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三次对刀

2025-06-0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裴冲扑到鹰愁涧附近，顺着涧边，先往东蹚下来，直到了后矿的那段谷顶，再往东绝没有道路了，这才又翻回来。此时，裴冲不再掩蔽形迹，索性发声招呼，不过没有放开嗓子喊，一边顺着涧边走，不住地连声呼唤：“星五师弟。”自己总盼着他或许摔伤，不能行动，或者中了黑虎星屠金榜的暗器，摔到一片片的深草里，没有接应人，不敢出来，所以一边地呼唤着。顺着鹰愁涧往西走，一直地搜索到铁谷附近，哪有一点迹兆？他们这一般人是分成两路，从后矿附近翻上乱山头，所以到此时铁麒麟张凯、老武师秦邦彦尚没和白猿叟裴冲、活药王卢九先生会合。就因为他们是从后矿东边上走的，东边地势尤其是大，隔着后矿这座盆谷，在夜间他们就没法子翻到西边来，因为黑暗中实难辨识道路。靠近鹰愁涧边，有一条极崎岖的小道，可以通到鹰愁涧西一带，可是非得天光亮后才能涉险飞渡。

　　白猿叟裴冲心急如焚，怒火万丈，走到铁谷边，仍然在一声声呼唤着：“范星五。”这时，冷风阵阵，奇寒彻骨，在东方已经现出一线曙光。这龙蟠谷前谷一带声音比较先前寂静许多，更有铁马庄十几个弟兄也冒险翻上后山头在招呼，前面所有起火之处，也全扑灭了，看不见火苗子了，只有黑烟尚在迷漫着。白猿叟裴冲他顺着铁谷边往下走来，分拨着面前一处处一人多高的荒草荆棘。此时，越是高处越显得亮了，白猿叟裴冲往前张望，眼前所看到的，正是那座铁鹰崖。这片山崖高大异常，耸立在西北角，离着自己停身之处尚有二三十丈远，无意中竟发现铁鹰崖的半腰上，有一条黑影蠕动。此时，白猿叟裴冲精神一振，竭尽目光仔细辨认，果然是人影。此时天光还没大亮，相隔又远，只能看到好像一二尺大的一个小人在上面猱升，连衣服的颜色全辨别不出来，何况面貌。白猿叟裴冲此时他可只希望所发现的是师弟范星五，对于黑虎星屠金榜就让他逃岀去，自己认定了要想除这恶魔尚非难事，海角天涯也能把这恶魔找到。白猿叟裴冲把面前的野草唰啦一分，脚下一点，腾身而起，往前一蹿就是两三丈远，也不管脚下藤萝绊足，身形是倏起倏落，直扑谷底，往铁鹰崖下紧扑过来。到了铁鹰崖下，可越发显着这座危岩高拔天空，抬头再看时，所发现的那条黑影比较大些了。这时，相隔已近，仍然是辨不出面貌来。白猿叟裴冲遂仰着脸，向上高喊：“星五师弟！”一连喊了两声，可是上面似乎听不到，并且这个人还是一直地往上翻。

　　白猿叟裴冲拿定主意，就是涉险，也要翻到崖顶。就在仔细张望之下，突然发现比上面那条黑影矮着十余丈，又有一人，从一片高耸的乱石和野树荆棘后转出来，身形不住左右移动着，也向上扑去。白猿叟裴冲又连喊了两声，这种地方，无论上面的人是敌是友，也不易听见。因为到处荒草野树丛生，越往高处风越大，这种喊声离着好几十丈高，哪会听得见？白猿叟裴冲拿定主意，上面所发现的两人就让全是敌人，没有师弟在内，也正好先把这两个匪徒捉住解恨。白猿叟裴冲辨识了眼前着足之处，竟往这段铁鹰崖上飞纵过来。赶到往高处翻到七八丈外，这看出好难走的奇险之地了，到处里乱石起伏，就没有一点正式的道路，足见这里平时绝没有人迹。白猿叟裴冲此时又往上翻了五六丈，耳中忽然听得身后铁谷内喊声突起，有人带着十分惊讶的声音道：“哎呀，范庄主没死在鹰愁涧，怎么上这种险地？可了不得。”白猿叟裴冲一回头，见一条人影从草尖上飞纵过来，身形是真快，眨眼间已到了铁鹰崖下。白猿叟裴冲此时已辨别出，正是活药王卢九先生，忙在发声招呼：“卢老师，你认出上面果是我星五师弟么？”因为这铁鹰崖是没人迹的地方，到处里生着荒草野树，这位风尘异人活药王卢九先生先前还没看到白猿叟裴冲，此时身形往一块危石上一落，才发现裴冲已经停身在高处。

　　活药王卢九先生很着急地说道：“裴老师，脚下留着神，赶紧往上翻。上面的两人，头一个看不清，大约是那黑虎星屠金榜，在他脚下的可正是范庄主，一点不差。这种地方有这种强敌可十分不利，我们赶忙地冒险接应一下吧！”白猿叟裴冲赶到了九曲龙蟠谷，他是始终尚没看到范星五师弟，此时活药王卢九先生所说一点不差，裴冲也认为这种地方还想追赶敌人，危险太多，十分不利，口中答了个“好”字，把这轻灵的身手施展开往上攀。这座铁鹰崖在远处看着，虽则像一座壁立的山峰，赶到真到了上面，这铁鹰崖万分难走了。一处处尽是倾斜怪石突起的地方，可是从上起四五丈，就是一段乱石的斜坡，或是像刀裁的悬崖，没有轻身术的，休想往上面猱升，任凭你有多好的功夫，也不能一直地往上闯。此时连翻到二十余丈高，裴冲和活药王卢九先生竟被一片悬崖挡住，上面的情形反倒看不见了，可是隐隐竟听得上面似有呵斥之声，并且头顶上还不断地有碎石滚下来。白猿叟裴冲任凭多么急，只是这种天生来奇险之地，叫你急死也没办法，向活药王卢九招呼了声：“卢老师，情形可不好，上面大约已然动上手，我们快往上攀。”白猿叟裴冲说得一点不差，铁鹰崖顶这一对冤家对头已做殊死之斗。

　　原来，范星五遭了白花蛇崔富、侯四的暗算，从鹰愁涧被他们用草绳猛绊下去，身躯往下滚。这鹰愁涧边前面已经说过是一个归纳雨水之处，山涧边上碎石很多，范星五身躯猛翻下来，碎石一片滑落之声。可是范星五手中这口刀始终没撒手，还仗着在身躯一翻下来，已经横过来，顺着涧边这段斜坡往下连滚。可是越往下因为在夏季潮湿气重，野草也长得多，更因为没人迹的地方，虽值严冬，草梢枯干，可是草根子全插在石内，眼看着已经要滚入涧内，只要掉下去就算完了。无意中，手中这口刀竟是铮的一声插入石隙中，穿到一片野草根子上。这种身躯猛翻，手中的刀猛被这一撞，全身又在翻滚着，手已松开，可是这把刀已经牢牢地插在草根石隙中，露着半截，范星五身躯竟被这半截刀一挡，竟是停在涧边，没滚入涧底。范星五在这种时候，也是丧胆亡魂，不过心里明白，连动也不敢动，昏沉沉停了半晌的工夫，自己把气缓和了一下。耳中可听到鹰愁涧上所发的号叫之声，不过辨别不出是谁来，自己也不敢发声喊来。等了一刻，上面人声寂静，自己的气已经缓过来，努着力地眼中辨别自己停身之处。范星五这才慢慢地伸手往涧边上草根荆棘上抓，手中抓牢了，试了试有力量，这才把身形坐起。完全这口刀救了自己命，把脚底下登稳了，仍然把刀慢慢地撤出来，用刀尖子找着石隙草根，把它扎住了，身形再往上移挪，慢慢地往上移动。离着上面涧边还有四五尺，范星五可不敢往上走了，这里除了失足滑落，在已经加着小心下，还容易往前移动，范星五恐怕贸然翻上鹰愁涧，再遭到敌人的暗算。用这把刀当作拐杖一般，刀尖子点着乱石乱草，顺着涧边一直地往西直出来二三十丈，前面接近涧边，是一片荒草野树，范星五这才翻上来。

　　把身形仍然隐起，坐在小树林里，缓了缓气。一想今夜的情形：自己死里逃生，千辛万苦赶到这里，我难道是送死来么？看这情形，黑虎星屠金榜等始终不往前谷里逃，这一带定还有他们脱身之处，方才追赶黑虎星屠金榜，在铁谷内竟然失踪，说不定他还许没离开这一带。范星五此时也隐隐地听到似有人在喊自己，因为相隔太远，听不出招呼自己究属何人，并且范星五也不愿意再把身形现出来，索性叫敌人认为自己已经葬身鹰愁涧底，自己反倒容易搜寻他们。所以范星五潜踪匿迹，隐身在铁谷内往这铁鹰崖下探查过来。此时天光还没亮，往高处看是任什么看不到。范星五此时也觉得身上十分劳累疲倦，因为从龙门镇逃出来，除了在五芳居歇了不到一个时辰，急于赶到九曲龙蟠谷，一路奔驰，到了龙蟠谷更险遭暗算，还被屠金榜打伤，人终是血肉之躯，不是铁打的。范星五到了铁鹰崖根底下，推倒了一片荒草，坐在一堆干草上面歇息着。

　　这一片死谷，完全被野草蒙蔽着，风一阵阵过处，荒草和野树枝子被摇动着发出怪声。抬头望了望天空，斗转星移，行将破晓。范星五此时好生叹息，好生伤感。这时，忽然头顶上唰啦啦一阵响，一片碎石从上面滚下来，有两块小石块砸在范星五的肩头上。范星五是紧贴着山壁，这种荒僻的地方，恐怕有毒蛇怪蟒出现。范星五赶紧提着刀站起来，在他身形才起立，头顶上也就是六七丈高的地方，哗啦哗啦一连两次石块滑落之声。范星五听得真真切切，自己恐怕是蛇蟒之类蹿下来，索性试一试，俯身摸索到手中一块小石块，一抖手，用力向上面打去。石块打上去，范星五可丝毫没出声息，耳中没听到什么动静，只有石块撞在山壁上，啪啦的又掉下来，可是跟着竟听到铁器和山石相触之声，这种声音个别地清楚。范星五不禁恍然大悟，上面是有人了，心中暗骂：“好万恶的匹夫，你始终没离开这里。”范星五是一声不响，悄悄地从这铁鹰崖下一步一步地试着往上攀。

　　这么黑暗，想往这种危险的山崖上翻，可太不容易，任凭你有多好的功夫，也不能快，这种地方只要一个失足，就是粉身碎骨。范星五更要查出上面究竟是谁，心里更打好了主张，反正这铁鹰崖好几十丈高，任凭你手脚多么利落，一时半时你也上不去，我就是贴不近你，也不会放走了你。范星五手脚底下加着极大的小心，就这样，他自己也是一连两次险些失足，脚下带出响声来。范星五这才知道上面的人绝不是不小心，这种地方太难走了。范星五一边仔细听着上面的声息，一边尽力试探着着足之地，往上一猱升，渐渐地辨别出上面果是一人，并且背后背着一口刀。范星五此时把自己的刀插在背后，只叫它露着一点刀柄，身形是轻巧些，容得辨明了究竟是何人，自己好下手对付他。范星五就这么紧跟缀着上面这条黑影。这种地方不能一直地猱升，更不得够随便地把身形蹿起，完全是得一步一步地往上翻。可是上面这人丝毫也不敢停留，范星五始终跟他相隔着五六丈，只是追不上他。上面这人往上猱升，不时地脚底下发出响声来。在这崖腰耽搁的时候很大，这两人一前一后，才攀上二十余丈，东方已现曙光。范星五越发地把身形隐匿着，尽找那崖腰上小树多和怪石拔起的地方把身形蔽着。天光是一时比一时亮，范星五此时竟辨别出，上面正是自己的对头人黑虎星屠金榜。范星五此时精神一振，咬牙切齿，猛往上追来。

　　这黑虎星屠金榜先前也曾听到脚下连发响声，只是黑暗，终无法辨别，他也认为这种地方敌人纵有本领，也不敢冒险一试。此时天光这一渐渐地亮了，范星五这一紧着往上扑，脚底下就不像先前那么小心，在稍一大意之下，哗啦一声，一堆石块滑下去。黑虎星屠金榜竟是警觉，赶到仔细往下面察看时，竟是发现范星五。此时形如鬼状一般，乱发蓬蓬，血已经把半边脸全染满了，胡须也很长，身上带着许多荒草和泥土，背插钢刀，往上猛扑。黑虎星屠金榜此时他再想发暗器可没有了，已经全打尽，他往上连蹿了一两丈，找到了碎石，唰唰的向范星五头顶上打到。范星五赶紧闪避，知道身形已被他发觉，咬牙切齿地喝骂道：“屠金榜！你还逃岀范庄主的手去，那是妄想了，我要你的命。”黑虎星屠金榜一连两石块没打上范星五，情知道这种对头是拼死来的，他也不敢再停留，并且崖腰上也不是处处有碎石。此时范星五更向横下里避开他很远，往上奋力猱升。黑虎星屠金榜此时唯一逃命之法，只有翻上铁鹰崖，因为现在只有范星五一人还可以破死命地对付。他们还有其他的人，也到后谷，若容这般人全追到铁鹰崖，那可休想脱身了，所以他此时也是不顾命地往上尽力逃来。白猿叟裴冲所发现黑影不住移动，正是黑虎星屠金榜用石块投击的时候。

　　此时，天光渐渐亮了，眼中已经辨别眼前的形势，黑虎星屠金榜可比先前快得多了，可是范星五此时追得也越发地紧，两人相隔四五丈远。黑虎星屠金榜是得了手，就用石块向下砸。此时天一亮，范星五也容易闪避，容易着足，连着好几次石块打下来，全被范星五避开。

　　他此时可不敢往后逃了，因为后面虽是能够翻出龙蟠谷外，不过有一段一二十丈高的壁立悬崖，没有接脚之处，有人在这么紧追着无法施展，不在崖顶把敌人料理了，自己就无法脱身。现在是身临绝地，真到了争生死存亡之时。黑虎星屠金榜脚尖点到崖顶，他故意地背着身子，身形略慢了一些，可是伸手已经把刀柄抓住。范星五奋力往上扑，这次的力量用足了，唰啦的一声响，险些登失了足，身躯已经蹿上来。范星五早知道此时老贼必下毒手，果然身形往上一蹿，黑虎星屠金榜已经把背后刀猛撤下来，斜身猛砍，竟向范星五右肩头上剁下来，这一刀式子非常凶猛。可是范星五早打量好了形势，在山崖边有一棵野树枝干全往下斜探着，往上一蹿时，左手竟是猛然把这株野树的树杈子抓住，全身向后向左猛然一甩，全凭左臂之力，整个的身形竟翻到这棵树的左侧，右手跟着更一抓树杈子，下身往起用力一耸，已经落在了崖头上。黑虎星一刀砍空，他自己反倒险些闪下铁鹰崖，用力往起一带刀，身形已然翻上来。这时，范星五也到了崖顶，撤下刀来，口中在喊着：“老贼！这是到了咱们清算这笔账的时候了。”话声中已经猱身而进，掌中刀向黑虎星屠金榜猛戳过来。屠金榜此时身形已然还过来，往右一闪身，掌中用足了力，猛往起把刀身一翻，硬往范星五的刀上封来。范星五知道他力大刀沉，自己赶紧一抽招，刀撤回来，刀花从自己头顶上一翻，刀身盘旋着二次进招。这一刀却从下面横卷过来，“梅花落地”“老树盘根”，向黑虎星屠金榜的双腿上斩来。屠金榜往起猛一纵身，腾身而起，刀从他脚底下砍空扫过去，他身形往旁错出三尺去，往下一落，“泰山压顶”式，这一刀向范星五的顶梁上猛砍下来。范星五赶紧地往左一晃头，肩头向左一沉，刀已带过来，刀身一抡，当的一声，剁在黑虎星屠金榜的刀背上，火花四溅，黑虎星屠金榜刀往下一沉。可是范星五觉岀自己这一刀震得虎口发热，半截胳膊全有些疼痛。那黑虎星屠金榜刀被砍下去，可是他竟没容刀刃挨地，腕子上一坐力，身形倏然由左向后一转，刀随身转，横着盘旋，“玉带围腰”向范星五拦腰砍来。这一式子用得非常快，刀身上带着嗖的一阵风声，范星五再想撤身或是往起纵，全来不及。只有脚底下猛往右一滑，身形向右撤，也是用足了腕力，一抖右臂，用力奋力往外一封，呛啷一声，这两口刀又碰在一处，哧的一溜火星子。可是范星五的刀竟被震回来，自己几乎把刀岀手，忙地左脚再向后一撤步。可是黑虎星屠金榜此时掌中刀已经又跟着往前递招横斩，他是斜身甩腕向范星五的左肋上砍来。范星五此时只得猛然往下一扑，身形向下一矮，黑虎星屠金榜这口刀擦着头皮子砍过去。范星五赶紧地往左一甩肩头，身躯已经向左换过来，往起一长身，牙关紧咬，掌中用力，把刀向左一带，“举火烧天”，刀尖子向上一转，运足了臂力，向黑虎星屠金榜的面门上猛劈下来。这黑虎星屠金榜甩腕斩刀之下，又被范星五闪开，他猛然右脚向外一滑，范星五的刀已然砍下来，黑虎星屠金榜此时用足了臂力，口中暴喊了个“好”字，这口刀猛然从下往上一翻。这黑虎星屠金榜是安心把范星五的刀震出去，他是练硬功的，力气是真大。范星五这一刀砍得式子也过猛，明知道自己此时动手，处处地犯了忌禁。这一刀当啷一声，被黑虎星屠金榜崩个正着，范星五的虎口全几乎被震裂，这口刀甩向半天。黑虎星屠金榜哈哈一笑道：“姓范的，你认了命吧。”他的刀跟着往前猛一递，向范星五胸头扎来。范星五此时被震得右臂火热，虎口疼，可是焉能就这么瞑目受死？把太极掌施展开，空手进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