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恶斗杀奸
2025-06-0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俞兆平此时也真觉得有些饿了,也就不再客气,跟夏宝山对坐在八仙桌上两边,宝山嫂还送上一壶酒来。俞兆平生长在关东,他倒是很能喝酒,只是从避祸逃亡流落异乡,自己时时检点着,轻易不喝酒,此时因为夏宝山殷勤相让,却不过略微地喝了一点。那个宝山嫂跟着把饭也送上来,俞兆平趁这时把三十两银子放在夏宝山面前道:“这个银子,你赶紧地还给那个王阿五,债还了之后,不会再有是非,你有妻有子,并且还有一个年迈的妈妈,从此无债一身轻。你很年轻,凭着力气,好歹地还能挣碗饭吃,为什么惹这般流氓地痞,他们无事生非,你惹不得。”

  夏宝山赶忙站起,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道:“恩兄,你真是救了我一家子命,我到死不忘。恩兄,我从方才就想到你不必挂这种火性,你若真是想替我挡横,说什么不还他们这种阎王债,把事情全放在恩兄你身上,你倒可以在西茶镇等他们,他们不敢去,也就没脸再找我。他们真去了,你把他们收拾了一走,真算是替我把这场事搪过去,可是恩兄你并不打算跟这般小人结仇,更为我夏宝山免去后患,连本带利,一文钱不短还他们,你何必再跟他们弄意外的是非?这群东西们虽则当时吃了你的亏,可是他们认识人太多。恩兄,你为我身上花了钱,不能拿钱买祸,我小子稍有人心,我焉能叫你再到西茶镇去?无论如何,你就在我这破家里,将就一夜,天明后,你上你的路,我去还债,事情就算了结了。他们打了我就算白打,吃了你的亏,就算白吃,两下不该不欠,三全其美,恩兄你想是不是?”

  俞兆平听夏宝山这个话,倒是十分有理,因为俞兆平此时确实不是指着闯江湖充好汉叫字号充好朋友,更不是耗财卖脸,爱什么面子,所以绝不愿意多惹是非。山边救这个夏宝山是人情,完全是一时的恻隐之心,不忍见死不救,手伸出去缩不回来。自己前途茫茫,三十两银子够自己半年的挑费,可是为救他这条命,觉着花得值。西茶镇倘若是呈阿五和金生老六,真个地再邀了党羽前去寻仇闹事,自己虽则认定了他们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可是动上手,拳脚底下不留情,刀枪没眼,就许弄出人命来,自己犯不上挂这种火性,俞兆平沉吟不语。

  那个宝山嫂更在一旁说道:“恩兄,你宝山弟说的话一点不假,你一个好人,何必跟这群亡命徒们一般见识,将就着在这里过一夜,不必再到西茶镇去了,你到西茶镇去,只有叫宝山随着你去,他不能那么没良心,把救他的人反推在火坑里。恩兄,你就不要去了。”俞兆平遂点点头,答应了在他这里住一夜,天亮自己早早上路,也没有什么耽搁。酒饭已毕,又喝了两碗茶,那个宝山嫂待人似乎很周到,他把东北角那个床铺收拾干净,上面挂着一副极旧的蚊帐,也给放好了半边。这时天可不早了,已经到了三更左右。

  夏宝山道:“恩兄,你这是往哪里去,想做什么事业?”俞兆平道:“我没有什么事可做,我到湖南来找个朋友没找着,我还想往南走,还说不定到什么地方。”这个夏宝山也不再往下细追问,向俞兆平道:“恩兄,你也很辛苦了,早早歇息吧,你在这个地方,没有别的好处,就是清静,连条野狗也没有,这个床铺太小,天又热,我不在这陪你了。”俞兆平道:“你请便吧。”这时俞兆平向墙角看了一眼含笑向夏宝山道:“宝山弟,你也很练过功夫,怎么你在山边,一下子不敢招呼。”

  夏宝山脸一红道:“我这位奶奶真是没办法,这个树干和这把刀,我早就叫她收起来,棍子烧了火,刀卖了,我别再挂这个幌子,这不只壮不了门面,反倒招祸。这是一个朋友存在这的,他不要了,我要真练过功夫,也就不受这个罪了。”他说着话真个地把梢子棍和一口单刀提着走进屋去,听得哗啦一声,似乎抛向地上。俞兆平也确实看出这个夏宝山没有什么本领,他挨打时是一点不差,没有本事招呼,自己也觉着十分疲乏。

  夏宝山又出来一次,把外间的门关闭,不过两扇很薄的门,他并没把门关严,扭着头向俞兆平道:“恩兄,入了秋天气还这么热,敞一点门缝通风,好在我这个家,我倒放心,敞着门也没有人来偷我,除去身上穿的,就是肚子里吃的,偷我个什么呢?”俞兆平也随着微微一笑。夏宝山把一盏油灯的灯芯拨得小些,向俞兆平说声:“我不陪你了。”他立刻走进屋去,俞兆平把包裹提起来,放在了床里边,自己把外面一件短衫脱掉,里面仍然穿着一件。虽是天热,这是一个很生的朋友家中,又有家眷,自己不便放肆,把蚊帐撂下来,和衣而卧,躺在那歇息着。可是俞兆平一时哪能睡着?耳中不时地听到里间的夏宝山和他的女人不住地低声说着话,可是他们说话的情形,似不怕人听见,俞兆平可犯不上仔细听他们说什么。不大的工夫,屋中也寂静下来,俞兆平也朦胧睡着。

  俞兆平在这种地方,终归睡不太实在了,他忽然觉得一阵凉风吹到床上,这虽则是一个夏末秋初,天气还热,可是到了后半夜,气候就变了,这阵风把蚊帐摆动,连蚊帐钩子也响了一下,俞兆平不由得惊醒。床的里面很黑暗,迎面的桌上这盏油灯,虽则灯焰如豆,可是在帐子里看外面,全看得清楚,堂屋里屋门原本是虚掩着,此时忽然大敞开,俞兆平突然看到里间的软帘撩起来,那个夏宝山轻手轻脚地往外溜出来,俞兆平已然看着他手中提着那把单刀。俞兆平一看这种情形,自己悄悄地折身坐起,就见夏宝山向门那一探手,立刻从门外嗖地蹿进一人。

  俞兆平一看这个人面生,没见过,就知道自己的情形不好了,他们这是做什么?门外蹿进这人,很年轻,也就在二十多岁,穿着一身短小衣服,一条大辫子,盘在脖项上,手中提着一把明晃晃的手叉子。他跟那夏宝山往一处一凑,夏宝山向这个来人附耳低声说了句,这时这个提手叉子的人竟扑奔俞兆平的床前。俞兆平知道这是图财害命,“好万恶的东西,世上竟有这么万恶的人!”这个人已到床前,他用左手一撩右边的蚊帐,手叉子倒提着,那情形蚊帐撩起,手叉子就往下落,俞兆平再不动手不成了。

  蚊帐才往起一撩,俞兆平一轻身,双手按住了床铺,把左脚用足了力,猛往外一踹,噗地一下,正踹在这个壮汉的胸口上。这个壮汉被摔得身躯倒腾出去,咔嚓撞在板墙子上,他口中喊声“好小子”!俞兆平此时,顺手把蚊帐抓住咔地一下,全撕下来,可是那个万恶的夏宝山,他见动手的被踹回来,他竟自抡起手中单刀,照着床这边猛砍过来,抡刀向俞兆平就剁。俞兆平此时脚底下没穿鞋,身躯没跳下来,这个夏宝山一扑过来,俞兆平顺手把床上的一个竹枕头抓起,一抖手叭地一下,正砸在夏宝山的脸上。这种竹枕头虽不重,可是俞兆平的腕力大,这一下子把夏宝山的脸全砸破了。那个提手叉子的人已经一个箭步,蹿出了屋去。夏宝山在怪叫着,他转身向外逃,可是院中已经有人在招呼:“姓俞的,你出来。”

  俞兆平赶紧地把自己的鞋穿上,咬牙切齿地高声答道:“好万恶的东西们,等着吧,姓俞的这就收拾你们。”他赶紧地一转身,伸手向床里抓自己的包裹。

  这时,突然觉得背后有些响动,俞兆平赶紧一斜身,一条梢子棍向自己背上砸下来,俞兆平是从左往后翻身,左掌往起一番噗地一把抓住了梢子棍,这才辨别出正是那个夏宝山的女人宝山嫂。俞兆平怒极了,这才是万恶的下流,恩将仇报,连这个女人也敢动手谋害自己。俞兆平抓住了梢子棍,往床里边一带,右手用足了力,猛往外一抖掌,砰地一下,这一掌正打在宝山嫂的胸口下,哎哟的一声怪叫,身躯向后一仰。俞兆平恨极了,他趁势右脚也踹出去,这一脚正踹在宝山嫂的小肚子上,身躯倒栽出去,倒在里间的门口内,已经立刻死在那里。

  俞兆平手中的梢子棍往外一探,噗啦地把桌上油灯打碎,屋中这一黑暗,赶紧把梢子棍往桌上一扔,包裹抓出来,慌忙地往身上一背,斜着在胸前紧好,伸手从腰间把蛇头索子枪抖出来。外面已经连声招呼“俞兆平”,顺手把八仙桌旁一只木凳抓起,口中喊了声“二太爷出来了”,这只木凳从门口抛出去,叭叭地摔在门外。俞兆平跟着往外一耸身,也斜蹿出来,蛇头索子枪一个梨花盖顶,盘旋舞动,提防暗算,护住了身躯。俞兆平赶忙地身形反往草房西边的窗前一退,自己把背后先护住。

  这时已经看到这个小院中,一共五个人,那个夏宝山,他躲得远远的,蹲在篱笆边上,手抚着脸,不住地哎哟着。这四个人,俞兆平仔细一辨别,越发地怒火万丈,敢情那个王阿五、金生老六也来了,俞兆平这才知道自己算瞎了眼。原来夏宝山跟王阿五、金生老六全是一条路上的人,他们竟自勾结一处,安心要害自己,做这种伤天害理、图财害命的事。俞兆平身形一蹿出来,往窗前一贴,一声呵斥道:“好万恶的王阿五、金生老六,你们吃了熊心豹胆,敢对姓俞的起这种念头,我不杀了你们,便宜了你们。夏宝山这个万恶的东西,姓俞的一片恻隐之心,要救你这条狗命,哪知遇上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你竟想杀我姓俞的,要叫你如了愿,世上就没有好人走的路了。”

  那个王阿五哈哈一笑道:“姓俞的,少说这种废话,没有别的,弟兄们手底下不大方便了,你身上带着这么多的油水,你既然不是我们道上朋友,早晚你要白便宜别人,你若是打算活下去,顺情顺理把你的包裹银两留下,弟兄们饶你这条小命,叫你离开小辰山,只要你敢说半个不肯,可怨不得五老子手狠心黑,你看我们可有好朋友帮忙。”说到这,用手一指,当中一个三十多岁,手使短刀的,跟那个被自己踹出来的道:“这是闯‘万儿'的朋友,快刀子孙旺、长沙小杨,要你的命,你要叫我们费事,那也容易,这就收拾你吧。”俞兆平一听这个王阿五,居然说出这种万恶的话来,立刻把手中的蛇头索子枪往起一抡,口中喊了声:“你们这群万恶的东西,一个留不得了,往前一纵身,首先扑奔王阿五,蛇头索子枪冲着王阿五搂头盖顶就砸。王阿五他是在山坡边吃过俞兆平的亏,他知道俞兆平是个练家子,赶忙用力往旁边一蹿,口中在招呼着:“弟兄们,还不动手么!”那个金生老六跟快刀子孙旺,以及他所说的长沙小杨,各摆手中兵刃,齐往上扑。

  这群东西真个万恶,他们还是完全下狠心,一点不留情,两把手叉子、一把短刀,齐往俞兆平的身上砸来。那个王阿五,也反扑回来。俞兆平把手中的蛇头索子枪,唰啦地盘旋舞动,身形往后一撤,闪避开,金生老六跟快刀子孙旺,一把手叉、一柄短刀,那个长沙小杨,也就是闯进屋去首先动手的,他虽则被俞兆平踹了一脚,可是俞兆平光着脚,他没被摔伤,这个东西手底下还是贼滑异常。俞兆平身形往外一撤,长沙小杨这把手叉子,原本是奔俞兆平的背后,俞兆平此时一转身,这把手叉子又是照着俞兆平的左肋下扎了过来。

  俞兆平赶紧地向右一斜身,蛇头索子枪猛然从右向左往上一卷,斜鞭长沙小杨的左肋、左臂,可是长沙小杨一手叉子刺出,他身形猛往后一撤,嗖地一转身,竟把俞兆平的蛇头索子枪闪开。可是他身形从右往后转过去,一斜身,一个“夜叉探海”式,手叉子反递回来,向俞兆平的右肋猛扎到,俞兆平赶紧地向左一甩身。因为这时,快刀子孙旺、金生老六、王阿五全扑上来,手叉子短刀,齐往俞兆平的身上递。俞兆平全身往下一矮,这条蛇头索子枪从自己的头上猛然一个盘旋,这条枪砸出去,完全带着地面,齐这四个人的腿底下猛卷过来。

  头一个就是那金生老六,他却往外一转身,可是没蹿起来,这一索子枪,完全照顾了他,唰啦地卷在他双腿上。俞兆平用足了力量,往左一带,右臂索子枪在金生老六的双腿迎面骨上,猛一紧,他吃不住劲了,立刻哎哟一声怪叫。可是俞兆平力量用足了,竟把他的双足给提起,往上一抖腕子,扑通一响,把这金生老六向自己的身左侧摔了出去。那个长沙小杨,他这时正是从左斜转着,盘旋过来,想从俞兆平的背后转过来,一手叉子就可以猛扎上。哪知道俞兆平竟把这个金生老六的身躯带回来,长少小杨向前猛闯,这一来整个把他一挡,脚下一绊,身躯向前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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