一个人说了这样一句话：“也不知道笑个什么，就他妈地跟捡了二百吊钱似的，一看就知道是外地来的傻冒！”
殷朝歌看看司马乔，司马乔看看殷朝歌。
俩人的鼻子同时抽动了几下，然后俩人就同声大笑起来。
但敲开陈家大门，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陈月朗已经于上月底回天目派总舵去了。
殷朝歌虽说见过于谦两次，但两次见面的地点都是在这里，他根本不知道，也从没打听过于谦到底住在什么地方。
找不到陈月朗，他又怎样才能找到于谦呢？
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他们很快就想到了一个能尽快见到于谦的好办法。他们去找樊忠。
樊忠是大内四品带刀侍卫，要想找他，就得去皇城。
他们根本进不了皇城。但银子能进去。
替人带个口信，就能得到十两白花花的银子这样的事，不爱干的人还真不多。
守门的禁军护卫一看见司马乔手心里的一只大元宝，态度就好了起来。
领头的往旁边一指，道：“等着吧，我叫个人进去看看。”
他嘴里虽这样说，可城门边的十几名卫士却没有一个动窝的。
俗话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如果你使了钱，可鬼还不推磨，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你的钱还没使够。
司马乔又摸出一只大元宝递过去，赔笑道：“我们……我们有急事。”
领头的这才满意地略略一点头，道：“三儿，去，向樊大人通报一声，有人……”
他转过脸，扬着头，拉上了声音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殷朝歌微笑道：“在下姓殷，他姓？？”
领头的已懒得再听，道：“就说有个姓殷的人找他。”
一个瘦小的禁军瞪了殷朝歌一眼，一摇三晃地进去了。
领头的指了指街对面，道：“去那儿等吧，站在这儿像什么话！”
二人只得怏怏地走到对面，远远地看着城门。
足足过了两顿饭的功夫，樊忠终于出来了。
樊忠的手在抖。
他的声音也在抖。
“殷老弟，真的是你？”
殷朝歌微笑道：“是我。”
樊忠咧着嘴笑，可眼圈却已红了：“江湖上不是盛传你已经被白莲教……”
殷朝歌怔了怔，看了司马乔一眼。
司马乔笑道：“误传，误传，其实这样也好，免了好多麻烦。”
殷朝歌立即明白了这个“误传”是谁干的好事了。
一定是秋水和第五名放出的风声，目的当然是让那些一直盯着藏宝图的人死心。
殷朝歌微笑道：“樊大人，你可真不好找哇！”
樊忠道：“没法子，都是这样。”
他忽然笑了笑，接着道：“你老弟让我们伤心了好一阵子，今天难为难为你，也是应该的。”
他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尤其是于大人和敝师兄，一直都在后悔，说是不应该托你去找白莲教。他们要知道你还活着，真不知该有多高兴！”
殷朝歌叹了口气，道：“我虽然跑了一趟，可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真是抱歉得很。这次我们进京，是专程来找于大人和令师兄的。”
于谦的脸色十分阴沉，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殷朝歌道：“对这件事于大人怎么看？”
于谦长长地叹了口气，苦笑道：“不瞒老弟说，于某一直都在想，王振是不是一直都在存心激怒也先。”
殷朝歌奇怪了，问：“为什么呢？”
司马乔道：“莫非他有心要和也先打上一仗？”
于谦缓缓地，沉重地点了点头。
他问殷朝歌：“你听没听说过王冀这个人？”
当然听说过。
“不就是这次带兵平定思机发的大将军吗？”
于谦叹道：“就是他。今上还是皇太子的时候，王冀为了博得他的青睐，曾经组织了一支全部都是由七八岁多的小孩子组成的军队，时常陪着今上玩打仗的游戏。”
司马乔嘴角微微一翘，道：“不用说，每次战胜的一方肯定是由皇帝率领的喽？”
于谦道：“是。……再说，王振当时是太子的老师，他在给今上授课时，也有意识地将兵法做为首要的课程，所以今上一直都自以为……自以为很通晓征战谋略之事。”
自以为通晓兵法的人，没有一个不想亲自上战场试试的，正如一个人哪怕只练了半天的花拳绣腿，也都想出门去找人打上一架。
这个道理殷朝歌是再清楚不过了，所以他的脸色很快变得苍白起来。情况比他想象得要严重的多。
于谦慢慢地道：“平定思机发，平定邓茂七、邓伯孙，这一系列胜仗，当然已经冲昏了王振的大脑，他肯定以为官兵已经是战无不胜的了。”
殷朝歌道：“就算在与也先作战时胜了，王振又有什么好处呢？”
于谦一笑，笑得有点古怪：“你知不知道王冀王大将军和他这次平定西南的监军大太监曹吉祥与王振是什么关系？”
殷朝歌道：“是他的门生吗？”
于谦道：“可以这么说。王冀、曹吉祥都是王振一手提拔上来的，可现在他们都取得了赫赫战功，你想王振心里是什么滋味？”
不待殷朝歌回答，他便接着道：“他一定担心这两个人的战功会对他的地位有所影响，所以他必须用一次更辉煌的胜利来巩固他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王振之所以能在朝廷之上呼风唤雨，完全是因为皇上非常信任他，要是真的能击败一直被朝廷视为心腹之患的瓦剌骑兵，你想想皇上是不是会更加信任他呢？”
殷朝歌道：“假如作战失利了呢？他难道从不考虑这一点吗？”
于谦轻轻一叹，道：“西南大捷，东南大捷，领军人物都是他的‘门生’，他只会以为亲自出马必定能取胜，哪里还会想到‘失利’二字呢？”
司马乔忽然道：“于大人，有一件事在下一直都想不通？”
于谦道：“哦？”
司马乔道：“王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到底有没有真才实干呢？”
于谦怔了怔，沉吟半晌，方道：“不太好说呀。表面上看起来，他甚至可以说是个很随和的人，很聪明，有时还很风趣，在处理国家大事上，也很有一套，只不过，他的私欲实在太重，太惟我独尊？？”
他摇了摇头，长叹一声，不再说下去了。
司马乔问：“果真让王振指挥一支军队，他能胜得过也先吗？”
于谦深深看了司马乔一眼，道：“司马老弟一定知道‘纸上谈兵’这个成语是怎么来的吧？”
司马乔沉默了。
于谦的话中之意已经非常非常明显。
俗话说，“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空谈理论、谋略、兵法，其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可一旦亲临战场，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决定一场战争胜负的因素实在太多了，而且这些因素又都处在随时变化之中，如果没有丰富的经验，就不可能从错综复杂的实际情况中，把握住胜机。胜机总是稍纵即逝。
而经验，从来就只能由实践中来。
屋里的三个人都沉默了。
良久，良久，司马乔方道：“难道就没有办法阻止他吗？”
于谦苦笑。
皇帝对王振也一向是言听计从，还有什么人能阻止他呢？
司马乔默然。
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来人是樊忠。
樊忠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庞煞白。
发生了什么事了？
殷朝歌甚至在他的眼中看出了一丝惊恐。
有什么事能让这位天目派的第二大高手、大内四品带刀侍卫如此紧张呢？
樊忠带来了一张薄薄的帛纸。
这是由天目派来的飞鸽传书。
纸上只有一行字——
“六月二十八，张飞鸿进袭松江府。”
六月二十八就是昨天。
真的是张飞鸿？
殷朝歌虽说一直都担心张飞鸿会有第二次行动，但他也绝没有想到这次行动会来的如此之快！
不用说，陈月朗一定已经率领天目派的人马出发了。
事情已经到了一点都不能延误的地步。
殷朝歌竭力稳住自己的情绪，道：“于大人，在下告辞。在下必须尽快赶往天目，与陈先生汇合！”
他只希望他们现在赶去还不太晚。
天目派中虽说不乏高手，但张飞鸿率领的，必然是一支真正的军队。对于张飞鸿来说，这一次一定是殊死的进攻。
陈月朗和天目派能挡得住他吗？
松江府是海防重镇，朝廷应该驻有重兵。
松江府的东面，尚设有南江嘴、青村和金山卫三个卫所。这三处的驻兵绝对不会少于三千人。
张飞鸿怎么会轻易地攻进松江府呢？
朝廷的海防官兵是干什么吃的?!
京城人也还是老样子，他们的嘴皮子依然很碎，他们依然看不起外地人。
如果一定要在京城里找出一点变化的话，那就是京城人的碎嘴皮子比以前更碎，更能侃了。
因为近来朝廷出了几件大事，而这些大事理所当然地成了他们练嘴皮子的绝好话题。
这些大事里，人们谈论得最多的，当然是大将军王冀征讨西南思机发大获全胜，其次就是多年来一直在福建一带闹事的白莲教已经被朝廷平定了。
所有这些军事上的胜利，其原因总结到最后，总是因为皇帝的老师——王振王先生领导有方。于是这几个月来，王振的府第前，文武百官的车驾跑得就更勤了。
达官显贵们的府第里，当然会举行一些庆祝性的盛宴，而市面上，当然也会有一些庆祝活动。
于是京城人又多见了几次世面，多开了几次眼界，同时又因为这些热闹都是外地人所不可能见到的而骄傲地昂起头来。
他们看着走在街上的非京城人时，目光也更加不屑了，鼻子里喷出的冷气也更冲、更响、更冷了。
当然喽，外地来京的官老爷、大富商们，京城人总是会很慷慨地把他们划出“外地人”这个圈子，划归“京城人”里来的。
京城人有一种很奇特的本领。
他们在看到某一个人第一眼时，就几乎能八九不离十地断定出这个人是不是“外地人”。
他们判断的标准是什么，殷朝歌不知道，但他却知道这个标准绝对不会是口音，也不完全是衣饰。
因为好多京城人的上一辈或上上一辈，其实也是“外地人”，所以好多正牌的京城人说的话，多少也会带有一点“乡音”。
所以说京城人判断的标准铁定不会是口音。
衣饰呢？衣饰在判断中当然起了一定的作用。
一般说起来，京城人的穿着打扮都比较仔细，看上去要比外地人光溜一些。因为京城人都讲究个面子，讲究个派头，宁肯躲在家里吃得差一点，也要把从牙缝里省下来的钱用在穿衣打扮上。
但衣饰所起的显然不是决定性的作用。
于是殷朝歌怀疑他们判断的时候是不是用鼻子。
想起“用鼻子”，当然就会想起“狗眼看人低”这一句俗话。所以虽说殷朝歌和司马乔在从城门到陈月朗居所的这一路上，不知承受了多少道京城人所特有的那种不屑、冷淡甚至厌恶、恶毒的目光，他们的心里却十分好笑。他们的脸上，也一直挂着一种会心的微笑。
再穿过一条街，就要到陈月朗的门前了，正在这时，有几位挺胸凸肚昂头的京城大爷们从他们身边走过。
于是殷朝歌听见他们之中有一个人说了这样一句话：“也不知道笑个什么，就他妈地跟捡了二百吊钱似的，一看就知道是外地来的傻冒！”
殷朝歌看看司马乔，司马乔看看殷朝歌。
俩人的鼻子同时抽动了几下，然后俩人就同声大笑起来。
但敲开陈家大门，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陈月朗已经于上月底回天目派总舵去了。
殷朝歌虽说见过于谦两次，但两次见面的地点都是在这里，他根本不知道，也从没打听过于谦到底住在什么地方。
找不到陈月朗，他又怎样才能找到于谦呢？
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他们很快就想到了一个能尽快见到于谦的好办法。他们去找樊忠。
樊忠是大内四品带刀侍卫，要想找他，就得去皇城。
他们根本进不了皇城。但银子能进去。
替人带个口信，就能得到十两白花花的银子这样的事，不爱干的人还真不多。
守门的禁军护卫一看见司马乔手心里的一只大元宝，态度就好了起来。
领头的往旁边一指，道：“等着吧，我叫个人进去看看。”
他嘴里虽这样说，可城门边的十几名卫士却没有一个动窝的。
俗话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如果你使了钱，可鬼还不推磨，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你的钱还没使够。
司马乔又摸出一只大元宝递过去，赔笑道：“我们……我们有急事。”
领头的这才满意地略略一点头，道：“三儿，去，向樊大人通报一声，有人……”
他转过脸，扬着头，拉上了声音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殷朝歌微笑道：“在下姓殷，他姓？？”
领头的已懒得再听，道：“就说有个姓殷的人找他。”
一个瘦小的禁军瞪了殷朝歌一眼，一摇三晃地进去了。
领头的指了指街对面，道：“去那儿等吧，站在这儿像什么话！”
二人只得怏怏地走到对面，远远地看着城门。
足足过了两顿饭的功夫，樊忠终于出来了。
樊忠的手在抖。
他的声音也在抖。
“殷老弟，真的是你？”
殷朝歌微笑道：“是我。”
樊忠咧着嘴笑，可眼圈却已红了：“江湖上不是盛传你已经被白莲教……”
殷朝歌怔了怔，看了司马乔一眼。
司马乔笑道：“误传，误传，其实这样也好，免了好多麻烦。”
殷朝歌立即明白了这个“误传”是谁干的好事了。
一定是秋水和第五名放出的风声，目的当然是让那些一直盯着藏宝图的人死心。
殷朝歌微笑道：“樊大人，你可真不好找哇！”
樊忠道：“没法子，都是这样。”
他忽然笑了笑，接着道：“你老弟让我们伤心了好一阵子，今天难为难为你，也是应该的。”
他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尤其是于大人和敝师兄，一直都在后悔，说是不应该托你去找白莲教。他们要知道你还活着，真不知该有多高兴！”
殷朝歌叹了口气，道：“我虽然跑了一趟，可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真是抱歉得很。这次我们进京，是专程来找于大人和令师兄的。”
于谦的脸色十分阴沉，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殷朝歌道：“对这件事于大人怎么看？”
于谦长长地叹了口气，苦笑道：“不瞒老弟说，于某一直都在想，王振是不是一直都在存心激怒也先。”
殷朝歌奇怪了，问：“为什么呢？”
司马乔道：“莫非他有心要和也先打上一仗？”
于谦缓缓地，沉重地点了点头。
他问殷朝歌：“你听没听说过王冀这个人？”
当然听说过。
“不就是这次带兵平定思机发的大将军吗？”
于谦叹道：“就是他。今上还是皇太子的时候，王冀为了博得他的青睐，曾经组织了一支全部都是由七八岁多的小孩子组成的军队，时常陪着今上玩打仗的游戏。”
司马乔嘴角微微一翘，道：“不用说，每次战胜的一方肯定是由皇帝率领的喽？”
于谦道：“是。……再说，王振当时是太子的老师，他在给今上授课时，也有意识地将兵法做为首要的课程，所以今上一直都自以为……自以为很通晓征战谋略之事。”
自以为通晓兵法的人，没有一个不想亲自上战场试试的，正如一个人哪怕只练了半天的花拳绣腿，也都想出门去找人打上一架。
这个道理殷朝歌是再清楚不过了，所以他的脸色很快变得苍白起来。情况比他想象得要严重的多。
于谦慢慢地道：“平定思机发，平定邓茂七、邓伯孙，这一系列胜仗，当然已经冲昏了王振的大脑，他肯定以为官兵已经是战无不胜的了。”
殷朝歌道：“就算在与也先作战时胜了，王振又有什么好处呢？”
于谦一笑，笑得有点古怪：“你知不知道王冀王大将军和他这次平定西南的监军大太监曹吉祥与王振是什么关系？”
殷朝歌道：“是他的门生吗？”
于谦道：“可以这么说。王冀、曹吉祥都是王振一手提拔上来的，可现在他们都取得了赫赫战功，你想王振心里是什么滋味？”
不待殷朝歌回答，他便接着道：“他一定担心这两个人的战功会对他的地位有所影响，所以他必须用一次更辉煌的胜利来巩固他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王振之所以能在朝廷之上呼风唤雨，完全是因为皇上非常信任他，要是真的能击败一直被朝廷视为心腹之患的瓦剌骑兵，你想想皇上是不是会更加信任他呢？”
殷朝歌道：“假如作战失利了呢？他难道从不考虑这一点吗？”
于谦轻轻一叹，道：“西南大捷，东南大捷，领军人物都是他的‘门生’，他只会以为亲自出马必定能取胜，哪里还会想到‘失利’二字呢？”
司马乔忽然道：“于大人，有一件事在下一直都想不通？”
于谦道：“哦？”
司马乔道：“王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到底有没有真才实干呢？”
于谦怔了怔，沉吟半晌，方道：“不太好说呀。表面上看起来，他甚至可以说是个很随和的人，很聪明，有时还很风趣，在处理国家大事上，也很有一套，只不过，他的私欲实在太重，太惟我独尊？？”
他摇了摇头，长叹一声，不再说下去了。
司马乔问：“果真让王振指挥一支军队，他能胜得过也先吗？”
于谦深深看了司马乔一眼，道：“司马老弟一定知道‘纸上谈兵’这个成语是怎么来的吧？”
司马乔沉默了。
于谦的话中之意已经非常非常明显。
俗话说，“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空谈理论、谋略、兵法，其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可一旦亲临战场，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决定一场战争胜负的因素实在太多了，而且这些因素又都处在随时变化之中，如果没有丰富的经验，就不可能从错综复杂的实际情况中，把握住胜机。胜机总是稍纵即逝。
而经验，从来就只能由实践中来。
屋里的三个人都沉默了。
良久，良久，司马乔方道：“难道就没有办法阻止他吗？”
于谦苦笑。
皇帝对王振也一向是言听计从，还有什么人能阻止他呢？
司马乔默然。
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来人是樊忠。
樊忠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庞煞白。
发生了什么事了？
殷朝歌甚至在他的眼中看出了一丝惊恐。
有什么事能让这位天目派的第二大高手、大内四品带刀侍卫如此紧张呢？
樊忠带来了一张薄薄的帛纸。
这是由天目派来的飞鸽传书。
纸上只有一行字——
“六月二十八，张飞鸿进袭松江府。”
六月二十八就是昨天。
真的是张飞鸿？
殷朝歌虽说一直都担心张飞鸿会有第二次行动，但他也绝没有想到这次行动会来的如此之快！
不用说，陈月朗一定已经率领天目派的人马出发了。
事情已经到了一点都不能延误的地步。
殷朝歌竭力稳住自己的情绪，道：“于大人，在下告辞。在下必须尽快赶往天目，与陈先生汇合！”
他只希望他们现在赶去还不太晚。
天目派中虽说不乏高手，但张飞鸿率领的，必然是一支真正的军队。对于张飞鸿来说，这一次一定是殊死的进攻。
陈月朗和天目派能挡得住他吗？
松江府是海防重镇，朝廷应该驻有重兵。
松江府的东面，尚设有南江嘴、青村和金山卫三个卫所。这三处的驻兵绝对不会少于三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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