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2025-04-12 作者：玉翎燕 来源：玉翎燕作品集 点击：
亲王府的书房里，由子平诚惶诚恐地垂手站庄一旁。
王爷在把玩着立在左手腕上的一只猛鹰。猛鹰的头上戴着皮罩子，但是，凶猛之情，仍可以想见。王爷一直用手在摸着鹰的羽毛，脸上含着莫测的微笑，这种不讲话的场面，是让人发麻的。
王爷一伸手，立即就有一位小太监将鹰架过去，退出去。王爷慢慢解开套在左手腕上的皮护腕，随手丢到一边，他的手好像闲不住，又在把玩着书桌案头的文镇。那是一头玉琢的狮子。王爷没有抬头，只是叫了一声：“由子平！”
由子平赶紧一躬身，口称：“奴才在。”
王爷说道：“我为什么要那么重视史怀祖呢？他不只是史可法的孙子，恐怕有人把他当做反对我们的一种象征，一个希望。我读过不少你们汉人的书，正统观念是牢不可破的。福王再坏再昏，他是大明朝正统，而我们是什么？是叫什么夷，夷是什么意思？夷就是野人了！”
由子平哪里敢吭声，站在那里静静地听着。
王爷的话，一直说得那么平静，好像是说些与他无关的事一样。他放下手里的玉狮文镇，说道：“你方才看到的那只鹰，它是凶猛的，但是，我们要驯养它。让它认识我是它的主子，它的凶猛就成为我的工具。驯养你懂不懂？人也是一样，只不过驯养的方法不同，我们知道汉人很注重文人，文人的话会有影响，我们一方面让文人为我们着书立说，为我们说话，让大家知道尧舜也是夷人。你们不是说四海之内皆兄弟吗？为什么耍分满与汉呢，一方面我们要用力量，不听驯养的，鼓动反清的，我们要用杀！”
这一个“杀”字，由子平听在耳里，人几乎跳起来。他脸上立即流着汗，他的嘴唇立即在颤抖。
王爷说道：“子平，我把你当心腹，告诉你这些话，你只能记在心里，知道吗？”
由子平可懂得这句话的严重性，立即跪在地上，磕头说道：“启禀王爷，奴才记在心里，绝不敢透露半个字。”
王爷微微笑道：“你的事，就是替我拉拢、聚合一些江湖好汉、高手，养着他们，钱财、权势、女色，人活着不就是为着这些吗？样样给他们，我只要一点，就像方才那只猛鹰一样，要它凶猛，但是要它听话，听我一个人的话，知道吗？”
由子平跪着答遣：“奴才明白，奴才知道！”
王爷笑笑说道：“知道就好，过两天给我拿个办法来，说给我听听……
由子平哪敢说一个“不”字，立即答道：“奴才禀照王爷的意思去办。”
王爷点点头说道：“好好地当差。不会亏待你！”
由子平知道这是该退出的时候。赶紧又磕了个头，口称：“谢谢王爷的恩典。”他恭恭敬敬退出书房，浑身湿透，如释重担。
这位王爷把这么重要的责任，交给由子平这样一个名下见经传的年轻人，是不是有些不合情理，或者是王爷根本就不识人。其实这正是王爷精明又厉害的地方。他要建立一支私人的武装。当然不是厮杀的兵卒，而是一批身具武功的江湖客。这些人讲义气，可以两肋插刀。更重要的是，一位王爷不可以有军队，但是拥有一批侍卫是合法的。他了解由子平，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也是心肠狠毒的人，他有一个容易套牢的方法，就是让他感到知遇之恩，他就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由子平回到自己的离所。想到离开莫干剑池水榭之后的一段奇遇。
离开莫干剑池水榭，对由子平不仅是一次严重的打击，更重要的是使他充满了恨意。在他恨火燃烧的时候。他真想提着宝剑重回水榭，将石老爷子和史怀祖都刺死在剑下，但是，他没有让怒火烧昏自己的头，他还能保持清醒，他知道凭着自己的功力。不但比不上石老爷子，就是连史怀祖和石筱芗也比不上，要去水榭，只有自取其辱。如何才能消除胸中这一怨气？只有学习更精、更高的武功。因此，他离开莫干山的第一心愿，就是再访名师。
江湖上会几手把式的人太多。而且只要会几手把式的人，都以为自己功力过人，天下第一，这原是人的通病，所以，才会引起江湖上从无停歇的打斗砍杀，处处腥风血雨。如果每个人都能有自知之明，每个人都能有自谦之德，也就没有这么多的纷争。
且说由子平当年离开石玉坚老爷子之后。他急于拜访名师，但是，遇到几个自以为是武林的高手，一招之下，就把对方杀得无力自保。这样一来，由子平觉得自己在石老爷子那里待了十年，的确没有白待。同时，他对于江湖上高手的徒有虚名，感到失望，甚至于到了灰心的地步。
就在这个时候，由子平在苏州玄妙观闲逛散心，遇见一位中年道士，身材不高，面容黧黑，形容猥琐，一身道袍倒是十分干净。背上居然背着一柄宝剑，手里握着一柄云帚。
这个道士一眼看下由子平，就直截了当地告诉他道：“将来大富大贵，享尽人间的荣华。”但是，有一个条件。必须拜他为师，让他指点述津才能有望。
由子平根本懒得去理会，这种江湖上混饭吃的下三流货色，也敢找他，真是照子不亮。可是这个道士竟缠住不放，由子平被缠得冒火，告诉道士道：“只要能赢得了我，我就拜你为师！”
道士答应得根干脆，一个字：“好！”，并且约定晚上玄妙观后广场上见面。
由子平当时只是为了摆脱对方，根本就没有打算赴约。可是他看到道士离去的时候，脚下穿的那双厚底洁白的云鞋所走过的青砖地，都留下浅浅的脚印。由子平动心了，道：“市廛之内，也有高人？”于是决心晚上要来会会这位要收他做门人的道士。
玄妙观一直到深夜才慢慢地散去人群，由子平刚刚来到后院，那中年道士已经站在那里等候。
道士一见到由子平。显得很高兴，说了一声道：“孺子可教也！”就明白地向由子平指出：“你要比什么？比拳？比掌？比剑？比暗器？任你挑选。而且一直要比到你心服为止，看我够不够格做你的师父。”他的话，说得很随意，看不出有一点夸张的样子。
由子平心里有了警觉，便收敛起原先那种瞧不起的念头，拱拱手说道：“我就在拳脚上领教便了！”
道士说道：“很好。你尽管上，不要有任何顾虑。”
由子平立即拉开身架，看到对方若无其事，他便提足十成功力，直截了当地捣出一拳。这一拳刚刚触及道士的前胸，突然只见道士一晃手，由子平根本就没有看对方使的是什么招式，只觉得有一股力量，硬拉着他平飞起来，“扑通”一声，摔出好几丈远。
由子平从地上起来，有些怔怔地不能相信。就算对方功力再高，自己也不至于这样莫名其妙地被摔倒。
道士对他招招手说道：“没有关系，你再换别的。”
由子平这次拔出了宝剑，迈开脚步，活动游走，然后凝神纳气。刺出一招“分花拂柳”，直取对方胸口。剑招未老，剑尖未到，只见道士一伸手，仿佛是用手夹住剑身，又仿佛不是，当时只觉得虎口一热，手腕一麻，宝剑脱手屯去，而且还有一股涌来的力量，如同一堵墙迎面撞来。由子平一声闷哼，退了好几步。留不住桩，人向后一倒，立即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由子平发觉自己睡在一间小屋子里，一盏油灯，照得满室昏黄。由子平翻身起来，觉得自己一切感到很好。他刚一下床，门被推开，那中年道士走进来，笑嘻嘻地问道：“如何？”
由子平只迟疑了一下，立即拜倒在地上，口称：“弟子由子平参见恩师。”
道士笑着连说道：“很好！”他让由子平起来，站在一旁，自己坐在床上，面容十分严肃地说道：“方才你晕过去以后，我给你服了我的药水，又用掌力为你推拿了全身，你现在的内修功力已经大增。”
由子平再次跪倒，向恩师叩谢。
道士说道：“你可以走了！”
由子平大惊，慌忙说道：“弟子通访名师不着，今天蒙恩师不弃。收为门人，正在随师习艺，恩师为何要弟子离去？”
道士道：“你目前的功力，已经足够你在江湖上闯荡，也足够你在官场觅取荣华富贵。如果你遭到困难，你可以前来找我。”
由子平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道士说道：“你不要这样，我既然收你为徒弟，这也是缘分，我会照顾你的。你此次直赴京城。向一位王爷毛遂自荐，你只要将你的剑法演练一遍，你就可以获得王爷的青睐。”
由子平还要说话，道士已经有些不耐，挥手叫去，并且说道：“放心的去吧！有困难，可来找我。”由子平知道求下去无益，只好问道：“恩师请赐知法号……”
道士拦住他说道：“你到玄妙观来找懒道士就可以了。”
由子平再次叩谢，正要离去，懒道士说道：“做人要把握机缘，食人之禄，为人分忧，荣华富贵，是你享之有份。但是，千万不可以做出丧天良的事。切记！切记！”
由子平叩别走了，自己感觉到奇异得有如一场梦，而且是一场不合情理的荒唐的梦。
就这样他取道京城，在京城里闲荡几日，既不知道有什么王爷，更不知道有什么荣华富贵在等着他。他只晓得自己盘缠不多了，再这样下去，就要床头金尽，壮士无颜了。
有一天他往西山逛，路过营盘口，突然从里面冲出来一匹受惊的马，直朝着他冲过来。如果这样的一撞之下，由子平要受伤，马上的人也要跌下马来。就在大家齐声惊叫的时候，由子平一侧身，伸手一把带住马的横嚼，手腕暗一使劲。受惊的马勉强地提了提前蹄，就这样乖乖地停下来。营盘里驻的是绿旗兵，立即爆出一阵如雷的喝彩声。
由子平本来要生气骂人，说道：“怎么骑马这样不小心，幸亏遇上的是我，如果换一个人，今天就要出人命。”可是他留神一看，马上的人穿着紧身骑装，头上戴着一顶小帽，长眉大眼，隆准四方嘴，有一副不俗的面孔，此刻正含着奇特的笑容，注视着他。
由子平一时福至心灵，放下马缰，抱拳一拱手说道：“尊驾，你受惊了。”马上的人一咧嘴笑了，一张年轻的脸，露出可爱的笑容，对着由子平点点头说道：“看不出你有一副好身手。”
由子平看对方年龄跟他差不多大，而且笑得很亲切，便也笑着回答道：“过奖？我瞧你马上的身手也十分了得。”
那人笑笑，一拎马缰，策马便去。
由子平望着那马上矫健背影，又见他是从营盘里骑马出来的，想必是某一个权臣显贵的儿子，他心里就忍不住想道：“大官的子弟，没有耽溺于声色。居然还知道用功于骑射，十分难得。”他正要离去。不知从何处跑来两个年轻人，由子平看不出他们是什么身份，拦住他。跟他说道：“你就是刚才制服住惊马的那个人，是吗？”
由子平点点头道：“是呀！”这两个年轻人什么也没有再说，只对他一点头，道：“跟我来。”由子平跟着他们进了一处大宅府第，就这样糊里糊涂进了安亲王府。
北京城里王府多得很，王爷贝子贝勒福晋格格，别说外人弄不清楚，恐怕真正的关系，连满人自己也弄不清楚。可是这位安亲王跟皇上的关系非常密切。至于为什么他跟皇上有这么好的关系，其中有一段渊源。当时皇上是幼年登基，康熙八年的时候，皇上才不过十二岁左右。朝廷大事，完全把持在顾命大臣的手里，尤其是六位顾命大臣之中，以鳌拜最为跋扈。有一次竟然要皇上拿笔批发一件上渝，皇上略有意见，鳌拜竟挥动拳头要揍人。皇上为这件事，曾经向皇太后哭诉。皇太后是居在深宫的一个女流之辈。除了安慰皇上忍耐，也拿不出办法来。”
但是康熙是英明主子，虽然年幼，自己还是决心拿主意。
当时他找到各王府里和他年龄差不多的小王爷们，开始练拳脚功夫，包括康熙自己在内也都勤学苦练。
满人入关初期，是大清朝的盛世，不似后来旗人子弟只知道吃喝玩乐，声色犬马。那时候确实是充满朝气，王府子弟包括王爷、贝子贝勒，都能马上马下搏杀一番。
康熙亲自召集这批年轻的亲王练拳，对这些血气方刚的小王爷，那是无比的鼓励。因为原来就有基础，所以练了没多久，这些小王爷们个个龙腾虎跃，身手利落。
有一天。康熙在内殿召见鳌拜，把这些小王爷排列在两边。鳌拜仍然傲不知礼，仰着脸问康熙道：“皇上找老臣有什么事？”康熙当时大喝一声，道：“好一个欺君罔上的奴才，给我打！”这一声“打”，几十位小王爷一拥而上。鬓拜还想回手招架，没想到这些小王爷个个身手了得，一顿拳脚把鳌拜揍得气息奄奄。第三天，康熙当朝治了鳌拜的罪。
就这样一顿打，将皇上的权威打回来了，再也没有人敢轻视这位年轻的小皇帝。就这样一顿打，引起王府各王爷贝勒练武的风气，乃至于后来雍正在内宫豢养武士。作为贴身护卫，形成自明朝以后，宦祸根绝另生一种新的宫中势力。就这样一顿打。使得安亲王和皇上之间，建立了亲密的关系。
这些都是闲言。且说由子平这样因偶然关系，进入了亲王府。
因为一开始的关系建立得很特殊，而且由子平为人玲珑，年龄又跟安亲王差不多。再加上由子平的武功在江湖上虽箅不得顶尖人物，可是在王爷看来，已经是平生罕见，因此，由子平根快就得到王爷的宠信，进出内外，成为亲信。最重要的是王爷要建立一支亲信的护卫，由于这个责任，是只能做不能讲的。由子平更是成为安王府的一等红人。
这次搜捕史怀祖，是由子平到王府以来办事的第一次，他不但尝到亲王亲信的威风，又认识到了安王爷的英明。人虽然没有逮到，使他对王爷的用心，又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聪明的由子平，虽然感到双肩沉重，但是他也暗暗欣慰自己只要小心当差，富贵荣华将是享受不尽的了。
由子平回到自己的住处，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来扰闹他。”他要一个人静静地思考应该如何才能达成王爷的期望。
这件事乍看起来，十分容易，只是追捕史怀祖，把南明以后唯一可以号召人心的根，将之挖掉，大清的一统江山。就不会有麻烦。但是，一个人混迹江湖，要去寻找之后，予以追捕，第一、消息不易，江湖上忠于大明正统，像石玉坚这种人物，一定不在少数。继“扬州十日”之后，“嘉定三屠”，为的就是严厉的执行剃发，但是，留发未剃的，就数江湖上人物最多。这就可以说明一般人的心理如何了。第二、即令获得消息，追捕二字谈何容易？就凭史怀祖一个人，由子平已经无把握对付，何况还有他所纠合的江湖高人。虽然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由子平愈想愈是烦恼，几乎想不出一条妥善之汁。刚刚在王爷面前所表示的信心，如今化作一身大汗。在北京城，正是天寒的季节，由子平汗出如渖，说明他内心灼急的地步。
“笃笃笃”，门外有人敲门。由子平满心不快。厉声叱道：“我说过任何人不得来烦扰我，你们真是欠责！”门外有人轻声笑道：“连我也不能来见你吗？”由子平一听，赶紧立起身来开门，赔笑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是格格莅临。”他端着一张椅子，当中一放，恭恭敬敬请珠格格坐。
珠格格笑笑说道：“记得在追捕史怀祖的时候，你对我凶得要命，这会怎又这么卑躬呢了”
由子平赔笑说道：“因为基于我对王爷的一片赤诚忠心，同时我也倚着格格平日对我的宽厚．任务当头，我就忘了平时的礼数了，请格格多宽谅。”
珠格格笑道：“算了吧！一个王府的格格，能够到王府护卫总管住处来说话吗？大清律还没有这一条。告诉你，这是我自愿的，我喜欢过江湖浪荡的生活，我喜欢做一个江湖客，我不喜欢做亲王府里的格格．”
由子平不安地说道：“格格……”
珠格格笑笑说道：“把我当做是江湖客，事实上我们相识了好几年，你也并没有真正把我当做格格，否则也无法建立起我们之间的友谊。”
由子平说道：“那是格格的抬爱，也是属下的放肆。”
珠格格说道：“我喜欢人叫我燕珠，‘燕京之珠’又好听、又有气魄，只有你一个人这样叫过我。可惜回到京城以后，你就不敢这样叫我了。”
由子平说道：‘属下不敢！”他当然知道珠格格是喜欢他的，他当然也不会弃这个登龙之阶。但是，他在京城待了这么久，耳濡目染也能了解到，满汉之间要通婚，还有一段时日，尤其是满女嫁汉郎而这个满女贵为王府的格格，更是一个无法实现的梦。他说“不敢”，倒是实情话．但是，他说的“不敢”，并不意味着他逃避、放弃，而是在等待最佳的时机，来攫取这位王府格格的爱情。
珠格格对于由子平的卑躬态度，心里满意，当然她不会坚持在称呼上争持．她刚坐下来，由子平高声吩咐：“奉茶！”说完，他站在一旁，恭敬地问道：“格格驾临，必然有事，恭聆指示。”
珠格格沉吟了一会，笑笑说道：“我哥哥对你怎么说？”
由子平一愣，他对“我哥哥”这三个字会不过意来，顿了半晌才问道：“格格是说王爷的吩咐？”
珠格格说道：“我说的是史怀祖这件事绝不会就此了结，我哥哥要准备怎样？”
由子平说道：“王爷吩咐……”
珠格格“扑哧”一笑，掩着嘴说道：“不敢说，是不是？”
这回由子平出汗了，他是真的不敢说，王爷吩咐的事说出去是要斩首凌迟的。但是，面对着是王府格格，是他目前同样不敢得罪的人。
珠格格笑着问他道：“怎么？连我也要保守秘密吗？由子平，你把我看成了我哥哥的外人？”
由子平弯着腰，口里连称道：“属下不敢！”他额上的汗，黄豆般地掉下来。
珠格格突然收敛起笑容，寒着脸，冷着言语，说道：“你敢瞒着我，你觉得我不能罚你吗？”珠格格的翻脸无情，是由子平没有想到的。他不觉单腿落地，低头说道：“请格格原谅，属下斗胆也不敢不听格格的话。只是王爷的吩咐，属下拼着这条命，受格格的处罚，也不敢透露一个字。”
珠格格冷冷地哼了一声，突然她一扬手：“刷”地一声，她不知从什么地方抽出一把匕首，银光闪亮，寒气逼人。珠格格将匕首在手里熟练地耍了一个花，倏地一伸，匕首的尖端，抵住由子平的咽喉，她用寒如冰冻的语气道：“由子平，你今天要是不说出来，你是死定了：“她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你知道吗？我在这里杀死一个人，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由子平望着那冰冷的匕首，一时真不知道应该如何来应付这种情况。
珠格格的话是没错，只要她手一使劲，由子平是死定了的。在亲王府里杀死一个护卫，正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但是珠格格就是为了这件事，动手杀他吗？
由子平觉得事情有些反常。在生死关头。还能考虑到事情的反常，这就是由子平很厉害的地方。当感觉出事情的反常，他就联想到为什么会有反常的事情发生。他拍起头，看到珠格格的眼光。他希望在珠格格的眼光里，看出这位一直很喜欢他的王府格格真正的存心。双方四目相望的瞬间。珠格格突然嫣然一笑，就如同是春风化解了冰河，脸上绽出春花般的笑容。匕首收回，而且撤在地上。她伸手拉着由子平的手臂，笑吟吟地说道：“起来吧！我是跟你闹着玩儿的。”
由子平起来以后。他抬手擦去额上的汗珠，缓缓地说道：“格格，你真把人吓坏了，你突然变脸，真叫人吓得不知道怎样才好。”
珠格格笑着说道：“燕珠，我说过我喜欢这个名字。”
由子平退一步躬为礼：“属下不敢放肆！”
珠格格带着几分娇嗔说道：“在追缉史怀祖的时候，你不是叫过吗？”
由子平说道：“是格格方才说的。在江湖上。我把格格看做是江湖客，这样对格格的身份是个掩护。这里不同，这里是安亲王府，你是安家王府的格格。”
格格笑得很娇，细声地说道：“这么说，我们最好再去同闯江湖，你就会把我当做是江湖客看待，对不对？”
由子平没有回答，因为他不晓得应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
珠格格接着又问道：“我哥哥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真的那么秘密吗？连我也要瞒着吗？由子平，你忘了我是王爷的妹妹！并不是外人，是不是？何况，我们相处得很好，连我你也不相信吗？不会吧！”
由子平恭敬地说道：“正因为你是王府的格格……”
珠格格抢着问道：“你可以告诉我了，对吗？快些说给我听。王爷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由子平正色！真道：“正因为你是王府的格格，你自己可以去问王爷……珠格格意外地一怔。
这时候，门外一阵哈哈大笑，门被推开，进来的正是安亲王爷。
由子平这一惊非同小可，赶紧上前请安道：“不知王爷驾到，失迎失礼，请恕奴才万死！”
王爷笑哈哈地伸手说道：“请起，由子平，你很好，在性命生死关头，你能保守秘密，十分难为你了。而且权势和感情也不能诱使你泄漏秘密，我很高兴，总算我没有看错人了。”他又转向珠格格笑着说道：“你也了不起，方才那把匕首，玩得真好。”
珠格格娇嗔地说道：“人家讲的花，你偏偏不相信！”
王爷哈哈大笑，在他的笑声中不难听出那份得意！他叫道：“由子平！”
由子平转身应道：“奴才在。”
王爷说道：“你的忠诚，十分可喜。现在我赐你一柄宝剑……”原来王爷身上佩着一把宝剑，从宝剑的装饰可以看出这是一柄价值连城的利物神器。
由子平立即双膝跪下，双手接过，高捧过顶。
王爷说道：“这柄剑不但是一柄利器，而且也能代表王府的威信。你带着它，去闯荡江湖，去为我寻找和你一样忠诚的武林高手，你可以许诺他们所希望得到的一切……”说到此处，他突然加重语气道：“当然，寻找史怀祖格杀勿论，是不可一时或忘的事，你明天就可以离京！”
珠格格忽然插嘴说道：“还有我呢？”
王爷这才松弛下笑容，微微笑道：“由子平，格格的武功还算是不错，你带着她到江湖上到处见识见识。”
由子平连忙说道：“回王爷，格格她……”
王爷一摆手说道：“格格的武功虽然不错，她的安全可不能有一点差错。当然，我也要格格一路之上，多听你的话，因为我也了解，在江湖毕竟不是在亲王府里。”他说着。便站起身来，大踏步走出了门，由子平恭送王爷走过了回廊，才听到珠格格远远地挥着手说道：“明天一早我们就启程。”
一直等到王爷和格格走得不见踪影了，由子平才回到房里，仔细打量这柄宝剑。古色斑斓的剑鞘，镶着七颗宝石。剑柄上更是镀着赤金。他拔剑出鞘，寒光四射，果然是一柄削金断玉的神兵。他再反复把玩，发觉剑柄镶赤金的地方，刻着一行小字：“七星宝剑由亲王府收藏。”由子平止不住心里一阵喜悦，他纳剑入鞘，拥入怀中，掀起无限的激情。这柄剑所给予他的，代表着绝对的信任，无上的权威，崇高的地位，无限的财富，人生所应该拥有的，他现在都算是已经有了！”
王爷在把玩着立在左手腕上的一只猛鹰。猛鹰的头上戴着皮罩子，但是，凶猛之情，仍可以想见。王爷一直用手在摸着鹰的羽毛，脸上含着莫测的微笑，这种不讲话的场面，是让人发麻的。
王爷一伸手，立即就有一位小太监将鹰架过去，退出去。王爷慢慢解开套在左手腕上的皮护腕，随手丢到一边，他的手好像闲不住，又在把玩着书桌案头的文镇。那是一头玉琢的狮子。王爷没有抬头，只是叫了一声：“由子平！”
由子平赶紧一躬身，口称：“奴才在。”
王爷说道：“我为什么要那么重视史怀祖呢？他不只是史可法的孙子，恐怕有人把他当做反对我们的一种象征，一个希望。我读过不少你们汉人的书，正统观念是牢不可破的。福王再坏再昏，他是大明朝正统，而我们是什么？是叫什么夷，夷是什么意思？夷就是野人了！”
由子平哪里敢吭声，站在那里静静地听着。
王爷的话，一直说得那么平静，好像是说些与他无关的事一样。他放下手里的玉狮文镇，说道：“你方才看到的那只鹰，它是凶猛的，但是，我们要驯养它。让它认识我是它的主子，它的凶猛就成为我的工具。驯养你懂不懂？人也是一样，只不过驯养的方法不同，我们知道汉人很注重文人，文人的话会有影响，我们一方面让文人为我们着书立说，为我们说话，让大家知道尧舜也是夷人。你们不是说四海之内皆兄弟吗？为什么耍分满与汉呢，一方面我们要用力量，不听驯养的，鼓动反清的，我们要用杀！”
这一个“杀”字，由子平听在耳里，人几乎跳起来。他脸上立即流着汗，他的嘴唇立即在颤抖。
王爷说道：“子平，我把你当心腹，告诉你这些话，你只能记在心里，知道吗？”
由子平可懂得这句话的严重性，立即跪在地上，磕头说道：“启禀王爷，奴才记在心里，绝不敢透露半个字。”
王爷微微笑道：“你的事，就是替我拉拢、聚合一些江湖好汉、高手，养着他们，钱财、权势、女色，人活着不就是为着这些吗？样样给他们，我只要一点，就像方才那只猛鹰一样，要它凶猛，但是要它听话，听我一个人的话，知道吗？”
由子平跪着答遣：“奴才明白，奴才知道！”
王爷笑笑说道：“知道就好，过两天给我拿个办法来，说给我听听……
由子平哪敢说一个“不”字，立即答道：“奴才禀照王爷的意思去办。”
王爷点点头说道：“好好地当差。不会亏待你！”
由子平知道这是该退出的时候。赶紧又磕了个头，口称：“谢谢王爷的恩典。”他恭恭敬敬退出书房，浑身湿透，如释重担。
这位王爷把这么重要的责任，交给由子平这样一个名下见经传的年轻人，是不是有些不合情理，或者是王爷根本就不识人。其实这正是王爷精明又厉害的地方。他要建立一支私人的武装。当然不是厮杀的兵卒，而是一批身具武功的江湖客。这些人讲义气，可以两肋插刀。更重要的是，一位王爷不可以有军队，但是拥有一批侍卫是合法的。他了解由子平，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也是心肠狠毒的人，他有一个容易套牢的方法，就是让他感到知遇之恩，他就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由子平回到自己的离所。想到离开莫干剑池水榭之后的一段奇遇。
离开莫干剑池水榭，对由子平不仅是一次严重的打击，更重要的是使他充满了恨意。在他恨火燃烧的时候。他真想提着宝剑重回水榭，将石老爷子和史怀祖都刺死在剑下，但是，他没有让怒火烧昏自己的头，他还能保持清醒，他知道凭着自己的功力。不但比不上石老爷子，就是连史怀祖和石筱芗也比不上，要去水榭，只有自取其辱。如何才能消除胸中这一怨气？只有学习更精、更高的武功。因此，他离开莫干山的第一心愿，就是再访名师。
江湖上会几手把式的人太多。而且只要会几手把式的人，都以为自己功力过人，天下第一，这原是人的通病，所以，才会引起江湖上从无停歇的打斗砍杀，处处腥风血雨。如果每个人都能有自知之明，每个人都能有自谦之德，也就没有这么多的纷争。
且说由子平当年离开石玉坚老爷子之后。他急于拜访名师，但是，遇到几个自以为是武林的高手，一招之下，就把对方杀得无力自保。这样一来，由子平觉得自己在石老爷子那里待了十年，的确没有白待。同时，他对于江湖上高手的徒有虚名，感到失望，甚至于到了灰心的地步。
就在这个时候，由子平在苏州玄妙观闲逛散心，遇见一位中年道士，身材不高，面容黧黑，形容猥琐，一身道袍倒是十分干净。背上居然背着一柄宝剑，手里握着一柄云帚。
这个道士一眼看下由子平，就直截了当地告诉他道：“将来大富大贵，享尽人间的荣华。”但是，有一个条件。必须拜他为师，让他指点述津才能有望。
由子平根本懒得去理会，这种江湖上混饭吃的下三流货色，也敢找他，真是照子不亮。可是这个道士竟缠住不放，由子平被缠得冒火，告诉道士道：“只要能赢得了我，我就拜你为师！”
道士答应得根干脆，一个字：“好！”，并且约定晚上玄妙观后广场上见面。
由子平当时只是为了摆脱对方，根本就没有打算赴约。可是他看到道士离去的时候，脚下穿的那双厚底洁白的云鞋所走过的青砖地，都留下浅浅的脚印。由子平动心了，道：“市廛之内，也有高人？”于是决心晚上要来会会这位要收他做门人的道士。
玄妙观一直到深夜才慢慢地散去人群，由子平刚刚来到后院，那中年道士已经站在那里等候。
道士一见到由子平。显得很高兴，说了一声道：“孺子可教也！”就明白地向由子平指出：“你要比什么？比拳？比掌？比剑？比暗器？任你挑选。而且一直要比到你心服为止，看我够不够格做你的师父。”他的话，说得很随意，看不出有一点夸张的样子。
由子平心里有了警觉，便收敛起原先那种瞧不起的念头，拱拱手说道：“我就在拳脚上领教便了！”
道士说道：“很好。你尽管上，不要有任何顾虑。”
由子平立即拉开身架，看到对方若无其事，他便提足十成功力，直截了当地捣出一拳。这一拳刚刚触及道士的前胸，突然只见道士一晃手，由子平根本就没有看对方使的是什么招式，只觉得有一股力量，硬拉着他平飞起来，“扑通”一声，摔出好几丈远。
由子平从地上起来，有些怔怔地不能相信。就算对方功力再高，自己也不至于这样莫名其妙地被摔倒。
道士对他招招手说道：“没有关系，你再换别的。”
由子平这次拔出了宝剑，迈开脚步，活动游走，然后凝神纳气。刺出一招“分花拂柳”，直取对方胸口。剑招未老，剑尖未到，只见道士一伸手，仿佛是用手夹住剑身，又仿佛不是，当时只觉得虎口一热，手腕一麻，宝剑脱手屯去，而且还有一股涌来的力量，如同一堵墙迎面撞来。由子平一声闷哼，退了好几步。留不住桩，人向后一倒，立即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由子平发觉自己睡在一间小屋子里，一盏油灯，照得满室昏黄。由子平翻身起来，觉得自己一切感到很好。他刚一下床，门被推开，那中年道士走进来，笑嘻嘻地问道：“如何？”
由子平只迟疑了一下，立即拜倒在地上，口称：“弟子由子平参见恩师。”
道士笑着连说道：“很好！”他让由子平起来，站在一旁，自己坐在床上，面容十分严肃地说道：“方才你晕过去以后，我给你服了我的药水，又用掌力为你推拿了全身，你现在的内修功力已经大增。”
由子平再次跪倒，向恩师叩谢。
道士说道：“你可以走了！”
由子平大惊，慌忙说道：“弟子通访名师不着，今天蒙恩师不弃。收为门人，正在随师习艺，恩师为何要弟子离去？”
道士道：“你目前的功力，已经足够你在江湖上闯荡，也足够你在官场觅取荣华富贵。如果你遭到困难，你可以前来找我。”
由子平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道士说道：“你不要这样，我既然收你为徒弟，这也是缘分，我会照顾你的。你此次直赴京城。向一位王爷毛遂自荐，你只要将你的剑法演练一遍，你就可以获得王爷的青睐。”
由子平还要说话，道士已经有些不耐，挥手叫去，并且说道：“放心的去吧！有困难，可来找我。”由子平知道求下去无益，只好问道：“恩师请赐知法号……”
道士拦住他说道：“你到玄妙观来找懒道士就可以了。”
由子平再次叩谢，正要离去，懒道士说道：“做人要把握机缘，食人之禄，为人分忧，荣华富贵，是你享之有份。但是，千万不可以做出丧天良的事。切记！切记！”
由子平叩别走了，自己感觉到奇异得有如一场梦，而且是一场不合情理的荒唐的梦。
就这样他取道京城，在京城里闲荡几日，既不知道有什么王爷，更不知道有什么荣华富贵在等着他。他只晓得自己盘缠不多了，再这样下去，就要床头金尽，壮士无颜了。
有一天他往西山逛，路过营盘口，突然从里面冲出来一匹受惊的马，直朝着他冲过来。如果这样的一撞之下，由子平要受伤，马上的人也要跌下马来。就在大家齐声惊叫的时候，由子平一侧身，伸手一把带住马的横嚼，手腕暗一使劲。受惊的马勉强地提了提前蹄，就这样乖乖地停下来。营盘里驻的是绿旗兵，立即爆出一阵如雷的喝彩声。
由子平本来要生气骂人，说道：“怎么骑马这样不小心，幸亏遇上的是我，如果换一个人，今天就要出人命。”可是他留神一看，马上的人穿着紧身骑装，头上戴着一顶小帽，长眉大眼，隆准四方嘴，有一副不俗的面孔，此刻正含着奇特的笑容，注视着他。
由子平一时福至心灵，放下马缰，抱拳一拱手说道：“尊驾，你受惊了。”马上的人一咧嘴笑了，一张年轻的脸，露出可爱的笑容，对着由子平点点头说道：“看不出你有一副好身手。”
由子平看对方年龄跟他差不多大，而且笑得很亲切，便也笑着回答道：“过奖？我瞧你马上的身手也十分了得。”
那人笑笑，一拎马缰，策马便去。
由子平望着那马上矫健背影，又见他是从营盘里骑马出来的，想必是某一个权臣显贵的儿子，他心里就忍不住想道：“大官的子弟，没有耽溺于声色。居然还知道用功于骑射，十分难得。”他正要离去。不知从何处跑来两个年轻人，由子平看不出他们是什么身份，拦住他。跟他说道：“你就是刚才制服住惊马的那个人，是吗？”
由子平点点头道：“是呀！”这两个年轻人什么也没有再说，只对他一点头，道：“跟我来。”由子平跟着他们进了一处大宅府第，就这样糊里糊涂进了安亲王府。
北京城里王府多得很，王爷贝子贝勒福晋格格，别说外人弄不清楚，恐怕真正的关系，连满人自己也弄不清楚。可是这位安亲王跟皇上的关系非常密切。至于为什么他跟皇上有这么好的关系，其中有一段渊源。当时皇上是幼年登基，康熙八年的时候，皇上才不过十二岁左右。朝廷大事，完全把持在顾命大臣的手里，尤其是六位顾命大臣之中，以鳌拜最为跋扈。有一次竟然要皇上拿笔批发一件上渝，皇上略有意见，鳌拜竟挥动拳头要揍人。皇上为这件事，曾经向皇太后哭诉。皇太后是居在深宫的一个女流之辈。除了安慰皇上忍耐，也拿不出办法来。”
但是康熙是英明主子，虽然年幼，自己还是决心拿主意。
当时他找到各王府里和他年龄差不多的小王爷们，开始练拳脚功夫，包括康熙自己在内也都勤学苦练。
满人入关初期，是大清朝的盛世，不似后来旗人子弟只知道吃喝玩乐，声色犬马。那时候确实是充满朝气，王府子弟包括王爷、贝子贝勒，都能马上马下搏杀一番。
康熙亲自召集这批年轻的亲王练拳，对这些血气方刚的小王爷，那是无比的鼓励。因为原来就有基础，所以练了没多久，这些小王爷们个个龙腾虎跃，身手利落。
有一天。康熙在内殿召见鳌拜，把这些小王爷排列在两边。鳌拜仍然傲不知礼，仰着脸问康熙道：“皇上找老臣有什么事？”康熙当时大喝一声，道：“好一个欺君罔上的奴才，给我打！”这一声“打”，几十位小王爷一拥而上。鬓拜还想回手招架，没想到这些小王爷个个身手了得，一顿拳脚把鳌拜揍得气息奄奄。第三天，康熙当朝治了鳌拜的罪。
就这样一顿打，将皇上的权威打回来了，再也没有人敢轻视这位年轻的小皇帝。就这样一顿打，引起王府各王爷贝勒练武的风气，乃至于后来雍正在内宫豢养武士。作为贴身护卫，形成自明朝以后，宦祸根绝另生一种新的宫中势力。就这样一顿打。使得安亲王和皇上之间，建立了亲密的关系。
这些都是闲言。且说由子平这样因偶然关系，进入了亲王府。
因为一开始的关系建立得很特殊，而且由子平为人玲珑，年龄又跟安亲王差不多。再加上由子平的武功在江湖上虽箅不得顶尖人物，可是在王爷看来，已经是平生罕见，因此，由子平根快就得到王爷的宠信，进出内外，成为亲信。最重要的是王爷要建立一支亲信的护卫，由于这个责任，是只能做不能讲的。由子平更是成为安王府的一等红人。
这次搜捕史怀祖，是由子平到王府以来办事的第一次，他不但尝到亲王亲信的威风，又认识到了安王爷的英明。人虽然没有逮到，使他对王爷的用心，又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聪明的由子平，虽然感到双肩沉重，但是他也暗暗欣慰自己只要小心当差，富贵荣华将是享受不尽的了。
由子平回到自己的住处，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来扰闹他。”他要一个人静静地思考应该如何才能达成王爷的期望。
这件事乍看起来，十分容易，只是追捕史怀祖，把南明以后唯一可以号召人心的根，将之挖掉，大清的一统江山。就不会有麻烦。但是，一个人混迹江湖，要去寻找之后，予以追捕，第一、消息不易，江湖上忠于大明正统，像石玉坚这种人物，一定不在少数。继“扬州十日”之后，“嘉定三屠”，为的就是严厉的执行剃发，但是，留发未剃的，就数江湖上人物最多。这就可以说明一般人的心理如何了。第二、即令获得消息，追捕二字谈何容易？就凭史怀祖一个人，由子平已经无把握对付，何况还有他所纠合的江湖高人。虽然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由子平愈想愈是烦恼，几乎想不出一条妥善之汁。刚刚在王爷面前所表示的信心，如今化作一身大汗。在北京城，正是天寒的季节，由子平汗出如渖，说明他内心灼急的地步。
“笃笃笃”，门外有人敲门。由子平满心不快。厉声叱道：“我说过任何人不得来烦扰我，你们真是欠责！”门外有人轻声笑道：“连我也不能来见你吗？”由子平一听，赶紧立起身来开门，赔笑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是格格莅临。”他端着一张椅子，当中一放，恭恭敬敬请珠格格坐。
珠格格笑笑说道：“记得在追捕史怀祖的时候，你对我凶得要命，这会怎又这么卑躬呢了”
由子平赔笑说道：“因为基于我对王爷的一片赤诚忠心，同时我也倚着格格平日对我的宽厚．任务当头，我就忘了平时的礼数了，请格格多宽谅。”
珠格格笑道：“算了吧！一个王府的格格，能够到王府护卫总管住处来说话吗？大清律还没有这一条。告诉你，这是我自愿的，我喜欢过江湖浪荡的生活，我喜欢做一个江湖客，我不喜欢做亲王府里的格格．”
由子平不安地说道：“格格……”
珠格格笑笑说道：“把我当做是江湖客，事实上我们相识了好几年，你也并没有真正把我当做格格，否则也无法建立起我们之间的友谊。”
由子平说道：“那是格格的抬爱，也是属下的放肆。”
珠格格说道：“我喜欢人叫我燕珠，‘燕京之珠’又好听、又有气魄，只有你一个人这样叫过我。可惜回到京城以后，你就不敢这样叫我了。”
由子平说道：‘属下不敢！”他当然知道珠格格是喜欢他的，他当然也不会弃这个登龙之阶。但是，他在京城待了这么久，耳濡目染也能了解到，满汉之间要通婚，还有一段时日，尤其是满女嫁汉郎而这个满女贵为王府的格格，更是一个无法实现的梦。他说“不敢”，倒是实情话．但是，他说的“不敢”，并不意味着他逃避、放弃，而是在等待最佳的时机，来攫取这位王府格格的爱情。
珠格格对于由子平的卑躬态度，心里满意，当然她不会坚持在称呼上争持．她刚坐下来，由子平高声吩咐：“奉茶！”说完，他站在一旁，恭敬地问道：“格格驾临，必然有事，恭聆指示。”
珠格格沉吟了一会，笑笑说道：“我哥哥对你怎么说？”
由子平一愣，他对“我哥哥”这三个字会不过意来，顿了半晌才问道：“格格是说王爷的吩咐？”
珠格格说道：“我说的是史怀祖这件事绝不会就此了结，我哥哥要准备怎样？”
由子平说道：“王爷吩咐……”
珠格格“扑哧”一笑，掩着嘴说道：“不敢说，是不是？”
这回由子平出汗了，他是真的不敢说，王爷吩咐的事说出去是要斩首凌迟的。但是，面对着是王府格格，是他目前同样不敢得罪的人。
珠格格笑着问他道：“怎么？连我也要保守秘密吗？由子平，你把我看成了我哥哥的外人？”
由子平弯着腰，口里连称道：“属下不敢！”他额上的汗，黄豆般地掉下来。
珠格格突然收敛起笑容，寒着脸，冷着言语，说道：“你敢瞒着我，你觉得我不能罚你吗？”珠格格的翻脸无情，是由子平没有想到的。他不觉单腿落地，低头说道：“请格格原谅，属下斗胆也不敢不听格格的话。只是王爷的吩咐，属下拼着这条命，受格格的处罚，也不敢透露一个字。”
珠格格冷冷地哼了一声，突然她一扬手：“刷”地一声，她不知从什么地方抽出一把匕首，银光闪亮，寒气逼人。珠格格将匕首在手里熟练地耍了一个花，倏地一伸，匕首的尖端，抵住由子平的咽喉，她用寒如冰冻的语气道：“由子平，你今天要是不说出来，你是死定了：“她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你知道吗？我在这里杀死一个人，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由子平望着那冰冷的匕首，一时真不知道应该如何来应付这种情况。
珠格格的话是没错，只要她手一使劲，由子平是死定了的。在亲王府里杀死一个护卫，正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但是珠格格就是为了这件事，动手杀他吗？
由子平觉得事情有些反常。在生死关头。还能考虑到事情的反常，这就是由子平很厉害的地方。当感觉出事情的反常，他就联想到为什么会有反常的事情发生。他拍起头，看到珠格格的眼光。他希望在珠格格的眼光里，看出这位一直很喜欢他的王府格格真正的存心。双方四目相望的瞬间。珠格格突然嫣然一笑，就如同是春风化解了冰河，脸上绽出春花般的笑容。匕首收回，而且撤在地上。她伸手拉着由子平的手臂，笑吟吟地说道：“起来吧！我是跟你闹着玩儿的。”
由子平起来以后。他抬手擦去额上的汗珠，缓缓地说道：“格格，你真把人吓坏了，你突然变脸，真叫人吓得不知道怎样才好。”
珠格格笑着说道：“燕珠，我说过我喜欢这个名字。”
由子平退一步躬为礼：“属下不敢放肆！”
珠格格带着几分娇嗔说道：“在追缉史怀祖的时候，你不是叫过吗？”
由子平说道：“是格格方才说的。在江湖上。我把格格看做是江湖客，这样对格格的身份是个掩护。这里不同，这里是安亲王府，你是安家王府的格格。”
格格笑得很娇，细声地说道：“这么说，我们最好再去同闯江湖，你就会把我当做是江湖客看待，对不对？”
由子平没有回答，因为他不晓得应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
珠格格接着又问道：“我哥哥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真的那么秘密吗？连我也要瞒着吗？由子平，你忘了我是王爷的妹妹！并不是外人，是不是？何况，我们相处得很好，连我你也不相信吗？不会吧！”
由子平恭敬地说道：“正因为你是王府的格格……”
珠格格抢着问道：“你可以告诉我了，对吗？快些说给我听。王爷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由子平正色！真道：“正因为你是王府的格格，你自己可以去问王爷……珠格格意外地一怔。
这时候，门外一阵哈哈大笑，门被推开，进来的正是安亲王爷。
由子平这一惊非同小可，赶紧上前请安道：“不知王爷驾到，失迎失礼，请恕奴才万死！”
王爷笑哈哈地伸手说道：“请起，由子平，你很好，在性命生死关头，你能保守秘密，十分难为你了。而且权势和感情也不能诱使你泄漏秘密，我很高兴，总算我没有看错人了。”他又转向珠格格笑着说道：“你也了不起，方才那把匕首，玩得真好。”
珠格格娇嗔地说道：“人家讲的花，你偏偏不相信！”
王爷哈哈大笑，在他的笑声中不难听出那份得意！他叫道：“由子平！”
由子平转身应道：“奴才在。”
王爷说道：“你的忠诚，十分可喜。现在我赐你一柄宝剑……”原来王爷身上佩着一把宝剑，从宝剑的装饰可以看出这是一柄价值连城的利物神器。
由子平立即双膝跪下，双手接过，高捧过顶。
王爷说道：“这柄剑不但是一柄利器，而且也能代表王府的威信。你带着它，去闯荡江湖，去为我寻找和你一样忠诚的武林高手，你可以许诺他们所希望得到的一切……”说到此处，他突然加重语气道：“当然，寻找史怀祖格杀勿论，是不可一时或忘的事，你明天就可以离京！”
珠格格忽然插嘴说道：“还有我呢？”
王爷这才松弛下笑容，微微笑道：“由子平，格格的武功还算是不错，你带着她到江湖上到处见识见识。”
由子平连忙说道：“回王爷，格格她……”
王爷一摆手说道：“格格的武功虽然不错，她的安全可不能有一点差错。当然，我也要格格一路之上，多听你的话，因为我也了解，在江湖毕竟不是在亲王府里。”他说着。便站起身来，大踏步走出了门，由子平恭送王爷走过了回廊，才听到珠格格远远地挥着手说道：“明天一早我们就启程。”
一直等到王爷和格格走得不见踪影了，由子平才回到房里，仔细打量这柄宝剑。古色斑斓的剑鞘，镶着七颗宝石。剑柄上更是镀着赤金。他拔剑出鞘，寒光四射，果然是一柄削金断玉的神兵。他再反复把玩，发觉剑柄镶赤金的地方，刻着一行小字：“七星宝剑由亲王府收藏。”由子平止不住心里一阵喜悦，他纳剑入鞘，拥入怀中，掀起无限的激情。这柄剑所给予他的，代表着绝对的信任，无上的权威，崇高的地位，无限的财富，人生所应该拥有的，他现在都算是已经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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