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侠盗斗智
2025-05-3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那铁腿周兴，他还是当着场主宋纪不敢过分放肆，可是他用一个黑碗当酒杯，他算是放开量喝起来。陈勇他虽说在牧场中是一个掌竿的头，还不够马师的身份，可是人最精明干练，也真是宋纪一个好帮手，他对于眼前的事，十分关系，自己也是暗暗着急，到现在事情是一点眉目没有，苦水屯这个小村庄，停留下来，也没见到龙江侠女的信息，这件事恐怕有些令人失望了。他吃着饭，不住地眼看着宋纪。这个房间，三间是一通连，可是靠这三间正房的旁边，还各有一个单间，全是空闲着。宋纪喝了一碗粥，立刻站起，向大家道：“你们别拘束，我是不大饮，大家吃好了，缓缓气，咱们也就起身了。”
此时，陈勇也随着把筷子撂下，拍了拍铁腿周兴的肩头道：“老周，你就放量喝吧，可别忘了回头还得骑牲口呢，那辆轿车子有用了。”周兴此时喝得红头涨脸，屋里的热气也有了，他这酒一喝下去，脸上反冒了汗，向陈愚道：“有什么用？你是又想寻我的开心。”陈勇道：“我是说实话，那辆轿车，准得装着你走，老周顶着吧。”说话间，笑着也走向门外。
此时，白马金枪宋纪正在倒背着手站在台阶那，似乎在想着一件什么事。陈勇凑到身旁，低声向宋纪说道：“场主，怎么现在已经到了辰时过，一点信息没有？我们离开苦水屯再走下去可要转路了，咱们难道真个赶着空车，空跑进关里么？”白马金枪宋纪眉头一皱道：“陈头，不这样你说怎办？现在我宋纪可真叫毫无办法了，这种事，所有下手的人，全是一片义举，一不为名，二不为利，全是自动出头，龙江那位，她既然这么很郑重地把这件事交派下来，叫我这么做，我们现在宁可落成傻小子，可不能耍聪明了，不过，我还信得及她，虽然此人年岁轻，可是耳中所听到，眼中所看到，还不知道她居然有这种力量，你看这一般风尘人物，全能够为她卖命，我们哪能够中途变计，自作主张？所以现在只有应了那句俗语，货到街头死只要到了关里，到了芦花驿，我们的命运才算判断，陈头你想是不是？”陈勇道：“我总看着玄虚些。”刚说到这句，突然听得北边这个单间内砰的一声，似乎有很重的东西从高处落下来。这可是因为宋纪等正站在上房门口，屋中那个铁腿周兴被酒支使地正在大说大笑，其余的弟兄们有的劝他少喝，有的就向他说闲话，屋里声音很乱。白马金枪宋纪看了看院中静悄悄，厢房里靠着西边的两间是自己牧场中人，门关得挺严，他们也在说着话，所以这种声音别的人全没听到。
白马金枪宋纪一个箭步蹿到旁边的屋门口，把风门拉开，里面有两扇木板门倒带着，挂着铁丫吊，可没锁着。宋纪因为没有客人住的屋子，不怕什么，就是那个伙计李二来了，个人看看空着的房间，也没有什么可疑。遂把铁丫吊摘下来，把两扇木板门往里一推。宋纪呀了一声，很快地把身形退回来，回头向陈勇一点手，陈勇到了近前，看出场主的神色惊慌，遂低声问：“什么事？”
白马金枪宋纪低声说道：“找那个李二，把他绊住，别叫他出柜房，咱们的镖货到了。”陈勇忙地说道：“是真的么？”宋纪赶忙一挥手道：“快去，我这里好收拾。”陈勇也是惊喜交集，赶忙去找那李二，把他调到柜房，向他问起许多废话，掏出两串钱来酬劳他们。
这里白马金枪宋纪敢情发现这屋里的土炕上，倒着一人，倒剪二臂，绑得很紧，口中似乎也堵塞着东西，正是那个要命鬼聂济川，一身泥土，狼狈异常，还在瞪着两眼望着门这里。宋纪抬头看了看，后窗已经在不住地被风吹动着，知道人是从这里进来的，来人手脚好快，知道还不只是一个人，一个人做不下这么利落的活来，可是手底下这么干净，往土炕上放这聂济川，是故意地发着响声，若不然自己这般人离了店也不会知道。
宋纪此时到了屋中，来到土炕前，上下打量了一下，知道这老儿跑不了，绑他全是用牛筋绳，这种东西，有多好的功夫也不成，反不如镣铐容易炸开，因为那种铁打的东西，只要力气大，能用巧力，就能崩开，这种牛筋绳，厉害无比，江湖中人是最怕这个。宋纪看了看这老贼，大概受了不少的伤，衣服也有好几处全破了，带着血迹，可是此时从他眼光中看着，还是一片凶气。宋纪立刻向这聂济川低声说道：“老朋友，你先受着点委曲，嘴里的东西不能给你取出来，相好的，你就认了命吧！”此时，那聂济川还努力地挣扎一下，从鼻孔中哼了一声，可是立刻眉头紧皱，因为只要一用力，牛筋绳是往肉里杀。宋纪赶紧出了屋中，到了正房内，大家还在乱说乱闹着，那个铁腿周兴正在和吴志强瞪眼闹，“不应该把酒碗抢走，剩下的洒，全给别人分了”。他那情形就要和吴志强动手。
宋纪来到屋中，低声招呼：“弟兄们，别闹了，镖货已到，我们赶紧起身大家听了一惊，那个铁腿周兴往起一站，当地一脚，把他所坐的木凳踢飞，口中喊着：“在哪儿？”宋纪一把把他抓住道：“周兴，你要怎么样？你闹什么？人在旁边屋子内，我们离店时，务必做得严密些，不能叫店家知道了跟着招呼吴志强把大皮袄拿一件到旁边屋内，“把那老家伙背过来，你们去人别带出一点慌乱的情形，把轿车子赶紧地套好，把它赶到上房前，先把这家伙装到车里，向店里扬言，就是有喝醉了的人，放到车里。”大家乱忙着，牵牲口的牵牲口，往外走的往外走，“店家也看不出我们究竟是多少人来，有什么事离开苦水屯再说。”陈勇已经在柜房内把店里的两人绊住，“临到上车的时候，靠北边尽头处那间客房内，大约还有做小生意的客人，去一个故意地向他们问一些事，把门堵住，不管他岀来不出来，挡他一下。人一上了车，我们就没有什么可怕了。”
此时，铁腿周兴精神一振，酒意全消。吴志强赶紧地去到旁边屋中，把这个聂济川背了过来。周兴赶忙到厢房中，悄悄地把这件事说与了弟兄，各自预备，现在可是先别起身，单有人到马棚中和那个车马式的轿子从马棚那边赶了过来。仗着店中没有什么人，那陈勇尚在柜房中和伙计掌柜的指东说西胡乱问着话，轿车子已经到了上房门口。
铁腿周兴却赶紧到了北边厢房的尽头那一间，一拉风门闯进屋中，只见这屋中的大炕上还有两个客人，全是乡农打扮，一身蓝布棉裤袄，带着毡帽头，年岁可全不大，一个正拿着旱烟袋在装烟，一个倒背着手，似乎正向外走。铁腿周兴这一进来，把门又带过来，往门当中一站。那个拿旱烟袋的却抬头问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不讲理？一声不响往屋里闯，你想干什么？”铁腿周兴道：“对不起，我是个粗人，不懂得礼，老乡你多包涵，我向你们问问路，从这里要奔河锅屯，一天走得到走不到？路上好走不好走？多借光吧老乡！”那个往外走的人哼了一声道：“你是问路的，好，你里请，他全能告诉你，躲开门口，怎么挡着门？”周兴一看这人偏在这时要往外走。这个时候正是往车里送那个聂济川，故意地往他面前一横道：“老乡，你别走哇，看样子你是常跑这一带的，我已经向店家问明了，人家说，就是你知道得清楚。老乡请你告诉我，省得多跑冤枉路。”这人冷笑一声道：“看你这个样子，酒许喝多了，我跟店家又不是亲戚，又不是朋友，他怎么知道我知道？我看你这人有毛病，究竟你是干什么来的？说痛快话吧。”周兴此时是安心蛮不讲理，胡打歪缠，反正三两句话把他挡住了。外面已经全办好了，遂瞪着眼说道：“你这人怎的这么不讲理？我进门就告诉你是问路，你还问我是干什么来的，我酒喝多了，花我自己的钱，与你什么相干！”这人扑哧一笑道：“相好的，你这一套，别觉得自己很聪明！相好，的，路上酒可以少喝些，别弄个酒后无德，我们是买卖商人，从来不和人惹气，你还不躲开么？该着什么去办什么去，别和我们耍滑头。”铁腿周兴一听这人的话锋不对，他似乎明白自己的来意，立刻身形往前一欺，厉声说道：“你们究竟是干什么的？说痛快话，不然叫你走不了！”这个人他似乎毫不介意地微微一笑道：“周师傅，你真有些不说理，我们货交到了，你还想怎么着？这是什么地方，你尽自和我纠缠，相好的请吧！”周兴还在不放心，仍恐是黑山纪家营的匪党，厉声说道：“你说痛快话，告诉你，我们人多。”这个人回头向那个拿旱烟袋的招呼道：“孙老三，你听见了，人家的人多，想要把咱们留在这儿。”
那个拿旱烟袋的却把烟袋收起，站起来，却正色说道：“别玩笑了，关系重大，他们得走了，我们也要回去复命。”说话间，来到铁腿周兴近前。周兴还在防备着，他此时胆子大的，是因为自己的人全在院中，人多势众，绝不怕这两人弄什么手段。此时，这人来到近前，向周兴低声道：“周师傅，我们是龙江红石坞，现在彼此无暇细谈，小字条一个，速交场主，朋友，还不放心么？”说话间，把一张纸卷成的纸卷塞在周兴手中。周兴点点头道：“原来是二位。”先前发话的人却向周兴一摇头道：“朋友，不要多谈，快快走，我们也得走了。”周兴转身岀屋，这两人跟着也很快地离开屋中，向店外走去。
此时，院中又是牲口又是人，乱哄哄忙着启程，那老贼聂济川已经放进轿车内，刘茂元、吴志强两边把着车辕。此时，白马金枪宋纪把自己的牲口也牵出来，却向柜房那边招呼道：“陈头，把店饭钱付了，赏伙计两串酒钱，我们走了。”店中的伙计虽则因为这个镖局的趟子手这么和他麻烦，虽在疑心，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可是这种荒村野店，遇到这么大方的主儿，不过一两个时辰的工夫，赚了好几串钱，连那个痨病鬼的掌柜的全不住地道谢。
十几名弟兄已经把牲口全拉出店去。铁腿周兴到了白马金枪宋纪面前，把纸卷塞在宋纪的手中。宋纪赶忙地背着身子，把纸卷展开一看，写着是“速出新台门”，下角画着一个黑龙。宋纪赶忙把这个小纸条放入口中，知道这是龙江侠女黑龙姑指示，改变路径，不走山海关，出新台门，入热河境，再转奔临榆县，越过山海关口去，一样地出了长城。宋纪一想这种办法是很对，因为山海关那个要路口，虽则那个地方有大拨的官兵驻防，可是极容易被人缀上，这么变换路径，可以避免许多危险。当时也不便告诉他们，立刻叫铁腿周兴等喊镖趟子起镖，护着这辆轿车，出了张家店，岀苦水屯的南村口，直奔荒郊一条土道。
这时，铁腿周兴无意中在马上回头张望一下，因为出了村口，道路已经斜下去，村子又小，正看到苦水屯后东边的野地里。这时，他把牲口勒了一下，向后面的白马金枪宋纪点点手，宋纪不知道他有什么事，赶紧一催牲口，到了他近前，铁腿周兴在马上探着身子低声说道：“镖头你看，那边那辆柴火车，赶车的和坐在车上的，就是方才店中两人。”宋纪回头张望一下，点点头，这辆车是才离开苦水屯的村庄东边，也正是店房后，知道这辆柴火车正是连送这件货物所用了，向周兴一挥手道：“走咱们的。”这拨镖车一直地顺着大路赶奔新台门。在他们行程中，可得把这个老贼被擒的经过叙述一下，连龙江侠女黑龙姑，全是险遭失败，若不是也得到意外之助，恐怕这老贼此时早已鸿飞冥冥了。
这聂济川自从秋林驿被小诸葛萧麟救出驿馆，萧麟以狡诈的手段，带着聂济川回转黑山纪家营。这两不人合在一处，可称得起是狼狈。他们一入黑山附近，两人不约而同地全做了一种打算，虽说是逃下来，完全用诈语，就恐怕是冤家对头中有能手暗中跟缀。那聂济川在到了纪家营附近，铁腿周兴和刘茂元倒是形迹严密，没被他们发觉。不过聂济川却向萧麟问：“萧三弟，你真是打算叫我跟你到纪家营回庄院么？”萧麟道：“不回庄院到哪里？只有这里安全。”聂济川道：“我认为这么办不妥，你不要把这个老哥哥看成了废人，现在我还成，我认为我一到纪家营，非弄个引狼入室不可。我聂济川这条老命，早就不打算要了，不过，我是要死个值得。萧三弟，咱们是过命的交情，我什么话全敢说，就是没有你，我也能脱身，不过脱身的地方不是在这里。我要被他们解到北京城，索性我聂济川要大作一下，我在北京要惹一场大祸，能脱身也好，死在那也落个值得。现在你把我救出来，我入纪家营，可非要落个引狼入室不可。你也不要过分轻视了这群小子们，现在我们是各凭手段，我打算到纪家营立时就走，我离开纪家营，任凭他天大的人物来了，你敢收拾他，姓萧的在这一带是安善良民，结交绿林，他们找不到证据，只能干瞪眼，我一入纪家营，算是给你种下祸根，他们可有所借口了。”
小诸葛萧麟听了微微一笑道：“好，二哥，你有这种打算，咱们的交情总算是不同平常，不过，我把二哥你带回来，也有我的计划，我是安心斗一斗这般人，看看他们究竟有多大能为，既然这样，你不入纪家营也好，我们别有去处。”这小诸葛萧麟，他到了纪家营后，把马匹交付了手下党羽，带着聂济川走进黑山，到了锦鸡坪。这是他在黑山落脚之处，明面上看着是管理他山上产业之地，其实这正是狡兔三窟。关外一带绿林道中的人物，案情重大，有的投到他这里来，他也是绝不让他纪家营山庄内住，全是带到锦鸡坪这里款待。附近一带，凡是山道上建筑的房屋，所住的人们，全是手下党羽做些个不法之事。只不过黑山县境内，他可没有一点痕迹，找不岀他犯法的证据来。有的时候所投奔他的人物，有官家跟缀下来，简直是白费事。最厉害的是他这纪家营，不通着别处，他所住的这一带，入了黑山没有正式山道，外人到这里，你没有理由在这里停留。所以这一带只要有外人一露面，任凭你形迹上多么巧妙，你也没法在这里探查，赶到你看准了人是到了这里，用官家的势力挑明了下手捕拿，人早已走得无影无踪。所以，多少年来，这小诸葛萧麟挂着一个财主的牌匾，窝贼销赃，办得十分严密，手下更养着一般在江湖上跑过的人物，所有本乡本土的人，也全是他手下的佃户农民和长工，这些人们只有听他的调度，受他的驱策，他可也不抢不夺不犯法。不过他这纪家营，管理得非常严厉，平时连一个小贩全不许进去。黑山县县城里，他还干着买卖，县衙门里虽也有些耳闻，派人下乡查过几次，任什么证据找不到，你能把他怎样？所以这萧麟简直就成了黑山王。
他把聂济川领到锦鸡坪，这里有几个壮汉，看穿戴打扮土头土脑，可是萧麟还没有引见，那聂济川眼力却厉害，早看出这几个人全是江湖道上人物，管理锦鸡坪的就是穿山甲乔秀和一个叫丧门神纪荣。这两个人是小诸葛萧麟手下最得力的人物，黑山锦鸡坪完全在他二人掌管中。凡是到山上做工，种山地管草木园子，这般人是每天由人领率，从纪家营出发，做完了工，完全有人率领下山，一个不准停留，在这上面所住的，完全是萧麟的亲信党羽和他一手做事的弟兄。小诸葛萧麟给聂济川引见之下，聂济川微笑着点点头。聂济川向萧麟问：“这黑山从锦鸡坪这里，能通到什么地方？”萧麟用手指着那个穿山甲乔秀道：“聂二哥，你若问黑山的形势，跟这东山一带隐僻的道路，只有我们这个乔老弟，是一个地理图，这一带完全是一座荒山，找不出一条正式的道路来，所以这些年来，这地方能安然无事，聂二哥，你还不放心么？不过我还不是那么打算，真个有那不要命的东西们，想在我纪家营太岁头上动土，这次我可不听含糊了，我想趁着这个机会，真要是有人前来，我要好好地给他们颜色看。”聂济川道：“三弟，我还不想这么做，我是还想跟着走下去，我的人不能叫他们交了案。”
他们刚说到这儿，外面竟有人进来，向小诸葛萧麟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萧麟冷笑了一声，立刻向这人一挥手，跟着把丧门神纪荣叫到面前，附耳低声说一阵。这个丧门神纪荣竟是走向里边一个暗间，可是里边也没有灯光，他进了这间屋，也听不见动静。萧麟竟是叫那穿山甲乔秀把这里现成的酒菜取由来，和聂济川坐在灯下小饮。聂济川只要一提到本身的事，萧麟立刻拦着，不叫他往下说，只说些个无关紧要的话。聂济川是多么狡诈的人物，他已经知道这里边有了毛病，并且那个丧门神纪荣始终也没出来。直到天光已亮，小诸葛萧麟才推杯站起，招呼着聂济川出了屋，在外面转了一周，沿着栅栏，指点着山里，向聂济川说：“我这点产业，吃个三辈五辈的足成了，现在谁给我个官儿做，我全不干，咱们哥两个，就在这里养老送终不好么？”说罢，是哈哈一笑，聂济川明知道他是言不由衷，说完这些闲话，一同走进屋中。
此时，陈勇也随着把筷子撂下，拍了拍铁腿周兴的肩头道：“老周，你就放量喝吧，可别忘了回头还得骑牲口呢，那辆轿车子有用了。”周兴此时喝得红头涨脸，屋里的热气也有了，他这酒一喝下去，脸上反冒了汗，向陈愚道：“有什么用？你是又想寻我的开心。”陈勇道：“我是说实话，那辆轿车，准得装着你走，老周顶着吧。”说话间，笑着也走向门外。
此时，白马金枪宋纪正在倒背着手站在台阶那，似乎在想着一件什么事。陈勇凑到身旁，低声向宋纪说道：“场主，怎么现在已经到了辰时过，一点信息没有？我们离开苦水屯再走下去可要转路了，咱们难道真个赶着空车，空跑进关里么？”白马金枪宋纪眉头一皱道：“陈头，不这样你说怎办？现在我宋纪可真叫毫无办法了，这种事，所有下手的人，全是一片义举，一不为名，二不为利，全是自动出头，龙江那位，她既然这么很郑重地把这件事交派下来，叫我这么做，我们现在宁可落成傻小子，可不能耍聪明了，不过，我还信得及她，虽然此人年岁轻，可是耳中所听到，眼中所看到，还不知道她居然有这种力量，你看这一般风尘人物，全能够为她卖命，我们哪能够中途变计，自作主张？所以现在只有应了那句俗语，货到街头死只要到了关里，到了芦花驿，我们的命运才算判断，陈头你想是不是？”陈勇道：“我总看着玄虚些。”刚说到这句，突然听得北边这个单间内砰的一声，似乎有很重的东西从高处落下来。这可是因为宋纪等正站在上房门口，屋中那个铁腿周兴被酒支使地正在大说大笑，其余的弟兄们有的劝他少喝，有的就向他说闲话，屋里声音很乱。白马金枪宋纪看了看院中静悄悄，厢房里靠着西边的两间是自己牧场中人，门关得挺严，他们也在说着话，所以这种声音别的人全没听到。
白马金枪宋纪一个箭步蹿到旁边的屋门口，把风门拉开，里面有两扇木板门倒带着，挂着铁丫吊，可没锁着。宋纪因为没有客人住的屋子，不怕什么，就是那个伙计李二来了，个人看看空着的房间，也没有什么可疑。遂把铁丫吊摘下来，把两扇木板门往里一推。宋纪呀了一声，很快地把身形退回来，回头向陈勇一点手，陈勇到了近前，看出场主的神色惊慌，遂低声问：“什么事？”
白马金枪宋纪低声说道：“找那个李二，把他绊住，别叫他出柜房，咱们的镖货到了。”陈勇忙地说道：“是真的么？”宋纪赶忙一挥手道：“快去，我这里好收拾。”陈勇也是惊喜交集，赶忙去找那李二，把他调到柜房，向他问起许多废话，掏出两串钱来酬劳他们。
这里白马金枪宋纪敢情发现这屋里的土炕上，倒着一人，倒剪二臂，绑得很紧，口中似乎也堵塞着东西，正是那个要命鬼聂济川，一身泥土，狼狈异常，还在瞪着两眼望着门这里。宋纪抬头看了看，后窗已经在不住地被风吹动着，知道人是从这里进来的，来人手脚好快，知道还不只是一个人，一个人做不下这么利落的活来，可是手底下这么干净，往土炕上放这聂济川，是故意地发着响声，若不然自己这般人离了店也不会知道。
宋纪此时到了屋中，来到土炕前，上下打量了一下，知道这老儿跑不了，绑他全是用牛筋绳，这种东西，有多好的功夫也不成，反不如镣铐容易炸开，因为那种铁打的东西，只要力气大，能用巧力，就能崩开，这种牛筋绳，厉害无比，江湖中人是最怕这个。宋纪看了看这老贼，大概受了不少的伤，衣服也有好几处全破了，带着血迹，可是此时从他眼光中看着，还是一片凶气。宋纪立刻向这聂济川低声说道：“老朋友，你先受着点委曲，嘴里的东西不能给你取出来，相好的，你就认了命吧！”此时，那聂济川还努力地挣扎一下，从鼻孔中哼了一声，可是立刻眉头紧皱，因为只要一用力，牛筋绳是往肉里杀。宋纪赶紧出了屋中，到了正房内，大家还在乱说乱闹着，那个铁腿周兴正在和吴志强瞪眼闹，“不应该把酒碗抢走，剩下的洒，全给别人分了”。他那情形就要和吴志强动手。
宋纪来到屋中，低声招呼：“弟兄们，别闹了，镖货已到，我们赶紧起身大家听了一惊，那个铁腿周兴往起一站，当地一脚，把他所坐的木凳踢飞，口中喊着：“在哪儿？”宋纪一把把他抓住道：“周兴，你要怎么样？你闹什么？人在旁边屋子内，我们离店时，务必做得严密些，不能叫店家知道了跟着招呼吴志强把大皮袄拿一件到旁边屋内，“把那老家伙背过来，你们去人别带出一点慌乱的情形，把轿车子赶紧地套好，把它赶到上房前，先把这家伙装到车里，向店里扬言，就是有喝醉了的人，放到车里。”大家乱忙着，牵牲口的牵牲口，往外走的往外走，“店家也看不出我们究竟是多少人来，有什么事离开苦水屯再说。”陈勇已经在柜房内把店里的两人绊住，“临到上车的时候，靠北边尽头处那间客房内，大约还有做小生意的客人，去一个故意地向他们问一些事，把门堵住，不管他岀来不出来，挡他一下。人一上了车，我们就没有什么可怕了。”
此时，铁腿周兴精神一振，酒意全消。吴志强赶紧地去到旁边屋中，把这个聂济川背了过来。周兴赶忙到厢房中，悄悄地把这件事说与了弟兄，各自预备，现在可是先别起身，单有人到马棚中和那个车马式的轿子从马棚那边赶了过来。仗着店中没有什么人，那陈勇尚在柜房中和伙计掌柜的指东说西胡乱问着话，轿车子已经到了上房门口。
铁腿周兴却赶紧到了北边厢房的尽头那一间，一拉风门闯进屋中，只见这屋中的大炕上还有两个客人，全是乡农打扮，一身蓝布棉裤袄，带着毡帽头，年岁可全不大，一个正拿着旱烟袋在装烟，一个倒背着手，似乎正向外走。铁腿周兴这一进来，把门又带过来，往门当中一站。那个拿旱烟袋的却抬头问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不讲理？一声不响往屋里闯，你想干什么？”铁腿周兴道：“对不起，我是个粗人，不懂得礼，老乡你多包涵，我向你们问问路，从这里要奔河锅屯，一天走得到走不到？路上好走不好走？多借光吧老乡！”那个往外走的人哼了一声道：“你是问路的，好，你里请，他全能告诉你，躲开门口，怎么挡着门？”周兴一看这人偏在这时要往外走。这个时候正是往车里送那个聂济川，故意地往他面前一横道：“老乡，你别走哇，看样子你是常跑这一带的，我已经向店家问明了，人家说，就是你知道得清楚。老乡请你告诉我，省得多跑冤枉路。”这人冷笑一声道：“看你这个样子，酒许喝多了，我跟店家又不是亲戚，又不是朋友，他怎么知道我知道？我看你这人有毛病，究竟你是干什么来的？说痛快话吧。”周兴此时是安心蛮不讲理，胡打歪缠，反正三两句话把他挡住了。外面已经全办好了，遂瞪着眼说道：“你这人怎的这么不讲理？我进门就告诉你是问路，你还问我是干什么来的，我酒喝多了，花我自己的钱，与你什么相干！”这人扑哧一笑道：“相好的，你这一套，别觉得自己很聪明！相好，的，路上酒可以少喝些，别弄个酒后无德，我们是买卖商人，从来不和人惹气，你还不躲开么？该着什么去办什么去，别和我们耍滑头。”铁腿周兴一听这人的话锋不对，他似乎明白自己的来意，立刻身形往前一欺，厉声说道：“你们究竟是干什么的？说痛快话，不然叫你走不了！”这个人他似乎毫不介意地微微一笑道：“周师傅，你真有些不说理，我们货交到了，你还想怎么着？这是什么地方，你尽自和我纠缠，相好的请吧！”周兴还在不放心，仍恐是黑山纪家营的匪党，厉声说道：“你说痛快话，告诉你，我们人多。”这个人回头向那个拿旱烟袋的招呼道：“孙老三，你听见了，人家的人多，想要把咱们留在这儿。”
那个拿旱烟袋的却把烟袋收起，站起来，却正色说道：“别玩笑了，关系重大，他们得走了，我们也要回去复命。”说话间，来到铁腿周兴近前。周兴还在防备着，他此时胆子大的，是因为自己的人全在院中，人多势众，绝不怕这两人弄什么手段。此时，这人来到近前，向周兴低声道：“周师傅，我们是龙江红石坞，现在彼此无暇细谈，小字条一个，速交场主，朋友，还不放心么？”说话间，把一张纸卷成的纸卷塞在周兴手中。周兴点点头道：“原来是二位。”先前发话的人却向周兴一摇头道：“朋友，不要多谈，快快走，我们也得走了。”周兴转身岀屋，这两人跟着也很快地离开屋中，向店外走去。
此时，院中又是牲口又是人，乱哄哄忙着启程，那老贼聂济川已经放进轿车内，刘茂元、吴志强两边把着车辕。此时，白马金枪宋纪把自己的牲口也牵出来，却向柜房那边招呼道：“陈头，把店饭钱付了，赏伙计两串酒钱，我们走了。”店中的伙计虽则因为这个镖局的趟子手这么和他麻烦，虽在疑心，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可是这种荒村野店，遇到这么大方的主儿，不过一两个时辰的工夫，赚了好几串钱，连那个痨病鬼的掌柜的全不住地道谢。
十几名弟兄已经把牲口全拉出店去。铁腿周兴到了白马金枪宋纪面前，把纸卷塞在宋纪的手中。宋纪赶忙地背着身子，把纸卷展开一看，写着是“速出新台门”，下角画着一个黑龙。宋纪赶忙把这个小纸条放入口中，知道这是龙江侠女黑龙姑指示，改变路径，不走山海关，出新台门，入热河境，再转奔临榆县，越过山海关口去，一样地出了长城。宋纪一想这种办法是很对，因为山海关那个要路口，虽则那个地方有大拨的官兵驻防，可是极容易被人缀上，这么变换路径，可以避免许多危险。当时也不便告诉他们，立刻叫铁腿周兴等喊镖趟子起镖，护着这辆轿车，出了张家店，岀苦水屯的南村口，直奔荒郊一条土道。
这时，铁腿周兴无意中在马上回头张望一下，因为出了村口，道路已经斜下去，村子又小，正看到苦水屯后东边的野地里。这时，他把牲口勒了一下，向后面的白马金枪宋纪点点手，宋纪不知道他有什么事，赶紧一催牲口，到了他近前，铁腿周兴在马上探着身子低声说道：“镖头你看，那边那辆柴火车，赶车的和坐在车上的，就是方才店中两人。”宋纪回头张望一下，点点头，这辆车是才离开苦水屯的村庄东边，也正是店房后，知道这辆柴火车正是连送这件货物所用了，向周兴一挥手道：“走咱们的。”这拨镖车一直地顺着大路赶奔新台门。在他们行程中，可得把这个老贼被擒的经过叙述一下，连龙江侠女黑龙姑，全是险遭失败，若不是也得到意外之助，恐怕这老贼此时早已鸿飞冥冥了。
这聂济川自从秋林驿被小诸葛萧麟救出驿馆，萧麟以狡诈的手段，带着聂济川回转黑山纪家营。这两不人合在一处，可称得起是狼狈。他们一入黑山附近，两人不约而同地全做了一种打算，虽说是逃下来，完全用诈语，就恐怕是冤家对头中有能手暗中跟缀。那聂济川在到了纪家营附近，铁腿周兴和刘茂元倒是形迹严密，没被他们发觉。不过聂济川却向萧麟问：“萧三弟，你真是打算叫我跟你到纪家营回庄院么？”萧麟道：“不回庄院到哪里？只有这里安全。”聂济川道：“我认为这么办不妥，你不要把这个老哥哥看成了废人，现在我还成，我认为我一到纪家营，非弄个引狼入室不可。我聂济川这条老命，早就不打算要了，不过，我是要死个值得。萧三弟，咱们是过命的交情，我什么话全敢说，就是没有你，我也能脱身，不过脱身的地方不是在这里。我要被他们解到北京城，索性我聂济川要大作一下，我在北京要惹一场大祸，能脱身也好，死在那也落个值得。现在你把我救出来，我入纪家营，可非要落个引狼入室不可。你也不要过分轻视了这群小子们，现在我们是各凭手段，我打算到纪家营立时就走，我离开纪家营，任凭他天大的人物来了，你敢收拾他，姓萧的在这一带是安善良民，结交绿林，他们找不到证据，只能干瞪眼，我一入纪家营，算是给你种下祸根，他们可有所借口了。”
小诸葛萧麟听了微微一笑道：“好，二哥，你有这种打算，咱们的交情总算是不同平常，不过，我把二哥你带回来，也有我的计划，我是安心斗一斗这般人，看看他们究竟有多大能为，既然这样，你不入纪家营也好，我们别有去处。”这小诸葛萧麟，他到了纪家营后，把马匹交付了手下党羽，带着聂济川走进黑山，到了锦鸡坪。这是他在黑山落脚之处，明面上看着是管理他山上产业之地，其实这正是狡兔三窟。关外一带绿林道中的人物，案情重大，有的投到他这里来，他也是绝不让他纪家营山庄内住，全是带到锦鸡坪这里款待。附近一带，凡是山道上建筑的房屋，所住的人们，全是手下党羽做些个不法之事。只不过黑山县境内，他可没有一点痕迹，找不岀他犯法的证据来。有的时候所投奔他的人物，有官家跟缀下来，简直是白费事。最厉害的是他这纪家营，不通着别处，他所住的这一带，入了黑山没有正式山道，外人到这里，你没有理由在这里停留。所以这一带只要有外人一露面，任凭你形迹上多么巧妙，你也没法在这里探查，赶到你看准了人是到了这里，用官家的势力挑明了下手捕拿，人早已走得无影无踪。所以，多少年来，这小诸葛萧麟挂着一个财主的牌匾，窝贼销赃，办得十分严密，手下更养着一般在江湖上跑过的人物，所有本乡本土的人，也全是他手下的佃户农民和长工，这些人们只有听他的调度，受他的驱策，他可也不抢不夺不犯法。不过他这纪家营，管理得非常严厉，平时连一个小贩全不许进去。黑山县县城里，他还干着买卖，县衙门里虽也有些耳闻，派人下乡查过几次，任什么证据找不到，你能把他怎样？所以这萧麟简直就成了黑山王。
他把聂济川领到锦鸡坪，这里有几个壮汉，看穿戴打扮土头土脑，可是萧麟还没有引见，那聂济川眼力却厉害，早看出这几个人全是江湖道上人物，管理锦鸡坪的就是穿山甲乔秀和一个叫丧门神纪荣。这两个人是小诸葛萧麟手下最得力的人物，黑山锦鸡坪完全在他二人掌管中。凡是到山上做工，种山地管草木园子，这般人是每天由人领率，从纪家营出发，做完了工，完全有人率领下山，一个不准停留，在这上面所住的，完全是萧麟的亲信党羽和他一手做事的弟兄。小诸葛萧麟给聂济川引见之下，聂济川微笑着点点头。聂济川向萧麟问：“这黑山从锦鸡坪这里，能通到什么地方？”萧麟用手指着那个穿山甲乔秀道：“聂二哥，你若问黑山的形势，跟这东山一带隐僻的道路，只有我们这个乔老弟，是一个地理图，这一带完全是一座荒山，找不出一条正式的道路来，所以这些年来，这地方能安然无事，聂二哥，你还不放心么？不过我还不是那么打算，真个有那不要命的东西们，想在我纪家营太岁头上动土，这次我可不听含糊了，我想趁着这个机会，真要是有人前来，我要好好地给他们颜色看。”聂济川道：“三弟，我还不想这么做，我是还想跟着走下去，我的人不能叫他们交了案。”
他们刚说到这儿，外面竟有人进来，向小诸葛萧麟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萧麟冷笑了一声，立刻向这人一挥手，跟着把丧门神纪荣叫到面前，附耳低声说一阵。这个丧门神纪荣竟是走向里边一个暗间，可是里边也没有灯光，他进了这间屋，也听不见动静。萧麟竟是叫那穿山甲乔秀把这里现成的酒菜取由来，和聂济川坐在灯下小饮。聂济川只要一提到本身的事，萧麟立刻拦着，不叫他往下说，只说些个无关紧要的话。聂济川是多么狡诈的人物，他已经知道这里边有了毛病，并且那个丧门神纪荣始终也没出来。直到天光已亮，小诸葛萧麟才推杯站起，招呼着聂济川出了屋，在外面转了一周，沿着栅栏，指点着山里，向聂济川说：“我这点产业，吃个三辈五辈的足成了，现在谁给我个官儿做，我全不干，咱们哥两个，就在这里养老送终不好么？”说罢，是哈哈一笑，聂济川明知道他是言不由衷，说完这些闲话，一同走进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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