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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2025-03-29  作者:阳朔  来源:阳朔作品集  点击:

  男人对车夫说的是城内最大的国泰客栈,两人正像是一对投宿客栈的香客,宿费昂贵的国泰客栈也很符合二人华贵的服饰和派头。
  两人抬着箱子下了车,却没动步,只是瞻望客栈前悬挂的那对大红宫灯,这对宫灯乃是前朝宫廷御品,而今成了客栈最好的招牌。
  他们等马车拐过街角后,才像突然省过神儿似地一跃而起,抬着箱子窜入客栈长长围墙的阴影里,随后便左右张望。
  客栈里吆五喝六声,清歌笙竹声响成一片,热闹非凡,街上却阒无一人,此时已是金吾巡街的时候了。
  两人抬着箱子在高墙阴影里鹭伏蛇行,点尘不惊,声息无闻,转过街角,横穿大道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刚转过街角,迎头却看见一个巡街的更卒,手里提着一盏灯笼,左右照着,这两人并不知道,金府上下已全部出动,严查城内一切可疑的人和事,只是奉了金五伦的命令,要外松内紧,不着痕迹,以免打草惊蛇。
  这名更卒也是金府的弟子,手提灯笼左右照射,希望能抓到了把可疑的人物回府里领赏,其实他连要找什么都不知道。
  两人街角转得急了些,恰好与更卒撞了正着,要解决掉这个更卒只是弹指之劳,但他说什么也不敢在自己苦心寻觅的藏身之地附近杀人作案,他急中生智,回身把箱子向墙角一塞,饿虎扑食般把女人压倒,爬在她身上大动起来,两人的身体恰好把箱子挡得严严实实。
  灯笼照在两人身上,更卒的眼睛瞬时间定住了,瞪得铜铃般大,气息也粗了。
  女人也明白男人的用意,极力配合,故作嗲音道:“总爷,奴家作主意哪,您就行个方便吧。”
  更卒喜笑颜开,乐不可支道:“小冤家,你让总爷行方便,也给总爷点儿方便吧。”
  他放下灯笼,俯下身在女人裸露出的乳房上摸了几把,心满意足地道:“兄弟,这妞儿不赖,好生乐着吧。”这也是他们的规矩,凡事都要抽点头儿的。
  他提起灯笼,慢悠悠转过街角,嘴里哼着“十八爬”,心里兀自感受着手上那份令他心旌摇荡的滑腻感,打定主意:这只手今年不洗了。
  地上两人又如兔子般跃起,女人连松开的衣襟也来不及掩好,抬着箱子穿过宽阔的大道,冲到一扇朱红门前。
  男人并不敲门,手中不知何时已握着一把钥匙,闪电般捅开门,两人进门后把门关好,都靠在门上不停地喘息。
  这里并不是他们的家,而是两个月前托人租好的,出面租房子的人也不是武林中人,他知道的只是北方一对富人家夫妻要到山上烧香还愿,这是极寻常的事,而且佣金丰厚,他租好宅子后把钥匙交出,就只管消费那笔佣金去了。
  这把钥匙转过三个人的手,才到了男人的手里。
  即便这房子最后被追查,也绝对查不到他头上。
  两人喘息一阵才缓过来,女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酥胸全部外露,却也不以为意,慢条斯理地系好衣襟。
  “唐九,你总有一天会把我害死的。”女人忿忿地说。
  “怎么这么讲?”男人不胜惊骇,慌乱起来,以为女人洞晓了他的心事。
  “九郎,我爱你,为了你我什么都肯做,可是今天竟受那臭丘八的羞辱,你居然眼睁睁看着……”女人眼中流出羞辱的泪水。
  “宝贝儿。”男人的眼睛也潮湿了,他虽然不像嘴上说的那样爱她,但看着别的男人在自己女人身上滥施禄山之爪,心中的羞辱感较女人犹甚。
  他用尽全身之力压抑住杀人的冲动,“这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为了我们要实现的远大目标,我心里比你更难受。
  “进屋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须防隔墙有耳。”
  两人抬着木箱进了屋,先把窗子关得严严实实,才点燃桌上的蜡烛,又把箱子塞到了床下,这才安下心来。
  女人坐在床上,脸上依然清泪潸然,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凝声道:“唐郎,你答应过我,做完这件大事后你就娶我,你没忘吧?”
  “当然。”唐九心里被针刺似的一跳,“这是我对天发的毒誓,我怎会忘。”
  “你再把毒誓发一遍给我听。”
  “宝贝儿,你不累呀,那毒誓我都发过一千遍了。”
  “我就要你再说一遍。”女人虎地站起,两眼射出刀一般的光芒。
  “好,好。”唐九举手作投降状,然后高举右手,左手抚着胸口,面色无比庄严,“皇后后土在上,我唐九日后若不娶李玉奴为妻,就让我死在‘蚀心针下。’”
  发这种毒誓他并没有心理负担,那枚“蚀心针”是他们家族女子的必备之物,专用来对付负心郎的,两人定情之夜,李玉奴就坚持让他送一枚“蚀心针”,以表示自己的忠贞不二,唐九也就送了,不过自那夜以后,他也天天防着“蚀心针”刺到自己身上,所以每天都偷着服解药。
  看到李玉奴心满意足的样子,他心里暗自发笑:女人一旦爱昏了头,就是白痴,他又四处查看,熟悉室内的家什。
  “唐郎……”
  唐九一回头,李玉奴不知何时已除去身上的衣服,赤条条躺在床上。
  “过来,我需要你。”李玉奴轻声唤道。
  这声轻唤比茅山道士的招魂法术灵验得多,唐九立时又变成一头饿虎了……
  良久,云收雨息,唐九已沉入梦乡,李玉奴身上依然寸丝不着,两指间却玩弄着那枚“蚀心针”。
  她每天看着唐九偷偷摸摸服解药,却险些笑出声,他根本不知道,这枚“蚀心针”早已用更剧烈的毒药重新熬炼过了,不要说没解药,就是服解药的时间都没有。
  “唐郎,我爱你,要把你爱死。”她在心里快意地想着,手指灵巧一动,毒针已不见,她靠在唐九宽厚的背上睡着了。
  城北丐帮分舵内,烛火辉煌。
  院里院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明桩暗卡遍布每个角落,这座被金陵人戏称为“花子窝”的丐帮分舵已进入高度戒备状态,各处不时响起“口令”,“莲花”的低喝问答声。
  这不仅是帮主于今天驾临分舵,更是因为张庄那场大爆炸。
  丐帮帮主花子明是接到峨嵋玉海师太的邀请来参加金顶上人的丧礼的。
  他明白其实是请他必要时助拳。
  他与金顶上人是至交酒友,此事与公与私都无法推开。
  不过他还是估算着行程,要和峨嵋同一天进城,以免出甚意外状况,峨嵋会疑心他在城里作了手脚,少林、峨嵋、丐帮远非外人所认为的“同荣辱,共进退”的关系。
  他比峨嵋派晚到了一个时辰,直接进城到了分舵,席未暇暖,张庄的事便已报了上来。
  花子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拷问似地让这名弟子连报三遍,然后怒吼道:“再探,探实!”
  唬得这名弟子奔出院子时裤子都湿了。
  陪侍他身边的分舵主张乾大为不解,帮主和玉海师太关系很淡,除了必要的礼节往来,两派之间几乎没有任何往来,峨嵋遭难固然是人人震惊的大事,却也不致如此失态。
  花子明随后便下令聚集分舵精干弟子,悉数进入紧急状态,对分舵严防死守,好像丐帮也要紧步峨嵋之后尘一般。
  张乾心里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但帮主的法令必须一丝不苟地执行,他亲自挑选人手,安排每一个岗哨,每隔不远处还倒扣一口水缸,派人监听,以防有人在地下搞土工作业,挖洞埋火药。
  张乾知道帮主最喜欢喝烧酒、吃狗肉,据江湖传闻,花子明就是为了天天能吃到大锅炖狗肉才入的丐帮。
  他入帮晚,不知此条传闻确否,但帮主嗜狗肉如命却是事实,所以他得到帮主要来巡视的通知后,便备了十坛上好的烧酒,又叫人到城外农庄里偷来几条肥壮的狗养在院里。
  张乾把帮主请到自己的内室,命人摆好桌案,送上烧酒和刚煮好的狗肉,陪帮主喝酒,花子明心神不宁之下,烧酒和狗肉的诱惑力也减弱不少,吃喝得有情没绪的,他什么话也不说,也不问,只是双眉紧锁,眼中神色闪烁不定,不知想些什么,他不问,张乾也就什么都不敢说,更是什么都不敢问。
  各处陆续有消息传来,却都是并无异常,等于没消息,而张庄方面却无进一步的消息,花子明气得三尸神暴跳,对张乾恼怒道:“都是你调教出的好兄弟,连点消息都打探不回来。”
  张乾抗议道:“帮主,这不能怪兄弟们,张庄已被金府严密封锁了,根本进不去,里面没的消息也传不出来。”
  “封锁?”花子明一怔,“他们为什么要封锁庄子?
  “马如龙在张庄里究竟搞的什么名堂?”
  “马如龙?这事和马如龙有什么关系吗?”张乾听得一头雾水。
  “跟他有什么关系?”花子明哼道,“关系大着了,出事时他没在现场吧?那么他在哪里?
  “派人查实报来,再把所有关于他的事汇总报来。”
  张乾立即传下令去,不多时还真有一条惊人的消息报上来:马如龙是一直尾随着峨嵋派到了张庄,而且伏身一座房顶上,行踪诡秘,事件发生后他才现身现场,随后张庄便处于封锁之中了。
  “你还认为和他没关系吗?”花子明得意地对张乾笑道。
  “帮主英明。”张乾悚然道,但还是有些怀疑,“马如龙这小子从来不显山不露水的,他干不来恁大的事儿吧?”
  “你好糊涂,不显山不露水的人才是最可怕,至于马如龙,是我所见过的最可怕的人。”
  “怎么讲?”
  “这小子你以前听说过吗?他是何方人士?师从何门?在哪里长大?都在哪些地方混过……”
  花子明问一句,张乾摇一下头,后来花子明问得急了,他的头便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而且查不出来。”花子明叹口气道,张乾的脑袋也才得以停下来,“但这小子一出场,就是在洛阳的海盗船上,他干了什么?
  “扳倒了凌峰,凌峰是何许人?
  “那可是武林中不世出的奇杰,名副其实的武林霸主。
  “老实说我没服过什么人,但我服凌峰,服的五体投地。
  “以凌大侠的武功而论,世上根本没人能击败他,更不必说置他于死地了。
  “可是马如龙一出现,凌大侠就死了。
  “而且死得很惨,马如龙用什么武功杀死凌大侠的?
  “不知道,我把脑袋都想破了,也想不出有哪种武功能杀死凌大侠。”
  “好像听说凌大侠是被一头撞死的。”张乾插话说。
  “鬼话。”花子明鄙夷地哼道:“你见过谁能一头把花冈岩石撞碎吗?
  “凌大侠的护身罡气比花冈岩石坚硬得多。
  “马如龙第二次露面就是在金陵了,他干了什么?好像没干什么。
  “可是金顶上人和他才一个照面就走火入魔了,走火入魔?
  “也亏他想得出来,那老酒鬼什么时候练过内功,没听说喝酒赌钱能弄个走火入魔的。”
  “老酒鬼的尸体属下看到了,委实是走火入魔的症状。”张乾道。
  “傻孩子,人家就是要骗你这种傻子,那老酒鬼的功夫别人不知,我还知道,那不是走火入魔,而是强行散功的迹象。
  “他的强行散功就跟魔教的天魔解体大法差不多,就是自杀。
  “上人也是响当当的一流角色,可一个照面下被逼自杀了。”
  “属下愚钝,没把这些事联系起来想。”张乾站起来,已惊出满头冷汗。
  “对了,我还忘了说金三堂这个老鬼了。
  “他当了二十年的金陵王,皇帝老子都拿他没办法,咱们枉称三大门派,可在这座城里却不敢跟他斗。
  “可人家马如龙大公子大驾大到,金陵王就死了,到现在也还没个说法吧?”
  “没有。”张乾也喝了口酒,稳稳心神,“人是被霹雳雷火弹炸死的,可是金府和霹雳堂本来走得不近,这一炸却炸出感情来,金三吾和雷雳反倒变成亲兄热弟了,城里的人都奇怪着哪。”
  “若是与马如龙联系在一起,就不会奇怪了。
  “还有那个江南首富王家,他们三家和马如龙的关系你放在一起再想想。”
  “王家就更有意思了。”张乾在花子明耳旁低语一阵,说得花子明喜笑颜开,心头直痒痒。
  “这么多事就在你眼前,你却不看、不思、不想,马如龙一到。
  “王家献女,金府和霹雳堂称臣,金陵王和金顶上人不愿称臣,所以一个被炸死了,一个被逼自杀。
  “这是什么行为,这已不是要当江湖霸主,而是标准的帝王风范,服者臣属,不服者诛除。”
  “他要当武林皇帝?这不可能吧。”张乾惊得叫了起来,“再说他真的没什么大举动,这里面的谜太多,况且这三家没一家是好征服的。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咱们是天下第一大帮,可是倾全帮之力,想制服其中一家都不可能。
  “马如龙怎会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三家收为麾下之臣?”
  “要不然我怎会说他是我见过的最可怕的人?厉害、高明、深不可测啊!”花子明擦了把额上的冷汗,喃喃道,这些其实并非他早想好的,而是受峨嵋派的灾难刺激而联想出来的,却把自己吓得不轻。
  “百战百胜不如不战而屈人之兵,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这都是圣哲名言,古往今来还没几个人能做到。
  “马如龙却做到了,你看他收服这三家的手法,这是攻心。
  “一招不出,逼老酒鬼自杀,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诸葛武侯若有他这般高明手段,早混一天之下了,哪还用七出祁山,无功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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