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逞凶淫　谋刺云中雁

2025-06-0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且说众镖师把丧门神杨叶、人厨子韩冰心擒住，全十分欣幸，周杰一想，遂向陆剑尘道：“陆贤弟，可以辛苦趟，先奔鼓楼给翁大侠送信，我随后奔汪捕头家中把他找来，叫他接这两贼人交案。”雍和道：“李兆丰等逃走，咱们也应当检点检点贼人的银钱衣物。”周杰随进了屋中，把火打着，点上了蜡烛，一殷寻贼人的衣物，见还有四百多两银子，周杰道：“这几百银子交了官也是白便宜了赃官，我们不如把他交给翁大侠做些有用的事，众位看怎么样？”雍和等齐答道：“周师傅说得极是。”周杰遂把银子用一个布包包了起来，随交与陆剑尘，周杰随说道：“就势交与大侠，陆贤弟头里请吧！”周杰的意思，因为陆剑尘脚程太快，自己跟他一块走，绝跟不上。虽则是自己人，未免也脸上无光，故此故意叫陆剑尘头前走。

　　从来练武的人最在乎小过节，像周杰已六十来岁，久历风尘，还会没有涵养么？可是好胜的心也不能一点没有，不过得退步且退步，不肯遮故得争强夺胜，逞少年意气之事，就是啦。

　　周杰等陆剑尘走后，叫牛锦标把人厨子韩冰心、丧门神杨叶全搭到屋内，杨叶被牛锦标这一三截棍，打的是真够瞧的，疼得直龇牙咧嘴。这时，被牛锦标搭胳膊扯腿，把伤处扯得痛彻肺腑，这时见刘云调治伤处，遂戆着脸说道：“这位达官受了伤，我们这里有好刀伤药。”人厨子韩冰心一听，不由大怒道：“你太不是人了，可惜你还是绿林的好朋友，别现世了！”丧门神杨叶道：“你这可不对，现时咱们是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我可是绿林的好朋友，绝不做不是人的事。现在我老杨全被你们所累，落了个淫贼之名，死不瞑目。”韩冰心道：“你真把人气死，你抱怨我，我抱怨谁呢？”周杰厉声斥道：“这岂是你们斗口之地？姓杨的，刀伤药在哪儿？我们先用点！”杨叶果然告诉了。周杰按着他说的地方找出来，果然内服外擦的药全有。杨叶是不受罪就行，觍着脸向周杰道：“老达官，你要拿我杨叶当朋友，把七厘散给我喝一点。”周杰道：“你可别想寻死。”杨叶道：“我没犯死罪，为什么寻死？”周杰见果然是七厘散，遂也不疑心，就给他喝了，随嘱咐雍和等好好看着，候汪捕头来了交他领走。

　　周杰说罢，不敢再事耽延，立时起身，够奔城内，来到明费宫人故里。这时候在房上可不好找，夜间在房上往下望，极不易辨认，何况周杰只来过一次呢！周杰仔细把汪雄的门口找着。乒乓地一拍门，不一时，里边问：“谁叫门？”周杰答道：“我姓周，名杰，找汪捕头有要紧事。”里边答声的正是汪雄的儿子，因为天未亮不敢贸然开门，汪诚别看傻头呆脑，倒有个见地，心想：“爹爹睁跟贼为仇作对，短不了就许有找到门上拼命的。我若一开门，万一要是贼人，要是拿着我当我爹爹，冷不防给我一刀，那我死得多委屈呀！”所以，就是白天，他也得问个明明白白才开门啦，这时，赶紧到汪雄的窗前，把外面有人找的话隔着窗户告诉了汪雄，汪雄一听，是周杰来了，赶紧起来，心说：“这还叫人消消气，前几天还是错怪了人家啦！大约人家真有要紧事，办完了赶紧回来的。”又一想，暗骂自己好浑蛋，“他们要是回镖局子，至少得一个月回来，这才几天。”自己赶紧出来，在院里就问：“是周师傅么？”周杰外面答道：“汪大哥。”汪雄一听，果然是周杰，赶快把门开开往里让。周杰道：“现有急事，我们谈谈。夜间我们拿住淫贼同党两名，正点又逃走了，汪大哥赶快跟我走，这两名贼人必须由汪大哥带去交案。”汪雄一听，也是痛快，遂说道：“那很好，这一来就可从贼人身上追岀真情。在哪里办着的？”周杰道：“就在城东八里多地，一所废园子里办着的。”汪雄把手一拍道：“唉！我怎么会把这个地方漏了空？这园子名许氏别墅，荒废多年，明明是一个窝藏贼盗的地方，怎会想不起来？真叫现世。”周杰道：“汪大哥，还是快快走，我们还是先不露相，把贼人交代了，我们还得走。”汪雄道：“那么众位是没离天津吧！”周杰道：“不错，细情改日再谈吧！”汪雄道：“我还得找我那两个伙计去。”周杰道：“那么，我先走，我们许氏废园见，越快越好。”周杰竟自回许氏废园，汪雄自去找手下伙计。

　　陆剑尘到了鼓楼，见了铁伞先生，把经过的事说了一遍，把周杰找汪雄的事亦于此处补叙明白，以免下文补叙。铁伞先生道：“既是周师傅已去找汪雄，这是极好的办法。那么陆老弟可以仍回去帮着他们把这件事交代完了，大约也就是今明日继志就要解走，那李兆丰、管澄波既已逃走，难免他们不去半路邀劫，想杀继志，所以沿途必须派人保护他方保无虞，我打算请陆师傅辛苦一次，叫小徒雍和也跟了去，不论解到哪儿跟到哪儿。不过是这种不情之请，陆师傅多多原谅。”陆剑尘道：“老前辈这是看得起弟子，才肯这么相托，弟子定能保全高足的安全。”铁伞先生道：“陆师傅随着回去带小徒雍和即时在北关外三星栈落店，钟老弟回来就有确信了，几时准走必去送信。”

　　陆剑尘又把银包交与了铁伞先生，说明这是贼党不义之财，奉周杰之命交付大侠。铁伞先生点点头，随把银包打开，拿了一百两银子交与了陆剑尘道：“你带着这一百两银子做路费。”陆剑尘道：“我们还够用的。”铁伞先生道：“最好是带去，知道几时能回来？”陆剑尘只好带起，随告辞转身岀鼓楼。刚一推开格扇，猛的一条黑影奔自己而来，陆剑尘往后一撤身，手轧剑把，再仔细一看，正是追风侠钟鸣远回来。一脚跨进楼门，见陆剑尘站在一旁，遂问道：“陆师傅从哪里来？”陆剑尘忙躬身还礼道：“不敢，弟子拜见大侠。”铁伞先生代答道：“他们拿住李兆丰的两个同党。”钟鸣远道：“这倒是可喜的事，虽是正凶未获，从他们口中也能追出真情，这是该着继志这孩子灾消难满了。只是两个贼人如何交代？”陆剑尘刚要回答，铁伞先生道：“你不用管了。”又向钟鸣远道：“回头我详细告诉老弟，他现在还不便露相，须趁天未亮走，只是继志解走不可未曾打探出来。”钟鸣远道：“今日一准走了，方才我在县衙打听得天津府饬县衙将程继志一早解到府衙，说是巡抚奉部令差快骑星夜提程继志赴保定听审，或许由巡抚那送部亲审，不过公事未说明，若不是公事来得晚了，昨天就解走了。”铁伞先生道：“官家办事宁可麻烦也不能差了规矩，因为刑部内跟县内交代不着，明是解到刑部，可是也不能直接来提案，层层节制固然是好，可是弊窦丛生，也就在这上。”铁伞先生道：“陆师傅听明白了，今日必走，预计连府衙中耽误也不过几时，继志准可起身了。这可是解到哪儿，陆师傅你坠着走就行了。”

　　陆剑尘急忙告辞出来，赶紧出了城，趁路上无人，仍施展陆地飞行术，赶来到许氏废园，天也就刚刚发亮。进了园中，见周杰已然回来，陆剑尘道：“周师傅怎么没去见翁大侠去？”周杰道：“我见天色不早，急急回来，好在也没什么要紧事。”陆剑尘把铁伞先生交派的话向周杰说了，雍和一听，叫自己跟着陆剑尘保护程继志，倒是很好。遂问陆剑尘道：“陆师傅，我们几时走？”陆剑尘道：“候汪捕头把这两股差事弄走了，咱再走，天也并不晚。”说话间，听得远远有人走路，周杰追了上去，见是汪雄越墙进来，众人全跟汪捕头见礼，汪雄也客气一番，周杰道：“汪大哥自己来的。”'汪雄道：“有两名伙计在外面了。”周杰说道：“伙计们不会高来高去，园门又锁着。”遂向汪雄道：“咱们把园门的锁毁了，把门开开，这两股差事好往外架。”汪雄道：“园门这个锁不好毁，太结实。”雍和道：“不用费那么大事，带着锁给抗下一扇来，完事照样给安上。要是把锁毁了，还得重给买锁头去。”周杰知道雍和绰号大力神，园门又大又重，别人也不是想不到，没有那么大力气不好说。遂答道：“很好，就请雍老弟多辛苦。”

　　雍和遂跟周杰两人来到园门，雍和过去把左边这扇门捋住，晃了晃，把淤的泥土全给活开了。两膀一用力，把左边这扇门转，给活离了槽。往怀中一带，连地上的淤泥土全给活下来。两臂上没有六七百斤的膂力，别想把这门给活动了，雍和把左边这扇门往右边一歪，立时地闪出出入的道路，一看门口有一辆敞车，两名伙计，周杰向两名伙计点手叫了进来。一同来到后边，汪雄道：“周师傅原来没走，我汪雄几乎错怪了好朋友。”周杰道：“我们是奉翁大侠之命，实不能跟众位说明，显着对不过朋友。”汪雄道：“那倒没什么说的。”遂到屋中看了看人厨子韩冰心、丧门神杨叶，两人全是四马攒蹄地捆着。汪雄向周杰道：“众位达官老爷，赏个老面，这全是外面朋友，别这么着。”周杰道：“汪捕头看着办吧！”汪雄道：“众位这是赏脸。”遂向着杨叶道：“朋友既是硬汉子，谁也不能不开面，这么捆着在外边一走多憨蠢，咱是谁也别叫谁费事。”向伙计一努嘴，两个伙计过来把两人的下腿抖开，汪雄向周杰道：“众位，这可是捧姓汪的，咱们心照，我们走啦！”遂向人厨子韩冰心跟杨叶道：“朋友，头里走吧！有本事堂上滚去，你们二位看上下手全带来啦，因为二位全是关里关外露头露脸、拉大帮立大柜的好朋友。上下手是给汤浪子带的，朋友漂漂亮亮的，谁也别叫费事。”丧门神杨叶道：“好吧，你既然闪面子，我们还能不开面么？你放心吧，绝不能叫朋友费事。”一边说着，一瘸一拐地往外走。人厨子韩冰心是低头不语，来到了园门外，两人上了车，伙计们又把贼党的藏物等全搬上车来。众镖师全向汪雄客气了一番，汪雄押解两个贼人径赴县衙。

　　这时周杰仍进了园门，雍和仍然把园门安好，一同来到后边，陆剑尘道：“我们得走了。”雍和道：“咱也没有旁的事，立时启程。”遂向周杰告辞。两人一要走，周杰道：“我们也不便久待，咱一同走吧！”六人收拾好了，一同由园子的后边出来。周杰道：“我们暂时到北关外落店，刘、赵二位贤弟伤虽不重，也得歇息歇息。陆剑尘道：“我们得出去几里地，方可找地方等解差事的。”周杰道：“那么二位头里请吧！”陆剑尘、雍和头里走下去，这四位镖师奔北关外落店不提。

　　且说汪雄押解韩冰心、杨叶够奔县衙，来到衙门口。有差人们，见汪雄进来了，并且押着差事来的，就有熟识的问是什么案情。汪雄道：“这是程继志案内正点。”汪雄向两个伙计道：“把他们二位架下来。”人厨子韩冰心道：“这位虽有什么事碍难？该着怎么办怎么办。”汪雄道：“朋友你放心吧，一点说的没有。”汪雄跟着两个伙计头里走，来到了班房。楞张、臭于全在这啦。汪雄抢在头里，向众班头一使眼色，遂扬声说道：“现在有两位好朋友捧咱们哥们，咱可得开面，我虽是玩票，也算是衙门里人，怎么也闪个面子。”于得水一看这两个点，码着两臂，散着下腿，就知是汪雄故意地放场面，好拢着差事别按逃跑的心。遂说道：“好吧，既全是外面的朋友，有什么说的，你们二位请坐。”丧门神杨叶、人厨子韩冰心两人一看这情形，虽然明知道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可是也不能不领这个情。遂答道：“众位老爷这份意思，兄弟们领情。”于得水向汪雄道：“汪大哥，咱们咬个耳朵。”汪雄道：“外边说不好么？”

　　两人来到院中，于得水道：“汪大哥，这两个点在哪里捞来的？”汪雄道：“就在城东许氏废园盘聚，还有两个激走了。”于得水道：“回头上下手怎么样？”汪雄道：“这不过一点外场的意思，一转面就给带上。这全是江洋大盗，若是提到堂上时，还得多留神。”于得水道：“汪大哥，你来得正好，小程已经有了喜望，早晚总可把官司反过来，府里已经有公事下来提他。听说是巡抚奉部令，派差官解小程走，现在府衙的人已经在堂上点收到啦。县太爷一夜没睡觉，因为从昨天巡抚衙门的差官就到了。因为天晚没敢提案，县太爷一听见信就知道顶子要飞。”汪雄心中暗暗盘算，“自己虽然把这两名贼人交案，恐怕等于没用，县官绝不肯在这两个贼人身上追究，因为这两名贼人要是认了，县官是给自己找了诬良为盗、草菅人命证据。”汪雄不过是心里这么想着，汪雄遂说道：“于四爷，几时可以往上开点单。”于得水道：“等提案的走了，这就上去回。”这时，汪雄听得外面一阵脚步的声音，忙走到角门，往外一看，正是府衙的四位大班解着程继志走。汪雄见全是熟人，遂回头向于得水道：“请便，我也上去回话。”汪雄岀了角门，容四位大班已经出了二堂这院子，自己才随后跟了出来，到了大堂前汪雄在后面招呼道：“四位辛苦啦！”这四位大班一回头，见是汪雄，遂招呼道：“汪头，多昝来的？”汪雄道：“来了一会儿啦。”再一看程继志面容憔悴异常，三件刑具戴着。

　　汪雄来到近前，向一个姓谢的班头说道：“谢二弟，这股差事跟老哥哥有点渊源，你是多多关照。”谢班头道：“这有什么说的？咱们全是自己人，何必客气？您有什么话跟他在这里说，我们等一会儿，若是一会儿到衙门就不便了。您大概也知道，这是巡抚衙的差官提案，咱们跟他们全不认识，不好说话。”汪雄道：“既是这么着，就不说客气话啦！”来到程继志面前问道：“少镖头近来可好？”程继志一看不认识，汪雄一使眼色，那四个班头素日敬重汪雄，这时能不闪个面子，全离开了两三步，背着身子，彼此说话，连看这边也不看。程继志刚要问“您贵姓”，见汪雄一使眼色，话到唇边又缩回去，汪雄已凑到面前说道：“我叫汪雄。”程继志哦了一声，“原来是汪捕头。”汪雄点点头道：“你自己多多保重，官司不要紧了，尊师大约也在这里。周杰等昨夜拿住两名贼人，据镖师们道，正是案内正点，大约是什么威震关东铁掌李的同党。”程继志一听，咬牙切齿，急得手搓着铁链哗啷地乱响。向汪雄道：“那正是先父的仇人，可恨王法在身，仇人虽在面前也不能去报，恨死人也。”汪雄道：“事已至此，急也无益，你用钱不用？”继志答道：“我在这里边用什么钱？不瞒汪老爷说，我身边带的钱还没有用完啦。”汪雄道：“这事总有盼望了，尊师在外面绝不能叫你遭了意外，这一去保定，定有出头之日了。外边我必给托付，绝不能叫他们虐待你。”程继志道：“汪老爷，咱们素昧平生，对我竟有这番热心关照，大恩不言谢，只要我有出头之日，绝不做负恩人。”汪雄道：“我跟孙守中意气相投，故而愿以十分诚意来帮忙，不过我的力量小，事事有心无力，无可如何。现在也不便再耽误时候了，你不论到哪里，把口供咬住了，绝没有差错。”汪雄是向例不讨厌，这时回头向四位班头道：“你们四位带着他走吧，很对不住。”那位谢班头道：“汪大哥自管多谈一会儿，没有什么说的。”汪雄道：“我们也没有什么事啦，不过谢头跟这提案的可以说个私话么？给这位程少镖头托付托付。”谢班头道：“那倒不用，大约就是不托付，也不敢怎么样，这种差事是奉旨提的，有毫发之伤也交代不了。”汪雄道：“那么这件事就算交给您了，有什么得用钱的地方您赏个信，咱们全是干这个的，还不过这个么？”谢班头道：“好吧，我必办到了，您这还有事么？”汪雄道：“这里有事没交代完，咱们回头见吧！”谢班头道：“好吧，我们头里走啦！”四位大班押着程继志够奔府衙，汪雄仍然回了班房，一看丧门神杨叶、人厨子韩冰心已提上堂去了。楞张在屋里坐着，汪雄跟楞张闲谈一会儿，不一刻，于得水下来，向汪雄道：“汪大哥，县太爷传您。”汪雄随着来到堂上，向上给县官请安，县官张璧和倒是很客气，点了点头。因为汪雄是府衙的旧人，并不是自己属下，这是府台请出来帮忙，所以张璧和不敢端架子，这时向下问道：“这两名贼人并不能算作正点，汪捕头还要多帮本县的忙。”汪雄道：“下役应当效力。”县官道：“据贼人供，说是有一群干镖局子的栽赃诬陷，可有这种事么？”汪雄答道：“下役踩着他们踪迹后，因为确知他们是关外的拉大帮的积匪，这次进关作案，所有天津奸杀案子全是他们所为，因为这种贼人全是武艺精通，非比等闲之辈，下役恐怕人单势孤，故此约了几位镖行朋友帮忙，这才把他们拿获两名。老爷自管严讯他们，自然能把这案审个水落石出。”县官道：“不过这两名贼人供词极其狡展，未必肯认。”汪雄道：“只拣那姓杨的身上追求，用严刑取他供，一定可以追出真情。”县官道：“现在本案正点已解走，没有真赃实据遽然妄动大刑，倘有意外，本县一个七品前程有些担不起。”汪雄听着心中未免动怒，不过自己也犯不上顶撞他。遂答了声：“老爷所见极是，下役下边候老爷的呼唤。”遂请了个安下来，来到班房向于得水道：“于四爷，像你们这位老爷，真算位万家生佛，现在居然成了活菩萨，有慈悲之心了，连这两个采花净贼全不肯用刑讯了。不过这种善心，像羊角风似的，有时候犯，有时候不犯，审程继志时候心就像铁打的，现在成了豆腐。”于得水道：“谁知他犯的是哪股病？”汪雄遂向于得水、楞张告辞，自己闷闷不乐回家。

　　且说程继志被府衙四位大班解到府衙，这里边抚衙的差官们已经等得不碍烦了。谢头上去一回话，府台立时升堂，把程继志带上堂去。这也不用问什么口供，只把姓名、年岁、籍贯、案由全细问了一遍，又把手模脚桩验了验，那不过是虚应公事。在旧时辨识指纹没有专门的学识，哪能分得清楚？这时府台向下说道：“程继志，你现在是钦命提审，官司就许平反过来，那是你祖上的阴功德行。这案子你能反过来，本府跟天津县全得受处分，可是本府身受皇恩，为的是给黎民昭雪冤情，很愿意政简刑轻，宁愿将本府落了处分，也不愿你真个含冤莫白，你下去吧！”程继志明知道是怕自己朝审时胡乱咬他，遂向上叩头，由提案的差官把继志带下来。公事早已办好，立时由差官押解出了府衙，早预备好一辆车，叫继志坐在车上，继志这回没用囚车少受了好些罪，一者因为是钦命的罪犯，公事上急如风火不准迟延，一来这案已成定谳，臭文已到了刑部，这一奉旨提审，明摆着是要翻案。虽然他是待死之囚，可是若有毫发之伤，也交代不了，故此只可用轿车能解，好在巡抚衙中的大班全是精通武术的，沿途是分班把守。陆剑尘、雍和两人已坠了下来。第三天到了保定，提案的差官把程继志交了案，巡抚是毫不停留地起了一套公文，换了八名大班押解进京，交刑部审问，八名大班立时押解启程。

　　陆剑尘、雍和两人已落了店，万没想到程继志又解着走，哪知到了晚间，再一到巡抚衙门打听，哪知已经走了。两人这一惊非同小可，赶紧来到外面，一商量，只好紧追，两人赶紧回到店中将自己东西收拾好了，给店家留了一两银子，急忙地暗暗出了店房。两人施展夜行术，够奔通京大道，沿路上不敢耽搁，直走到五更，已经走出七十余里，找了一个大坟圈子两人歇息了歇息。等到天光一亮，把衣服整理了整理，找了一个镇甸吃了早点，急忙雇了两匹脚程，这一天紧赶，直走到夕阳西下的时候，来到了一个地方叫刘家屯。这地方非常的荒僻，要在青纱帐时候，正是盗贼出没之地，两人一边说着，紧自催动脚程，又走了半里多地，见远远一簇人。陆剑尘见是官人打扮，向雍和道：“雍贤弟，你看前面似乎是官差，大约是解的差事吧！”雍和道：“不错，看着倒像，咱们赶紧到前面看看。”遂加了几鞭子，不一时赶到前头，及至到了近前，这才看清，正是八名差官，押解程继志。

　　陆剑尘、雍和两人这才放了心，已然越到前边去，不能再紧坠着，只好蹿在前头，走到一个岔道口，奔了旁边的小路。等着解差们过去，慢慢在后面跟随，好在天色已将黑了，离开半里多地，虽是漫洼中，也不容易看清楚，解差官哪注意到走路的人。又走了二里多地，前面正是祥福镇，前面差事进了镇甸。陆剑尘道：“他们定得落店了咱也打店吧！”雍和道：“咱赶紧跟进镇甸，他们要是连夜赶，咱可也别落店了。”陆剑尘点头道：“那是自然，好容易赶上，再叫他走单了，倘有意外，谁也担不了这种沉重。”说话间开发了脚程，赶紧进了祥福镇，走到镇甸中间，路东有一座大店。见那伙差官刚进店门，陆剑尘道：“咱们是另找店，还是住在这里？”雍和道：“我看咱们守着他倒好，好在差官们也没有认识咱们的。”陆剑尘点头，来到店门前一看，粉墙上黑字是高升老店。一同进店门，有店伙招待开了一个单间，陆剑尘留神一看，见差官们住在对面南屋。南屋是连三间，看情形是两明一暗，店中伙计像梭穿似的来回侍候这伙客人。陆、雍二人饭罢，熄灭灯光，和衣躺在炕上歇息。

　　天到了二更，陆剑尘实在累极，蒙眬睡去。雍和也是一样的疲倦，不过时刻悬念着，因为师傅既叫自己保护师弟，倘有差错，怎么回去交代？所以总睡不好，正在似睡不睡的时候，耳中似乎听得院中有些声响。跟着院中又有点响动，这种微细声音，若非有武功的人，绝辨别不出来。雍和从枕头旁，把闭穴双镢拿在手中，下了地来到窗前，把窗户纸划破往外一看，隐约见两人在对面屋门口，一个脸朝外，一个脸朝里，仔细看面向外这个正是那潜心网之贼李兆丰，雍和大吃一惊，果然坠下来了。

　　原来，李兆丰自从许氏废园被陆剑尘划伤左臂逃走后，窜入苇塘，候陆剑尘回去了，仍然不走，他因为四个人只逃出自己来，要是不管别人，扬长一走，怎对得起师兄？所以连歇息歇息再等会儿，倘若连师兄全被获遭擒自己好去搭救他们，等了工夫不大，见由西墙蹿出一人，落在墙下，李兆丰这才看清，正是师兄管澄波。李兆丰从苇塘出来，一打招呼，两人聚在一处。管澄波道：“此事叫愚兄好恨，不幸竟败在这群鼠辈之手。”李兆丰道：“师兄不必着恼，咱们弟兄只要有三寸气在，总报得了这种冤仇。”管澄波道：“师弟，你的伤势如何？”李兆丰道：“不妨事，不过是皮肤之伤。”管澄波道：“既是伤不重，索性咱一不做二不休，那姓程的今天一定解走，咱们半路上等他，哪里清静哪里下手。”李兆丰道：“杨叶、韩冰心已被擒，论理得设法救出两人以全朋友的义气。”管澄波道：“拘小节的不能做大事。他两人一时也先不致出什么意外，呼先从要紧的事下手。”李兆丰一想也对，遂一同扑奔西北，赶到天亮，已走出十几里地，找了个要路口，等候程继志。

　　直候到巳时，才见差官押解继志到了，两人并不紧跟着，容差官走出了一里地，在后面坠着走。沿路上差官们守护极严，不容易下手，直跟到了保定。两人一商量，在这里未必容易下手了，遂在那巡抚衙门对过一个饭馆中吃饭，也为的守着衙门口短不了有衙门中的人在这吃饭，或者也许得着什么消息。一顿饭没吃完，忽然从衙门中拥出一伙差官，押解一股差事，出衙门奔东街走去。管澄波低声道：“他又解走了，咱们也走吧！”李兆丰点头叫跑堂的，把账算清付过钱，离了饭馆，到城外，雇了两匹脚程，紧紧追赶。直到追上了这伙差官，可是贼人胆虚不敢跟着一块走，管澄波跟李兆丰一打招呼，两人越到头，想着走在僻静的地方，只要能下手，就在那一等。

　　哪知事不由人，这条通京大道，因为那时是刚削平发捻，各处的防营未撤，三里一个卡子，五里一个营房。两人人单势孤，总然有本事，也不敢那里莽撞了，直到进了良乡县境，他们也在祥福镇落了店，两人一商量，这离北京不远了，倘若容他进了京师，尤其不好下手。这才决定了在这里动手，遂等到二更天，两人结束停当，各带兵刃，够奔高升店。

　　来到店中，在房上潜伏多时，见各屋中全熄了灯光，南屋里在先还有差官出入，赶到二更敲过，堂屋门才关上，不一时，窗上也仅剩了一点微光，月下无踪管澄波跟铁掌李兆丰两淫贼全飘身落到院中。把前后岀入的道全踩好了，提防着跨院里或是夹道内猝不及防的有人闯进来，不及闪避。两人是一个巡风瞭望，一个向云中雁程继志的屋中窥探。只见程继志在东边这间屋，有两名差官看着差事，条东山墙一副宽大的板铺，西间是六名差官也全睡着。东里间这两名差官大约也是累乏了，一个跟这云中雁程继志在一个铺上和衣睡着，一个坐着紧对着窗户的八仙桌旁，以手支头，也睡着了。

　　管澄波哪把这几个差官们放在心上，遂奔了堂屋门口，叫威震关东铁掌李兆丰巡风，自己蹑足轻步地到了堂屋门口，用手轻轻一问堂屋的门，已然从里面关上。遂用剑先轻轻插入门缝中，左右微微晃了晃，已把插管撬开。把两扇门往里一送，往门旁一撤步，恐防有人暗算。略微一沉，见屋中并无动静，这才蹑足轻步地进了堂屋，先侧身听了听西边这间，鼾声鼻息声如旧，遂放胆奔了东间，轻挑门帘，往屋中一看，见坐在桌子旁边的官差虽是坐着，也睡得很甜。管澄波把牙关一咬，右手倒提剑柄，左手把门帘往身后一抛，脚下辇动，蹭地蹿到炕前，一扬右腕，剑尖朝下，往程继志肚腹上就扎。眼见得剑已落在程继志身上，忽地哗啦啦链声一响，程继志往旁一滚，一个“鲤鱼打挺”跃了起来，喝了声：“大胆淫贼，敢暗算姓程的！”哗楞楞地，被铐着的两手，抓着项上铁链子当作七节鞭向管澄波砸来。管澄波一剑刺空，竟把剑扎到铺板内，用力量拔剑，往旁一闪，险些被铁链打上。淫贼月下无踪逍遥客管澄波胆大包身，并不逃走。二次翻身，一扁腕子，用剑就刺。程继志仗着身手矫捷，得武当派真传，虽是这么窄小的地方，依然能够施展。往旁一拧身，管澄波剑又走空，地下那差官已醒，见屋中进来贼人，遂喝声：“贼人好生大胆！”拔腰刀向管澄波就剁。管澄波只一抬腿把差官的腰刀竟给磕飞，差官往外就跑。西间的六名差官也被这边的声音惊动起来。听得声音有异，各拔腰刀往这屋中就闯，程继志也是艺高胆大，虽是手铐脚镣地戴着，毫没把贼人放在心上，脖锁的大链子却当了拒贼的利器。双足齐纵，跳下铺来，唰唰唰，一连就是三鞭。对手若非管澄波这种有真功夫的，休想逃得出程继志手去。管澄波虽是没把继志这条铁链子放在心上，只是为屋中窄狭的地势限制住了，手脚施展不开，无法还手。这时，西间的差官一个猛劲地扑过来，堵着门口喊：“好贼人，敢劫差事？别叫他走了！”

　　这时，对面屋中的小侠雍和已把陆剑尘镖师唤醒，听得差官一声喊，忙地纵出屋来，向李兆丰喝声：“淫贼大胆！竟敢目无国法，劫杀犯人，你们有几个脑袋吧！”雍和头一个飞纵过来，闭穴镢搂头盖顶照李兆丰头上就砸，铁掌李兆丰右脚往后一滑，半斜身，往后微一仰头，双臂平分，喝声：“打！”左手五行轮子尖向雍和咽喉便点。雍和双镢一砸空，已料到李兆丰进招，见五行轮到，腕子往回一坐力，左手闭穴镢往外一封，右手镢向李兆丰华盖穴便点。李兆丰抽招换式，两下里聚精会神地战在一处。

　　外面这一动上手，屋中图刺未成的月下无踪管澄波因屋中不能再动手，也闯了出来。差官们不仗着闪避得快，险些死在淫贼的手内。倚仗人多势众，齐往外追，见院中已然动手，只知道刚闯出来的是贼人，至于动手的就分不出是敌是友了。

　　管澄波身形往院中一落，见搅扰自己这回事的又是许氏废园那两人，不由大怒。仗剑直取镖师陆剑尘。陆剑尘喝声：“淫贼，已是漏网之鱼，还敢逞凶？看你还往哪儿走！”剑锋展动，与管澄波战在一处。两下里才走了六七个回合，只听得柜房里呛啷啷，锣声震耳。店家发觉院中有贼，居然亮家伙要劫差事，店家没敢就出来，可传锣示警。

　　原来，这祥福镇有联庄会，专为防匪的，高升店锣声一起，街上巡更的接的声，呛啷呛啷的锣声传下来，跟着四下里全接了锣。工夫不大，联庄会已经集合了数十名壮丁，把高升店团团围住。任凭淫贼铁掌李兆丰和月下无踪管澄波手底下怎么厉害，终是邪不侵正，此时已经心无斗志。差官里有那狡黠的，听见外面呐喊拿贼，不是联庄会，就是驻防近处的官兵，遂悄悄从窗根底下溜出一名差官，哗啦呼隆地把大门开了。外面火把火子先焰闪进店来，两淫贼本就无心恋战，这时见店门一开，外面那么大声势，管澄波一边动着手招呼道：“并肩子，落禽头风紧，马前点出窑（唇典是说：店房里情形太紧，赶快走吧！），陆剑尘、雍和一个是久闯江湖的镖师，雍和是铁伞先生的弟子，哪会不懂得这种秘语？手底下哪肯放松？管澄波虚一点剑，倚仗着轻功岀众，跃上了檐头。陆剑尘也要追，刚一垫步，管澄波已揭了两片瓦向陆剑尘打来。陆剑尘好在没蹿起来，稍微一偏身，哗啦一声，两片瓦落在砖地上已成粉碎。

　　这时，铁掌李兆丰见师兄已走，虚晃一轮，抹身刚要往外窜，雍和是拼命不舍，在后面往前一赶，闭穴双镢往前一递，堪堪点到李兆丰的背上。李兆丰已知道后面兵刃到了，倏地一翻身，往旁一闪，双轮往下一划，哪知雍和招数神奇，没容五行轮捋上，往回下一撤，唰地双镢斜扫铁掌李的右臂。铁掌李想去搪，已来不及了。叭地正打在右臂上。这时，闭穴镢分量又重，雍和力量又大，李兆丰虽是有铁掌的功夫，可是两臂上可差多了。实在忍不住了，哎哟了一声，当啷啷一声，把一只五行轮掉在地上，拼命一纵，窜出丈余，又涌身蹿上檐头。陆剑尘还要追，雍和道：“陆师傅不要再追赶了！”哪知李兆丰竟没跟着逃去，一翻身，站在檐头，向下说道：“你这两个小辈，一再地坏太爷的好事，可敢把真名实姓说给太爷？日后也好报答你的好处！”

　　雍和冷笑一声，把闭穴双镢已拢在一处，左手倒提着，右手往房上一指道：“无耻的淫贼，要问爷台的姓名，你不过将来想要报复，那倒还是汉子所为，我是竭诚恭候，我姓雍名和是铁伞先生的门下，住家在江苏丹徒县明月庄，江湖人称大力神的，就是在下。这位是奉天永胜镖局镖师陆剑尘，淫贼！你只有胆量，爷台一月内在天津城等你。”房上的李兆丰、管澄波哈哈一笑道：“小辈，不用发狂，太爷们准到天津城取你的狗命，太爷们不陪了！”说罢，一旋身，纵跃似飞地逃出店去。

　　雍和、陆剑尘因为差官们没有真本领，生怕淫贼调虎离山，把两人诱处离开店房，再有别的匪党来刺少镖头程继志，那一来危险实多。不敢过于轻视，空任淫贼逃走，也不敢冒险去追。外面的联庄会已把这座店房围得不能出入。只是这种飞贼身形太快，两淫贼从屋面逃出来，联庄会也看见，不能伸手拦阻截堵，竟由屋面安然逃去。

　　雍和一俯身，把淫贼遗留的一柄五行轮拾起来，这时，联庄会的会头带着庄丁向陆剑尘查问：“是否伤人？贼人劫什么财物没有？”陆剑尘只说了声：“我们是过路客人，给人家帮忙，您要问，请问这屋人。”说着，撤身躲开。这时，各屋客人有好事的也全岀来问是怎么回事。这时，差官们见联庄会的人过来，遂说道：“我们是保定府巡府衙下来的差官，解着部里提审的差事，不料竟有贼人行刺，贼子胆大已极，我们因为保护差事要紧，致令贼人逃走，贵处联庄会见义勇为，守望相助，这次也亏了你们众位，若没有联庄会的声势惊人，贼人还许要伤些人呢！贵处这种义侠的行为，我们定要禀明巡抚大人，将来必有褒奖。”联庄会首事赶紧说了声：“我们这是应当保护众位的，众位老爷太客气了，您请执事吧！”

　　这时，客人们出来探问的，一见这是部里提审的案子，这种事情虽有一点嫌疑，吃不了兜着走。出来的全兴冲冲地，这时，全溜到一旁，不敢随便答话。店里掌柜的和先生全过来赔着笑脸道惊！差官遂寒着面色道：“这倒没你们的事，我们只不明白这良乡县的地方官治理的好地面。事前既没防范，事后不找到他面前，没别的，我们先把差事交到了，回头找他算账，有他的乐子。”店里掌柜的是围着这几位差官竭力地巴结。

　　这时，雍和跟镖师陆剑尘全溜向一旁，可没贸然走向自己屋中，恐怕情形过于地带痕迹，反令别的客人注意。打算乘着客人们攒聚时，溜进屋去。陆剑尘更因方才雍和跟贼人报名时说出永胜镖局字号，自己暗暗着急，差官们要是听清楚了，定要起疑心。其实两人要想脱身是极容易，想走就走，毫不费事，只为仍然悬系着恐怕贼人万一来个卷土重来，继志的安全怎能保得住？所以不敢立刻撤身离这座店。两人这时已缓缓踱到自己门口，刚要进屋，那差官已想起来，忙招呼：“咦，方才拔刀相助的那二位老师呢？”说这话时，已然望见。随说：“哦！二位就在这住，喂，你们二位留步，请进来，我们有点事求教。”陆剑尘眉头一皱，用胳膊一碰雍和，低低说：“千万别承认永胜二字。‘念’可越短越好（唇典是话少说）！”雍和点头会意。这时，有两位差官也随着过来迎接，陆剑尘、雍和忙拱手道：“众位不要客气，我们既赶上这种事，哪能袖手旁观？这不算什么，众位上差，要是没有别的事请执事吧！”

　　提案的差官向陆、雍二武师殷殷致谢！这时，陆剑尘和雍和两人的兵刃和捡得铁掌李兆丰那只五行轮全在手中，并没回屋中放下。陆剑尘向差官们道：“上差请先执公，我们弟兄的兵刃还没放下，这太以地失礼了！”差官们忙拦阻道：“这有什么？防身利器，哪好离身？请到屋中也好谈话，二位里请。”陆剑尘见这几位差官倒有些江湖道豪爽的气魄。自己倒不好过于推却了，只得随着差官们走进屋中，差官们倒是毫不客气地请两人在堂屋明间落座。因为两边这间有两名差官被淫贼踹伤，虽是受伤不重，暂时得稍事休养。东边这间是程继志占用着这重要差事，不得不稍事谨慎。可是对于陆剑尘、雍和两人终因为是帮忙拔刀相助的朋友，倒是不甚防范两人，里间的门帘全挑着。这时，雍和、陆剑尘神色上一点不敢带出来，说着话，听东间里一瞬的当儿，那少镖头程继志正低着头微微一抬，眼光正和镖师陆剑尘一碰，赶紧仍把头低下。陆剑尘也赶紧眼光移到差官们身上，搭讪着问：“上差，这是从哪儿提来的案？犯人是什么案子，一共是几股差事？”陆剑尘这种问话的情形，差官们绝看不岀一点可疑的形迹来。内中一个姓胡的差官答道：“我们是保府巡抚衙门的差役，这是从天津卫提来的案子，这股差事案情可够重的，想不到竟有贼人来行刺，这一来倒把案情明白了一半。这犯人背着十几条命案，而这件案子闹到越衙上告，这次中途竟遇匪徒邀劫，若不是二位这么拔刀相助，这犯人险些被贼人料理了。这样看起来，这犯人可真像被匪诬攀的。”陆剑尘故作好奇心盛，凑到屋门口向里仔细看了看道：“小伙子，好一份外表，真要是被屈含冤，这回总可伸冤了。”陆剑尘是故意示意程少镖头，为是叫他好放心，知道有人暗中保护，绝不会落在匪人手内。

　　程少镖头早已看见是陆师叔和师兄雍和，自己不敢露了形迹，因为自己案情太重，只要被差官们知道了，于自己十分不利。何况人家一猜忌，就让明知道这所来的镖师全是好人，这种护差的差官，不管你怎样，总是防范着或有逃亡，一刻也不敢放松。遇上心田好的差官，被提的差事能守规矩，一路上他们还可以管束稍松，处处给些便利。若是一知道被提的差事，暗中有跟缀着，不论你居心怎样，人家也不放心，倒得严加看管起来。所以，云中雁程继志以及镖师陆剑尘深知道这种情形，全竭力矜持着，不叫差官们起疑心。程少镖头目光向外面一瞬，赶紧低着头只作不理会。

　　镖师陆剑尘也怕露了形迹，赶紧走开，这里，雍和已和差官谈着话，差官们问到两人的来历，雍和只说是倒是保镖为业，不过只走西北的路子，关外没去过，可听说关外有永胜字号，不过跟人家既没来往，也不认识。陆剑尘也跟着落座，生怕雍和把话说走了，自己赶紧地接着他的话因说道：“上差们此次提解此案，竟会遇上这种目无国法的强徒，真是想不到的事全有了。我们弟兄不是以行侠仗义自居，既没有多大本领，也不够那种身份。不过因为匪人这么张狂，想不利于这种自受国法束缚的犯人，这算得什么英雄汉子所为？上差，这股差事既是身犯这种重案，怎的还有这种仇家？这真是于理不合了。”

　　差官道：“我们也不明白这种缘故，不过，这次事倒于这股差事有许多利益。这次匪人图谋未遂，正可证明他是被屈含冤，我们正好给他据实向部里陈明，未尝于他没有利益吧！”陆镖师点头道：“上差说的极是，这里或许是另有别情，局外人不敢猜测。”差官道：“匪人遗留下的这只兵刃，我们还真没见过，能使这种奇形兵刃的，定非平庸之流。我们哥几个真是万幸，这股差事本身要是不会两下子，以及没有你们二位拔刀相助，非得出了差错不可。他们二位老师这种侠心义胆的情形，我们是定要把这种义举，禀明了抚台，对于二位这次的事，一定有奖励。二位老师要是顺道的话，何妨咱们还是一路同行吧！”

　　陆剑尘忙道：“我们是有别的事，路经此地，我们不到北京，这是到良乡找朋友去，跟着就得赶紧回去。”说到这，立刻站起告辞。差官们还是挽留，陆剑尘恐怕话说多了露了痕迹，遂一同告辞岀来。这一折腾，天已快亮了，陆剑尘和雍和一商量，赶紧启程，走在头里，免得和他们再碰在一处。遂在天色才亮，立刻付清店账，启程赶下来。这伙差官便到卯时太阳上来才护解启程，这次因为有昨夜一场事，沿途除了紧赶行程之外，加紧防护着，直到夕阳衔山，到了北京城，直奔刑部投文交案。

　　程继志的覆盆之冤能否昭雪，全在下文中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