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万谷搜敌
2025-05-3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这个叫崔宝庆的，脚底下轻快异常。不过看他情形，并没有把脚底下力量放足了走，似乎顾忌着牧场弟兄，不过，可也够快的了。宋纪这些年来，虽则事业已经立起来，双义牧场在东三省是数一数二的买卖，自己可认为能够在关东三省打出这个江山来不容易，绝不敢起丝毫骄狂自满之心，也不敢把身体待懒了。像他已经领率二三百人，马圈中长期地有千百头好马，铁桶的事业吃不尽，极容易把人变坏了，宋纪哪一天也没把功夫擂下。此时，随着崔宝庆的身旁一步也不叫他把自己落后。不过，吴志强可够了劲，可是到了这种地方，谁也不能含糊了，全是咬着牙往前闯。往南转下来，道路也是不断地曲折起伏，好在现在有这个崔宝庆，就不怕走错了路，一路疾驰，走出有二三里，前面道路渐渐往上高起，崔宝庆向宋纪道：“今夜的情形，聂济川老儿再脱身逃出去，那可把人恨死了。”宋纪道：“崔老师，我们只有尽力而为，成败两字，咱们只好不去管他，反正这种敌人，他仗着武功本领和手下的党羽、胸中的智谋，处处地没把别人放在眼内，我认为这样就足以要了他的老命，早晚他还会逃得岀手去么？”崔宝庆道：“宋场主，你能这么想，我认为你终能够消灭这个恶魔了，这个黑山有这么种隐秘奇险的地方，真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难走的道路，咱们这就到了，网是下好了，鱼上网不上网，只好这么等他了。”
说话间，眼前已经现出一条二三十丈高的壁立山岩，形如刀裁，连个落脚的地方全没有，整整地把正南面挡住，可是这一带，已经是经年累月没有人到的地方了，到处荒草长满，往前得分拨着这种乱草走。往东转过来，也就是七八尺宽的一条道路，南面就是壁立的这座石岗，靠北边是一段石坡。这个崔宝庆不住招呼着：“脚底下留神，贴着南边走，只要往北多走出几步去，滚下去，就得弄个骨断筋折，下面虽则没有多深，也不过两三丈，可是全被乱草蒙蔽着，无法辨别落脚之处。”宋纪招呼着吴志强等随着这个崔宝庆往东走出去也就是十余丈远，崔宝庆身形停住，用手向南一指说道：“宋场主，你仔细看，那一带就是出黑山唯一的道路了，这路可够难走的。”
宋纪顺着他手指处看去，黑沉沉一片，哪能望出多远？并且往前去，也是一片斜坡形，从这段壁立的高岗旁，偏着东往南去，再往远看，峰岭起伏。宋纪点点头答道：“我们的人就在这一带散布开等他。”崔宝庆道：“这老儿若果然逃奔这里，大约还有几个羽党，我们对付这种东西，无须再存顾忌，只有放手去做，怎么得手，怎么办了。”宋纪忙道：“崔老师，咱们虽则初次见面，但是你们全是行侠仗义的人，可得原谅我宋纪一下，动上手时，彼此千万可别招呼出姓名来，我宋纪此次前来的情形，崔师傅，你也看得出，我绝不是怕事，并且我那盟侄还没找我，我知道他们恐怕走不脱，并且为的暗中下手，也容易对付，我但凡地不跟这老贼挑明了，这么黑的地方，一时间谁也辨不出谁的面貌来，只要能够顺利地把这老贼收拾下来，就没有什么顾忌了。”
崔宝庆道：“宋场主，你也是这个打算，好，我们首领因为所用的兵刃，在关东三省恐怕找不出一二家来，她的弧形剑，只要一亮出来，老贼一定认得，所以也是不能正式出关，只有暗中下手对付他，宋场主，咱信谁也不必客气，现在叫他占着便宜，正为的红石坞的渔港牵累，宋场主，你也是不能给牧场中所有跟随你谋生活的兄弟留无穷的后患，咱们是一样打算，谁也不必招呼谁的名字了，只要老贼露了面，我们先用暗青拾他，这个老家伙不妨对他下毒手。”宋纪道：“好歹也得要留他的活命，顺天府还仗着他去交案呢！”正说到这儿，隐隐地似乎听到有呼哨之声，这个崔宝庆道：“宋场主，叫弟兄们散开，能打暗器的，把暗器预备在手下，没有暗器的，现成的石头块也一样地招呼。”吴志强等已经各自散开，分伏在附近，全把身形隐起。白马金枪宋纪把雁翎刀掣在手中，倒提在左手内，掌中已经登出一支三棱瓦面镖。这个崔宝庆身上并没背着家伙，宋纪知道他定是使用软兵器。宋纪找了一排小树隐住身躯，那个崔宝庆却是一连几个纵身向西蹿出去，他往路口转角那里去找看，刚扑过去，跟着见他很快地翻回来，向宋纪打招呼道：“手底下预备着，大约来得快了。”说话间，崔宝庆也往道旁一撤，这般人虽则全是分散开隐蔽身形，可全贴着南面，因为停留的一刹那，吴志强等已经分拨着草察看过，北边这段石坡果然危险万分，就是走路全容易失足，何况敌人到了得动手，所以全不敢往北边隐蔽。这个崔宝庆偏偏地往北边的一片深深的荒草内身形隐去。
不大的工夫，听得西边这段横山道上，已然有了响动，可听不到脚步的声音，只有荒草唰唰地不住地响着，一条黑影很快一直地向这边扑来，赶到人离着宋纪隐身之处只有丈余远，宋纪可辨不出究竟是什么人，见他身形仍然要往前纵时，宋纪手底下用足了力，这一镖打去，此人身形往下一扑，可是吴志强等镖石齐发，不差先后的，完全向这人身上招呼。
此人身形往下一矮，跟着唰地草一阵响，竟是往来路上倒蹿出去有两丈多远。身形一停，一声狂笑道：“二太爷就知道冤魂缠腿，不过大冷的天，活动活动手脚，也还不错，小子们主意打错了，咱们倒要看看最后一招。”说着话，他身形纵起，竟往回下退。白马金枪宋纪一听此人发话的口音，是这当地人，并且嗓音上也辨别出年岁不大，绝不是聂济川。他这一往下撤，宋纪脚下用力一点，腾身而起，飞扑上去。那个崔宝庆隐身之后，可没见他动手，他那里并没有暗器发出。宋纪此时认定了现身的这人不能叫他走开，嗖嗖地一连几个纵身，猛扑上来。这人身形十分轻快，他不往高处纵，这一人高的荒草，竟做了他隐身之用，到了转角这里，他竟往北飞逃下去，跟着听得他吱的一声，打着极长的一声呼哨。这种呼哨发出声音，就分出是个久干绿林道的人物了，呼哨声音尖锐，越到落声的时候，声音越高。他这一声呼哨发出之后，已经转到由南往北的这条乱山头。
宋纪此时是紧追不舍，脚底下用足了力，猛往前扑过来。吴志强等可是仍然伏身，没敢跟着追，因为这个路口，不能放开不管。这人的身形快，可是宋纪脚底下功夫也纯，往北只追出七八丈远，已经扑上来，一个“饿虎扑食”，抡雁翎刀照定这人背后猛砍下来。此人身形轻快，一个“鹞子翻身”，已经从一片乱草中向两边撤出数尺，口中竟喊着：“好刀！小子竟敢动手，报岀‘万儿’来。”宋纪哪听他这一套？猱身而进，向上猛扑，雁翎刀直奔这小子扎去。这人身形往下一矮，向左一晃，晰啦地又窜岀去，口中在喝骂着：“没名没姓的杂种，你敢跟乔二爷动手？你还差得远呢！”宋纪见这小子，身形轻快异常，闪避灵活，身形向左一带，又往前一纵，仍然是抡刀猛劈。这小子一晃身又闪开，口中在说着：“原来是哑巴，乔二爷就是不跟残废人动手，不陪了。”一抹头，往北就逃。宋纪此时却在低声呵斥：“你还想往哪走！”脚底下用足了力，嗖嗖地一连两个纵身，乂扑上来。这次一个“大鹏展翅”式，这口雁翎刀向这小子拦腰横斩去。这人一个“旱地拔葱”，竟是蹿起七八尺高，倒退着往后落下去，口中在骂着：“好杂种，不是哑巴，你跟乔二爷装蒜，小子，有本领你施展吧，早晚我把你活摔死！”宋纪往前一扑，他是一耸身，顺着草堆子往斜处蹿，左一闪，右一躲，他又退出七八丈远，他是始终不还招。宋纪蓦然醒悟，这叫诱敌，不过可知道崔宝庆等尚把守在那要路口。此次白马金枪宋纪拿好了主意，一压刀，脚底下用足了力，提住了气，嗖嗖地一连就是三个纵身，竟是往北蹿出六七丈来，往这乱石的山道上一停身，好在这一段道路没有多宽，靠着东边全是高岗子，再往西去，没有多远，大约就是那段乱石坡，这一蹿到他头里，足可以把他堵截住。
这小子正蹿到一片乱草中，他往起一长身时，冷笑一声道：“我又没把你女人拐走了，你跟我死缠什么？你认为乔二爷真怕你么？小子你接家伙吧！”喊声中，一块手掌大的石块向宋纪面门打来。这小子身形还是真快，随着石头块发出，身形已经扑过来，掌中压着一口翘尖刀。宋纪向右一闪身，躲避石块。这小子已经身形扑到，翘尖刀向宋纪的左肋上扎来。宋纪认为这小子不是东西，绝不是正式的江湖道一流，满嘴里乱骂着，贼滑异常，他这口翘尖刀递到，宋纪两眼盯准了他刀尖子，容得刀已经堪堪地扎在肋上，掌中这口雁翎刀猛地往起一抖，当的一声，刀背正抖在他翘尖刀的刃子上。宋纪暗骂，“你小子也有上当的时候！”宋纪的腕子上已经用足了力，这一下把他刀磕得向上飞起，顺势刀身横斩，向这小子项上抹来。可是这小子刀被震，右臂往上扬起，宋纪这一刀斩出来，眼看着已经送了他的命。可是这小子身形猛往后一仰，全身向后倒去，脚底下的荒草，唰唰的一阵响，这小子一连两个翻身，嗖地又蹿起来，口中喊着：“好家伙，真有两下子，乔二爷不干了，回头见。”他一矮身，顺着草丛中如飞地又向南逃去。宋纪压刀就追，这次他是自行走上绝路，宋纪认为他再也不会逃出手去，前面有这个崔宝庆，暗是等候他，吴志强和牧场中五个弟兄也分散路口，他们的情形很好，全没现身，只要他闯到万字谷的出口处，绝叫他逃不出去。不过，宋纪还安心要自己把他捉住，脚底下越发加快，此时，这一尽力追赶，已经显出这个贼子脚底下实在比自己快得多了，并且他道路特别熟。就这么满地荒草，他依然穿行如飞，一直地向南蹿下去，直到了这个万字谷的转角处，白马金枪宋纪离着他只有一两丈远了，此时，宋纪突然向前面招呼：“贼子，你想出万字谷么？你死了心吧！”宋纪发声招呼，正是叫前面人动手堵截，自己脚底下力量也用足，一个“旱地拔葱”，猛然蹿起来向前扑去，身躯落下来，连刀带人一块下，照着他深草中穿行处，猛砍下去。就在这拐角这里，突然听得一阵笑声，跟着靠北边乱石坡这里，荒草是东倒西歪，这个贼子竟是顺着石坡滚了下去。
宋纪一刀劈空之下，看得真真切切，这人容心是往地上倒，一个“懒驴打滚”式，竟是翻下去。宋纪无论如何，不能跟着往下追了，因为方才试过这一带，石坡十分险，虽则没有多深，用石块也曾向下打过，总有两三丈。此人带着笑声，这分明是深知下面的形势，竟在这种地方脱身逃去。宋纪此时急得跺脚，忙向前面伏守的人招呼道：“崔师傅，这情形可不好，石坡下面必有逃走的道路了。”可是发声招呼之下，身形也跟着紧往这边扑过来，并不见这崔宝庆答话。反是吴志强从南边断崖下蹿出来，向宋纪招呼道：“场主，这敌人竟是在石坡这里脱身，他既能下去，难道我们就下不去么？”宋起忙拦阻道：“现在反弄成敌暗我明，往下追危险太多，怎么崔师傅竟不答声，他走了么？”吴志强也连声招呼，哪还有崔宝庆的踪迹？此时牧场五名弟兄也全现身出来。宋纪见这崔宝庆突然失踪，定有缘由，自己既然蒙他的指示，伏守这里堵截聂济川，此时若是放弃这个路口不管，追赶这个逃走的匪徒，聂济川倘若从这里脱身，自己不止于落个劳而无功，反倒给别人误了事。正在迟疑不决之下，突听得靠这片石坡的对面，一片乱山头上，起了一片叱咤之声，可是也不过是呼喝出一两字而已，听不出语声来。不过能辨别出是有人在上面动了手。宋纪一打量眼前这片形势，遂向吴志强说道：“你们弟兄紧守在这里，我无论如何也得从石坡下面翻过去，好在两下相隔不到一二十丈，你们哥几个分散开，离得远些，只要发现了匪徒们形旋时，赶紧用呼哨呼应，我能听得见，我们用的口哨声音和他们绝不一样，容易辨别。”吴志强道：“场主太险，你还是守在这里吧。”宋纪在急怒之下，绝不肯在此待下去，因为对面乱山头上这种声音太可疑，这崔宝庆尚不知他是故意这么做，还是临时发现这段石坡可以下去？自己定要一查究竟，说道：“吴志强，你好好给我看守这路口，我自能小心。”说话间白马金枪宋纪他可不敢猛往下扑，用雁翎刀刀尖子点着石坡，试探着往前走。可是这种地方也真够难走的，乱草虽是从石头缝子里生出来，可是上面依然有浮动的石块，脚下只要一登慌了，就容易滑下去。宋纪十分谨慎着，一手用刀点着下面，一手不住地抓着比较有些力量的野草，慢慢往石坡下面滑下来方才逃走的那个姓乔的匪徒，莫怪他用“懒驴打滚”滚下去，分明是他深知这一带的形势，更知道石坡底下的情形，所以放心大胆往下滚去：宋纪这么小心着，往下一步一步地试着两三丈的地方，渐渐地到了这石坡下面。底下形如一道山沟，可是比较宽得多，下面是越发难走，可是没有什么危险了。这逃走的匪徒硬滚下来，他哪会摔伤？下面一尺多深的腐烂野草，平铺在下面，宋纪用掌中刀分拨着较高的野草，脚下踩着软绵绵的道路。此时往对面看，这片乱山头似乎没有多高，也就是一二十丈。宋纪越过这段草地，已经走到对面乱山头下。
抬头向上面打量了一下，黑沉沉任什么看不到，并且此时也不见什么声息动静，宋纪辨别着脚下，直向这小山头上扑来。赶到翻上这片乱山头，已经是一盏茶的时候，眼前是任什么看不到，只有怪石起伏的一片小山头，往北看也是连绵不断，往东望去，黑沉沉似乎那片小山头又矮下去。这座黑山究竟有多大的地方，宋纪虽则在关东，实没到过这里，因为这条路很僻，轻易走不到。宋纪只好把身形停住，仔细辨别，只有偏着东北一带，隐隐地不断有声音传过来，可也听不清楚。宋纪在急怒交加之下，忽然听得在东南一带，起了一声尖锐的呼哨声，此时辨别出是匪党所发，并且大致还是那个姓乔的打出来的口哨，跟方才追赶他时所发的口哨声太像了。宋纪精神一振之下，再不管什么叫危险了，顺着这片乱山头，蹿高纵矮，一直地向东南扑下来，出来约有一箭多地远。这么短短一点路，比走二里地还费事。
宋纪停身在一片较高的地方，仔细辨查，忽然又听得一声呼哨响，还是那么尖锐，声音好像发在极矮的地方。可是眼前全是一片起伏的山头，并没有极矮的道路，宋纪循声往前察看，敢情往前岀来没有十步，竟在一个丈许高的山冈子旁，有一条曲折的小道，也就是一人宽的路，紧贴着一座高岗下，先前所以绝不会看到，并且还很险，自己若是贸然从上面往南猛扑，不摔死也得摔伤。这段窄窄的小道，蜿蜒曲折，是越往下走路越窄，只有一尺多宽的地方，约莫往南下来有三四丈，宋纪再一看前面的形势，不由大惊，心想着：“大约今夜的事要毁，龙江女侠黑龙姑既说是万字谷一条路，别无道路可以出山，这眼前分明是已经越过那段万字谷，因为所走的这条山道，偏着南边一带，正是阻挡万字谷南边那段高岗的背后，这分明是有道路可通，今夜算是劳而无功，反令这老贼笑煞我等这般蠢货了。”
不过，宋纪此时绝不甘心，因为所听到呼哨之声并没有多远，“他们这般人分明还没走开！那崔宝庆突然失踪，更是可疑。莫非他已跟缀下来？”宋纪想到这儿，越发不敢迟延，顺着这条小道转下来，下面是一段形如釜底的道路，两边全是遍长着荆棘野树的石坡，靠北面就是那座高岗。在黑影中看这段道路的形势，好像长方形，自己一思索方才所听到呼哨之声，一定是在这里发出来的。白马金枪宋纪此时灵机一动，突然想起，我净空急怒会子有什么用？还是先应付眼前的这种局势要紧，孤身一人，我不把形迹隐去等什么？宋纪赶紧地贴着这谷底的边上，仔细辨查一下眼前的情形，脚步也放轻，紧贴着一片乱树丛中，往南蹚下来。走出约有十余丈远，眼中望到偏着南边，似乎道路又高些，可是两边的壁立山坡，竟往一处合拢，在星斗微光下，那段斜坡上似乎有一条很窄的道路。正在察看之间，竟听得前面有轻轻击掌之声。宋纪刚要还声响应，忽然把手缩住，心说不对，我把形迹已然隐起，哪会有人知道我来到这里？自己把身形越发严密起来，隐蔽着行藏，往前蹚过来。
说话间，眼前已经现出一条二三十丈高的壁立山岩，形如刀裁，连个落脚的地方全没有，整整地把正南面挡住，可是这一带，已经是经年累月没有人到的地方了，到处荒草长满，往前得分拨着这种乱草走。往东转过来，也就是七八尺宽的一条道路，南面就是壁立的这座石岗，靠北边是一段石坡。这个崔宝庆不住招呼着：“脚底下留神，贴着南边走，只要往北多走出几步去，滚下去，就得弄个骨断筋折，下面虽则没有多深，也不过两三丈，可是全被乱草蒙蔽着，无法辨别落脚之处。”宋纪招呼着吴志强等随着这个崔宝庆往东走出去也就是十余丈远，崔宝庆身形停住，用手向南一指说道：“宋场主，你仔细看，那一带就是出黑山唯一的道路了，这路可够难走的。”
宋纪顺着他手指处看去，黑沉沉一片，哪能望出多远？并且往前去，也是一片斜坡形，从这段壁立的高岗旁，偏着东往南去，再往远看，峰岭起伏。宋纪点点头答道：“我们的人就在这一带散布开等他。”崔宝庆道：“这老儿若果然逃奔这里，大约还有几个羽党，我们对付这种东西，无须再存顾忌，只有放手去做，怎么得手，怎么办了。”宋纪忙道：“崔老师，咱们虽则初次见面，但是你们全是行侠仗义的人，可得原谅我宋纪一下，动上手时，彼此千万可别招呼出姓名来，我宋纪此次前来的情形，崔师傅，你也看得出，我绝不是怕事，并且我那盟侄还没找我，我知道他们恐怕走不脱，并且为的暗中下手，也容易对付，我但凡地不跟这老贼挑明了，这么黑的地方，一时间谁也辨不出谁的面貌来，只要能够顺利地把这老贼收拾下来，就没有什么顾忌了。”
崔宝庆道：“宋场主，你也是这个打算，好，我们首领因为所用的兵刃，在关东三省恐怕找不出一二家来，她的弧形剑，只要一亮出来，老贼一定认得，所以也是不能正式出关，只有暗中下手对付他，宋场主，咱信谁也不必客气，现在叫他占着便宜，正为的红石坞的渔港牵累，宋场主，你也是不能给牧场中所有跟随你谋生活的兄弟留无穷的后患，咱们是一样打算，谁也不必招呼谁的名字了，只要老贼露了面，我们先用暗青拾他，这个老家伙不妨对他下毒手。”宋纪道：“好歹也得要留他的活命，顺天府还仗着他去交案呢！”正说到这儿，隐隐地似乎听到有呼哨之声，这个崔宝庆道：“宋场主，叫弟兄们散开，能打暗器的，把暗器预备在手下，没有暗器的，现成的石头块也一样地招呼。”吴志强等已经各自散开，分伏在附近，全把身形隐起。白马金枪宋纪把雁翎刀掣在手中，倒提在左手内，掌中已经登出一支三棱瓦面镖。这个崔宝庆身上并没背着家伙，宋纪知道他定是使用软兵器。宋纪找了一排小树隐住身躯，那个崔宝庆却是一连几个纵身向西蹿出去，他往路口转角那里去找看，刚扑过去，跟着见他很快地翻回来，向宋纪打招呼道：“手底下预备着，大约来得快了。”说话间，崔宝庆也往道旁一撤，这般人虽则全是分散开隐蔽身形，可全贴着南面，因为停留的一刹那，吴志强等已经分拨着草察看过，北边这段石坡果然危险万分，就是走路全容易失足，何况敌人到了得动手，所以全不敢往北边隐蔽。这个崔宝庆偏偏地往北边的一片深深的荒草内身形隐去。
不大的工夫，听得西边这段横山道上，已然有了响动，可听不到脚步的声音，只有荒草唰唰地不住地响着，一条黑影很快一直地向这边扑来，赶到人离着宋纪隐身之处只有丈余远，宋纪可辨不出究竟是什么人，见他身形仍然要往前纵时，宋纪手底下用足了力，这一镖打去，此人身形往下一扑，可是吴志强等镖石齐发，不差先后的，完全向这人身上招呼。
此人身形往下一矮，跟着唰地草一阵响，竟是往来路上倒蹿出去有两丈多远。身形一停，一声狂笑道：“二太爷就知道冤魂缠腿，不过大冷的天，活动活动手脚，也还不错，小子们主意打错了，咱们倒要看看最后一招。”说着话，他身形纵起，竟往回下退。白马金枪宋纪一听此人发话的口音，是这当地人，并且嗓音上也辨别出年岁不大，绝不是聂济川。他这一往下撤，宋纪脚下用力一点，腾身而起，飞扑上去。那个崔宝庆隐身之后，可没见他动手，他那里并没有暗器发出。宋纪此时认定了现身的这人不能叫他走开，嗖嗖地一连几个纵身，猛扑上来。这人身形十分轻快，他不往高处纵，这一人高的荒草，竟做了他隐身之用，到了转角这里，他竟往北飞逃下去，跟着听得他吱的一声，打着极长的一声呼哨。这种呼哨发出声音，就分出是个久干绿林道的人物了，呼哨声音尖锐，越到落声的时候，声音越高。他这一声呼哨发出之后，已经转到由南往北的这条乱山头。
宋纪此时是紧追不舍，脚底下用足了力，猛往前扑过来。吴志强等可是仍然伏身，没敢跟着追，因为这个路口，不能放开不管。这人的身形快，可是宋纪脚底下功夫也纯，往北只追出七八丈远，已经扑上来，一个“饿虎扑食”，抡雁翎刀照定这人背后猛砍下来。此人身形轻快，一个“鹞子翻身”，已经从一片乱草中向两边撤出数尺，口中竟喊着：“好刀！小子竟敢动手，报岀‘万儿’来。”宋纪哪听他这一套？猱身而进，向上猛扑，雁翎刀直奔这小子扎去。这人身形往下一矮，向左一晃，晰啦地又窜岀去，口中在喝骂着：“没名没姓的杂种，你敢跟乔二爷动手？你还差得远呢！”宋纪见这小子，身形轻快异常，闪避灵活，身形向左一带，又往前一纵，仍然是抡刀猛劈。这小子一晃身又闪开，口中在说着：“原来是哑巴，乔二爷就是不跟残废人动手，不陪了。”一抹头，往北就逃。宋纪此时却在低声呵斥：“你还想往哪走！”脚底下用足了力，嗖嗖地一连两个纵身，乂扑上来。这次一个“大鹏展翅”式，这口雁翎刀向这小子拦腰横斩去。这人一个“旱地拔葱”，竟是蹿起七八尺高，倒退着往后落下去，口中在骂着：“好杂种，不是哑巴，你跟乔二爷装蒜，小子，有本领你施展吧，早晚我把你活摔死！”宋纪往前一扑，他是一耸身，顺着草堆子往斜处蹿，左一闪，右一躲，他又退出七八丈远，他是始终不还招。宋纪蓦然醒悟，这叫诱敌，不过可知道崔宝庆等尚把守在那要路口。此次白马金枪宋纪拿好了主意，一压刀，脚底下用足了力，提住了气，嗖嗖地一连就是三个纵身，竟是往北蹿出六七丈来，往这乱石的山道上一停身，好在这一段道路没有多宽，靠着东边全是高岗子，再往西去，没有多远，大约就是那段乱石坡，这一蹿到他头里，足可以把他堵截住。
这小子正蹿到一片乱草中，他往起一长身时，冷笑一声道：“我又没把你女人拐走了，你跟我死缠什么？你认为乔二爷真怕你么？小子你接家伙吧！”喊声中，一块手掌大的石块向宋纪面门打来。这小子身形还是真快，随着石头块发出，身形已经扑过来，掌中压着一口翘尖刀。宋纪向右一闪身，躲避石块。这小子已经身形扑到，翘尖刀向宋纪的左肋上扎来。宋纪认为这小子不是东西，绝不是正式的江湖道一流，满嘴里乱骂着，贼滑异常，他这口翘尖刀递到，宋纪两眼盯准了他刀尖子，容得刀已经堪堪地扎在肋上，掌中这口雁翎刀猛地往起一抖，当的一声，刀背正抖在他翘尖刀的刃子上。宋纪暗骂，“你小子也有上当的时候！”宋纪的腕子上已经用足了力，这一下把他刀磕得向上飞起，顺势刀身横斩，向这小子项上抹来。可是这小子刀被震，右臂往上扬起，宋纪这一刀斩出来，眼看着已经送了他的命。可是这小子身形猛往后一仰，全身向后倒去，脚底下的荒草，唰唰的一阵响，这小子一连两个翻身，嗖地又蹿起来，口中喊着：“好家伙，真有两下子，乔二爷不干了，回头见。”他一矮身，顺着草丛中如飞地又向南逃去。宋纪压刀就追，这次他是自行走上绝路，宋纪认为他再也不会逃出手去，前面有这个崔宝庆，暗是等候他，吴志强和牧场中五个弟兄也分散路口，他们的情形很好，全没现身，只要他闯到万字谷的出口处，绝叫他逃不出去。不过，宋纪还安心要自己把他捉住，脚底下越发加快，此时，这一尽力追赶，已经显出这个贼子脚底下实在比自己快得多了，并且他道路特别熟。就这么满地荒草，他依然穿行如飞，一直地向南蹿下去，直到了这个万字谷的转角处，白马金枪宋纪离着他只有一两丈远了，此时，宋纪突然向前面招呼：“贼子，你想出万字谷么？你死了心吧！”宋纪发声招呼，正是叫前面人动手堵截，自己脚底下力量也用足，一个“旱地拔葱”，猛然蹿起来向前扑去，身躯落下来，连刀带人一块下，照着他深草中穿行处，猛砍下去。就在这拐角这里，突然听得一阵笑声，跟着靠北边乱石坡这里，荒草是东倒西歪，这个贼子竟是顺着石坡滚了下去。
宋纪一刀劈空之下，看得真真切切，这人容心是往地上倒，一个“懒驴打滚”式，竟是翻下去。宋纪无论如何，不能跟着往下追了，因为方才试过这一带，石坡十分险，虽则没有多深，用石块也曾向下打过，总有两三丈。此人带着笑声，这分明是深知下面的形势，竟在这种地方脱身逃去。宋纪此时急得跺脚，忙向前面伏守的人招呼道：“崔师傅，这情形可不好，石坡下面必有逃走的道路了。”可是发声招呼之下，身形也跟着紧往这边扑过来，并不见这崔宝庆答话。反是吴志强从南边断崖下蹿出来，向宋纪招呼道：“场主，这敌人竟是在石坡这里脱身，他既能下去，难道我们就下不去么？”宋起忙拦阻道：“现在反弄成敌暗我明，往下追危险太多，怎么崔师傅竟不答声，他走了么？”吴志强也连声招呼，哪还有崔宝庆的踪迹？此时牧场五名弟兄也全现身出来。宋纪见这崔宝庆突然失踪，定有缘由，自己既然蒙他的指示，伏守这里堵截聂济川，此时若是放弃这个路口不管，追赶这个逃走的匪徒，聂济川倘若从这里脱身，自己不止于落个劳而无功，反倒给别人误了事。正在迟疑不决之下，突听得靠这片石坡的对面，一片乱山头上，起了一片叱咤之声，可是也不过是呼喝出一两字而已，听不出语声来。不过能辨别出是有人在上面动了手。宋纪一打量眼前这片形势，遂向吴志强说道：“你们弟兄紧守在这里，我无论如何也得从石坡下面翻过去，好在两下相隔不到一二十丈，你们哥几个分散开，离得远些，只要发现了匪徒们形旋时，赶紧用呼哨呼应，我能听得见，我们用的口哨声音和他们绝不一样，容易辨别。”吴志强道：“场主太险，你还是守在这里吧。”宋纪在急怒之下，绝不肯在此待下去，因为对面乱山头上这种声音太可疑，这崔宝庆尚不知他是故意这么做，还是临时发现这段石坡可以下去？自己定要一查究竟，说道：“吴志强，你好好给我看守这路口，我自能小心。”说话间白马金枪宋纪他可不敢猛往下扑，用雁翎刀刀尖子点着石坡，试探着往前走。可是这种地方也真够难走的，乱草虽是从石头缝子里生出来，可是上面依然有浮动的石块，脚下只要一登慌了，就容易滑下去。宋纪十分谨慎着，一手用刀点着下面，一手不住地抓着比较有些力量的野草，慢慢往石坡下面滑下来方才逃走的那个姓乔的匪徒，莫怪他用“懒驴打滚”滚下去，分明是他深知这一带的形势，更知道石坡底下的情形，所以放心大胆往下滚去：宋纪这么小心着，往下一步一步地试着两三丈的地方，渐渐地到了这石坡下面。底下形如一道山沟，可是比较宽得多，下面是越发难走，可是没有什么危险了。这逃走的匪徒硬滚下来，他哪会摔伤？下面一尺多深的腐烂野草，平铺在下面，宋纪用掌中刀分拨着较高的野草，脚下踩着软绵绵的道路。此时往对面看，这片乱山头似乎没有多高，也就是一二十丈。宋纪越过这段草地，已经走到对面乱山头下。
抬头向上面打量了一下，黑沉沉任什么看不到，并且此时也不见什么声息动静，宋纪辨别着脚下，直向这小山头上扑来。赶到翻上这片乱山头，已经是一盏茶的时候，眼前是任什么看不到，只有怪石起伏的一片小山头，往北看也是连绵不断，往东望去，黑沉沉似乎那片小山头又矮下去。这座黑山究竟有多大的地方，宋纪虽则在关东，实没到过这里，因为这条路很僻，轻易走不到。宋纪只好把身形停住，仔细辨别，只有偏着东北一带，隐隐地不断有声音传过来，可也听不清楚。宋纪在急怒交加之下，忽然听得在东南一带，起了一声尖锐的呼哨声，此时辨别出是匪党所发，并且大致还是那个姓乔的打出来的口哨，跟方才追赶他时所发的口哨声太像了。宋纪精神一振之下，再不管什么叫危险了，顺着这片乱山头，蹿高纵矮，一直地向东南扑下来，出来约有一箭多地远。这么短短一点路，比走二里地还费事。
宋纪停身在一片较高的地方，仔细辨查，忽然又听得一声呼哨响，还是那么尖锐，声音好像发在极矮的地方。可是眼前全是一片起伏的山头，并没有极矮的道路，宋纪循声往前察看，敢情往前岀来没有十步，竟在一个丈许高的山冈子旁，有一条曲折的小道，也就是一人宽的路，紧贴着一座高岗下，先前所以绝不会看到，并且还很险，自己若是贸然从上面往南猛扑，不摔死也得摔伤。这段窄窄的小道，蜿蜒曲折，是越往下走路越窄，只有一尺多宽的地方，约莫往南下来有三四丈，宋纪再一看前面的形势，不由大惊，心想着：“大约今夜的事要毁，龙江女侠黑龙姑既说是万字谷一条路，别无道路可以出山，这眼前分明是已经越过那段万字谷，因为所走的这条山道，偏着南边一带，正是阻挡万字谷南边那段高岗的背后，这分明是有道路可通，今夜算是劳而无功，反令这老贼笑煞我等这般蠢货了。”
不过，宋纪此时绝不甘心，因为所听到呼哨之声并没有多远，“他们这般人分明还没走开！那崔宝庆突然失踪，更是可疑。莫非他已跟缀下来？”宋纪想到这儿，越发不敢迟延，顺着这条小道转下来，下面是一段形如釜底的道路，两边全是遍长着荆棘野树的石坡，靠北面就是那座高岗。在黑影中看这段道路的形势，好像长方形，自己一思索方才所听到呼哨之声，一定是在这里发出来的。白马金枪宋纪此时灵机一动，突然想起，我净空急怒会子有什么用？还是先应付眼前的这种局势要紧，孤身一人，我不把形迹隐去等什么？宋纪赶紧地贴着这谷底的边上，仔细辨查一下眼前的情形，脚步也放轻，紧贴着一片乱树丛中，往南蹚下来。走出约有十余丈远，眼中望到偏着南边，似乎道路又高些，可是两边的壁立山坡，竟往一处合拢，在星斗微光下，那段斜坡上似乎有一条很窄的道路。正在察看之间，竟听得前面有轻轻击掌之声。宋纪刚要还声响应，忽然把手缩住，心说不对，我把形迹已然隐起，哪会有人知道我来到这里？自己把身形越发严密起来，隐蔽着行藏，往前蹚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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