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白莲铁衣 共图大事
2021-12-18  作者:张梦还  来源:张梦还作品集  点击:

  舒栋梁亲送岳秀环回宜春院。岳秀环离去后,梅凌波笑道:“周玉,你平时话多,今天怎么成了锯了嘴的葫芦呢?”
  周玉道:“我能说什么?冷大哥的话,好似一个接一个的焦雷,听得人惊心动魄,我根本插不上嘴。”
  燕明珠笑道:“这‘惊心动魄’四字,用得可圈可点。”
  “真的。”周玉道:“大哥说的这两椿事,当然都是对的,但经大哥一说,方知关系重大,简直无可变更,关乎白莲教的生死存亡。冷大哥,我周玉服了你了。”
  梅凌波笑道:“这么说来,你从前对冷大哥并不心服?”
  周玉苦笑道:“你要这么挑眼就难了。”又道:“我听人称道有学问的人,说什么大可谋国,小可谋师,像冷大哥这样才当之无愧。”
  冷云飘笑道:“你少给我送高帽子。”
  燕明珠道:“周少爷不是送高帽子,愚姊妹也有同感,冷大哥确是见识不凡,令人心服。”
  石语情道:“非但如此,而且拿得出办法,并非净说泄气话。”
  周玉道:“青园双玉也颇为不凡,燕玉绳说的民心易变,可为己用也可为敌用,这些都令人增长不少见识。”
  燕明珠笑道:“我说的无非是老生常谈罢了,焉敢当足下如此谬赞?”
  周玉道:“这么说就太谦了,这两句话如暮鼓晨钟,发人深省,怎能叫老生常谈呢?”
  梅凌波点头道:“孺子可教也。”笑对燕明珠道:“二妹,你快把脚上的云履脱下来。”
  燕明珠道:“你疯了,好端端的脱鞋干什么?”
  梅凌波道:“你把鞋扔出去,叫他去拾给你穿上。从前张良圮桥进履,得黄石公授以太公阴符,周玉这么佩服你,你也该学黄石老人,叫他给你穿鞋子,我敢担保他心甘情愿。周玉,我说得对不不对?”
  周玉苦笑道:“梅大妹,你和青园双玉情同骨肉手足,说说笑不打紧,我可担不起唐突佳人的罪名呵!”
  “胡说!”梅凌波道:“这有什么唐突不唐突的?人家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叫你拾鞋穿鞋,不知是你几生修到的福气,何况这个美人儿还是当今剑术大家呢!你还不愿意?看来你比张子房差了十万八千里了。”
  周玉偷看燕明珠时,见她脸上仍然挂着笑容,温柔沉静,毫无愠意,便大着胆道:“梅姑娘冤枉我了,我怎么会不愿意?”
  梅凌波大笑起来。
  燕明珠淡淡地道:“梅姐太喜欢捉弄人了,疯疯癫癫,没大没小的。”
  石语情道:“真的,连大师姐也常常给她捉弄得啼笑皆非,别说我们了。”
  这时夏云在外道:“回事,夏云求见。”
  冷云飘道:“夏云进来吧,有什么事?”
  夏云入门后分别向五人打躬,说道:“舒头领交代小的,代周少爷给承恩公府送礼,礼物已经送到了
  “有劳夏大哥。”周玉道:“怎么这样快法?”
  夏云道:“回周少爷的话,我们铁衣社在京中便开有珠宝店、古玩店,这些物事一呼即至,我们选择了最上等的送去。是小人亲自送去的。”
  “承情之至。”周玉道:“见到我师姐了么?”
  夏云道:“初时没有见到,门上说圣上赐宴,承恩公和白领主奉召入宫,小的便在门房坐候,一直等到领主回府。领主见了礼物,问明来意,甚是喜悦,要小的转告周少爷,最好立即去见她,领主在家中坐候,连户部福尚书的夜宴也回绝了,再三交代小人,务必要周少爷去一趟。”
  周玉再三道谢。夏云退下以后,冷云飘便道:“你就赶紧去一趟吧!还要问你一件事,白玉珍和你提过她女儿的事没有?”
  周玉道:“从来没有,师姐这人最要面子,有些事不大肯认帐的。”
  冷云飘道:“既然如此,你也不要提,不要臊了她。”
  周玉道:“我也好像听说她在江南有个女儿,她还以为我们都不知道呢!”
  冷云飘道:“贾小媚是陆云亭的女儿,十四年前江南双义受官府鹰犬追杀,处境甚危,便托唐子奇将两岁的女儿送到北方交给百胜神拳贾云飞抚养。后来我成立铁衣社,唐子奇和贾云飞都是铁衣社第一批老弟兄,其后贾燕飞逝世,陆云亭来到北方,加入了铁衣社,平时也偶然谈及此事,所以我记得。”
  梅凌波道:“既然如此,贾小媚为何不改姓归宗呢?”
  冷云飘道:“陆云亭不想提起从前的伤心事,再说孩子也渐渐大了,贾云飞和小媚父女情深,无殊亲生父女,大家也就将错就错,不欲告之真相。再者贾云飞和唐子奇都以为小媚的生父是陆云亭,生母是贾燕飞。但陆云亭在酒后和我谈过,贾小媚的生母不是贾燕飞,不过其他的话也没有说,我也不便追问。”
  石语情忙问道:“那么这个女孩子的母亲是不是白玉珍呢?”
  冷云飘道:“陆云亭从未提过‘白玉珍’三字,但我认为一定是。第一,陆云亭不好女色,他不会有什么外遇。第二,小媚和白玉珍相貌身段,长得一模一样,世上决没有这种巧合。”
  燕明珠想了一想,方道:“既是如此,理当助她们母女相认才是,但也不宜操之过急。冷大哥要先开导小媚,小媚这孩子聪明乖巧,可也是有脾气的,不要弄巧反拙,反而不美。”
  冷云飘道:“贤妹认得小媚么?”
  燕明珠笑道:“去年我与梅姐为他们解围,后来在随园又见过一面,子才夫子非常喜爱他。”
  梅凌波对冷云飘道:“明珠心思细密,她的话很有道理,这事不宜太急,虽说母女天性,却也怕小媚想左了,怪亲生母亲抛弃她,须要慢慢开导她为是。”又对周玉道:“你对白玉珍谈及此事也不可冒失,宜察言观色,见机而行。”
  周玉点头道:“这我省得。”
  这时燕明珠便问道:“冷大哥,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你的山寨叫做铁衣社呢?是你手下儿郎穿铁片背心才起这个名字么?”
  “那倒不是。”冷云飘道:“‘铁衣’二字源自地藏菩萨本愿经,经上说普贤菩萨问及地狱名号,地藏菩萨回答,铁围山无日月光,有大地狱,名大阿鼻,名四角,名夹山,名铁衣,名千刃等等,故我取名本寨为铁衣,含有地狱之意,要帮众弟兄明白人生多苦难,众生俱生有痛苦,如置身地狱,凡我帮众切忌为非作歹,欺压良善,无非警惕之意。”
  梅凌波长长地“哦”了一声:“原来如此,你要不说,我一直以为铁衣是铠甲之意呢,这也亏了你想,怎么又扯到地藏菩萨身上去了。”
  冷云飘道:“大妹,我出身九华山华岩神尼门下呵!”
  “这我早就知道。”梅凌波道:“这又关地藏菩萨什么事?”
  燕明珠笑道:“梅姐你怎么了?九华山是地藏王菩萨的道场,华岩神尼精通佛理,冷大哥随她老人家练武,当然也兼修佛法,怎会不关地藏菩萨的事?”
  石语情也道:“是呀!峨嵋乃普贤菩萨道场,五台是文殊菩萨道场,普陀是观世音菩萨道场,九华是地藏菩萨道场,人人皆知,我奇怪你这位红粉秀士居然不知道。”
  “谁说我不知道!”梅凌波道:“我只是一时没想起来罢了,这也值得你大惊小怪,真是一块不开窍的顽石。”
  石语情只是笑,她们姊妹情深,却又要争强好胜,年轻姊妹凑在一起不免会唇枪舌剑,争论一番,早已习以为常。
  于是周玉动身去看望白玉珍,梅、燕、石三女和冷云飘畅谈,直到深夜。
  这次白玉珍对周玉的态度大有转变,亲热之至,师弟长师弟短,留他吃饭,陪他谈笑,甚至命人收拾客房,留他住在府中。
  而最令周玉高兴的是欧阳云从两次来承恩公府拜望,白玉珍都回绝不见。
  白玉珍:“师弟,我知道你从来就最关心我,我生来性情骄纵,你师父师母也把我宠坏了,如今他二人仙游,你才是我世上最亲近的人,从今以后我一定听你的话,再不和你争吵了。”
  周玉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结结巴巴地道:“小……小师母,你能这样说,我太高兴了。”
  白玉珍道:“师弟,志丹在时,我是他的妾,你该叫我小师母,如今师父师母仙游,你和我都是沧州黄门弟子,你该称我师姐才是。”
  “是的,师姐。”周玉道:“你说听我的话,那我不敢妄想,只不过我真的事事为你着想,决不会害你,也不会利用你。”
  “这我当然明白。”白玉珍道:“如今我也明白,官场上尔虞我诈,尽是势利之徒,我不想和他们鬼混,可也不想得罪他们。我不能学师父那么高风亮节,退隐南山,最少也要做到不和他们同流合污。”
  周玉忙道:“师姐能够这么想,师父师母在天之灵也会含笑的,这才是我的好师姐呢!”
  白玉珍是生性好动的人,她有五六天都是在家陪着周玉,或下棋,或赏花,烹茶煮酒,倒也安闲,可是五六天以后她又经常在外应酬,有时整天都不在家。
  周玉自然闷不过,又去找他的好友冷云飘、梅凌波等。
  唐子奇接到飞鸽传书,兼程赶到京师,打算会同岳秀环南下去见聪儿。他此去是作为冷云飘的专使,商谈是否能够联合反清。
  和坤的夫人冯氏病故,丧事排场大,嘉庆皇帝下旨,民间一律不准喜庆享乐,三月内不准婚嫁,不准有歌舞,不准演戏,和国丧一般,京中各衙门也几乎全都在为和府丧事奔忙,许多公事都停顿了下来。
  薛静柔的惜花楼也差不多算是停了业,薛静柔既不能登台献歌,客人自然不会来,故此她倒也清闲得很。
  和坤的宠妾余美玉是柔娘的师父,也是义姊,趁机来探望过她几次,柔娘对她道:“我听冷大当家谈过,和中堂只怕迟早会有祸事,姐姐要早做打算才好。”
  余美玉道:“我也听到过这种传言,香如君早就有了打算,她弄了和相五百万两银子,开了个很大的钱庄。”
  薛静柔道:“开钱庄并不保险,皇帝一旦下旨抄家,香如君是和坤的爱妾,按律应籍没入官,钱庄也会被查抄的。”
  余美玉皱眉道:“那怎么办?岂不是连我也要被官媒发卖?”
  薛静柔道:“说是这么说,姐姐有我,冷大当家和花惜春岂会袖手旁观?连香如君都不会遭祸,香浩然是江湖人,岂能坐视?只不过她的钱庄只怕会保不住了,依我说,姐姐不要搞什么钱庄买卖,手上搞点积蓄,万一有事也可亡命他乡而全身避祸。”
  余美玉点头称是。这惜花楼的本钱原是余美玉的,也全部转入薛静柔名下。明年和坤遭祸,余美玉和香如君果然脱身而去,并且还救了不少姬妾侍女,这些自然都是后话了。
  花惜春闻知和府大做丧事,也亲自赶到京师来接薛静柔主仆,并且拜候两位师叔和他的结义大哥。
  前几日青园双玉和梅凌波陪着冷云飘畅游京师附近名胜古迹,西山、长城都去过。
  火云八英时时刻刻留意梅凌波,一心想暗中袭击,替钟克非报仇,但有冷云飘和燕、石二女一道,他们不敢妄动。
  席小慧道:“青园双玉加上冷云飘,抵得整个江湖,咱们决非敌手,不但大仇难报,还会陪上性命。”
  赵鸿道:“他们四人如今简直是寸步不离,这便怎么办?”
  路南城道:“依我说好歹和他们拼一下,说不定能够得手呢!”
  封建成摇头道:“万万不可,这无异以卵击石,自取灭亡。大家不要急,他们迟早总有分开的一日。”
  “大哥说得不错。”席小慧道:“报仇雪恨,定要有耐心,咱们做生意的信念,一向讲稳、忍、狠,如今正是要忍的时候,岂可冒失?望沈八哥多费点心,事情成败,都在你的身上。”
  沈元庆外号人称百变神魔,乔装之术堪称一绝,这次化装跟踪监视由他暗中进行,冷云飘等一举一动,皆在火云八英监视之下。
  且说唐子奇和岳秀环正要动身南下,刚巧花惜春赶到京师,冷云飘和他谈起联络王聪儿起义举兵之事,索性找了唐子奇来商议。
  冷云飘道:“王聪儿是否能够成事,端在她能否接纳善言,精兵减政,招贤纳士则不在人数多寡。当今皇上颙琰为人忌刻寡恩,一旦白莲教失败,杀戮之惨,决不下于当年玄烨之处置三藩,或者犹有过之。”
  唐子奇道:“我一定会尽力规劝辅佐王教主,大当家只管放心。”
  花惜春道:“大哥,咱们是否也做起兵的准备,以便接应义兵北上呢?”
  冷云飘道:“非但要做起兵的准备,而且也要作迁移的准备,五龙山迟早要被清兵围攻,清廷容不得我们的。”
  花惜春道:“大哥,这么多年朝廷都没有对付我们,这还是头一次呢!”
  “有一必有二。”冷云飘道:“颙琰和弘历不同,弘历虽然不算好皇帝,却有容人之量,颙琰不是那种人。”他转面对青园二女道:“我看日后朝廷连你们师徒都容不下,烦贤妹转告令师,要早做打算才好。”
  石语情有点不信,说道:“冷大哥拿得准?”
  冷云飘道:“不敢说拿得准,只是照事理推想,必然如此,除非你们肯投身官家。”
  “断然不行。”燕明珠道:“我们并无反满的打算,也无夷狄之见,可到底是炎黄子孙,自满清入关,青骨门下弟子全都更换道装,便有义不帝秦之意,我们岂能投身官家,残害同胞?这万万不能。”
  “二师姐说得是。”石语情道:“人总要活得有骨气,否则不如不活。”
  冷云飘笑道:“二位贤妹请想,单凭这一样,朝廷容得下你们么?”
  梅凌波道:“冷大哥说得很对,满虏迟早会对你们不利,不过你们一入江湖,情形就不同了。凭你们师徒的武功智慧,只要离开钟山,便如蛟龙入海,猛虎下山,普天之下,无人能奈何你们。”
  一连三日,冷云飘和燕明珠、石语情、花惜春、唐子奇都在商量“大计”,有时岳秀环也来参与。
  梅凌波初时极有兴趣,可是时间一久,便觉兴趣索然,一个人跑到客堂去闷坐,刚好周玉到来,梅凌波道:“你一连几天都窝在你师姐的温柔乡里,今天跑来干什么?”
  “什么温柔乡?”周玉道:“白玉珍是我的师姐,我们清清白白的,你不要乱说。”
  梅凌波道:“我说过你们不清白么?你这小子分明是做贼心虚。你坐下,我要审你。”
  “别开玩笑了。”周玉道:“你不和冷大哥他们一起,怎么一个人在客堂打瞌睡呢?”
  “我才不去听他们的长篇大论呢!”梅凌波道:“几个男的谈论国家大事也还罢了,明珠和小石头也跟着起哄,差点把我给闷死,你别去凑热闹了,陪我出外走走。”
  周玉笑道:“国家大事我也想听,冷大哥博学多才,听他的议论可以增长不少见识。”
  “你算了吧!”梅凌波嗤之以鼻:“依我说你不要去的好,这几日你和白玉珍打得火热……”
  周玉光火道:“什么叫打得火热?你……”
  梅凌波轻轻在自己颊上拍一下:“言语失慎,该打!我是说你们姊弟情深。那白玉珍到底是官家的人,万一你言语之间偶失检点,引起一些猜疑就不好了。”
  周玉迟疑道:“不会吧?冷大哥不是这种人。”
  梅凌波摇头道:“岂不闻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人总要避嫌疑,何况这不是冷大哥一人的事,还有别的人呢!”
  周玉只得坐下来,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何止也有道理?”梅凌波道:“根本是至理名言,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一非白莲教徒,二非铁衣社的头领,何必操心?其实青燕子、小石头这两个丫头是无事找事,冷云飘有事自会找丽婵姐商议,青骨门的事,哪里会由这两个丫头自作主张?丽婵姐是听徒弟话的人么?”
  周玉不明所以,茫然道:“青燕子,小石头?”
  梅凌波嗔道:“你真笨,燕明珠喜穿青衣,又姓燕,轻身功夫又好,难道还不是青燕子吗?”
  周玉失笑道:“不错不错,这个名字取得好,素手飞霜青燕子,那么我也知道小石头是谁了,凝黛追魂小石头。”又摇头笑道:“不妥不妥,这个名字不好听,也不通。”
  梅凌波笑得前仰后合,摇手道:“你别说了。哎哟!你怎么这么笨!走吧,陪我出去走走。”
  两人走了出来,在街上信步闲走,梅凌波谈起他们漫游长城,深叹河山壮丽。
  周玉道:“你们去了山海关没有?”
  梅凌波道:“本来要去的,后来赶不及,加以冷大哥从前去过,我也没有多大兴致,所以没有去。”
  周玉道:“游长城不去山海关,可谓虚此一行。”
  梅凌波诧异道:“此话怎讲?”
  周玉道:“你可晓得,山海关何以会称为天下第一关?”
  梅凌波向不服人,哪里肯承认自己不知道,便道:“我当然晓得,不过我要先听你说,如果说得不对,我再指教你。”
  周玉笑了一笑,说道:“山海关本名榆关,建于前明洪武年间,关城依山临海,与长城连为一体,城外设城,门外设门,构思奇妙,为任何关城所未有,故名天下第一关。游长城而不去山海关,可谓俗人。”
  梅凌波道:“我也打算再去一趟,好好观赏一下,前两天时间不够,纵然去看也不得尽兴嘛!”
  周玉又道:“距山海关不远有一处地方,名为石河,是李自成和吴三桂决战的所在,吴军五万,李军约七八万自晨至暮,两军拚死冲杀,伏尸遍野,三年都未收完。康熙初年,陈廷横写了一首:‘二十年前战马来,石河两岸鼓如雷,至今河上留残血,夜夜青磷照绿苔。’更宜凭吊。”
  梅凌波一跺脚,说道:“好,我们就去山海关,你去不去?你不去我一个人去。”
  周玉一怔道:“怎么?说去就去?”
  “当然哪!你想等什么?和你师姐去,不和我去,是不是?”
  “不是此意。”周玉道:“你太多心了,你陪我到承恩公府,我去取银两兵器,然后我陪你去便了。”
  依梅凌波之意什么都不用带,银两她有,又不与人厮杀,何必带双枪?周玉不肯,两人回去取了马匹,出门上马时碰见了夏云,梅凌波道:“若是你们瓢把子问起时,你说我和周总镖头到山海关去了,过几天就回来。”
  夏云道:“梅姑娘到山海关有事么?”
  “没有事。”梅凌波道:“观赏凭吊,发思古之幽情。”
  梅凌波陪周玉回承恩公府取他的双枪和散碎银两,刚巧白玉珍不在府中,周玉也留下了话,两人策马出城,直往山海关而来。
  当夜在通州落店,次日夜宿丰润,第三日宿永平,两人一路谈谈讲讲、说说笑笑,根本没有提防已有数十骑士分批追了下来。
  这批骑士正是火骑会的帮众,火云八英和手下四十名硬把子。
  在周玉和梅凌波一离开御河边的大宅之后,便已被他们留意上了。两人离开承恩公府往北而去时,火云八英之首的封建成便决定时机已到,下令追踪,打算截杀他二人,替钟克非报仇雪恨。
  火骑会的军师,十英之末的红叶传书席小慧根本就不想替钟克非报仇,席小慧是个十分聪明的姑娘,她深深明白,如果杀了梅凌波,对火骑会来说乃是后患无穷。和梅凌波有交情的朋友多半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一旦报仇成功,火骑会面临的将是永无休止的追杀,只怕火云十英无一人能活命。
  席小慧暗中和封建成说过好几次,最后一次甚至声泪俱下:“大哥,我还年轻,不想这么快就丧命,我干杀手是为生计所迫,万不得已,早就不想干了。人家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咱们干嘛非朝火坑里跳不可?”
  封建成无可奈何地道:“十妹,我何尝愿意这么干?但江湖义气不可不顾,说出的话不能不算。”
  “报仇,报仇。”席小慧道:“到咱们被杀了时谁会为我们报仇?就算报了仇又能怎样,咱们还能复活重生么?大哥,咱们赌咒发誓要为二哥报仇,根本就是自欺欺人。”
  “这我明白。”封建成道:“可是不杀梅凌波,火骑会以后就不能万众一心,前途堪虞,我们不能不顾全大局。”
  席小慧生气道:“火骑会还有什么前途?眼见自己的老命都保不住了,还谈什么大局?大哥,如今唯一的活路是受欧阳云从招安,既成了官家的人就得遵国法皇命,只要欧阳云从下令,不准报仇,就能塞住众弟兄之口。”
  封建成“哎”了一声,拍桌道:“你为什么早不去办理此事?此时已来不及了,据报和梅凌波同行的人是双枪镇洛阳周玉,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高人,众兄弟跃跃欲试,而且沈老八已经追下去了,还有什么办法阻止众人?”
  席小慧奋然道:“我马上去找欧阳云从,大哥先率众赶去,以免大家起疑,我见了欧阳云从之后,随后赶来就是。”
  封建成起立道:“虽然不十分合适,却也只好如此了。可你一定要赶了来,万万不可不来。”
  “那是自然。”席小慧道:“众位兄长的脾气我还不知道么?全是些好杀成性的狠人,他们宰起自己人也决不会手软的。”
  封建成对众家哥弟解释,朝廷本来派欧阳云从来招安,但自己一心先要替钟克非报仇,可是此际见冷云飘和青园双玉皆在京师,诚恐火云十英不足以抗,所以派席小慧去见欧阳云从,打算借官家的势力去对付冷云飘等人。
  听了封建成这番话,路南城首先叫好:“还是大哥深谋远虑,我们都没有想到。”
  当下封建成把人手分为三批,由他本人率领四当家十二飞刀赵鸿、五当家毒蜂子陶雄、六当家金镖罗世礼,率十名手下为第一批,由三当家小火神路南城和七当家连环戟吴起舞,率十六名硬把子为第二批,其余的人留下来听席小慧分派指挥,作为第三批。至于九当家银拐邓高翔,因护送钟克非灵枢回山安葬,不在此间。
  火骑会自成立以来,全体出动还是第一次。
  从前的火骑会自视极高,除了八当家百变神魔沈元庆而外,其余诸人都是全身红衣,很少更改装束,这一次却不同,从大当家银旗封建成起,都改换了装束衣着,唯恐被人发现行踪。他们对梅凌波极为顾忌,谁也明白红粉秀士不是容易对付的,非要万分谨慎不可。
  银旗封建成向来极有决断,否则他也不敢选择这种杀人为业的行当,但此时却心烦意乱。小慧经常给他反复譬喻解说之后,他深感杀了梅凌波会招来极大的祸忧,但心底却又想杀,还不单是为钟克非报仇,而是火骑会杀的人虽然不少,却从未杀过梅凌波这种鼎鼎大名的江湖人物,若是一击成功,整个火骑会必定声名大噪,他封建成也会脸上飞金。
  故此一路行来,他都拿不定主意,和他同行的赵鸿、陶雄、罗世礼自然想不到这么多,依然随着沈元庆留下的暗号,一路追了下来。
  梅凌波也知道火骑会放不过她,但这位姑娘一向心高气傲,岂会把区区火骑会放在心上?周玉更是大而化之。
  两人两骑来到山海关前,周玉马鞭一指,说道:“这就是石河了,那边的土坡,一定是李自成立马观战的地方。喏!吴三桂的五万雄兵就在这里列阵,号角声里,吴军大将吴国贵首先跃马冲阵,啊哟!好一场大战。”
  梅凌波“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说道:“看你说来那么神气活现的,活像真的一样。”
  周玉道:“本来就是真的,难道你以为是我编造的?”
  “就算是真的,难道是你亲眼看见的?”
  周玉道:“我给你说,我师父师母都是饱学之士,而且从来不乱说胡编,这是两位老人家告诉我的。那一场大战,李军死了几万人,统兵的大帅死了十五个,刘宗敏也受了伤,吴军伤亡也极惨重,真是遍地血腥,伏尸盈野。”
  梅凌波道:“听说有满州兵也加入战阵?”
  “是多尔滚的正白旗首先冲阵。”周玉道:“那边是石河西的红瓦店,正是双方交战最惨烈的地方,我们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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