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身入虎穴
2025-06-20 作者：西门丁 来源：西门丁作品集 点击：
唐郎再到梁府，接见他的仍然是骆常奔，他先引唐郎到其寝室，只见那里有一道矮垣，与其他房舍分开，里面有一长舍，共有十六间房，八间一排，贴背而排。唐郎所住的那一栋乃背向矮垣，称东廊四号房。房内日常起居之设置齐全，一人一室，倒甚理想。
骆常奔着唐郎放下行李，再随他出矮垣，来至一栋小石屋前，外面站着两个汉子，他略一示意，那两个汉子即将门打开。“请进。”
里面空空如也，地上有一块铁板，铁板上了锁，那两名汉子把锁打开，再揭起铁板，下面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来，唐郎惊诧不已。
骆常奔道：“请唐兄弟随某下去。”一道毕直的铁梯嵌在洞壁上，骆常奔身材虽然高大，但身手却甚利落，眨眼间即至洞底，但见前面有一道甬道，四周铺以青石板，颇为阴凉。
甬道两旁，从石块面积上可看出有几扇石门，里面又有甚么乾坤，却难逆料。忽然，骆常奔推开一扇石门石室之内，嵌了几颗夜明珠，景物隐约可见，是一张石桌、一张木椅、一张胡床、一只马桶；石桌上文房四宝齐备，还有一叠书籍、一只水杯、一盏油灯。
骆常奔亮起火折子，把桌上的油灯点燃。随手拿起一本册子打开，道：“这些都是残缺不全的招式，你的工作便是改造、修补，日日来此上班。”
唐郎问道：“假如这些书籍记载的武学，全部修补齐全之后又如何？”
骆常奔笑道：“桌上这叠你若全部修补好，最快也得二三年，而且已是天纵奇材了！若你很快便全部修补齐全，那恭喜你了，梁大人会有所赏赐，而且你会更加得偿所愿，因为还有更加多的招式，等着你修补！”
唐郎故意装出一副惘然之色，问道：“梁大人花了这许多银子来修补这些招式，有甚么用处？他又不学武！”
“梁大人要为中原武林做点好事，花点银子有甚么关系？”骆常奔沉声道：“但有一点某须事先告诉你，你若想离开梁府，另谋高就，最少也得修补全七招方可！”
“是，嗯，隔壁的石室也跟这间一样，也都有人在硏究？”
“别人的事，你最好少管，而且书籍下有一张人皮面具，你若不想让人认出你来，可以戴着它。还有一点，此处出入都须登记，除了三餐之外，只许上去两次。进出都有人带你们，更不许将石室内的东西带上去。其他规矩，老侯会告诉你。”
“老侯是谁？”
“他是管理你们的。”骆常奔往外呼喝了一声。俄顷，只见外面走进一位老头来，牛山濯濯，但步履沉稳，双眼开阖间，精光四射，分明是练家子。“老侯，某将他交给你，他姓唐，十一号！”言毕走了出去。
唐郎一听十一号三个字，心头登时一跳，耳畔又闻老侯道：“你坐下吧！”
唐郎依言坐下，老侯乃把“思武场”的规矩仔细说了一遍，道：“如今你可以开始了，午饭可在此吃，也可以上去，但只有一个时辰休息，一个时辰之后，便须在上面集合，再度下来。”
唐郎一个人闷在石室内，最初心神难定，俄顷却觉得十分幽静，再一忽，又觉得静得令人难受，他不敢胡思乱想，连忙打开上面那本册子。这是一本剑谱，正如骆常奔所说，那套剑法，招式残缺不全，有的甚至只有起手式，连出手动作也没有，要将之全套修补齐全，一套费时二三年也不为多。
幸好唐郎并没有打算真正替梁乙匡效力，随手又拿了一本阅之。他桌子上共放着三套，全是剑谱，且走的大多是比较多变诡异的路子。
梁乙匡和骆常奔果然知人善用，让唐郎修补这些剑法。
坐了一阵，实在无聊，唐郎乃抽出软剑来，依第一本剑谱上所记载的招式挥舞。起初的那三招是齐全的，练来甚是顺利，但第四招则只有起手式。第五招一出手便行险着，十分辛辣，唐郎练了几遍已熟练，但觉攻势如江涛，一浪高过一浪，可是第四招不全，那些江涛有如到了大海，便被大海吞噬，令人心痒不己。
唐郎心想反正无聊，不如试一试。当下开始闭目瞑思，再参照第五招，居然让他抓到头绪，竟把正事忘掉，沉湎在思索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侯突然进来，问道：“十一号，你到上面吃还是在房内吃？”
唐郎脱口道：“不吃！”老侯知机地退了出去，不敢打扰他。
唐郎本就是学武的奇材，一用心便十分投入，废寝忘餐，手中的剑也不知挥舞了多少次。
直至老侯再度进来，唤道：“十一号，下班了！”唐郎才瞿然一醒，连忙收剑。老侯笑嘻嘻地问道：“今日成绩如何？”
唐郎微微一笑。“一天工夫，有何成绩？”
老侯说服他：“修补好剑法，对己裨益甚大，最低限度也等于多学了一套剑法，而且越到后来，修补的剑法越深奥玄妙，在此三年，真是得益良多！”
唐郎不置可否地道：“希望如你所说。”
晚餐菜肴甚为丰盛，各人在自己房内吃饭，每人有三菜，汤和一壶酒，另外还有半桶米饭。唐郎中午未进点米，此刻狼吞虎咽，风卷残云，把三碟菜全吃光，还吃了两碗饭。
饭后，唐郎走至走廊上，可是走廊上不见一人，其他人似乎都不愿示人般，窝在房内。俄顷，两位丫头扛着一盆洗澡汤进来，道：“少爷，请更衣洗澡！”
唐郎练了一天剑，浑身是汗，欣然答应，可是那两位丫头却仍站着，唐郎讶然道：“你们不出去，我怎能洗澡？”
左首那丫头抿嘴笑道：“咱们是老爷子派来服伺你的，就算……少爷要咱们荐枕……奴婢也得遵命，何况是伺浴。”
“不必了，我自己动手。”
那丫头吃了一惊，忙问：“少爷可是嫌弃咱们么？你撵咱们走，奴婢定会吃总管打骂！”
那两个丫头虽非天香国色，也有两分姿色，唐郎心头雪亮，梁乙匡用此招让硏究武学的人安心住下来，也不会去打其妻妾的主意，幸好他亦在花丛中混过，不致于太过尴尬，于是赤裸裸地跳进澡盆，让那两个丫头替他洗涤，倒是那两个丫头神态自若，料以前也服伺过不少人。
唐郎心头一动，问道：“你俩叫甚么名字，在梁府多久了？”
左首那位道：“奴婢叫春红，这位是秋黄姐，咱俩自小便被父母卖给人家当丫头，来梁府也有五年了。”
“一直都在伺浴？”
春红粉脸一红，道：“秋黄姐较久，奴碑才做了半年多，少爷一定看不起咱们了！”
唐郎叹了一口气，道：“我自己也不是甚么富家子弟，又怎会看不起你们？”一顿又问：“你服伺过几人？”
“你是第三个。”
“那两位呢？”
秋黄忙斥道：“春红妹不可多言，你不怕受罚么？”
唐郎心头一跳，忙道：“不方便便莫说！”
当下春红、秋黄替他拭干水珠，又服伺他穿上衣服，然后抬着澡盆出去，唐郎洗了澡，身体似乎轻了几斤般，舒服地躺在床上，不料春红和秋黄去而复返，唐郎问道：“你俩又有何事？”
秋黄道：“服伺少爷睡觉。”
“不必了，我不习惯，有人同房我根本睡不着！”
春红抿嘴笑道：“那你以后如何成亲？”
“是以我从未有此念头。”
秋黄向春红打了个眼色，两人乖乖离开，将门关上。她俩虽没有说出甚么惊人秘密，但唐郎却隐约发觉这梁府其实隐藏了不少未为人知的秘密。其中一个谜便是梁乙匡为何花那么大的气力雇人硏究那些残缺的武功？另一个更加重要的问题，随即翻上他脑海：长期窝在地窖里，哪有机会杀梁乙匡？如此自己投入梁府，不但不是上策，相反是下策！甚至可以说走进死胡同！
他一夜没睡，次日一早，老侯来带他们下地窖时也发现了，问道：“十一号，你昨夜没睡？”
“思索日间那招剑法，睡不着！”老侯脸色稍霁，道：“此虽重要，但不睡觉，次日无精神，反为不美！”唐郎唯唯诺诺地应着。
下了地窖，唐郎不想再思索剑法，可是实在又静又无聊，迫得又抓起那本剑谱，结果又不能自拔，整天思索第四招，他边思索边挥剑比划，黄昏时，终于让他成功，忍不住高兴得叫起来！
老侯立即推门进来，道：“恭喜十一号！既然成功了，请立即记录下来，不过却不能有所隐瞒，否则便是犯规！”
说至后来，声色倶厉。
唐郎道：“这个当然，在下也想炫耀一下。”当下磨墨，把第四招的各个细节都记下，关键之处，还绘图志之。老侯似亦甚为高兴，取了记录，便离开了。
第六招又有残缺，不过所欠较少，是以只用了半天工夫，便将之补好。
眨眼间，唐郎在梁府已十天了，他一共修补了四招剑法，成绩十分美满，但人却十分憔悴。
这天是他假日，离开梁府之前，骆常奔还特别叮嘱他：“今日早点休息！”
唐郎离开梁府回家，柳青青一见到他便问长问短，闻后喟然道：“你瘦了，莫忘记你进梁府的目的。”
唐郎不耐烦地道：“谁会忘记！只是若不表现一下才华，如何能得梁乙匡信任！”他实在太累，躺在床上便睡着了。
也许此处是自己的“家”，他睡得很沉，待他醒来时，柳青青已弄好午饭。
吃饭时，唐郎精神奕奕，头脑清醒，想到是次投入梁府，不禁轻叹了一声：“愚兄真后悔投入梁府！困在地窖内，根本毫无作为！”
柳青青问道：“完全没有机会接触外人么？”
唐郎心头一动，道：“也不是完全没有，有两个丫头服伺我。”
柳青青抿嘴一笑，“你早已跟她们混熟了吧？”
唐郎急道：“完全不熟，你不要误会！”
柳青青“噗嗤”一笑。“你紧张甚么？为了达到目的，你应该想尽办法了解梁府一切，要跟府内的人混熟，万一有事也多个照应！你道我是醋娘子？”唐郎傻乎乎地笑了笑。
柳青青为他布菜。“这是你最喜欢吃的麻辣鸡，瞧你，只干了十天，人便瘦了！”
唐郎看了她几眼，道：“青妹，你似乎也瘦了。”
柳青青白了他一眼，嗔道：“胡说，难道是思君令人瘦？下午我出去一下，你在家里睡觉，今晚咱们再好好聚一聚！”唐郎心头登时一跳，憧憬晚上旖旎风光。
他早上已睡了一觉，如何再睡得着，便索性在厅内练武，这十天来，他每日揣摸的只是剑谱上的那几招，自己所学的根本未摸过，是以竟有生疏之感，不由吃了一惊。
柳青青去了个多时辰便回来，道：“大哥，今晚咱们出去看戏。”
“看戏？戏棚里人多，不大方便吧？”
“越是那种地方，越是方便安全。”
唐郎这才明白，问道：“是‘如来佛’要见咱们？”
柳青青笑道：“小妹也不太清楚。”唐郎顿觉紧张起来，细算一下限期，所余不多，若还未能得手，后果实在堪虑。
晚饭又十分丰盛，柳青青一缕柔情全放在个郎身上，不断为他布菜。
唐郎笑道：“愚兄若在家里十天，恐怕便要变成大肥猪了！”
柳青青“噗嗤”一笑。“那才好，到时看谁会来跟我争！”唐郎心头甜蜜，痴痴地望着她，柳青青瞿然一醒，连忙低头吃饭。“快吃，迟到便不好！”
两人收拾好一切，同时扣上兵刃，联袂去看戏。
抵达后，虽未开锣，但戏棚内人头涌涌，笑声、叫声、小孩子的哭声混在一起，好不吵耳。
唐郎皱皱眉头，道：“这戏如何看？”柳青青傍着他，不断转头四望，她生得娇小，四周又都是人，净看脑袋，哪里找得着人？唐郎低声道：“咱们往戏台方向找去。”
两人不断向前挤，临至台前，突见有两个空位，但见上面贴着两张纸，写着几个字：官员之座。旁边却有一人向他们打眼色，柳青青走过去，将椅上的纸揭开，回头道：“大哥，咱们坐这里。”
唐郎但觉那人面庞颇为眼熟，但此刻不容他细思，便走过去坐在柳青青旁边那张空椅上。
耳畔闻到一个低如蚊蚋的声音：“你俩只顾看戏，不可露出痕迹，说不定梁府也有人来看戏。”
唐郎一闻其声，方醒起此人便是老白，他是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可见其内功修为之深，可惜唐郎及柳青青都不能施为，这又如何交谈？
俄顷，台上敲起鼓来，戏棚内的人声稍低，通道上的行人亦坐回座位上。
未几，跑龙套的便走出场，在台上翻觔斗，不管他们翻得如何好看，但在柳青青和唐郎眼中都不值一哂。
不久，正本戏上场，唐郎又闻老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不必心急，须一击即中，吾等已同意再宽容限期，最后限期是元宵三更。”
唐郎忍不住低声问道：“假如届时仍没有机会呢？”
“届时若仍没有机会，只能说明你还未尽力。”老白道：“那可就不能怪咱们了。”
柳青青急问：“为何不能怪你们？”
“其实你该知道后果，何必多问。”老白忽又轻叹一声：“银子哪有这般容易赚到的？能不冒险么？”
柳青青道：“万一失败，对你们也没有好处，最低限度梁乙匡会有防备。”
“住口！”老白怒道：“这是甚么地方？你竟然说这种话，事情就是如此，不会改变，也不要再问！”老白的语气十分严峻，又道：“你们现在可以离开，也可以留下来。”
唐郎向柳青青打了个眼色，不料柳青青只当作没看见，只顾看戏，老白见他俩不走，反而先走了。
柳青青和唐郎直看至幕落才匆匆离开，在路上，唐郎忍不住问道：“为何咱们不先走，一直窝在那里，是很危险的。”
“越迟走对咱们越好，戏在高潮中溜走，人家不怀疑？如今已是尾声，不看也知道结果，提早离场避免挤拥，较不会引起别人怀疑。”
唐郎干笑一声，“倒是你细心，我根本没有看戏。”
柳青青乜斜他一眼，“那你在想甚么？”
唐郎脸上微微发热，道：“我在琢磨老白的话。”
其实他坐在伊人身旁，一颗心都在她身上。
当下两人回家，柳青青又煮了半锅汤面，两人边吃边商量。“大哥，既然他们自动放宽限期，那便不用急于动手。”
唐郎轻叹一声：“但这也说明，他们亦知道我不容易找到机会下手，不过你不用担心，愚兄自会小心处理。”
柳青青急道：“你若要动手，必须事先通知小妹，以便接应。”
唐郎神情一黯，低声道：“看来没法预早订计划慢慢进行了，甚么时候有机会，甚么时候便动手，我若得了手逃出梁府，会在京香楼屋顶挂一块白毛巾，届时你便知道。”
“京香楼？咱们家附近那一家，好，我每天都会留意，届时咱们依旧记号联络。”柳青青似乎有意躲避他，吃了汤面，连碗也不洗便回房。
唐郎有点失望，但回心一想，她到底是女人家，脸皮较薄，虽爱个郎，但在未有名份之前，岂肯与自己苟且？想至此，心情方平复。
骆常奔着唐郎放下行李，再随他出矮垣，来至一栋小石屋前，外面站着两个汉子，他略一示意，那两个汉子即将门打开。“请进。”
里面空空如也，地上有一块铁板，铁板上了锁，那两名汉子把锁打开，再揭起铁板，下面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来，唐郎惊诧不已。
骆常奔道：“请唐兄弟随某下去。”一道毕直的铁梯嵌在洞壁上，骆常奔身材虽然高大，但身手却甚利落，眨眼间即至洞底，但见前面有一道甬道，四周铺以青石板，颇为阴凉。
甬道两旁，从石块面积上可看出有几扇石门，里面又有甚么乾坤，却难逆料。忽然，骆常奔推开一扇石门石室之内，嵌了几颗夜明珠，景物隐约可见，是一张石桌、一张木椅、一张胡床、一只马桶；石桌上文房四宝齐备，还有一叠书籍、一只水杯、一盏油灯。
骆常奔亮起火折子，把桌上的油灯点燃。随手拿起一本册子打开，道：“这些都是残缺不全的招式，你的工作便是改造、修补，日日来此上班。”
唐郎问道：“假如这些书籍记载的武学，全部修补齐全之后又如何？”
骆常奔笑道：“桌上这叠你若全部修补好，最快也得二三年，而且已是天纵奇材了！若你很快便全部修补齐全，那恭喜你了，梁大人会有所赏赐，而且你会更加得偿所愿，因为还有更加多的招式，等着你修补！”
唐郎故意装出一副惘然之色，问道：“梁大人花了这许多银子来修补这些招式，有甚么用处？他又不学武！”
“梁大人要为中原武林做点好事，花点银子有甚么关系？”骆常奔沉声道：“但有一点某须事先告诉你，你若想离开梁府，另谋高就，最少也得修补全七招方可！”
“是，嗯，隔壁的石室也跟这间一样，也都有人在硏究？”
“别人的事，你最好少管，而且书籍下有一张人皮面具，你若不想让人认出你来，可以戴着它。还有一点，此处出入都须登记，除了三餐之外，只许上去两次。进出都有人带你们，更不许将石室内的东西带上去。其他规矩，老侯会告诉你。”
“老侯是谁？”
“他是管理你们的。”骆常奔往外呼喝了一声。俄顷，只见外面走进一位老头来，牛山濯濯，但步履沉稳，双眼开阖间，精光四射，分明是练家子。“老侯，某将他交给你，他姓唐，十一号！”言毕走了出去。
唐郎一听十一号三个字，心头登时一跳，耳畔又闻老侯道：“你坐下吧！”
唐郎依言坐下，老侯乃把“思武场”的规矩仔细说了一遍，道：“如今你可以开始了，午饭可在此吃，也可以上去，但只有一个时辰休息，一个时辰之后，便须在上面集合，再度下来。”
唐郎一个人闷在石室内，最初心神难定，俄顷却觉得十分幽静，再一忽，又觉得静得令人难受，他不敢胡思乱想，连忙打开上面那本册子。这是一本剑谱，正如骆常奔所说，那套剑法，招式残缺不全，有的甚至只有起手式，连出手动作也没有，要将之全套修补齐全，一套费时二三年也不为多。
幸好唐郎并没有打算真正替梁乙匡效力，随手又拿了一本阅之。他桌子上共放着三套，全是剑谱，且走的大多是比较多变诡异的路子。
梁乙匡和骆常奔果然知人善用，让唐郎修补这些剑法。
坐了一阵，实在无聊，唐郎乃抽出软剑来，依第一本剑谱上所记载的招式挥舞。起初的那三招是齐全的，练来甚是顺利，但第四招则只有起手式。第五招一出手便行险着，十分辛辣，唐郎练了几遍已熟练，但觉攻势如江涛，一浪高过一浪，可是第四招不全，那些江涛有如到了大海，便被大海吞噬，令人心痒不己。
唐郎心想反正无聊，不如试一试。当下开始闭目瞑思，再参照第五招，居然让他抓到头绪，竟把正事忘掉，沉湎在思索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侯突然进来，问道：“十一号，你到上面吃还是在房内吃？”
唐郎脱口道：“不吃！”老侯知机地退了出去，不敢打扰他。
唐郎本就是学武的奇材，一用心便十分投入，废寝忘餐，手中的剑也不知挥舞了多少次。
直至老侯再度进来，唤道：“十一号，下班了！”唐郎才瞿然一醒，连忙收剑。老侯笑嘻嘻地问道：“今日成绩如何？”
唐郎微微一笑。“一天工夫，有何成绩？”
老侯说服他：“修补好剑法，对己裨益甚大，最低限度也等于多学了一套剑法，而且越到后来，修补的剑法越深奥玄妙，在此三年，真是得益良多！”
唐郎不置可否地道：“希望如你所说。”
晚餐菜肴甚为丰盛，各人在自己房内吃饭，每人有三菜，汤和一壶酒，另外还有半桶米饭。唐郎中午未进点米，此刻狼吞虎咽，风卷残云，把三碟菜全吃光，还吃了两碗饭。
饭后，唐郎走至走廊上，可是走廊上不见一人，其他人似乎都不愿示人般，窝在房内。俄顷，两位丫头扛着一盆洗澡汤进来，道：“少爷，请更衣洗澡！”
唐郎练了一天剑，浑身是汗，欣然答应，可是那两位丫头却仍站着，唐郎讶然道：“你们不出去，我怎能洗澡？”
左首那丫头抿嘴笑道：“咱们是老爷子派来服伺你的，就算……少爷要咱们荐枕……奴婢也得遵命，何况是伺浴。”
“不必了，我自己动手。”
那丫头吃了一惊，忙问：“少爷可是嫌弃咱们么？你撵咱们走，奴婢定会吃总管打骂！”
那两个丫头虽非天香国色，也有两分姿色，唐郎心头雪亮，梁乙匡用此招让硏究武学的人安心住下来，也不会去打其妻妾的主意，幸好他亦在花丛中混过，不致于太过尴尬，于是赤裸裸地跳进澡盆，让那两个丫头替他洗涤，倒是那两个丫头神态自若，料以前也服伺过不少人。
唐郎心头一动，问道：“你俩叫甚么名字，在梁府多久了？”
左首那位道：“奴婢叫春红，这位是秋黄姐，咱俩自小便被父母卖给人家当丫头，来梁府也有五年了。”
“一直都在伺浴？”
春红粉脸一红，道：“秋黄姐较久，奴碑才做了半年多，少爷一定看不起咱们了！”
唐郎叹了一口气，道：“我自己也不是甚么富家子弟，又怎会看不起你们？”一顿又问：“你服伺过几人？”
“你是第三个。”
“那两位呢？”
秋黄忙斥道：“春红妹不可多言，你不怕受罚么？”
唐郎心头一跳，忙道：“不方便便莫说！”
当下春红、秋黄替他拭干水珠，又服伺他穿上衣服，然后抬着澡盆出去，唐郎洗了澡，身体似乎轻了几斤般，舒服地躺在床上，不料春红和秋黄去而复返，唐郎问道：“你俩又有何事？”
秋黄道：“服伺少爷睡觉。”
“不必了，我不习惯，有人同房我根本睡不着！”
春红抿嘴笑道：“那你以后如何成亲？”
“是以我从未有此念头。”
秋黄向春红打了个眼色，两人乖乖离开，将门关上。她俩虽没有说出甚么惊人秘密，但唐郎却隐约发觉这梁府其实隐藏了不少未为人知的秘密。其中一个谜便是梁乙匡为何花那么大的气力雇人硏究那些残缺的武功？另一个更加重要的问题，随即翻上他脑海：长期窝在地窖里，哪有机会杀梁乙匡？如此自己投入梁府，不但不是上策，相反是下策！甚至可以说走进死胡同！
他一夜没睡，次日一早，老侯来带他们下地窖时也发现了，问道：“十一号，你昨夜没睡？”
“思索日间那招剑法，睡不着！”老侯脸色稍霁，道：“此虽重要，但不睡觉，次日无精神，反为不美！”唐郎唯唯诺诺地应着。
下了地窖，唐郎不想再思索剑法，可是实在又静又无聊，迫得又抓起那本剑谱，结果又不能自拔，整天思索第四招，他边思索边挥剑比划，黄昏时，终于让他成功，忍不住高兴得叫起来！
老侯立即推门进来，道：“恭喜十一号！既然成功了，请立即记录下来，不过却不能有所隐瞒，否则便是犯规！”
说至后来，声色倶厉。
唐郎道：“这个当然，在下也想炫耀一下。”当下磨墨，把第四招的各个细节都记下，关键之处，还绘图志之。老侯似亦甚为高兴，取了记录，便离开了。
第六招又有残缺，不过所欠较少，是以只用了半天工夫，便将之补好。
眨眼间，唐郎在梁府已十天了，他一共修补了四招剑法，成绩十分美满，但人却十分憔悴。
这天是他假日，离开梁府之前，骆常奔还特别叮嘱他：“今日早点休息！”
唐郎离开梁府回家，柳青青一见到他便问长问短，闻后喟然道：“你瘦了，莫忘记你进梁府的目的。”
唐郎不耐烦地道：“谁会忘记！只是若不表现一下才华，如何能得梁乙匡信任！”他实在太累，躺在床上便睡着了。
也许此处是自己的“家”，他睡得很沉，待他醒来时，柳青青已弄好午饭。
吃饭时，唐郎精神奕奕，头脑清醒，想到是次投入梁府，不禁轻叹了一声：“愚兄真后悔投入梁府！困在地窖内，根本毫无作为！”
柳青青问道：“完全没有机会接触外人么？”
唐郎心头一动，道：“也不是完全没有，有两个丫头服伺我。”
柳青青抿嘴一笑，“你早已跟她们混熟了吧？”
唐郎急道：“完全不熟，你不要误会！”
柳青青“噗嗤”一笑。“你紧张甚么？为了达到目的，你应该想尽办法了解梁府一切，要跟府内的人混熟，万一有事也多个照应！你道我是醋娘子？”唐郎傻乎乎地笑了笑。
柳青青为他布菜。“这是你最喜欢吃的麻辣鸡，瞧你，只干了十天，人便瘦了！”
唐郎看了她几眼，道：“青妹，你似乎也瘦了。”
柳青青白了他一眼，嗔道：“胡说，难道是思君令人瘦？下午我出去一下，你在家里睡觉，今晚咱们再好好聚一聚！”唐郎心头登时一跳，憧憬晚上旖旎风光。
他早上已睡了一觉，如何再睡得着，便索性在厅内练武，这十天来，他每日揣摸的只是剑谱上的那几招，自己所学的根本未摸过，是以竟有生疏之感，不由吃了一惊。
柳青青去了个多时辰便回来，道：“大哥，今晚咱们出去看戏。”
“看戏？戏棚里人多，不大方便吧？”
“越是那种地方，越是方便安全。”
唐郎这才明白，问道：“是‘如来佛’要见咱们？”
柳青青笑道：“小妹也不太清楚。”唐郎顿觉紧张起来，细算一下限期，所余不多，若还未能得手，后果实在堪虑。
晚饭又十分丰盛，柳青青一缕柔情全放在个郎身上，不断为他布菜。
唐郎笑道：“愚兄若在家里十天，恐怕便要变成大肥猪了！”
柳青青“噗嗤”一笑。“那才好，到时看谁会来跟我争！”唐郎心头甜蜜，痴痴地望着她，柳青青瞿然一醒，连忙低头吃饭。“快吃，迟到便不好！”
两人收拾好一切，同时扣上兵刃，联袂去看戏。
抵达后，虽未开锣，但戏棚内人头涌涌，笑声、叫声、小孩子的哭声混在一起，好不吵耳。
唐郎皱皱眉头，道：“这戏如何看？”柳青青傍着他，不断转头四望，她生得娇小，四周又都是人，净看脑袋，哪里找得着人？唐郎低声道：“咱们往戏台方向找去。”
两人不断向前挤，临至台前，突见有两个空位，但见上面贴着两张纸，写着几个字：官员之座。旁边却有一人向他们打眼色，柳青青走过去，将椅上的纸揭开，回头道：“大哥，咱们坐这里。”
唐郎但觉那人面庞颇为眼熟，但此刻不容他细思，便走过去坐在柳青青旁边那张空椅上。
耳畔闻到一个低如蚊蚋的声音：“你俩只顾看戏，不可露出痕迹，说不定梁府也有人来看戏。”
唐郎一闻其声，方醒起此人便是老白，他是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可见其内功修为之深，可惜唐郎及柳青青都不能施为，这又如何交谈？
俄顷，台上敲起鼓来，戏棚内的人声稍低，通道上的行人亦坐回座位上。
未几，跑龙套的便走出场，在台上翻觔斗，不管他们翻得如何好看，但在柳青青和唐郎眼中都不值一哂。
不久，正本戏上场，唐郎又闻老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不必心急，须一击即中，吾等已同意再宽容限期，最后限期是元宵三更。”
唐郎忍不住低声问道：“假如届时仍没有机会呢？”
“届时若仍没有机会，只能说明你还未尽力。”老白道：“那可就不能怪咱们了。”
柳青青急问：“为何不能怪你们？”
“其实你该知道后果，何必多问。”老白忽又轻叹一声：“银子哪有这般容易赚到的？能不冒险么？”
柳青青道：“万一失败，对你们也没有好处，最低限度梁乙匡会有防备。”
“住口！”老白怒道：“这是甚么地方？你竟然说这种话，事情就是如此，不会改变，也不要再问！”老白的语气十分严峻，又道：“你们现在可以离开，也可以留下来。”
唐郎向柳青青打了个眼色，不料柳青青只当作没看见，只顾看戏，老白见他俩不走，反而先走了。
柳青青和唐郎直看至幕落才匆匆离开，在路上，唐郎忍不住问道：“为何咱们不先走，一直窝在那里，是很危险的。”
“越迟走对咱们越好，戏在高潮中溜走，人家不怀疑？如今已是尾声，不看也知道结果，提早离场避免挤拥，较不会引起别人怀疑。”
唐郎干笑一声，“倒是你细心，我根本没有看戏。”
柳青青乜斜他一眼，“那你在想甚么？”
唐郎脸上微微发热，道：“我在琢磨老白的话。”
其实他坐在伊人身旁，一颗心都在她身上。
当下两人回家，柳青青又煮了半锅汤面，两人边吃边商量。“大哥，既然他们自动放宽限期，那便不用急于动手。”
唐郎轻叹一声：“但这也说明，他们亦知道我不容易找到机会下手，不过你不用担心，愚兄自会小心处理。”
柳青青急道：“你若要动手，必须事先通知小妹，以便接应。”
唐郎神情一黯，低声道：“看来没法预早订计划慢慢进行了，甚么时候有机会，甚么时候便动手，我若得了手逃出梁府，会在京香楼屋顶挂一块白毛巾，届时你便知道。”
“京香楼？咱们家附近那一家，好，我每天都会留意，届时咱们依旧记号联络。”柳青青似乎有意躲避他，吃了汤面，连碗也不洗便回房。
唐郎有点失望，但回心一想，她到底是女人家，脸皮较薄，虽爱个郎，但在未有名份之前，岂肯与自己苟且？想至此，心情方平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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