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无可奈何

2024-08-11  作者：周郎  来源：周郎作品集  点击：

　　赵西屏面色如常。
　　他闲闲地摊开双手，仔细地审视着自己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
　　张飞鸿的脸上慢慢露出赞许之色，点了点头，道：“那么，我再问你，若论机变，以谁为最？”
　　慕容旦迟疑着不说话了。
　　他已隐隐猜到了张飞鸿的用意，却又怕自己猜得不准。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谁知道张飞鸿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
　　虽说他素来为张飞鸿所倚重，但一句话不慎，就有可能丢掉性命，这一点，慕容旦一直都很清楚。
　　张飞鸿忽然笑了起来，随随便便地道：“慕容兄不必如此紧张嘛，我也只是随便问问而已，别无它意。实际上我这个问题也的确不好回答，因为武功高下还可以比试，但应变之能却是无法测试的，有人能应付这一类的事，有人却又善于应付那一类的事……不过，若要在强敌环伺之中，保护一弱小之人，暂时又不能放手施为，救他出来，只能见机……”
　　慕容旦双眼一亮，站起身道：“公子不用再说了，这件事，属下能够胜任！”
　　张飞鸿大笑道：“伟哉，慕容！事不宜迟，兄且歇息一日，明日午时便动身如何？”
　　慕容旦淡淡道：“公子放心，慕容旦定然不负使命！”
　　张飞鸿慢慢站起身，长揖到地，沉声道：“慕容兄，拜托了！”
　　慕容旦肃容而立，安然承受，竟无一点要还礼的意思。
　　赵西屏忍不住微微一点头。
　　还在张飞鸿问出第一个问题后，赵西屏就已洞察了他的心机，同时也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最佳人选。
　　他的结论和张飞鸿一样，此事非慕容旦莫属。
　　当然喽，如果他自己出马，也能完成这项任务，但他知道，张飞鸿是绝不会放他走的。
　　慕容旦在受命的那一瞬间显现出的豪气和信心，不仅让张飞鸿，同时也让赵西屏放了心。
　　如果慕容旦不敢受张飞鸿的大礼，赵西屏就会怀疑他是不是选错人了。
　　张飞鸿直起身时，双眼已经湿润。
　　他冲慕容旦一点头，道：“慕容兄，请随我来。”
　　慕容旦双手抱拳，向厅中众人无言地团团一揖，跟着张飞鸿走出花厅。
　　张飞鸿仔细关好密室门，转身含笑道：“慕容兄慷慨之诺，飞鸿感谢不尽。”
　　慕容旦忙道：“属下为主公，为天下计，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小虎乃国之储君，主公以此重担托负慕容，属下万万不敢疏忽！”
　　张飞鸿慢慢踱到桌边，微皱着眉想了想，道：“你需要多少人手？”
　　慕容旦道：“属下想在‘燕云一百单八骑’中，精选八人。”
　　张飞鸿道：“八人？是不是少点？”
　　慕容旦道：“兵贵于精而不在于多。”
　　张飞鸿点头道：“这八人由我亲自挑选，再传以快刀秘招，你看如何？”
　　慕容旦大喜，深深一揖道：“谢主公！”
　　张飞鸿含笑道：“我想听听你是怎么打算的。”
　　慕容旦道：“蒙古人素来重骑射，爱勇士，属下想让他们都扮成瓦剌人，投至也先帐下，凭他们精良的骑术和武功，一定能很快得到重用，就能更方便地保护好小主公，属下自己想扮成丝商茶商之流，应该能顺利接近也先大帐。”
　　张飞鸿抚掌道：“真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不过，你曾在也先大帐呆过那么一段时间，认识你的人可不少哇。”
　　慕容旦微笑不语。
　　他伸手入袖，忽地一扬手，自脸前掠过。
　　张飞鸿一怔，放声大笑起来。
　　就在一挥手之间，慕容忽然变了一副脸。
　　他现在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一个奸商。
　　张飞鸿满意地点了点头，忽然面色一整，关切地道：
　　“明日一别，兄远处大漠，中原诸多大事，恐飞鸿一时有不到之处，望兄能在临行之前，教飞鸿以恢复大计。”
　　慕容旦毫不客气地道：“主公，属下只有四句话。”
　　张飞鸿道：“你讲。”
　　慕容旦道：“第一，兵未起，而谋不可先减。”
　　张飞鸿道：“不错，这一点很重要。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吗？”
　　慕容旦道：“主公日后在结交武林人物上，需要慎重。”
　　张飞鸿深深点头，道：“第二呢？”
　　慕容旦道：“静以待动，后发制人。也先若不动，主公千万不可轻动。其三，受制之表，成事其内，主公请记‘禹迹九州汤受业，秦吞六国汉登基’之典故，瓦刺乃强秦，主公乃商祖也。其四，近贤能而远小人。近日赶来武清诸人之中，虽有一二栋梁之材，但大多为庸碌之辈，不可大用，万望主公明察。”
　　张飞鸿道：“这些人中，也有栋梁之材？”
　　慕容旦微笑道：“是。近几日属下曾与一人长谈数次，很是投机。主公日后可仔细衡度，或可用之。”
　　张飞鸿道：“是谁？”
　　慕容旦道：“此人复姓司空，单名一个渐字，乃昔年先主张公帐下幕僚司空陆的后人。此人神清气朗，骨格不凡，虽称饱学之儒亦不为过。”
　　张飞鸿不在意地道：“是他呀。他对于武功一道，似乎是一窍不通……”
　　慕容旦截口道：“此人虽然身无武功，但参赞军机之能，十倍于属下！”
　　张飞鸿深深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好吧。那就重用。不过，若是你看错了人，日后我可是要找你算账的！”
　　慕容旦只觉一阵酸楚自冲鼻端，低声应道：“是。”
　　张飞鸿刚才那句“日后算账”的话，自然是盼他能保小虎儿平安自大漠返回之意，但此去乃身入虎狼之窝，他虽有自信，但到底又能有几分把握呢？
　　慕容旦咬一咬牙，决然道：“主公请歇息吧，属下要去做些准备。”
　　张飞鸿道：“且慢。你还记得大理那件事吗？”
　　慕容旦怔了怔，苦笑道：“属下也没想到思机发如此沉不住气，这么早就动了手，属下这份努力算是白费了。”
　　张飞鸿摇头：“我指的不是这件事。”
　　慕容旦怔了怔，恍然道：“公子是指木家丫头要找属下报仇的事，对吗？”
　　张飞鸿轻轻一叹，道：“不错。若非徽帮传檄江湖，下了对你的追杀令，要不是有殷朝歌这样一个难对付的人正在找你，我又怎么会让你远赴大漠呢！”
　　慕容旦颤声道：“原来……原来公子是想让慕容能避开……”
　　话未说完，眼泪已滑过他的面颊，对张飞鸿的感激之心已经变做了一阵哽咽。
　　张飞鸿重重拍了拍他的肩头，低声道：“你去吧。”
　　慕容旦忙着做准备工作，张飞鸿可也没闲着。
　　他和赵西屏、田福三人足足花了两个时辰自“燕云一百单八骑”中挑出八个人。
　　然后，他开始向他们传授自“狂刀三十八”中精心选定的六招快刀心法。
　　虽然挑出来的八人悟性、武功根底都很不错，等他们完全掌握这六招快刀心法的口诀之时，也已是月上东山了。
　　整整一天，张飞鸿忙得连好好吃一顿的功夫都没有，好不容易能坐下来歇口气了，一个婢女跑了过来，说是“夫人有请。”.
　　张飞鸿的头立刻大了三倍。
　　如果在海岛上听到这样一句话，不管手头有多重要的事情，张飞鸿都会放下，立即赶去看看“夫人”找他有什么事。
　　可现在他是在武清镇，这婢女口中的“夫人”也不是小虎儿的亲娘，他在海岛上的原配夫人，方蓉蓉。这里的“夫人”就是宗雨雯。
　　自打离开大漠之后，张飞鸿就尽量避免和宗雨雯见面。
　　他实在很佩服慕容冲天，因为慕容冲天玩的一手实在是把人给害苦了。
　　在亦集乃时，他只是想利用宗雨雯，把她当做一件工具——脱开圣火教掌握的工具。
　　这件工具果然在最关键的时候发挥了她应有的作用。
　　张飞鸿利用她从圣火教老营里成功地逃了出来。
　　见到也先之后，张飞鸿本以为从今往后就再也不会见到宗雨雯了，却没想到慕容冲天会派人敲锣打鼓，披红挂彩，热热闹闹地把一身新嫁娘打扮的宗雨雯给送到了也先的大帐。
　　同时送去的还有一大批嫁妆和一位躺在担架上的老人。
　　那位受伤的老者是田福。
　　护送宗雨雯到也先大帐的人是慕容冲天帐下的师爷，夏洁臣先生。
　　夏洁臣当着也先的面，宣称圣火教天心堂堂主宗化，在征得教主首肯之下，同意了张飞鸿的求婚，把他惟一的宝贝女嫁给他。
　　令张飞鸿惊讶的是，也先竟然也夹在中间大凑热闹，并主动承担起主婚人的角色，大摆筵席，为张飞鸿和宗雨雯举行了一个盛大的纯瓦剌式的婚礼。
　　张飞鸿哭笑不得。
　　虽然在他们举行婚礼的三天后，也先就派出了强大的骑兵大队，逐走了盘踞在亦集乃长达十几年的圣火教老营，但宗雨雯却名正言顺地留在了张飞鸿身边。
　　既然他已经要了宗雨雯，即便他已经有了一位夫人了，他属下所有的人也都只能恭恭敬敬地称宗雨雯为“二夫人”。
　　不管怎么说，“二夫人”也是夫人，这一点是张飞鸿无法更改的。
　　话说到底，如果没有宗雨雯的“帮助”，他是绝对不可能那样轻易地从圣火教老营里逃出来的，所以宗雨雯可谓对他有恩。
　　张飞鸿当然不愿意被别人看成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所以他所能做的就只有尽量避免和宗雨雯见面了。
　　可宗雨雯近来却变得越来越气粗，只要一过晚饭时间，她就会派几名婢女一趟又一趟地来“请”张飞鸿回内室“休息”去。
　　张飞鸿能怎么办呢？
　　当着这么多属下的面，他只好找出种种理由推托，实在找不出什么的时候，他就只能“欣然”听从“夫人”召唤了。
　　今天倒好，第一个婢女的话音刚落，第二个婢女就来了，道：“夫人说请公子爷有要事商量。”
　　“要事，要事，我的要事！”张飞鸿在心里第四遍狠狠骂道。
　　但他脸上却是不动声色，淡淡道：“你们先下去吧，告诉夫人，我一会儿就到。”
　　赵西屏，田军剑等人都知趣地一个个告退了，张飞鸿沉着脸，慢吞吞地向东跨院走去。
　　“今天一定要教训教训这个婊子养的！”
　　一面走，他一面在心里发狠。
　　刚进院门，宗雨雯就扭着又短又粗的肥腰，施施然迎了上来，柔声道：“飞鸿，你回来了？”
　　“这不是他妈的废话嘛！”
　　张飞鸿心里怒骂道，阴沉着脸一声不吭地往正房里走。
　　宗雨雯似乎呆了呆，但很快她就紧走两步，将胸脯紧贴在张飞鸿的胳膊上，一面扭啊扭地，一边腻声道：“飞鸿，今晚我给你准备了好酒，都是你爱喝的，你猜猜是什么酒？”
　　张飞鸿微微侧过脸，不耐烦地盯了她一眼，淡淡道：“我今天不想喝酒。”
　　宗雨雯贴得更紧了，柔声笑道：“是二十年陈的竹叶青和莲花白，你喜不喜欢？”
　　张飞鸿诧异似地又盯了她一眼，胳膊一甩，加快步子，摆脱了她的纠缠。他真是想不通宗雨雯怎么会变得如此不知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