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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月牙弯捡柴问路
2025-04-15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此时,在山岭上看到一处,在一个山弯内,缕缕的炊烟,向山头涌起。这种情形,这里分明住着不少人家。邓霜娥顺着山岭走下来,找到一处看得真切的地方,仔细打量一下。这个山弯里,眼中所能看到的,至少有二三十户人家了,顺着一片高低不平的山坡,随着山势搭盖的房屋。看那房屋的情形,自己倒是很放心,这种地方大约是山居的老住户,因为看不见新房子。人家这么多,是不是全在这一片山弯内,这个地方,自己可以前去探看一下。

  因为这一带离着正式的山道总还有十几里,因为在高岭上,往西北看到一处山口似乎有车马的影子,凡是能走牲口的地方,必是正式的山道。自己回头张望一下,预备好了在人前所说的话。因为自己是露宿在山边,醒来时很早,此时太阳也就是刚涌起,霜娥把自己的身上检点一下,看看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把一捆干柴树枝整理好,在岭腰树后,又耗了一个多时辰。约莫到中午前,这种时候可以向人说了,自己是天一亮出来拾柴,到这时一早晨的工夫,可以拾到这么多的柴,路也走迷了。背着这捆柴,顺着山道下来,一直地奔前面这个山弯。

  走得近了,看到前面山坡上就有三处人家,他们一处处全是用着坚固的树干圈起院落来。房屋有高有低,随着山势,捡平坦的地方建筑起来。附近可没有可种的山田,因为除了山弯前这一带略微平坦的地方,到处树木丛杂,还尽是数百年的古树,树帽子参天蔽日。自己猜测不出,住在这里究竟全是做什么的。

  向一段山坡走上来,一个栅栏门大敞着,远远地看见这个栅门内有女人。邓霜娥紧往前走,到了木栅门附近,故意地喘吁吁,带出力尽筋疲的样子,到了栅门前身躯一晃,情形是险些摔倒,两手抓住这个人家的栅门,很急促地喘着。这时,栅门内那个女人看见了邓霜娥,她竟紧走了几步,向这边赶过来。

  到了栅门边,见这个女人身躯长得十分粗壮,年纪也在四十岁左右。相貌很丑,漆黑的一张脸,两道又黑又短的眉毛,一大一小的一双眼睛,塌鼻梁,翻鼻孔,大嘴岔子,厚嘴唇,身躯肥壮,两只粗糙的手,也是又厚又大,两只大脚,穿着一身粗布的衣服,头发挽成了一个髻,插着一个白木头簪子,左手上还戴着一个黄铜的戒指。她两眼翻了翻,她似乎仔细辨别一下,向邓霜娥道:“大姑,你这是从哪儿捡了柴来?怎么我没看见过你,你不是我们月牙弯的人,怎么直喘?傻姑娘,柴捆还不放下歇一歇。”

  邓霜娥作了个苦笑道:“大娘,我真是吓糊涂了。在那边捡柴,忽然遇到了一只野狼,从草里蹿出来,若不是那把斧头,我就许被狼吃了,砍了它一下,我也不知砍死没砍死,拼着命地跑,也不知跑出多远来,直到摔在那片高岗子旁,这才知道狼早已没影子。可是我却把路走迷了,怎么辨别,也找不着我来的道路。大娘,请你告诉我从这个地方,往正南去,有一个小山冈子,那上边尽长着些白杨树,我们家就住在那个地方。”

  这个女人,一大一小的眼翻了翻,想了想,摇摇头道:“姑娘,我可不知道那叫作什么地方,往南山去,我也去过。”说着话把她的大脚抬起一只来,给邓霜娥看,带着笑说道:“我是惯跑山路,我们当家的上山干活,高了兴,我也许帮他个忙。说真的,我也为是看着他点,抽冷子,他就钻到东山弯去喝酒,欠债叫人家登门吵闹。我不管着他点,早把我饿死了。姑娘,你家中有什么人?看情形,你跟我也是一样,过苦日子的,你还真有力气,背这么重的柴,跑这么远路,你还不肯把柴捆抛掉。山上到处是柴,重捡一捆,又费什么事呢?”

  邓霜娥故意地带着悲声道:“大娘,不怕你笑话,我是个童养媳。他出了远门,出门跟人家贩牛马,好几年没回来。家中一个婆婆,一个小姑子,没有吃的,只种着一片山地,也收不出粮食来,每天就是将就活着,所以婆婆跟小姑子每天要叫我砍这么两捆柴,除去自己烧的,积存多了,背出山去卖钱,柴砍少了,回去晚了,不叫吃喝,还得挨打。

  这可怎么好?天全到了午时,我不知家在什么地方,我再回去,也把我打死了。”

  这个女人一把拉住了霜娥的腕子道:“好厉害的婆婆、小姑子!你岁数也不少了,怎么还挨打?没吃没穿的,还不够苦的么?你不用怕,跟到屋里歇一歇,你跑了一早晨,也饿了,怪可怜的,我给你找些吃食。等着我们当家的回来,你细说说你住的地方,叫他们做做好事,把你送回去也就是了。”邓霜娥连着向这个女人拜了两拜说道:“大娘,你真是好心眼,你姓什么,大伯伯在这里干什么营生?”说着话霜娥把柴捆背起,随着这个妇人往里走。

  这个妇人说道:“我们姓黄,我们当家的叫黄三,住在这个地方,你想会干些什么?靠着山吃饭,这一带的地全种不得,反正是没本钱的买卖,砍柴打猎什么全干,有膀子力气,用力气换饭吃。”邓霜娥随着她来到里面,她这里是两间大的屋子,离着门,靠门边用石头搭着一个柴灶,上面一口铁锅,盖着一个草盖子,还冒着热气。霜娥把柴捆放在门边,这个女人拉着霜娥走进屋中。

  她这个屋子还分成里外间,在山弯边,是斜着的方向,就算是坐北向南。屋中非常的乱,东一堆,西一堆,也看不清是什么。可是她说的情形却不差,是个干苦力气为生的人。门边搁着大木杠子,还有铁棍、虎叉、单刀、短木棒,六七件,全堆在墙角那里。桌上放着好几个碗,还有吃剩下的饭,桌上又是水,又是土,非常脏。这个黄三娘用手拍了拍靠着里边的一个大木凳,叫霜娥坐下歇息。霜娥看看这个女人的行动,那么粗笨。她顺手从一个木案子上抓起一只黄砂碗来,向门外走,靠门边有一根二人多长的木棍子,被她一碰倒下来,她一脚踢在木棍上,在门框上一撞,喀嚓一声,就被她一脚绷断。她口中骂了声,可是毫不作理会。

  霜娥看着她这种情形,真像只野兽。这个女人脚底下很有力量,脚面绷在木棍上,全被她绷折了,应该是哎哟出来,可是她绝没有出声,可见她这种身躯的健壮,力量的大小了。这个女人行动上全带着声音,她拿那个黄砂碗喀嚓地跟锅碰了一下,从门外进来,敢情她给霜娥舀进一碗热水来。往霜娥身旁木案子上一放,当的一下,碗里的水泼出一小半,向霜娥道:“姑娘,你先喝碗烧开了的水,我还没问姑娘你姓什么?”邓霜娥随口答应道:“我姓柳。”这个黄三娘还催促着:“你快喝,还有吃的。”她脚底下咯咯地一阵响,跑进屋去。

  屋里也是盆罐乱撞,用一个柳条编的小筛子,端出几个粗粮的馍镆,往霜娥面前一放道:“你吃吧,别的没有,吃这个管饱。”霜娥见这个黄三娘很豪爽的,自己也就不再拘束,拿起一个来,慢慢地吃着。这个黄三娘坐在一边,瞪眼看着,见邓霜娥吃了一半,她却哟了一声道:“柳大姑,你怎么这么秀气?咱们住在山里的人用不着这样,快快吃,吃饱了,他们回来,好领你回家。”霜娥勉强地又吃了一个,向这个黄三娘道:“谢谢三娘,我吃饱了。”

  这个黄三娘笑着道:“你别认生,这算不得什么,你吃这么点,哪会饱得了?快吃快吃。”她抓起一个,就往霜娥嘴边送,霜娥站起来,忙地推着道:“我实在吃饱了,无故地到这里招扰你,我真不知道怎样谢呢。伯伯什么时候回来?我不能尽自在这里等着了,倘若太晚了,我这条命就没了。我婆婆跟小姑子厉害,三娘你是没看见,我身上的伤新的接旧的。”这个黄三娘道:“你别这么胆小,难道他还会吃人么?你脱不了一个童养媳,你还没有跟他拜天地,像你这样说,早晚还不被他折腾死。我们当家的进山,不准什么时候回来。我们这里二三十户人家,全是自己人,你只要愿意活下去,不回家又怎样?跟着我们干些粗活,一天管你三顿饱,依我说你就别去了。”

  邓霜娥道:“三娘,我可不敢那么做,我命苦认了命,什么我也得赶紧回去。伯伯不回来,我可以向别人打听打听。”这个黄三娘瞪了霜娥一眼,哼了一声道:“你是被她们打怕了。”霜娥刚往起一站,这个女人猛地推了霜娥肩头一下道:“坐着别忙,我给你去问问路,他们也许知道。”这个黄三娘转身向外走去,霜娥只好坐在这里等待。看这种情形,这一带全是山居的人家,自己回头顺着山弯再看看,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物,再向她问问附近一带,还有什么地方,人家多,告辞走开就是了。霜娥她可始终也没离地方,因为知道黄三娘家中没有别人了,人家是一个山居诚实的村妇,自己不便偷看人家里间的情形。

  这个黄三娘去了工夫很大,霜娥才听到门外咯咯地一阵沉重脚步响,知道是她回来了,跟着门一开,这个黄三娘张牙舞爪地拍着两手道:“柳大姑,你这个道路走得全怪了,我为你把这一个月牙弯全走到了,问了六七个人,南山那边,就没有你说的那么个地方。她们说从月牙岭西边转过去,得出去有十几里地,有一处像你说的情形,这样道不好走,并且还有一道山涧,在这附近一带,亦不是他们能跳过去。你怎么会过来,这不是怪么?柳大姑,你来跟我看看,你看他们所说的那条道,你真能走,我绝不拦你,可是你得会飞。傻姑娘,你简直是跑昏了头,东西南北全不认得了。”

  邓霜娥道:“三娘。你说的一点不错,我的确是昏了头,我一阵乱跑,东一头西一头,不知跑出多远来。也许我把路全走错,也记不清楚了。三娘,多麻烦你吧。”这个黄三娘她立刻拉着霜娥的手道:“柳大姑,你跟我去看看。这个地方能走的道路,你自己仔细想一想,你所经过的高峰大岭,多少也可以想起一点来。倘若你看着很像,那就是你记错了,你或者是从那条山间最窄的地方,很容易跳过来,你没有什么理会,所以现在说得乱七八糟。”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出了栅栏门,往西顺着这个山弯转过来。

  果然这个地势像一个月牙形,这个山坡上有好多人家,看着这个地方很有些清清雅雅,顺着这一段山坡,树木也多。眼中所看到的,这十几处房子,高低错落,有的紧靠着月牙弯的山壁前,有的建筑在山坡的半腰,多半有树木围绕着。这一带草木尤多,石土湿润,显得那么清雅。可是这时正是一个中午后,一处处的栅栏门全敞着,可看不到有人出入,偶然望到后面山坡的高处,林木间似乎有人在里面走,可也全是一瞥即逝,一个人也没有看清。四五个栅栏门内,似乎有女人向外张望,可是邓霜娥只要一注意,她立刻就闪开,向后走去。邓霜娥对于这里所住的人家,只觉得跟这些日所见到的山居的人家不同,可是也看不出什么岔眼的事来。这个黄三娘,她是走着,一边不住地指指点点说着话,霜娥也信口答应着。顺着这个月牙弯转过来,可是走了这一段路很长,始终没有男人,不过这种时候,应该是他们上山操作,自己也就不介意。

  赶到西边这个月牙弯的出口处,霜娥看出来,这是往西出去的一条小山道,可是耳中却听到一片笑语喧哗。霜娥赶紧向前张望时,只见偏着这段山坡的南边一段,往下是一段坡形的山道,紧靠着这段山坡下,偏着南边一片树荫下,搭盖着三四丈长的一座草棚。草棚里搭着一个长木案子,还放着两张白木做的桌子,几条木凳,那里有七八个人分坐在草棚子内。在草棚子的西边草顶子旁,还挂着一个酒幌子,那个木案子上,放着一个极大的瓦壶,还有酒瓶酒罐,另外摆着些吃食东西,这是一个卖茶带卖酒的酒棚。

  酒棚下所坐的人,有的在吃茶,有的在喝酒,高声谈笑,一个个全是那么很健壮的大汉,说话的口音还不同。这个黄三娘拉着霜娥向草棚这里走来。这个酒棚中的一个粗壮汉子远远地就招呼道:“黄三娘,真个尽做好事了,你修着吧,早晚你会做了这月牙弯的土地奶奶。”这时,黄三娘已经把邓霜娥的手松开,她却用右手向酒棚内一指道:“周大个儿,你敢跟三奶奶再耍嘴,我非收拾你不可。别看你个子长得高,你没有三奶奶力气大。”此时酒棚内哄然大笑。

  邓霜娥仔细注意附近一带的情形,这个地方有些奇怪,因为凡是在太白山一带所住的山民,全是一样的情形,但凡在山外边有几亩好地,谁也不往这山里边来,什么全不方便,一条线一个针,全得出去几十里买。在这一带住的,全是实在不能活下去了,来到这个没人管的地方,不上捐,不要粮,只要能够种的地,随便种,荒地没人管。住在这个地方,全是自生自灭,凭你自己力量活下去。可是这个月牙弯,自己在山岭上面发现它时,也曾注意到四周,离着通行的道路很远了。可是这种地方,还有酒棚茶棚,里边喝茶喝酒的人看不到一个带着行李卷的,分明没有过路的客人。就让这些人不全是月牙弯的,看他们说说笑笑,也全是熟人。邓霜娥虽是怀疑,此时已走近酒棚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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