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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恩将仇报
2025-06-0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赵良材此时把粥已经全喝下去,向邱存义道:“老友,你扶我坐起来。”铁娃帮着邱存义把赵良材扶得坐起,靠在床栏杆。那赵良材此时的精神倒很好,可是他不住地想到自己一家所遭的惨祸,泪是止不住地流着。酆子敏坐在床边,向赵良材道:“赵当家的,不必痛心,痛心是没用的。你的经历,我大致也听邱当家的说过,你也是从少年饱受风霜,经验丰富的人。现在所遭受祸事,只好是逆来顺受。但是其中有许多可疑的地方,我要知道知道。你和邱当家的全是好弟兄,你也知道,他的爱女小蝶落在野人手中现在还没有下落,生死不保。此次这伙野人抢掠四镇,可以说是知道了四镇是富庶的地方,他们不懂什么叫犯法,什么叫伤天害理。可是最怪地,卷土重来单独照顾你,野人们两次出现,竟自不再往别处去,单独地找到朝岗。当时在你家中用这种残酷的手段逼迫你,已被小徒看见。野人深居野人山,从来和这里没有来往,没有交接,他怎的会知道你收藏珍宝,向你逼索象牙珍珠?并且邱当家的养子钱大川因为他想搭救小蝶,追入高黎山中只身遇险,九死一生,可是他曾听到野人中有汉人说话的声音,并且还是两个人,全是江北口音。我酆子敏一身浪迹江湖,所到的地方很多了。这一带的地方,我倒是生疏,但是边荒一带的野人部落,我也去过几处。此番这伙野人抢掠四镇,就不近人情。尤其是因为第一次没有得到他们所要的东西,竟自二次重来,这里边显有奸人勾结出卖四镇。赵当家的,你要仔细想一想,邱当家的也曾说过,你所收存的象牙珍珠十分严密,不是至近人,绝不会知道,你想想是否有人容心岀卖你,教唆野人,杀害你全家,逼索实物。现在你已落到这般结果,毋庸顾忌,这件事倘若不追究出个结果来,实告诉你,这高黎四镇,就没有你存身立足之地。”酆子敏这么问着,赵良材瞪着眼、咬着牙仔细听着酆子敏说完,赵良材不禁哎呀一声道:“酆老师,你的疑心猜测,一点不差,现在仔细想起来,果然是有人出卖我们了。好个丧尽天理的东西们,我赵良材与你们有深仇大恨,来陷害我。酆老师,这样看起来,世上还有好人走的路么?唉,这件事叫我想起来追悔莫及。我哪知一念之仁竟造成无边大祸?我害了自己身,四镇的商民百姓也受到无辜连累。”酆子敏作正色向赵良材道:“赵当家的,这不是痛心愤慨的时候。你要将你知道的事实告诉我,实告诉你,我师徒要多管这场事。但是我们伸手来管,要管岀个起落来,事情还不能尽自耽搁,你要赶紧地把此中情由详细对我说一下。”赵良材点点头道:“我一定地把这件起祸缘由告诉老师傅。”赵良材把他一身经过所有这次遭祸的缘由,说了一番。

  原来,这赵良材他也不是这高黎四镇的土著,当初年岁还轻,从三十多岁就是做了一个行商。他往来云贵一带,贩些药材货物,为人能够吃苦耐劳,胆量也大,本钱稍积得多一点,就坐海船出国境去贸易,这样子几年来,手中颇积蓄了些资财,渐渐地改变了方法,做了红货商人,专买些珍贵之物,带着也轻便,也容易隐藏。并且人也精明干练,所以一帆风顺,就没遇上什么风波。不过是有两次船只遇险,也跟着安然脱险。在七年前,有一次他到缅甸去也就是买了四支极好的象牙,尺寸品质全是多年来不易得到的,和四十粒明珠。只他用的本钱就在万金以上,那时他在朝岗已经立起家业。可是这次却出了大险,海船遭风,这一个船上二百多客人。船只出险之后,立时沉没,所有的客人死伤的就多了。可是因为他是久跑海洋的,遇事镇定,在船将沉时,他反倒最落后地逃下来,却找到一只极小的船,跳上船去。此时这个小船上也有另一个客人逃上来,水势汹涌,在这时这小船上的那个人竟自狂喊着,叫赵良材帮着他救人,因为这个人的一个伙伴也从海船上跳下来时,已经失足落水,船太小,一个人再想挣扎救人,非弄翻了不可。赵良材因为此时同在患难中,遂把自己一条绸子腰带解下来,抛下去。这个落水的人略识水性,他正在拼命挣扎着,没被浪头卷走,竟抓住了赵良材抛下来的这条绸子带,把他救上。这只小船,在大海中,这么点的小船,他们哪能够操纵它?只有顺风漂流,两天两夜的工夫,竟得脱险。可是这三个人若是小船再不靠岸也就完了,船人漂流出去一百多里,在一个海边野镇上找到店房,这两个客人,一个叫秦通,一个叫丁良,那秦通原本在船上就有些病,那个丁良是落水的,因为拼死命地挣扎,又饿了两天两夜,这两人一落了店中就全行病倒。据他述说,也是贩货的商人,所买的货物全损失在海船上,只有逃出两条命来,身边分文没有。赵良材从来是货不离身,他一个包裹和腰间所围的东西没有损失,并且和这秦通、丁良叙谈起来,也算是乡亲。因为这两人全是江北人,赵良材虽则从少年时流落异乡,就在西南各省,可是自己的祖墓尚在江北,既有同乡之谊,又全是遇难的人,赵良材对他们起了恻隐之心。自己不惜钱财,在这小镇甸上设法找到医生,给他们治病,更亲自服侍他们。这就因为自己也一个穷人出身,仗着克勤克俭,立了家业积蓄了家财,安心是交这么两个朋友,所以绝不着急回家,平心静气地照料他们,给他们治病疗养。整整半月的工夫,这两人才好。秦通、丁良对于赵良材也是感恩戴德,不住地说着,受赵良材这么大恩,恐怕无法报答。赵良材和这两人相处的日子一多,看到这二人的语言行动绝不像商人,不过对二人也没有什么怀疑,因为没有别的事可做的人,被迫到无法,也就要做这种危险的经营,来谋衣食。对于秦通、丁良是百般安慰,毫不隐瞒地告诉他们,此次海船失事,我个人虽则也是九死一生,可是我买的这点东西毫没损失,我的货物全带在身上。你们二人做小商人,损失些资财用不着痛心,我们全是同时落难的人,我有力量,应该救你们,你们不要着急,只管安心,你们的事将来我还能帮忙,身边也没有盘费,回江北路途太远,更没有事业可做,倒不如随我到朝岗家中。我虽不是什么大富人家,可是养一两个人还不觉得怎样,我们已经是患难之交,无须客气。这两人也实在是无投无奔,在病好了之后,遂跟着赵良材回转朝岗。

  赵良材那时在本镇上也立了买卖,高黎山上也有山地,可是对于秦通、丁良宁可白养着他们,不肯叫他们去操作,自己也情实地算不得一件事,衣食供养,真是看作好朋友一样。他们一晃在赵良材家中住了半年的光景,赵良材因为这次在缅甸所买来的这两件珍物十分喜爱,自己就不愿脱手,收藏起来。这种东西到了手中,以当时的价值,若是卖到北帮的红货客,带到京城里,价值数万金,获利好几倍。赵良材因为秦通、丁良全是和自己共患难的人,回到家中时也曾叫他们看过。他们也愿意看,为是开开眼。可是过后就收藏起来,并且告诉秦通、丁良自己带回这种东西来,请他们千万不要对外传扬。可是秦通、丁良在赵家住过一个月之后,赵良材家就发生了一件蹊跷事。

  因为赵良材虽说是一个商人,他在江湖上跑了多年,经验阅历全都有了,对于他这个家宅的管理井井有条,所以他这宅中,虽是一个平常的人住家,全是按部就班,有秩序有规矩。

  赵良材立家很晩,自己家中除了妻室之外,就是一般管山地买卖的人。他内宅中除了两个女佣之外,没有别人,很整齐。秦通、丁良在一个月之后,又不住地向赵良材说:“带回来的象牙、珍珠藏着有什么用?我们早年到过北京,认识两家专走王公大臣府第的古玩商,闲着又没事,又何妨到北京城走一趟?这种东西脱手之后,足能卖它五六万金,并且顺便也可以到北京逛一下子,也可以开开眼界。”他们这话不止于说了一次,赵良材全是婉言谢绝。自己因为此次海船遭风失事,个人跑海洋做买卖,从此就算做了收场,所以绝不愿岀去了。对于他们屡次地用话来劝,赵良材实在听得不耐烦了,遂用决断的话告诉他们,自己绝不愿把这两件东西卖掉,并且也绝不想到北京城去,最好不要再提这件事。经过赵良材拒绝之后,两人也不再向他说,那时赵良材的妻室不断地到晓月陀邱存义家中,这次赶上邱存义的寿日,把赵良材夫妇接了去,赶到晚间,这位邱大奶奶非要留赵良材的妻室住下不可,赵良材遂自己回来,天色可就不早了。

  赵良材回得宅中,有看门的人开门之后,到前面账房中看了一下,他这宅中有管账的先生,因为经营的事情多,管账先生尚在算着账,赵良材见秦通、丁良全没在这屋,自己也因为吃了几杯酒愿意早早歇息,遂向管账先生问了声:“秦大爷、丁二爷出去了么?”管账先生道:“没有,吃过晚饭之后,就没见他们二位,也许是睡得早。”赵良材也不介意,走出账房,见客厅那边门锁着,秦通、丁良是住在东边的一个跨院中,这里很清静,赵良材对他二人始终是以好朋友看待,所以对他们这么衣食供养,还是礼貌极周,这就是赵良材颇通世故,洞悉人的地方。他知道一个落魄江湖,困顿住了的人,他们自身受人的恩收义养,常常起着不安之心,稍有怠慢,易起误会,所以对于这两人十分留意。尤其是宅中的一般长工做活儿的人,时时告诉他们这是自己的好朋友,不许怠慢。赵良材因为从晓月陀回来,必须向他两人打个招呼才好,所以信步地走进了跨院中,屋中灯光点着。赵良材招呼了声,竟自没人答应,拉开门走进屋中,秦通、丁良全不在。这赵良材十分怀疑,这两人到什么地方去了?因为进门时自己虽则没问长工们,因为轿子早打发回来,二奶奶不回来,长工们全知道,自己进得门来,他们上闩上锁,分明是外边没有人了。赵良材在屋中转了一下,遂走出来,直奔内宅。

  刚刚地转进第三道院的房山转角小门,赵良材是一种习惯,只要走进里院,必要咳嗽一声,顺着房山转过来。忽然看见上房的房门一开一关,隐约地似有两条黑影从东窗下一晃失踪,赵良材认为自己喝了几杯酒眼花,并且内宅还有两个女用人,自己一直地走进上房。上房屋全点着蜡烛,赶走到里间,屋中没有人,到了自己卧室内,不禁失声惊呼:“呀!这是怎么回事?”只见橱柜门开着,锁也拧掉,赵良材赶紧高声招呼这两个女用人,立刻向她们问这屋中是怎么回事,谁把橱门开的?两个女用人也唬怔了,两人异口同声地分辩:“将将地把上房收拾好了,就是等着主人回来安歇。我们出去的工夫不大,我们绝没有那种胆量,主人不在家,随意地动屋中的东西。何况橱柜上有锁,我们也没有那个本领拧掉。”因为这两个女用人全是青麻谷本地的土著,十分诚朴,在自己宅中已经操作了数年,规规矩矩,她们全是有家有业的人,绝不敢做这种事。自己赶紧察看橱柜所有的东西和女人的首饰,全没有丢失,可是全动了G自己赶紧又把大柜打开察看一下,里面的东西完全有人移动过,可是任什么不短,连两封银子也依然摆在里面。这种事很怪,赵良材略一思索之下,向两个女用人道:“我十分信服你们,你们全是很规矩的人,这件事另有缘由,可不许你们再声张出去。你们全是规矩老实人,只要一声张,你们可有性命之忧。”这两人唬得连忙答应着,向主人谢了又谢。因为主人不疑心她们。不怪她们,已经感恩不尽。赵良材略微收拾一下,把橱柜子换了一把锁,仍然锁好。自己走出院来,在院中站了一刻,看了看上房东间窗前一带,东边一段短墙通着后面的一段院落,也有一丈二三尺高,自己所看到的黑影分明从这里走的,自己知道事情很险,遂把心情镇定一下,仍然到前面东跨院中。

  这时,屋中的灯光已熄,赵良材隔着窗招呼:“二位兄弟,睡得这么早么?”里面是丁良答话道:“我们吃完饭早早安歇了,没有什么事,二哥你才回来么?”赵良材顺口答应道:“我刚回来,没有事,哥儿两个歇着吧,咱们明天再谈。”退出跨院,在宅中转了一周。自己十分痛心,招呼宅中管事的,叫他们夜间在宅内打更的多走几遍,小心些,也不向他们说别的。因为宅中就有十几个全是山上领班的把头们,自己的住宅高大的围墙,毛贼草寇,这种宅子就不敢进来。

  赵良材回转内宅之后,痛心已极,不过想不出是什么道理来,对于秦通、丁良实有可疑的情形。但是个人想这种理可太说不下去,世上会有这种事么?没有真凭实据,不能诬赖好人。个人对于他们二人素昧平生,谁也不认得谁,海船遇风,一同逃得活命,他两人身边是分文没有,自己若不救他们,恐怕两个人连病带饿,就落个外丧鬼。治病衣食的供养,无一不周,这种人绝不会再有恶意。就是一条狗我好好地喂它,也不会再咬我,何况他们还是人?我可得十分谨慎,交一个朋友很难,得罪一个朋友极容易。这一夜过去,赵良材真个地有涵养,一字不提,可是赵良材究竟是一个很有经验的人,他要是那种庸俗的人,也不会凭两肩和一口会挣出这么份家业来,无形中对秦通、丁良暗地留心,观察两人的行动。架不住日子长,竟于无意中发现两人全是练过功夫、有本领的人。

  他们有时和长工们一处说笑,这般年轻的壮汉,他们总有那种觉着有力气没处用去。因为镇甸大,哪一路人全有,尤其是高黎四镇,客籍的人过半,他们不断练个三招两式的就自命不凡,可是有时被秦通、丁良当玩当笑,摔得他们昏头昏脑。可是他们追问起来,这两人绝不承认练过武术、手底下有功夫。赵良材偶然看到眼中,他可就知道这两人绝不是真正的商贩了。赵良材是十分仔细,他重要的东西全自有收藏之所,屋中的箱柜,虽锁得很严,可不是他放要紧东西的地方。因为平时那种箱柜上锁,只能挡君子,不挡小人。赶到妻室回来,赵良材是绝不敢在夫人面前说疑心的话,因为这种事说出来于自身无益。

  一晃就过了两三个月的工夫,风平浪静,赵良材越发地处处责备自己是多疑心。对于秦通、丁良依然是礼貌很周,一点不差样。这两人在宅中住下来,也很坦然,他们也绝不想走了。有时候赵良材用话试探着,自己愿意拿些资本叫屉两人去经营买卖,可是这两人全是认为,资本小了,赚不到什么,本钱大了,更危险。听他们的口风,就是想发财没有机会,绝不愿接受赵良材的帮助,可也听不岀他们究竟做怎样打算。

  天气已经热了,在一天夜间,又发现窗外有此响动,赵良材提着口刀赶出来,打更的也正到后院,找不出什么迹象来。可是在第二天,竟发现住房西间有人进去了,屋中的东西是原封没动,可是仔细看时,锁也开过,橱子也移动过,整个的屋子被人搜索过了。赵良材对于这种情形,只有说不出的苦,无法声张,无法查问。

  到了六月十五那天,正值赵良材的女人生日。晓月陀邱家是通家之好,有来往的,邱存义夫妇带着小蝶前来祝寿。赵良材是朝岗的富户,本镇上以及青麻谷、豹头崖、晓月陀这几处的大商家,差不多全来祝寿,真是车水马龙,一时之盛。秦通、丁良全是赵宅的上客,这时也帮着赵良材招待客人。忙乱一天,直到定更之后,人客才散净。内宅里倒是人不多,只有几家至近的朋友眷属,到这时也全走了。可是这位赵二奶奶却把邱存义的妻女留下,因为在那时候,妇女们轻易是不出门的,没有地方去,要好的姊妹难得见了面,就愿意多聚会一下。可是邱存义家中也是没有人,住了两天,这位邱大奶奶回晓月陀,可是赵二奶奶却把小蝶留下。自己因为太寂寞,小蝶这年才九岁,十分聪明,说话非常伶俐,赵良材夫妇全爱这孩子,口头上就全呼为义女。寿日过后,一连地忙了两天才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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