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山神庙 惊逢异事
2025-06-0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且说韩芝候了半天,知府却如不曾听见。韩芝无奈何,又继续向上说道:“大人请想,小民随身使用的兵器乃是一支鸭嘴长枪,身边并无刀剑,躺在地上用什么将胡守备的马腿削断了的?况且小民在中堂大人手中立有应镖保单,这场是非如今并未算完,按着保单上所写的责任,小民还应当照数包赔中堂大人的千两黄金,亦得给中堂大人将孙少爷找回来。小民既是担着这般大的责任,足见这个强盗并不是抢劫中堂大人,真正是抢劫了震远镖局。里面既有这几层原因,显见那个向着大人报告的人是有意陷害小民,他说的完全都是假话。请大人明镜高悬,笔下超生。”知府听了心中暗想:“对呀!按着他们保镖的规矩,中途丢了镖银货物,必须照数包赔,丢了押镖客人,亦得镖局子负责寻找。韩芝既是应镖的镖头,何苦勾来强盗自己隐害自己呢?再说,若韩芝真是另有所图,不顾镖局子与铺保,他必然在闹事之后随同强盗逃避无踪,哪能仍然跟随事主候着事主追究呢?”知府想至此处,不由得自己心中猜疑道:“莫非守备胡小仓故意假造此言,以图脱卸保护不力的责任吧!可是,怎么韩芝身上真就有两个被踩的脚印呢?”知府思索到此,顿时如坠入五里雾中,究竟真相如何,胡守备和韩芝谁是谁非,自己丝毫亦不能判断出来,于是喝令左右将韩芝带下堂去。随着又将一朵梅谢兰提到堂上,知府见谢兰跪在堂口,急忙问道:“谢兰,你把当日被劫时胡守备和强盗动手的情形说给本府听听。”谢兰答道:“当日那个老强盗一露面,就跳在了小民的马前,所以第一个和强盗动手的是小民,不想被他打中一掌,昏倒地下,直待强盗走后,众人才将小民吵嚷苏醒,故此强盗怎样与他们动手,小民一概未能瞧见。但是,小民曾听趟子手孙四说,胡守备并未与强盗动手。”知府闻言扭脸向左右说道:“带孙四。”左右一声答应,即将孙四带上堂来。孙四到得堂上,跪在谢兰身旁,知府见了向下问道:“你就是趟子手孙四吗?”孙四叩头答道:“小人是孙四。”知府道:“你把被劫时他们打仗的情形说说。”孙四说道:“那日镖车正在沙河地界御路上走着,冒冒失失地闻听后面打起暗令子呼哨,小人先指挥着伙计们把车圈住。随后走到当场,只见一个年迈苍苍的老头,正和谢师傅动上了手。”说着,用手一指谢兰,继续又说道:“谢师傅打不过老头,转身败走,老头赶上去一掌将谢师傅打倒。韩镖头正要迎着老头动手,可巧玉面虎宋师傅赶到当场,他和老头打了几个照面,就被老头一棍打得脑浆迸裂。韩二镖头一看宋师傅被他打死,可就急了,抖枪直刺老头,谁知二镖头亦不是那个老头的对手,被老头一拐杖打折肋骨,登时昏倒地下。那老头一见二镖头躺下,赶紧举起拐杖来就往下砸:幸亏双刀将芮师傅从老头身后打来一镖,老头的拐杖才未得砸下去,急忙回身去战芮师傅。因此芮师傅才被老头戳破小肚子,倒地身死。胡守备瞧见镖局子的四个师傅被老头打得死的死,伤的伤,这才吆喝着我们的伙计和官兵一拥齐上,将那老头团团围住。亦是那老头的武艺实在高强,人家抡起拐杖来,竟将守备与我等众人打得跑的跑,躲的躲。莫说我们当伙计的,就连胡守备亦藏得不知去向了。”知府听罢,点了点头,随着又向孙四问道:“不是胡守备亦受了伤了吗?”孙四道:“我们众人瞧见胡守备跑了,才敢逃跑的,谁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受的伤?”知府闻言又问道:“胡守备的马腿是谁给削断了的,你瞧见了吗?”孙四答道:“小人只瞧见胡守备是跳下马来跑的,没看见马腿是谁给削的。”知府听了向着左右一摆手,两旁站的差人即将谢兰、孙四一齐带下堂来。知府又将镖行的伙计分拨提到堂上,挨着个地问了一遍,伙计们所供的都与孙四相仿,知府这才打鼓退堂,并吩咐差人们将韩芝、谢兰二人钉肘收监,其余的伙计仍在班房看管。

  这时的知府,心中已然明白了八九,料定守备胡小仓所报告的那篇言语完全是他无中造有,希图脱罪,只是没有确实证据不便向中堂大人面前回话,因此自己心中很费踌躇。知府整整地愁到日色平西,不但是寻不出来胡小仓捏报事的证据,而且亦推测不出来韩芝身上的脚印与胡小仓的马腿究竟是被何人踩的、削的知府正自独坐书房,心中纳闷,忽然聂中堂行辕的差官传来中堂大人的手谕,着顺德府严刑拷追韩芝、谢兰二人,于三日内将本督堂嫡子,及千两黄金一律找回,并交出行劫的强盗老者,不得瞻徇回护。倘至三日不能交出人赃,即按结伙劫抢大员,拒捕杀人罪论抵,一并就地正法。你说聂中堂因何下这道手谕呢?

  原来守备胡小仓自从向知府捏报那套话之后,自己的心中时时恐怕知府将此案审问得水落石出,把自己的奸谋显露出来。因此知府审问镖局子众人之时,胡小仓暗中派来一个心腹的差人,混进府衙偷听堂词。这个心腹的差人本与府衙中人素有连络,故此他就杂在堂下看差事的差人之中,直待知府打鼓退堂,他才辞别府衙中人,返回守备衙门,见了胡小仓将镖局子众人的口供及知府的神色举动,和盘告诉了胡小仓。胡小仓闻听只吓得心惊肉跳,坐卧不宁,自己寻思再四,猛地又想起来一条妙计。当时自己有个同乡名唤秦蛟,乃是聂中堂的幕府师爷,如今赶来顺德府正住在中堂行辕之内。秦蛟这个人阴险狠辣,视财如命,胡小仓因想利用秦蛟直接向聂中堂面前陷害韩芝、谢兰,所为先发制人,省得知府将镖局子众人的招供禀明了中堂之后,那时自己再说什么亦分辩不过来了。胡小仓将主意拿定,急忙叫那心腹差人去到街上开来五百两银子的银票,自己拿着银票来到中堂行辕,拜访同乡秦师爷秦蛟。胡小仓二人见面之后,先彼此道过契阔,随后又说了些个家乡闲话,胡小仓见屋中并无旁人,伸手从怀中掏出银票,双手举着递到秦蛟面前说道:“兄弟有一桩为难的事,特来求老兄帮忙,这些许不觍之敬,请老兄收下,兄弟好直言奉恳。”秦蛟一见银票立时口中流出涎沫,假意推辞道:“你老哥这是何必,有事只管吩咐,兄弟没有不尽力的。”秦蛟嘴里说着体面话,手中早将银票接过来,瞪着两个眼睛,将银票反复地看了两遍,赶忙掖进自己怀中。胡小仓一见秦蛟收了银票,心中不免暗暗欢喜,于是凑近秦蛟耳后低声说道:“老兄,听说中堂大人在中途路上被劫的事情了吗?”秦蛟道:“敝东翁已向兄弟说过了,还说是你老哥调查出来镖局子和强盗勾串合谋,不是本府已经将镖局子的人们捉了去审问了吗?”胡小仓道:“不错,倒是顺德府已将镖局子的人们捉去审问,无奈可有一节,知府是个文职官,不明白江湖上的情形,听说他已经被镖局子的人给蒙混住了,兄弟恐怕这个知府误听镖行人的话,在中堂大人面前给兄弟说什么谗言,故此特来恳求老兄帮忙。”秦蛟道:“你老哥的意思,是想着怎样办法?”胡小仓答道:“依着兄弟的意思,想把镖局子的两个镖师问成了死罪。”秦蛟闻听,先翻着两个小母狗眼想了想,然后才说道:“这么办吗?先给知府来个硬山搁檩,将他的嘴堵住。”胡小仓听了,不知秦蛟说的硬山搁檩是什么意思,急急问道:“老兄说的这个办法,兄弟不很明白。”秦蛟答道:“兄弟想叫中堂下道手谕,饬令知府严刑,追逼镖局子的两个镖师,于三日之内交出抢去的千两黄金,及中堂大人的孙少爷,同时把那个强盗交案。到期他们交不出来,就将他们一并正法。”胡小仓又问道:“中堂肯这么办吗?”秦蛟道:“当然兄弟有法子叫他这样办。”胡小仓道:“知府倘然见了手谕,还上来回话呢!兄弟那就糟了。”秦蛟笑道:“兄弟一定有叫知府不能再来回话的机会,你老哥就望安吧!”胡小仓还有些踌躇不安,半信半疑。秦蛟见了又向胡小仓解释道:“兄弟在手谕上面,下个不得瞻徇回护的字眼,知府若再上来替镖局子说话,岂不成了瞻徇回护了吗?不然哪能叫作先把知府的嘴堵住了呢?”胡小仓闻听这才明白,连忙一躬到地说道:“此事都仰仗老兄帮忙了。”秦蛟抱拳还礼说道:“我们本是同乡,还用得着客气呀,以后胡老爷有事尽管吩咐。”胡小仓道:“好!断不了来添麻烦。”说着话,胡小仓起身告辞。秦蛟送走胡小仓之后,便去见中堂大人,因为秦蛟咀长舌巧,善于诡计,聂中堂竟被他说得上了圈套,果然依了主意下了这道手谕。

  知府见了手谕,心中未免为难,自己本打算寻着胡小仓捏报事实陷害韩芝的证据,去向中堂大人禀明,请中堂大人治胡小仓临阵畏缩、诬陷良民的罪。至于中堂大人所被抢去的千两黄金及孙少爷,亦打算责在韩芝转聘镖行能人,出头帮助寻访那强盗的下落,限期将强盗捉获,人赃找回,以了此案。如今一见这道手谕,可就不能再按着自己的原打算办理了,因为手谕上面写着有不得瞻徇回护的字样,这明明是中堂大人对于自己有了猜疑,多心自己护庇韩芝、谢兰二人。莫说现在还未找着胡小仓捏报陷人的凭据,就是将胡小仓妄报不实的证据调查出来,在未拿获强盗找回中堂孙少爷以前,亦不能去向中堂大人报告去。因为在未奉到手谕以前,胡小仓捏报的是镖头韩芝与强盗勾串合谋,所有供说胡小仓未与强盗交手的人,都是些镖局子的趟子手伙计,这些人既与镖头韩芝有连带关系,自然就不够中证人的资格。而且韩芝身上的脚印、胡小仓的马腿,究竟是为何人所踩所削,如将这人推审出来,乃是胡小仓捏报事实的自然证据,有了胡小仓妄报不实的自然证据,就能向中堂大人面前禀明。现在这一道手谕,是不问韩芝与强盗勾串不勾串,只令严刑追逼韩芝、谢兰在三天之内交出人赃,至期追不出来,就将韩、谢二人就地正法,根本已将原来题目抛开,所以不能再向中堂大人面前去说胡小仓的事情了。但是,我已审问明白韩芝确未勾串强盗,哪能再按着勾结强盗的办法严刑追逼人家?无奈,若真到了三日,韩、谢二人交不出来黄金、中堂的孙少爷,及劫路的强盗,真就得将他二人就地正法。可是,这三天之内,纵然将他二人活活地打死,我想他二人锁押在这衙中,亦是不能将人赃找回。知府想到这里,不由得紧锁双眉,左右为难。若真遵照着手谕办理呢,自己的良心上实在觉着有些下不去。若不按着手谕办呢,自己的公事又实在是没法交代。把个知府难得自己在屋中来回打转。

  转着转着,忽地心中一动,想起办法来了,于是止住脚步,倒背两手站在窗前,仰着脸暗自盘算,盘算了工夫很久,才毅然决然地将脚一跺,自言自语道:“咳,我拼着这个四品前程不要了。”随着向外大声喊道:“来人哪。”外边听差的闻听,嘴里答应着,急忙走进屋来,知府见了说道:“你去到监中把韩芝、谢兰提出来,本府有话问他们。”听差的闻言回身走出屋去,去了一时便将韩、谢二人一齐带到。韩芝、谢兰见了知府慌忙跪倒,知府看了说道:“白天在公堂上,你们二人都供称认识河南汤阴县的方泰,但不知这个方泰的武艺比你二人如何?”韩、谢闻听,一齐答道:“方老镖头的艺业较比小民胜强万倍。”知府又问道:“这个方泰对于各路盗寇一定亦比你们知道得多吧!”广韩、谢二人同声说道:“勿论是水路旱路,差不多所有的绿林贼寇,他都会过。”知府闻言点了点头,接着又说道:“像你们这次被劫的事,若是求他出头帮忙,寻找强盗人赃,他肯尽心替你们办吗?”二人道:“震远镖局的东家掌柜霍光照乃是方老镖头的结拜兄弟。他若知晓小民们被劫的事,不用小民去求,他自己就出头帮助了。”知府听得面上顿现喜容,点头说道:“那更好了。”说着,扭脸向一旁站立的听差说道:“你们先出去。”听差答应着走出屋去。知府见听差已走,低声向韩芝、谢兰说道:“本府揣测你们这案的案情,那个拦路行劫的强盗,他一定不叫方泰。他是和方泰有仇,所以才自报方泰的名姓,所为嫁祸于人。你们想哪!世界上做强盗的都是怕人知道姓名、住址,躲避官差捕拿,哪有将家乡住处、姓字名谁告诉被劫事主的?这不是自求被捉吗?岂有此理!”韩芝、谢兰闻听,这才如梦初醒,正要向上回话,又听知府说道:“不但这一节,就是胡守备说你……”说着用眼一瞧韩芝接续又说道:“勾串强盗将他的马腿削断,本府亦审问明白,那完全是无中造有,希图脱罪。本府原想找着胡守备妄报的证据,去向中堂大人禀明,无奈将才中堂大人下了一道手谕,叫本府严刑拷追你二人,在三天之内将中堂大人的孙少爷与黄金千两一律找回,并交出路劫的强盗,若到三天,你二人交不出来人赃,就将你二人就地正法。”韩芝、谢兰听到此处,不约而同一齐向知府叩头说道:“求大人格外开恩,多宽限些天。”知府闻听,摇头怒道:“本府的话还未说完呢,你们听着,本府若不格外恩典你们,还不将你们提到这屋里来呢。”韩、谢二人一见知府发怒,赶紧低下头来不敢再言语。知府见二人低头不语,才继续说道:“手谕上还说,不叫本府瞻徇回护,因此本府不便现地向中堂大人面前再去自找钉子碰了。无非这个案子,本府不遵手谕办,公事没法交代。准遵着手谕办,本府又觉着你们太冤。故此本府替你们想出一个法子,最好你二人留下一个在监中给本府搪塞公事,暗含着出去一个到在汤阴县去找方泰。我想这个劫路的强盗既是与方泰有仇,方泰一定认识他,你们若将强盗的相貌、年纪告诉了方泰,方泰必然知道是谁,能有地方找他去,就求方泰赶紧帮助你们把强盗捉住,找回中堂大人的孙少爷与丢失的金子。到那时节,本府再向中堂大人面前将胡守备陷害你们的情形禀明。但有一节,你们去找方泰往返得用多少日期呢?你们二人谁去合宜呢?”韩芝道:“小民肋伤将然才好,恐怕禁不住劳累,大人就令谢兰去吧。”知府闻言,眼望谢兰问道:“你去寻找方泰得多少日子才能回来?”谢兰答道:“若是只往七里屯有四天的工夫足能回来,如若随同方老镖头前去寻找强盗,那就不能预定了”知府听了说道:“手谕上限的是三天,如多个三天二天的本府还能够设词推延,倘若日期太多,恐怕中堂大人就不容了。”谢兰道:“小民去到汤阴县七里屯,将此事向方老镖头说明之后,听听方老镖头怎样说法。若是强盗的住处离着不远,三两天能将此事办完,小民就跟随方老镖头一同前去捉拿强盗。倘然那强盗住处遥远,小民就叫方老镖头独自前去,小民先赶回来和大人禀明,然后再去追赶方老镖头。因为小民不是那个老强盗的敌手,方老镖头亦用不着小民帮助。”知府听罢,点头说道:“这样办法倒很好,你这就去吧,务必赶紧返冋来,纵然找不着方泰,或是方泰没处去找那强盗,你亦快快地回来。本府再给你们想旁的办法。”知府说着,将听差唤进屋来吩咐道:“你将他二人仍然带回狱中,传本府口谕,叫狱吏将谢兰的刑具卸下,暗暗把他开释,好好待承韩芝。”并且嘱咐狱吏此事不可向外声张,把他二人带下去吧。韩芝、谢兰一旁听了,连忙叩头向知府说道:“大人待我弟兄这番厚恩,真如同重生的父母,再造的爹娘……"下面的话知府还未容他弟兄说出来,就向着听差一摆手,那听差的见了急忙上前拉住韩芝、谢兰的膀臂说道:“快起来走吧,大人该歇息了。”韩、谢二人闻言,不便再向下说,一齐又向知府叩了个头,站起身来,跟随听差来到狱中。狱吏闻得听差传说的大人口谕,赶紧将谢兰的刑具去掉,暗暗地把他领出府衙。谢兰走出府衙之外,不便在城中停留,于是便连夜赶出城来,一直够奔汤阴县而去。且按下谢兰不提。

  却说聂中堂因在顺德府住了几日,心中有些厌烦,在下了那道手谕之后,便传谕行辕中上下人等,预备转天动身起程,行辕中跟随中堂的上下人等,听了这个信息,都各自整理行装,收拾车马。行辕中众人这一忙活不要紧,不消一刻工夫,合城的文武官员就满都知道了,旁人知道中堂要走,不过是赶紧预备相饯送行。唯独守备胡小仓听了这个消息,不免自己心中就是一惊,暗想道:“中堂大人若是走了,这个城中的官员就得数知府为尊,倘若知府把中堂被劫的一案审问明白了,证明我是自削马腿,妄报陷人,最轻他亦将我拟个临阵畏缩,诬陷良民,发往新疆军台效力。到那时节我可就苦了,不止丢官罢职,还得发配充军。”

  本来人就怕做亏心事,人要是不做亏心事,心地坦白,无所畏惧,不但自己的内心不致发生忧愁、恐惧的痛苦,而且自己的身体家族亦不致发生被害惨死的报应。所谓报应二字,乃是由自己找制对方逐步感召而来的。俗语常说,打人家一拳,提防人家一脚,世界上绝没有咱把人家害死了,而人家瞑目受死,不想报复的。就拿着胡小仓来说吧,他是在被劫的时节不用这些机谋,不玩这套把戏,最多亦不过是撤差了事,差事撤了,还可以另谋出路,仍然还是安安稳稳地活在人世。他就因为做了亏心事,所以才时时刻刻地心里犯嘀咕,老怕把隐私揭露出来,故此花了许多银子,所为是希图禄位安全,哪管将来自己被人开膛摘心?要不怎么古圣先贤总是劝人们别太机灵了呢?胡小仓在第一步削马腿假装受伤的时候,自己未必不自觉着聪明过人,可是到后来,他却成了聪明反被聪明误,害人如同害自己了。你看做亏心事害人的人,是傻不是傻?闲话休提。

  且说守备胡小仓,自己坐在衙中发了些愁,耗了些心血。结果,又派心腹听差在外面借了几百银子的银票,自己拿着够奔中堂行辕去找同乡秦蛟秦师爷,的确有钱能买鬼推磨,所以世界上的罪孽都是银子造出来的,德行亦是银子缺出去的。不但这个,就连人的性命亦都是被银子给毁死的。人都以为有了银子什么事全都好办,其实,不是银子还不能害得人身心不安呢。秦蛟那个缺德鬼,果真得了胡小仓的银子,就按着胡小仓的要求,来了个死人口里无对证的办法,竟假传聂中堂的口谕,立逼着知府将韩芝赖成了结伙抢劫拒捕杀人罪,给枭首示众了。至于知府私放谢兰这一节,知府是向秦蛟报的谢兰越狱潜逃。秦蛟因为自己乃是诈称中堂特派,所以对于谢兰是否真逃亦未敢深追,临行只嘱咐知府叫按着手谕报公事。

  知府不知底细,还以为是中堂大人的意思了,所以不敢违拗,知府将中堂大人送走之后,紧跟着就将震远镖局的伙计趟子手一律开释,至此,中堂被劫的一案,就算糊里糊涂地结了。别看顺德府这里将案结了,可是聂中堂那里并不算完,故此聂中堂到在保定府,接了直隶总督大印,头一道公事就是扎饬河南巡抚,提拿汤阴县七里屯的方泰方清平。按理说,谢兰是头一天就奔了汤阴县,他又是夜行人,走得又快,顺德府离着汤阴县道路亦近,聂中堂是第二天才起的程,又是先奔保定到任接过印来之后,才行文河南巡抚,巡抚接着聂中堂的札谕,再转饬部属派人前往七里屯,这样反手合手一耽搁,提拿方老镖头的官兵,总得比谢兰晚到七里屯几天才对,怎会官兵却走在谢兰的前头了呢?

  阅者哪里知道,谢兰自从顺德府动身之后,一路心急似箭,连夜向前踏行,直走到天交四鼓以后,觉着实在有些乏困,恨不得立时找个地方歇宿一觉,缓缓乏劲再往前走。只是这时正走在旷野荒郊,前不着村后不着镇,无处去找宿头,只得勉强支撑着向前缓缓而行。又走了亦不过有两箭多地,借着星光,忽然看见道旁有一座孤孤零零的破庙,庙墙已有少半倒坍,山门亦是大敞四开,影影绰绰地看着门楼上还悬着一块立匾,匾上像是刻着什么山神庙的字迹。谢兰见了这座破庙,心中非常欢喜,于是迈步走进庙中,只见这个庙内迎面有三间大殿,殿门已经破乱不堪。再往两边一瞧,见东西各有三间配殿,已经破得山墙坍塌,殿门皆无,就如同两座敞棚相似。谢兰看了心中暗道:“别看正殿已经破乱得这个样子,倒还能够在内歇宿一觉。”于是走入正殿之中,摸着黑向里一步一步地摸索,摸索到了供案以前,自己还以为供案上面必定有香炉蜡扦等物,哪知道在供案上瞎摸了半天,竟是一无所有。这才双手一按供案边,腾身坐在供案之上,又将身躯一歪,双腿一撩,便仰着脸躺在了供案上面。自己将才合眼一沉,猛听得殿中忽然有“碴碴”响动的声音,急忙翻身坐起,顺着声音定睛细看,借着从破殿门透进来的微微星光。瞧见在西山墙的根底下,有一个黑乎乎的大黑东西,这个声音就是从那东西上发出来的。再仔细一端详,那个大黑东西仿佛是像口棺材。谢兰正然向那大黑东西定睛瞧着,忽地听得那个大黑东西之中,冒冒失失地“吱吱”怪叫,随着由大黑东西内,忽地闪出一个白乎乎的大高东西来,竟把谢兰吓得身上一哆嗦。总是谢兰伙着有武艺护身,胆量较比平常人大有百倍,虽然在乍一瞧见大高东西时吓得一哆嗦,那乃是一个冒失劲。自己略一定神,仍然瞪着眼向那黑、白两个东西瞧看,这一回谢兰可就看得真切了,原来那个大高白东西上有两道绿色的光亮,谢兰借着这两道绿光,瞧出来那个大黑东西果然是一口黑漆棺材,大高白东西乃是一个吊客鬼。但见他身高足有丈二,头戴白烟筒帽子,身穿白布孝袍子,腰系一条白麻绳,手拿着锯齿狼牙的白哭丧棒。往脸上看,两道眼眉斜着向下耷拉到两腮,一对向下耷拉的斜三角眼,从眼中冒出来吓死人的惨暗绿光,一张血盆大嘴,由嘴内耷拉出来一条长够二尺的鲜红舌头。谢兰正在瞪睛观瞧,那吊客鬼猛然“吱吱”一声怪叫,唰地跳出棺材以外,蹦着直奔谢兰扑来。谢兰见了只吓得不知东南西北,赶忙跑下供案,撒腿就跑。究竟谢兰这一次可真吓迷糊了,他跳下供案不往殿外跑,却反往东山墙那边跑去,本来统共才三间大殿,能有多大地方?那个吊客鬼蹦得还是真快,故此展眼之间,就把谢兰追到墙根底下。谢兰跑到墙根见有墙挡住,急忙转过身来打算再往回跑,不想才一回身,就见吊客鬼已经蹦到面前,手举着锯齿狼牙的白哭丧棒向着自己头上砸来。就在这时,忽见唰一道白光在眼前一晃,扑通,吊客鬼栽倒就地。谢兰见了,不知怎么回事,心中一纳闷,眼光一失神,再瞧看自己的面前,见吊客鬼的怀里,有一个中年的妇人,生得粗蠢高大,跪在地下向着一个发须皆白、伛偻着脊背、手拄拐杖的老者叩头如同捣蒜,哀哀地求饶。吊客鬼却躺在地下纹丝不动,两个斜三角眼依旧放着绿色光芒,一条鲜红大舌头已经横着耷拉在地上。谢兰看见这个光景,心中更是莫名其妙,有心开口向着老者询问究竟,却又想不起来头一句话应当先说什么。谢兰正自心中盘算,突见老者用拐杖向那中年妇人一指,那中年妇人便暧呦一声栽倒尘埃。老者又用拐杖向着吊客鬼的身上一戳一挑,却先听得嘭的一声,跟着又是呲啦一声,再向着吊客鬼一瞧,却是一个藤条扎的架子,外面糊了一层白布。老者又走到吊客鬼的头前,用脚向着吊客鬼的头上一踩,登时再亦瞧不见绿色的光芒,因此亦就瞧不出来此时的鬼头又亦变成了什么样子。老者踩过鬼头之后,直如没看见谢兰一般,竟手拄拐杖走出殿外。谢兰见老者走后猛然自己心中一动,暗想道:“怪呀,看这个老者正是抢劫聂中堂的老强盗哇!”谢兰想到这里,不由得细一揣度,便自言自语道:“对,是他。看年纪,看须发,看身量,看所使的兵器、所穿的衣服都是。至于看他来时的那道白光,更一定是他了。”自己心里想着,不觉又一转想,纳闷道:“真要是那个老强盗,乃是我们震远镖局的仇人,他焉能够搭救于我。”谢兰思想至此,不由顿足追悔道:“可惜将才叫那个假吊客鬼将我吓蒙了,我就没想到这一层,亦未细瞧瞧老者的面貌,到底是那个老强盗不是?”谢兰正自站在殿内,心中暗想,忽听院中有清脆娇嫩的女子声音喊道:“喂,你还不走,等着再遇见鬼呀?”院中这人的一句话才将谢兰提醒,立刻觉着这座殿中阴森森凄惨惨,实在怕人,急忙三脚两步跑出殿外。谢兰跑出殿来一看,见这院中冷清清并无一人,自己心里说:“我明明白白地听见院里有女子喊嚷,怎的竟是并无一人呢?这回别真是闹鬼吧。”谢兰心中自己一犯嘀咕,立时吓得头发根发乍,浑身起鸡皮疙瘩,赶紧迈开大步向着庙外面跑去。

  这时的天光已然东方发亮,庙外面的一切一切,都能够看得真而切真。因此谢兰将走出庙门,便瞧见救自己那个老者,在离着自己十几步的以前,正拄着拐杖向前行走。谢兰见了不由得心中又纳闷起来,究竟这个老者到底是老强盗不是呢?自己因为这一纳闷,就恨不得立时瞧见老者面目,于是腿底下加劲向前紧追,无奈自己无论如何努力,老是离着人家老者十几步远。后来谢兰真急了,索性施展出来“鹭伏鹤行”的功夫,往前飞跑,只是跑了半天,自己累得浑身是汗,结果仍然离着人家老者还是十几步远。谢兰一气不追了,自己慢慢地向前走,走了约有三四里地,抬头看看人家老者,离着自己依旧还是十几步远。自己一赌气子索性不往前走了,于是找了道旁的一块石头将身坐下,打算是候着老者走远了自己再走。哪知那个老者亦在道旁找了块石头坐下歇着。谢兰见了不由心中暗喜道:“我就着那个老者歇息的机会,赶紧走过去看看他的面貌,到底是老强盗不是?”想到这里急忙站起身来向前紧走,将才走了几步,再看前面那块石头上坐的这人,哪里是昨晚救自己的那个老者,却是一个身穿红裤红袄的大姑娘。谢兰见了便不由己地直着两眼呆呆怔住,怔了一会儿再往前面瞧看,只见那个穿红的大姑娘已然踪影皆无。

  书中交代,原来这个假扮老者穿红裤红袄的大姑娘,非为别个,乃是侠良姑蒋秀英。若论此人的出身,可并不是上三门的嫡派,亦并不是剑客的后裔,她却是下五门首屈一指的江洋大盗飞天鹞子蒋明臣的女儿,她父亲飞天鹞子蒋明臣与路劫聂中堂那个老强盗躜天松鼠赵云鹏,还有一个摩天老雕胡文瑞,江湖人称他三人为万贼丛中三重天。这三个老贼俱都身怀绝技,武艺超群,差不多地第一等侠客全不是他们的敌手。在四十年以前,震乾坤赤面公正侠方泰方清平正闯荡江湖,还未开设中州四通镖局的时节,飞天鹞子蒋明臣正占据河南鸡公山,躜天松鼠赵云鹏占据嵩山紫云岭,摩天老雕胡文瑞在湖北汉阳一带大江中做水路买卖。那个时节万贼丛中三重天三个贼人俱都是二十多岁或三十来岁的年纪,赤面公正侠方泰亦正在不到三十岁,西霸天神弹子活张仙华谦华子敬才十八九岁。

  这一天,方泰、华谦弟兄二人正在黄鹤楼上闲看大江风景,忽听上游江面上锣鼓喧天,人声嘈嚷,弟兄二人不由顺着声音抬头一望,只见江面上横排着有二十多只头号大船,船的四周插了不少的五色旗帜,有鸡公山飞天鹞子蒋的旗号,有紫云岭躜天松鼠赵的旗号,有独霸大江摩天老雕胡的旗号。在这船的正中还插着一柄杏黄长方大旌旗,旌旗四边满镶着鸭蛋青的飞火烈焰旗边,旌旗当中嵌着斗大的白绒簇成“登天大会”四个大字。大字两旁还有两行小字,因为离着太远故而看不真切。江岸的两边挤了不少看热闹的闲人,船面上用五色绸子竹竿圈出来一段空地,仿佛是一座戏台的形势。五色栏杆的两旁有二十多个壮汉,在那里敲鼓打锣。弟兄二人远远看了不由心中纳闷,本来华谦年轻好奇,于是向方泰说道:“仁兄,你看那边旌旗招展,人山人海,想是有什么热闹,咱弟兄二人何不走过去瞧看瞧看?”方泰闻言点头答道:“贤弟,看看去倒可以,只是到在那里千万不可多管闲事,招惹是非。”华谦连忙答应说:“是。”弟兄二人下了黄鹤楼,顺着江沿走到人丛之中。再往这群船上观瞧,见那面杏黄旌旗上的两行小字,乃是“江山岭联合招请天下好汉,飞躜摩任凭选择收留英雄”,在旌旗下面一排三把交椅,椅上坐着三个好汉。这三个汉子的相貌虽是各有不同,可是三个人的穿着打扮俱是一样。华谦看够多时,心如不明白这是何故,故向方泰低声问道:“仁兄,你看这三个人大模大样,坐在船上是什么意思?旌旗上面那些个字有什么用处?”方泰一听低声说道:“贤弟你不认识这三个人吗?”华谦道:“小弟出来闯荡江湖,日期太浅,有名的老英雄还认识不多,怎会认得这三个青年小辈呢?”方泰听了急忙道:“贤弟,你可别小瞧这三个人。这三个人乃是绿林中数得着的三家寨主,江湖上称他三个人为万贼丛中三重天。”方泰说着,用手一指上垂首坐的那人,道:“此人乃是嵩山紫云岭的寨主,姓赵名云鹏,外号人称躜天松鼠。”又指着当中坐的说道:“这是河南鸡公山的寨主飞天鹞子蒋明臣。”最后向下垂首坐的那人指着说道:“他是独霸大江的水路首领摩天老雕胡文瑞,专在这武汉三镇一带打劫过往客商,做船上的买卖。”华谦听罢,先抬头向着船上坐的三个人打量了一番,然后又指着那面旌旗问方泰道:“仁兄,你看他旗上那些个字,小弟实在捉摸不出来是什么意思?”方泰闻言,眼望着旌旗思索了片刻,才向华谦回答道:“据愚兄揣度,他们那个‘江山岭联合招请天下好汉’,一定是指着独霸大江鸡公山紫云岭三处而言。‘飞躜摩任凭选择收留英雄’,一定亦是指着他们三个人的外号,飞天鹞子、躜天松鼠、摩天老雕任凭来投的英雄随意选择,愿意投谁,谁就收留。至于那四个‘登天大会’的大字,不用说更是他们三个人以为他等‘人称为万贼丛中三重天’,‘如若投了他们不就如同登天一样吗?’”华谦听了方才恍然醒悟,不觉随口说道:“罢了,不枉仁兄受过老剑客的传授,真比小弟高明万倍。”

  弟兄二人正然说着话,忽见船上下垂首坐的那人站起身形,走到船头。这人来在船头丁字步一站,先举目向着两边江沿上围绕的人转圈瞧了一遍,随着抱起拳来又向着两边江沿上作了一个罗圈揖,然后抱拳当胸开口说道:“在下乃是摩天老雕胡文瑞,就在这大江以内谋求生活。”说着,回手向蒋明臣一指,接续说道:“这位乃是河南鸡公山的飞天鹞子蒋明臣。”又指着赵云鹏对两边江沿站的众人说道:“这位乃是紫不岭的躜天松鼠赵云鹏。我等弟兄三人蒙江湖上的英雄抬爱,称为万贼丛中三重天。我等弟兄得这些美号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好学好练,好交朋友。我想你们诸位之中一定少不了保镖护院的老师傅、闯荡江湖的大英雄,对于我们弟兄的这点小小名气,亦有知道详细的,有听人说过的。如今我弟兄三人都想约请几位英雄做个膀臂,故此在这大江之中立了这座水面擂台,所为是以武会友。诸位把话可听明白了,我们弟兄打算约请的可是英雄,并不是狗熊。英雄得受过名师的传授,高友的指点,得拿出点玩艺儿来给我们弟兄看看。我们弟兄看看你够个英雄,是条好汉,自然约请你参加入伙。至于你愿意入鸡公山,或是紫云岭,即便是水路大江,都听你的,我弟兄是百依百随。”胡文瑞说到这里,回身用手向着杏黄旌旗上面一指,又说道:“诸位请看,这上面写得明白,我弟兄是静候指教。”胡文瑞说完了这一席话,自己眼望着大江两岸略顿了顿,见两边围的众人你瞧着我,我瞧着你,并无一人肯出头答话,于是又继续向大家说道:“诸位,有愿意上来的请尽管上来,不必客气。俗语说得好,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诸位乐得做个人中魁首呢。”说罢,又沉了沉,随着用手向靠在两岸摆着的小摇船指着说道:“诸位请看,这些只小摇船都是咱们给诸位预备的,哪位想上船来打擂,就请跳上小摇船,他们自然就将你摆到这只船上来了。”胡文瑞说罢,又眼望着沿江两岸候了片时,见仍然无人出头上擂,不由双肩向上一耸,张开大嘴哈哈一阵狂笑过去之后,才对着沿江两岸站的人冷冷说道:“我等弟兄枉自预备了一场水面擂台,敢情是我们瞎了眼了,错将废铜当作黄金。我们还以为武汉三镇乃是水旱码头,天下中心点,一定少不了好练好交的朋友,一定有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哪知道我们弟兄费了偌大的事,在下又向众人请了这大半天,竟连一个敢出头答言的人全都没有,看起来沿江两岸围绕的人位虽多,竟是些个行尸走肉,只有人形并无人气。”胡文瑞将说至此处,只见飞天鹞子蒋明臣站起身形,来至船头,用手将胡文瑞向后一拉说道:“胡贤弟,你不用往下说了,看着为兄再向诸位交代交代。”说罢,双手一抱拳,眼望沿江两岸大声说道:“诸位千万别错会了意,万别因为我等弟兄武艺绝伦,就吓得不敢出头露面。虽然是我们弟兄立这个水面摆台是打算以武会友,可是我们弟兄亦知道你们诸位勿论武技怎样高超,恐绝不是我们弟兄的对手……”飞天鹞子蒋明臣底下的话还未说出口来,就把个华谦气得三尸神暴跳,五内豪气飞空,正要甩大衣纵身形够奔摇船。忽听对面江沿上有人抖丹田大声喝道:“咳,小小毛贼竟敢口出大言,待某家教训于你。”话声未了,只见由对面江岸人丛中“嗖嗖”蹿出一条好汉,旋风似的跑上摇船。要知来者何人,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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