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暗侦怪客
2025-04-15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这一来可把个刘长友吓住了,本来他也是逃荒讨着饭带着妻子、女儿到这,好容易熬得一家温饱,为了这么个不相干的人,把自己的饭锅砸了,那也太冤枉了。这一来,刘长友可硬了心,他比起先前崔三秀没发话时对待这个叫花子更加刻薄了,每天那两顿掺糠的粗粮,全叫这个苗青吃不饱,并且操作上怎么累的操作怎么指使苗青,使这个人不如牲口。可是这个苗青,他却口口声声地认了头,能把他收留下,已经是感恩不尽,不然自己早饿死了,他是毫无怨言,努着力地去操作,有时候,因为扛的柴、背的粮食太重了,摔倒再爬起来,累得喘不上气来,可是绝不说一句抱怨的话。

  一晃他到望天台就是三个月的工夫,这个管山庄的崔三秀他情实是怀着疑心,可是任凭他怎么狡诈,怎样尽情地折腾,这个苗青,他是一些破绽找不出来。不过,苗青他咬紧了牙,这么安心苦受,非要经崔三秀身上得到了东方惠跟谢彪的下落,只是一点信息也得不到。崔三秀对于苗青太怀疑,不过是似是而非,他始终不能判明这个人有什么毛病,也真难为苗青,在这种对头的眼皮底下,他能够藏锋敛锐,一点痕迹露不出来,他对于这个崔三秀一时也不敢看轻了他,时时在注意着他,好在日子很多,已经确实判明这望天台只有崔三秀一个人,连旧日不重要的党羽,一个也没有了。在这种情形下,苗青倒还容易应付。

  这个崔三秀一连好几次暗中到刘长友家中,侦察这个苗青的举动。可是苗青任凭在什么时候,自己除非亲眼见崔三秀的影子,绝不肯有丝毫的举动,这样两下里互相监视,这个苗青可真算受了罪,他竟在这里累了半年的工夫,自己也横了心,个人打算得好,罪已然受了。师叔一去不回,苗青可猜不出他准是怎么回事,他认定了师叔裴毅或者早已回来,始终不肯和自己会面,为得把他的行踪越发严密下去,自己也在怀疑?

  这个崔三秀他是青面虎谢彪的亲信,一晃半年的工夫,竟自没看到他离开望天台,也再没有一个人来找他。“难道他们真个一刀两断,这片产业完全送给了崔三秀?这种事不近情理,这个崔三秀是很狡诈的人物,可是他也能这么守在望天台,正是为青面虎谢彪以及野人熊东方惠保持了行踪的秘密,任何人也不再会疑心他。”苗青认为自己绝不能半途而废,索性坚持下去,一来是等待师叔重返关中,二来自己认为这个崔三秀终会有跟青面虎谢彪以及他旧日的一般党羽通声气的时候。在这种一点迹象找不到的情形下,日子过得也真快,一晃又是两三个月的工夫,残冬已过。到了春暖花开之时,这个苗青不禁自己真有些窃笑自己的愚蠢了,“师叔倘若回转江南之后,遇到了意外事,他永远不回来,我苗青难道就死守在望天台,受这种牛马不如的罪么?自己想再等他一两个月,天气已经热了,个人索性立志单人独骑在川、黔一带搜索一下,不必死守下去了,自己不信一个绿林中人物,他竟会也有这种坚韧不拔的耐性。这次的事,或者就许个人和师叔完全看错了,青面虎谢彪留下这个崔三秀,是为他将来收缘结果的打算,三年两载,他绝不会到这里了,真要是这样,自己这个罪,可受得太冤枉!”他是安心想走了,不过还是有些迟疑不决。

  这天正在地里播种刘长友这块地,就紧靠着小盘龙岭山口外,这个山口可不是大山口,因为太白山往东绵延下去数十里,他们种的全是山地。这是望天台前的一个要路口,这块地极好,每年的收成全比别人种的强得多,他跟着许多做活的一块儿在地里操作着,他们这种操作,从早到晚,天不黑不能回来。这是一个春天,天正长的时候,可是在山里,太阳一沉下去,看着是要黑了,可有很大的时候,他们还没收工。这时,忽然听得靠东边山里边一片马蹄子响,从蹄声中就听出牲口走得很快,这里虽则没有正式的通行道路,商贩旅客走不到这个地方,偶然有走错了路的,也不过是孤行客人,这种牲口在这一带疾驰,分明是奔望天台而来。种地的一般伙计们,对于这种声音听着全入耳朵,因为整年地不会看到骑马的人在这里经过,虽然这匹牲口是奔这里来了。

  不大的工夫,一匹白马,从山弯转进来,一直地向小盘龙岭山口冲进去。马上的人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壮汉,穿着一身紫灰布的短衫裤,背上背着一顶大草帽子,马鞍子上还挂着一个包裹,一条大辫子盘在脖项上。这匹牲口一冲过来,伙计们全互相看了一下,认定这个人一定是奔山庄来的了,不过他们在这里做工,地主刘长友时时地亲自下地督饬他们操作,他们就不许随便行动。他们这种张望,刘长友那里已经高声喊着道:“有你们的什么?不开眼,难道连匹牲口全没看见过么?”这般伙计们照旧低头操作。

  因为小盘龙岭这里离着山庄有一条很长的路,牲口往里走去是否入了山庄,他们这里可就看不见了。赶到天已经黑下来,伙计们赶紧收拾器具,有的是回自己家,有的是随着刘长友到地主家中,苗青暗中看到这个人是十分注意。收工之后回转家中,刘长友倒是住在山庄前树林子旁那片山坡下,从他门口看得到山前的庄门一带,那片房子是始终没再建起来,不过庄门大墙是照旧地没烧毁。苗青临回来时,往庄门那边看了看,庄门前也没有牲口。

  他在刘长友家中,虽则日子这么久,仍然是对于他如同陌路人一样,任何人跟他没有一句好言好语。好在苗青也轻易不和别人说话,他现在可不敢向别人问,自己拿定主意,“说什么今夜晚我也得入山庄看一看,来的这个人是否落在这里,不过这个人很面生,过去绝没看到过。”苗青这种情形也不过是疑心猜测,好在他打算得好,自己探查崔三秀的动静,倘若被他觉察了,也就趁这个机会离开望天台了。这里晚饭后,全是早早地睡,他们偶然点一会儿菜油灯,也是得赶紧熄灭,天黑了就睡,朦胧发晓就起,也全成了习惯。

  现在这个苗青身边倒干净,他的兵刃暗器和自己身边的银两,绝没带到这个地方,身上是任什么没有,早全隐藏在望天台东乱石岗内,现在他走着容易。在到了二更左右,他好在是自己住在牛棚里,没有别的伙伴,他刚要走时,突然听得外面有马蹄子的声音,这一带山坡没有什么土沙,尽是石头道,牲口走在这里,马蹄铁和石头互触,尤其是在夜间,声音清脆异常。苗青心想:“好,这倒省了我的事,敢情真是往这里来的。”他悄悄地轻身提气,翻上屋顶,往山庄那边张望一下,此时人和马已经到了山坡的半腰。

  苗青伏身屋顶不动,仔细辨别是三个人。一个就是所看到的那个骑马壮汉牵着牲口,一个山庄内跟崔三秀的老长工,提着一个纸灯笼,跟在壮汉身旁的就是崔三秀。苗青一看他们这种情形,绝不像有什么私弊事,明来明去,他们一边走着,一边说着话,说的话也是与自己所要知道的事丝毫无关。他们已经走到山坡下,顺着树林子转过去,那个壮汉却回身拦着崔三秀道:“三爷,你还跟我客气么?请回吧!连这个刘伙计也不必送了,山道虽长可很好走,这可真是前人开路后人行了,大约你们没到这里开荒,不会有这么平整的道吧?”

  崔三秀并不答他这个话却说道:“二弟,我倒不是客气,我现在吃饱了一睡,任什么事没有,我也为是散散步消消食,送你到谷口外,你也就可以上牲口了。”他们说着说着,向东走去。苗青他好容易得到这个机会,“崔三秀在自己眼皮之下,我为什么不跟他到谷口?这个小子分明不是什么好路道,我看了他上牲口的情形,和他们分手时还有什么话?”容他们走得略远些,苗青赶紧地从屋顶上轻轻一纵,已经跨上矮墙头,一翻身,就落在山道上,赶紧把身形隐起,远远地跟缀着。这一带好在到处多有林木,容易隐蔽身形,苗青一直地跟到小盘龙岭山口前,他们前面已经出了这个山口,正是自己种的地边子上。

  崔三秀跟那个老伙计停身站住,那个壮汉已经一手牵缰绳,一手去整理整理马鞍子。他口中说着:“三爷,我可回去了,无论如何,你可得回去一趟,就是当着这个刘伙计也没有什么关系,现在全是指天吃饭,赖地穿衣,虽则没发大财没露脸,有什么见不得人。叫我看,你已经混得不错了,老人家全是有年岁的人了,不容易盼到能找着你的下落,你可别叫我再来走一趟,能够早回去还是早些天才好。”

  那个崔三秀他却笑了一声道:“老二,看你是个年轻小伙子,怎么像老妈妈一样絮絮叨叨没完,你也看得出我虽说吃饱了就睡,可是好几百佃户,全得我管着,我不料理清楚了,哪能够离开这?大约我能够腾出工夫来,不等大秋,也许就在六月中旬,我心想回去,这准可以了。”那个壮汉答了声:“好吧,咱就一言为定,我走了。”他跟着踏蹬攀鞍,飞身上马,一抖缰绳,牲口一直地顺着地边子往东走下去。

  可是崔三秀似乎想起一件事,他往前赶了两步,高声招呼道:“姜二弟,姜二弟,你可千万地别忘了我问候三叔好,告诉我回去时,必要给他老人家多磕几个头。”这时,那个壮汉听得喊声,把缰绳一带,牲口在山道上打着盘旋,转了一个圈,他才答应了声:“你放心,我必把话带到了,要不然他老人家还真个地挑你的眼呢,咱们家里见了。”这个壮汉立刻再抖缰绳,调转马头,如飞而去。

  他们说话全是很大的声音,苗青听得很清楚。苗青越发地着急了,“这样看起来,这个来人,是这崔三秀家乡中人,这分明他家中人知道崔三秀的下落,找到这里,叫他回家去看一看,事情是很近情理,江湖中这种人还是很多。并且崔三秀的家乡离这里一定很远,若不然,他还会等着家里人找来么?看起来我苗青算是完全失败了,白受了差不多一年的罪,这种罪受完了,叫人笑话死了。不过在这种情形下,自己还得赶紧退回来。”他往回下撤身,那个崔三秀他也转身来。苗青仗着始终是谨慎小心,形迹上十分严密,他从一片小树林后,往西紧走,就怕离得近了,万一身上带出声音,被他发觉了,虽则不至于死在他手中,形迹败露得冤枉没有一点用。

  这时,忽然那个崔三秀向身旁那个老伙计说了声:“老刘,我想起一点事先走了。”他话声中这个崔三秀竟施展起轻身术,好像他突然发现什么要命的事,急于赶回山庄。这一来,把个苗青可吓着了,苗青也是一个十分机警的人物,若不然也不能在这望天台待这么久了,他也幸亏没敢耽搁,先行从树林后往西退。这一来,苗青可准知道这小子非是诈语不可,“我只要晚回去一步,定被他发觉我的秘密,越是这样,我反不能走了。”苗青把丹田气一提,把自己的力量也尽量施展出来,赶紧往头里窜,这种地方苗青就防备到离近了不成。究竟这个崔三秀他是没发现苗青的踪迹,可是他突起疑心,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来搜查苗青。苗青这时嗖嗖地一连几个纵身,已经窜出来十几丈,自己连回头看他全不敢,脚底下用足了力,轻蹬巧纵,反扑回来。今夜的情形是真险,苗青任凭脚底下怎么快,他得掩蔽着身形,时时得避免着身形现露,蹿过去的影子落在他眼中,这样算是一直地到了山坡边,他翻上刘长友的屋顶。

  崔三秀他是明着从山道上扑上来,可也就到了。这仗着苗青住得很久,屋顶的形势全清楚,他从靠山坡边的屋顶上一落,往前坡一窜,赶紧地把身形往上面一倒,一个“懒驴打滚”,身躯顺着前坡滚下来,三个翻身到了前檐。这种地方也真难为苗青,全是土房子,草顶子,只要身躯力量一重,房檐口的土,就得被扫下来。到了房檐子边,一挺腰,用足了力,下半身往起一跃,双手倒着往屋顶上一按,身躯可是没站起,就这样往房下一落。那个崔三秀这时可蹿上靠外面房子的檐头,这两人一前一后,不过是只差着一步,苗青身躯一落下来,他往下一矮身,向牛棚这里一纵,伸手抓住木柱子,轻轻往里一翻身,已经倒在自己的那个草铺上,故意地一翻身,好像是发呓语,嘴里含糊地嘟噜了一句,他趁着这工夫,可把两只鞋完全退去。那个崔三秀此时竟落在院中,他已经来过好几次,知道苗青住的地方,一直地扑到牛棚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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