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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2025-03-29  作者:阳朔  来源:阳朔作品集  点击:

  彭千刀不顾花子明的禁令,派人悄悄把六位长老请到他的藏身处,一家棺材店的后院,他知道花子明在城中布有眼线,就算被发现了,他也有借口:要向六位长老宣布帮主的命令。
  这两天买棺材的人很多,六位长老进出店里也不会引起别人注目。
  彭千刀铁青着脸,让六位长老联想到他腰间那柄冷泉宝刀,彭千刀见人到齐了,便先宣布了帮主的严令,并且附加一句:“帮主是动真格的了,他说让我们提头来见,假如事情办不好,我们真的要砍脑壳了。”
  第三位长老莫万里皱眉道:“帮主这也太过分了吧,我们身为长老,即便犯了大错,也要开香堂,由内外三堂堂主和众长老议罪定刑。
  “帮主并没有定刑的权力,他虽是帮主,也不能说要我们的脑袋就要呀,他又不是皇上。”
  第四位长老沙洲笑道:“这么多年了,我们做长老的,几曾坚持过自己的权利?
  “还不是帮主想做什么,我们就跟着做什么,八大长老快成了帮主的跟屁虫了,临到人家想要我们脑袋的时候,才想起自己的权利,晚喽。”
  众人都苦笑不已,丐帮八大长老权力很大,内外三堂堂主一般也由长老兼任,下统掌各地分舵,上辅佐帮主,凡帮中大事,一般均由八大长老议定后交由帮主裁决。
  这规矩也不是要削弱帮主的权力,而是因丐帮事务繁多,帮主一人难以面面兼顾,所以先由八大长老拟出意见,请帮主批准,然后再下交专人执行。
  丐帮上几代帮主为人谦恭好礼,对八大长老的意见总是照准,久而久之,大事的决定权便在八大长老手上了,当然单独一位长老权力也不大,必须八位长老联席议定。
  花子明虽然专横,接任帮主之初,对八大长老的合议也从不敢驳回。
  花子明也不敢废除八大长老的特权,但他另有对治妙策,他要拟定某项重大决定,或是一项大的计划,就先找八大长老中的几位分别商谈,说服这几人后,便由他们在八大长老会议上提出,总是顺利通过。
  丐帮势力日大,花子明威望日增,他索性越过八大长老,直接给各地分舵和单独某位长老下达命令,因为他的决定总是受人欢迎,八大长老也无异议,只有李丐儿常有微词,但另外七位少壮长老视他的话为老生常谈,不能适应新的形势发展,久而久之,李丐儿也缄默不言了,只在上一次联席会议上,怒而极言大发一通议论后拂袖而去。
  但长老的特权依然存在,帮主可以直接任免各地分舵主,而长老的任免权却依然在八大长老联席会议上,帮主只有批准的权力,任免犹如此,何况议罪定刑,所以花子明一句让众长老提头来见的命令惹恼了每一位长老。
  八大长老有一项最大的权力,每一代帮主都无权指定自己的继承人,他临终时只能向八大长老推荐继任人选,若获通过即任下代帮主,八大长老如不同意,就需召开全帮大会,由各地分舵主公推出帮主人选,再由八大长老合议,但八大长老却无推荐人选的权力,以防八大长老威权过盛。
  八大长老还有一项特别的权力,假如帮主滥用职权,对丐帮及武林危害极大,甚至危及丐帮根基,八大长老联席会议有权废黜之,但此项决定需全数通过,有一人反对即告作废,八大长老的任免权不归帮主,即因有此特别规则,这项规则自确立之日起还从未实施过。
  彭千刀端起茶碗,示意大家先喝口茶冷静一下,莫万里笑道:“彭大哥,你几时也学起以茶待客这一套了?有酒吗?”
  彭千刀冷冷道:“有,不能喝,议完事后我请大家喝个痛快。”
  看着他阴云密布的脸,众人心里疑窦丛生,不知他召集大家议什么事,假如他真要召开八大长老联席会议,李丐儿不在,也无法做出合议。
  沙洲笑道:“帮主喜欢说就让他说去吧,他说让我们提头去见,我们就真的傻到把脑袋割下来送给他?
  “他想要我们的脑袋怎生要?
  “自己动手来砍还是命令别人下手?
  “他只是话说得过了头了,不必太计较。”
  彭千刀冷笑道:“他话说得过了头了,我们不计较。
  “他事情做得过了头了,我们还不计较吗?他说要我们的头也很容易做到。”
  众人愕然,不明所以,一齐望向他。
  彭千刀便把他对花子明说的话又说一遍,慨叹道:“我该说的都说了,能做的也都做了,却春风不入驴耳,他还是固执己见。
  “他不必动手要我们的脑袋,只要我们把这事做到底,自然有人要我们的脑袋,皇上。”
  莫万里倒吸一口冷气,道:“他要我们的脑袋也不可怕了,可怕的是这会要了我丐帮十万兄弟的脑袋。”
  沙洲出神半晌,苦笑道:“朝廷若真大动干戈,恐怕还不止此,那些和我们交好的门派都要遭池鱼之殃,少林会帮我们吗?”
  彭千刀木然道:“少林方丈正在入川的途中,追上他不知要多长时间,他就算肯帮忙,返回京城为我们说项,皇上的圣旨早就下来了。
  “皇上对他再偏爱,也不会因他之故在天下臣民面前出尔反尔。”
  在八大长老中,沙洲长于谋略,一向是八大长老中出谋划策的人,只因花子明是一代权谋宗师,他的谋略在帮主前便黯然无光了,他叹道:“少林方丈肯不肯说情不知道,能不能说得下情还不知道,帮主把我们丐帮的安危,甚至武林的安危都系在两个不知道上,岂不等于把一座山挂在一条细线上?危如累卯啊!”
  六大长老均皆心头栗栗,一想到遍布全国的兄弟被官军驱赶到兵营,惨遭凌虐甚至砍头,便股胫皆软。
  他们还记得六年前,天下大旱,朝廷拒不赈灾,关中数十万饥民聚到陕右求食,朝廷却发大军驱逐,唯恐他们聚众为乱。
  是时人心浮动,谣言四起,官军为冒领军功,诬称饥民造反,一举坑杀二十万饥民,而这些“反贼”大多是饿得皮包骨,只剩一口气,连木棍都举不起来,已尫羸得不成人形的饥民。
  事后,为首的将领虽被骂为屠夫,连遭弹劾,却荣升为兵部尚书,谁若敢考验朝廷的良心限度,就是对自己及亲朋好友的脑袋不负责任,皇上爱民如子,杀起来也绝不手软。
  莫万里喝了一大口茶,说道:“彭大哥,你领我们大家一齐去见帮主,再劝他一次。”
  彭千刀淡淡道:“他如果不听呢?他已是鬼迷心窍了,什么话也听不进去。”
  莫万里怔了一下,苦笑道:“那也就没办法了,他是帮主,他的计划虽没经我们合议过,但我们也没反对,他的指令我们都接受了,也只有执行到底。”
  彭千刀厉声道:“明知要脑袋的指令,你也执行到底?而且不是要你一个人的脑袋,是十万人的脑袋,还有我们丐帮的基业。”
  莫万里吓了一跳,他和彭千刀最为莫逆,还从未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
  他苦笑道:“彭大哥我是直肠直肚的人,不会绕弯,你说该怎么办吧,我们听你的。”
  彭千刀要的就是这句话,他逐一向其余人脸上看去,沙洲率先附和道:“我听彭大哥的。”
  剩下四人也都应声道:“听彭大哥的。”
  彭千刀铁青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容,他击掌道:“拿酒来。”门外的弟子送进一坛酒和七个酒碗,为每人倒满后又退了出去。
  彭千刀端起酒碗道:“接下来我们要说的话,要商量的事,任何人都不得向外人泄露一字半句,违者必遭天诛地灭。
  “同意的喝下这碗酒,不同意的马上退出去。”
  众人端着酒碗的手霎时间变得冰冷,都意识到下面要发生石破天惊的大事了。
  莫万里先喝了下去,沙洲沉吟片刻,也一仰脖喝了进去,其余四人左右看看,还是把酒喝了。
  沙洲沉吟道:“彭大哥,可惜李长老不在,我们七人不能召开联席会议,也无法做出对帮主有制约作用的会议,彭大哥若真要决定至关重大的事,还是赶快派人把李长老请回来吧。”
  彭千刀闭上了眼睛,沉声道:“李长老已不在人世了。我们这就是长老联席会议,人齐了。”
  他沉郁顿挫的语调里含有深沉的悲痛,也隐含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机。
  马如龙换衣服的时候才看到那枝金百合,也立时想起来要到这里来做什么。
  几天来他与许靖雯朝夕缠绵,早已把身外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许靖雯沐浴更衣回来,这几天她虽没休息好,却容光四射,烛光下美艳不可方物。
  马如龙觉得她仿佛换了个人似的,益发娇艳迷人,不觉看得痴了。
  “看什么看?这几天我就没离过你的眼,还没看够呀?”许靖雯略感羞涩,看着马如龙痴迷的目光,心里却极为受用。
  马如龙一笑转过头来,又盯着金百合看,他不是要从金百合上找出什么,而是想把心思从许靖雯身上转移过来。
  “你该干点正经事了。”
  他在心里提醒自己。
  许靖雯靠在他肩头,看了两眼,纳闷道:“你盯着它看作甚?不会是新月公主也有这种首饰吧?”
  马如龙心刺痛一下:“当然不是,你怎么这样想?对了,你为什么说它是首饰?”
  许靖雯道:“首饰?是呀,我为什么这样说?”
  马如龙笑道:“我在问你呢。”
  许靖雯也失笑道:“我不是问你,我是问我自己呢,我怎么一下子看它很眼熟,好像在哪见过,而且是谁的首饰。”
  她拿起那枝金百合仔细看看,又试着向头上插了插,蓦然道:“我想起来了,是在唐姑奶奶那里,唐姑奶奶就有这样的头饰。”
  马如龙疑惑地道:“唐姑奶奶,一个老太太?”
  许靖雯笑道:“哪里哟,是唐门唐铃。
  “她始终未嫁,我们那的风俗管这种老姑娘都叫姑奶奶,上至老人,下至小孩。”
  她笑着讲了唐铃的五次婚变。叹道:“人命天定,她那样好的门第,那样好的容貌性情,却是嫁不出去的命。”
  马如龙知道唐门有这号人物,他对唐铃的婚变并无兴趣,追问到道:“你记准了,唐铃也有这样的金百合?”
  唐铃道:“怎么不准?都是几年前的事了,我都忘了,刚才看你拿着它出神,还以为你想新月公主了,以为她也有同样的头饰,一下子想起来了。”
  马如龙心口又一痛,叹息道:“阿雯,以后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不要提起她。”
  许靖雯一怔,看看他的脸色,小声道:“你真的这么恨她?我不信。”
  马如龙道:“我不是恨她,只是不想想到她,更不想听人提到她。”
  许靖雯一吐舌头道:“好了,我记住了,下次绝不会再犯,笑一下给我看。”
  马如龙被她逗笑了,那是开心爽朗的笑,在许靖雯看来,也是世上最迷人的笑,她并不知道,马如龙的笑颜几乎对所有人都具有同样的魅力,只是对女性尤甚而已,当朝宰相李实就被马如龙的笑颜所吸引,因此赏识他,并一直暗暗保护他。
  许靖雯道:“几年前我师傅带我到唐门做客,唐铃很喜欢我,让我住在她的闺房里,有天早晨,唐铃给我梳的头,她说我头上太素净了,便打开首饰匣找几样头饰给我带,我无意中看到一枝这样的金百合,觉得很好看,就拿过来要戴在头上,唐铃却变了脸色,抢过去藏在身上,哄我说那不是戴的,还叮嘱我对谁都不要提起,我以为是她情郎送她的定情信物,自己还羞的要不的,过后对我师傅都没说,慢慢也就忘了。
  马如龙“哦”了一声,沉思片刻,说道:“唐铃有这东西,五毒教那女人也有这样的东西,他们都是毫没理由地攻击我们的人,这里面大有文章。”
  许靖雯笑道:“你又犯了多疑症了。
  “咱们只是在那屋子里发现的,屋子里可不止五毒教那个女人,还有唐九哪,或许是唐铃给唐九的。”
  马如龙道:“唐九一个大男人要这东西作甚?”
  许靖雯笑道:“用来骗女孩子的欢心呗,这你都不懂。”
  马如龙笑道:“我又没骗过女孩子,哪懂这些。”
  许靖雯道:“你是不用骗。你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两人又笑了一回,许靖雯忽然用两手把他的嘴捏紧,扳起脸恶狠狠地道:“我告诉你,以后不在我跟前时,把你这张老虎嘴闭的紧点。”
  马如龙道:“好。离开你以后我把自己饿死算了。”
  许靖雯脸又羞红了,跌脚道:“你……”
  她现在对“吃”、“饿”这类字眼极为敏感。
  马如龙正色道:“阿雯,你刚才说的也很有可能。”
  许靖雯得意地道:“不是很有可能,而是大有可能,简直就是这么回事。
  “我跟你说,你是中了姑姑讲的故事的邪了,这种传说江湖中没一千也有八百,没一个是真的,你这样大智大慧的人,怎会糊涂起来?”
  马如龙笑道:“我缺的就是你说的那两种,尽做糊涂事了。”
  他的神色又一下子黯然了,他和新月、和天星、和许靖雯之间的事都算不上精明,和大智大慧差着十万八千里呢,他只能算是一错而在错,再错而三错,根本的错误还在他和新月的关系上,但他又不认为自己错,除此之外也没别的办法,而事实又证明他的确错了,这只能说是冥冥天意的判罚,也是他永远无法解开的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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