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将计就计
2025-06-13  作者:西门丁  来源:西门丁作品集  点击:

  唐郎道:“人去了。”
  杜十九皱起眉头。“他们的动作好快,日后要想杀金希凡,恐怕更加困难!”
  唐郎道:“不必急,既然他知道咱们在此,便不会离开大名府,只要他不离开,咱们便有机会。”
  卓四四道:“问题是他既然知道咱们在此,必然会派更多之爪牙来,恐怕咱们力量不足!”
  唐郎微微一笑。“这方面不用担心,如来佛必有安排!”众人谈了一阵,又闻石板上响起暗号,陆漫漫将石板拉开,只见蔡四六双脚撑着井壁,手上提着一个蒸笼,连忙接了进去。
  “四六弟,你把包子给了咱们,又拿甚么去卖?咱们少吃一顿不打紧,不能因小失大。”
  蔡四六道:“小弟一口气蒸了三笼,你们放心,咱现在便出去贩卖,顺便打探消息!嗯,稍后小弟再把茶拿下来。”
  蔡四六拿了两大壶茶下来,便一直没有消息,众杀手便各自找地方睡觉。
  到了傍晚,通气孔里突然传来蔡四六之声音:“告诉诸位一个消息,城内此刻乱哄哄的,到处在搜索杀人凶手,把许多无辜的拉进衙门审讯!”
  唐郎对着通气孔道:“有否如来佛之消息?”
  “没有。适才小弟在街上摆卖,黄大叔来过,说他那里也被搜查过,但没引起官府之怀疑,还说十一嫂和侄儿很好,请你不用担心!”
  唐郎正为此事担心,闻言方放下心头大石,忙再问:“黄大叔是否还有其他指示?”
  “他请诸位安心躲几天,养足精神,等候下一次机会,其他事情大家不必操心!”
  唐郎道:“咱们整天在下面,闷得发慌,可否拿些东西来,让咱们自己制造些杀人暗器?”
  蔡四六道:“待有机会问过黄大叔再说!只怕暂时不容易,今天小弟回来时,在附近还被官兵搜过身,暂时到此为止,小弟要造饭了!”
  通气孔里再无声音,唐郎只好道:“今次咱们能大获全胜,其中一个原因乃攻其不备,下次便未必有此成绩,因此最好乘此机会,大家练练武功。金希凡可不是省油灯,没有真实之本领,休想动得了他!”
  杜十九猛吸一口气。“说得有理,咱们绝对不能在最后一次刺杀中失手而前功尽废!”众人均有同感。
  可是,等候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尽管众杀手每天都花上四个时辰在切磋武功,仍觉得异常苦闷。
  蔡四六每天由外面回来都带来了消息——一切如常,街上到处是官兵,出入搜查甚紧,黄杨木那里没有新的消息。
  如此过了十天,唐郎实在有点耐不住,忍不住对蔡四六道:“请黄大叔来一趟,否则愚兄后天便冒险去找他!”
  “十一哥有何事要找他?”
  “愚兄需了解更多情况,否则无法想出下一步之做法。”唐郎顿了一顿,又问:“你可曾见过金希凡亲自出巡?令旗帮又有何动静?”
  “小弟定当把十一哥之话转告黄大叔,小弟未见过金希凡,也许他曾经出现过,只是小弟不认识。令旗帮的人杂在金兵里,到处搜查可疑人物。”
  这次通话又到此为止,不过那夜,蔡四六煮了许多菜,又有酒供应,聊以让杀手们解解馋。
  宋卅一叹息道:“吃了这许多天干粮,今日这一顿最有意思!”
  次日晚上,通气孔里又传来蔡四六之声音:“黄大叔稍后会来找你们详谈!”众人精神均是一振。
  到了华灯初上时,蔡四六和黄杨木便把晚饭带下来,蔡四六谈了几句便上去,留下黄杨木陪他们吃饭。唐郎首先问道:“大叔,拙荆和犬子都好吧?”
  “放心,好得很,官府去问过两次,她认老夫作义父,你那儿子也很乖巧,不露一丝马脚,最近几天已无人再调查,官兵们闹了十天,一丝也查不到,又渐渐松懈了!”
  杜十九问道:“咱们何时再行动?头儿可有指示?”
  “没有。”黄杨木答得十分干脆。“到目前为止,你们只能再等待!”
  刘廿五问道:“要咱们等待甚么?”
  黄杨木沉声道:“等待良机,等待如来佛之指示。”
  唐郎料到如来佛必曾与黄杨木接洽过,只是他不愿当众拆穿,当下只问:“咱们在此,完全不知道上面之实际情况,如何能布置下一次行动?”
  黄杨木道:“不用你布置,自有人安排!”说着,悄悄向唐郎递了一个眼色。
  众杀手听他这样说,都放了心,虽然人人对如来佛都有怨言,但对他却充满信心,因为他做事从未失败过,他既然肯安排,他们便乐得省点事。
  饭后,黄杨木又道:“今后你们既不可出现,无事亦不可找老夫,免得暴露了老夫之身份,对大家都无好处。至于暗器等物,老夫自会替你们准备,总之不会让你们空手上阵。”
  杜十九道:“有你老人家这席话,咱们便放心多了,今后也不会去打扰你。”
  “如此,后会有期!”
  唐郎忽道:“大叔,小侄离开拙荆多天,很是挂念,今夜可否随你回去?”
  黄杨木沉吟道:“好吧,你可得小心,不可带兵器及暗器!老夫先走,你随后而行!老夫由前门出去,你走后门。”
  唐郎自然答应,当下黄杨木先由前门走了,唐郎则着蔡四六开了后门。蔡四六走到后巷看了几眼,不见有人,方向他挥手示意。
  唐郎出了小巷,沿途蛇行鼠伏,小心翼翼,避过官兵及屋顶上之令旗帮高手之监视,费了好大的劲,方抵黄杨木家外。
  黄杨木家门虚掩着,他一闪而入,黄杨木立即把门关上,引他到其卧室,却见房内有个头陀打扮的老人,可不正是“如来佛”白富。
  白富一见唐郎,便低声道:“辛苦你啦,小唐!”
  唐郎道:“我早料到你今夜会来,想不到早已到了!”
  白富轻笑道:“老夫前晚便已到了!”
  “你一直住在此,不怕官兵来搜查?”
  白富哈哈大笑:“你以为你黄大叔是个简单的人?官兵来了也未必搜得到老夫。”
  “听你的语气十分轻松,莫非已有良方对付金希凡?”
  “还没有,是以方找你前来!”白富笑容一敛,“老夫曾去过令旗帮总舵,把他们的底细摸了个清清楚楚,因此来找你!”
  唐郎冷笑道:“除非你来找我,否则咱们根本见不到你!”
  “别生气!那些人虽然都是老夫调教出来的,但未必人人均忠心于我,有时候不得不提防一点,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嘛!”白富自怀内掏出一张地图来:“小唐,这是令旗帮总舵内的情况,我已摸得七七八八,你有空不妨多看看地图!”
  唐郎接过地图,诧声问道:“你准备潜进令旗帮杀人?”
  白富沉吟道:“金希凡这厮也不知是怕死,还是厉害,一直龟缩在令旗帮内,不肯露面,他身旁尚有两个保镖,唤作张鹰、赵鹏,是一对异姓兄弟,这两人寸步不离金希凡,你说咱们是否该要准备到令旗帮去?”
  “那两个保镖的武功如何?”
  “不知道,但自外表看来,应该不在你之下。老夫先后两次进内,第一次见到金希凡,他身边既有张鹰、赵鹏,也有令旗帮的人,根本近不得他的身,因此只好退出。第二次去更加见不到他……”
  唐郎脱口问道:“他是否已经离开令旗帮?”
  “老夫肯定他还在,因为先后见到张厅、赵鹏站在书房门外,窗外还有令旗帮的人守卫,也不知他在书房内跟谁说话!”
  唐郎想了一阵,道:“即使咱们潜进令旗帮,亦未必能近得了金希凡,在打草惊蛇之下,很可能反而陷于重围,全军尽墨。”
  白富叹了一口气,道:“老夫也想过这个问题,苦思无策,是以至今尚未有腹稿!今日着你前来,一是让你夫妇叙叙,二是想跟你交换一下意见,如今我的手下,也只有你足可商量。”
  “那又未必,所谓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你为何不征询一下他们的意见?”
  白富紧张地道:“你千万别告诉他们,说老夫已来了大名府……嗯,说老夫已到了大名府也不打紧,莫说见到老夫!”
  唐郎心中已有了计较,嘴上却问:“你那些手下,除了杜十九、宋卅一、刘廿五、蔡四六及卓四四之外,尚有谁到了大名府?以前那几个导师呢?”
  白富道:“告诉你吧,如今尚在老夫手底下的,不过十多个杀手,有些人平日只负责跟梢、联络、传递,他们有的已有协议,只能干那些工作,不能指挥他们干超过他们工作范围的事,有的武功不行,有的老夫还不敢肯定是否忠心,是故可使用的人并不多,而能使用的,也只能做些传递消息之工作。”
  说至此,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续道:“至于其他人亦不多……”
  唐郎道:“我问你这些,并非要打探你甚么秘密,只想知道咱们这方之兵力。”
  白富沉吟道:“如今他们已陆续到了大名府,但兵刃、暗器和其他东西尚未足够,因此若要动手,为时尚早!当然城内亦不止两个秘密据点,他们住在另一处地方!”他顿了一顿,又道:“老夫准你几天回来一趟,但行动务必小心,以免泄漏。老夫也会常出来见你,交换一下情报!”
  唐郎问了一句:“令旗帮内,有咱们的人么?”
  白富哈哈笑道:“老夫知道瞒不了你!有两个,但职位不高,关系不是直接的,只是他俩不甘心替金廷办事,因此愿意跟咱们合作。今夜谈至此为止,你去见十八丫头吧!”
  “她知道我来了么?她又是否见过你?”
  “不知道!老夫在暗处见过她,她未见过我,你亦不必告诉她!”白富目光灼灼。“须知道她如今已非咱们的人,无必要拉她下水!”
  唐郎有点不快,却恨不得与妻子欢聚,无心跟他争论,拱拱手便出房去了。
  唐郎来到柳青青房门前,伸手轻轻敲出黄蜂杀手的暗号,房内即传来柳青青惊诧之声:“谁?”
  “十一,青妹快开门!”
  柳青青一阵风般跳下床,把门拉开,一头扎进唐郎的怀抱中。“大哥,想死我了!你知否小妹有多担心?”
  唐郎心头如通过一道暖流,轻轻拍着她的肩,温声道:“大叔没告诉你,为夫平安么?”
  “哼,谁知道他是否在安慰小妹!”柳青青上下打量唐郎,似要验伤。
  唐郎失笑道:“黑漆漆的,你能看到甚么?没事的,丝毫未损,进房再说。”
  柳青青关上了门,问道:“大哥,你真的没受伤?”
  “事先计划完善,要杀卜十二和那姓莫的太监,还不手到擒来?柳儿好么?”
  “他身子很好,只是老问小妹:‘娘,爹是不是又要离开咱们?’小妹告诉他,说爹去办事,他又道:‘那咱们为何不跟爹一道去?’小妹只好告诉他,你去做一件极端秘密而又危险的事!”柳青青学着儿子的语气,说得活灵活现,唐郎乐得低头吻了几下熟睡中的儿子。
  柳青青白了丈夫一眼。“别把他弄醒!”
  唐郎道:“不可让孩子随便说话!”
  “你放心,咱母子已编好故事,官府来查,便说他自小父亲便病殁,是以才来投靠义父!”
  “这还差不多!”唐郎轻轻拥着柳青青,温声道:“其实为夫也知道你会担心我,是以向大叔要求回来看你。”
  柳青青把面颊靠在丈夫的胸膛上,柔声问道:“明早走么?”
  唐郎低声道:“也许后天才走。”
  “大哥,你真好!”柳青青伸长脖子,在丈夫的脸上香了一口。“你累了,早点休息吧!”她把儿子抱到里面去,让丈夫睡在中间。
  “青妹,你不必担心,为夫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柳青青轻轻一叹。“按理说,小妹应该相信你,但如今不行了……我仍很担心……”
  柳青青道:“小妹担心失去你。”
  “傻气!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有时候不能担心太多!为夫却有十分之把握,我认定咱们日后一定有好日子过。而且……而且为夫还要……”
  柳青青讶然问道:“而且甚么?大哥因何吞吞吐吐?”
  唐郎笑嘻嘻地道:“而且为夫还要你再替我生个女儿!”言毕已翻身上去。
  柳青青轻啐了他一口。“没半点正经,看我日后还理你不!”

×      ×      ×

  次日一早,唐郎便下床,却不见了白富及黄杨木,柳青青道:“黄大叔必是去买食物!”
  唐郎问道:“此处是否有暗室?万一有官兵来搜查,为夫可要个藏身之所!”
  “听大叔说过此处有暗室,只是小妹不知道在哪里!”
  说话间,大门响起,唐郎连忙躲在房内,幸好进来的是黄杨木,他拿着一包肉包子,还有半锅豆乳,道:“来来,吃早饭!”
  唐郎自房内走出来,问道:“大叔,你这里有密室否?小侄需未雨绸缪。”
  “有,在老夫房内,你跟我进来。”黄杨木推开房门,指指炕。“那下面有密室,搬开床板钻下去就是。十一子不必担心,今日街上之官兵突然少了很多。”
  唐郎脱口问道:“甚么原因突然改变?”
  “老夫也觉得有点奇怪,本来还想去四六子那里,后来觉得有点不妙,是以赶紧回来。十一子,你向来足智多谋,可知是甚么原因?”
  唐郎在厅内踱步,柳青青急道:“你们两个先吃了东西,再说废话吧。”
  黄杨木正容地道:“这是关乎你丈夫之安危成败,也关乎你们日后之生活,绝对不是废话!”
  “也许这是金希凡之阴谋,表面上他撤掉官兵,好像已放弃搜查,其实可能暗中加紧监视。”唐郎道:“他这样做,有可能想引咱们现身,这便中了其毒计。”
  黄杨木哈哈一笑。“老夫也认为如此!真是英雄所见略同。老夫稍后便去通知四六子,叮嘱他们小心,不可中计!”
  当下老少四人把早点吃光,黄杨木道:“老夫去买菜,家里便交给十八丫头了。”他去后,唐郎便逗儿子玩耍。
  柳青青轻声道:“柳儿,你唤爹可得轻一点,免得让人听见。”
  到了中午,黄杨木才回来,柳青青紧张地道:“大叔,可有新消息?”
  “老夫今日在城内走了一遍,真的不见那些官兵,但暗中观察,却见令旗帮的人都在城内走动,看来咱们没有看错。接着,老夫又去四六子那里,把情况告诉他们,你道十九子如何说?”
  柳青青问道:“他怎样说?”
  “他说这正是咱们之良机。”唐郎脱口道:“不错,这正是咱们之良机,也是将计就计。”
  柳青青道:“小妹不明白,大哥,你说清楚一点。”
  “你不必知道太多!”唐郎道:“大叔,你到房里来。”
  黄杨木欣然进房,笑道:“老夫早已料到你会同意十九子之看法,不过我还是要听你解释。”
  唐郎深深吸了一口气,方道:“昨夜白富说金希凡躲在令旗帮内,如今令旗帮的人全在城内各处,换而言之,他们其实摆了个空城计,若咱们能在此刻潜进令旗帮,当真是个好机会。”
  “但令旗帮一出事,他们都会赶回去,你有把握在他们来到之前,解决金希凡?”
  “这并非最关键之问题,重要的是咱们能否顺利潜进令旗帮。若进去的人越多,胜算便越大,所需之时间则越短,是以这还需跟白富硏究,因为只有他才知道哪两个是内应!”
  黄杨木道:“他们晚上会否不回去,还是个问题……”
  唐郎接口道:“不成问题。只要有内应,只要计划周详,咱们也可以在白天混进去,而且在白天动手,更加收出其不意之效!”他顿了一顿,又道:“当然这还需跟白富商量,因此希望大叔能找到他。”
  黄杨木道:“若无紧迫之事,老夫不会去找他;他若有必要,必会来找你我,因此不必焦急。”
  唐郎道:“既然如此,小侄也无话可说,反正便坐在这里等他。”
  黄杨木道:“老夫却怕十九子他们沉不住气。十一子,你几时回去?”
  “明早便回去。”
  这一天,唐郎过得十分惬意,他再逢其妻之后,今次是第一次吃她烧的菜,觉得她的手艺比前大有进步,他胃口大开,每顿都吃三碗饭,黄杨木乐得不断取笑他。
  唐郎忍不住问道:“大叔,你成过亲否?”
  黄杨木冷哼一声,道:“老婆还是人家的好,何必成亲。一个人过活不是更加惬意、更加自由自在。”忽然他问道:“十一子,你退隐江湖之后,准备到何处定居?”
  “尚未有计划,你有何好建议?”
  “何不住在一起?老夫对你俩口子和你那小子十分对胃口……嘿嘿,住在一起,也有个照应!”
  唐郎点头道:“可以考虑……”边用目光征求妻子之意见。
  柳青青知道黄杨木怕寂寞,事实上,年轻时一个人独居,自由自由,但一到了老年,便难免觉得孤独,是以一口应允。“不过,我不住在此处。”
  黄杨木喜孜孜地道:“随你喜欢,搬到哪里去都可以,你准备搬去何处?杭州?苏州?”
  “杭州不好,看见那些昏君贪官便一肚子气,苏州又太靠金境,嗯,还是雁荡山好,住在山里最清静!”
  “老夫绝对赞成,就怕十一子……”
  唐郎截口道:“小侄已让她母子吃了好几年苦了,只要她喜欢,小侄绝对赞成。”
  唐白柳道:“孩儿不喜欢,那里除了山、草、树木,甚么都没有,有甚么好?”
  唐郎道:“那咱们再另找一个好地方。”
  晚上,两口子有说不完的话,唐郎越发觉得自己离不开妻儿,而肩上之担子亦越发觉得沉重了,他不但要杀死金希凡,而且要好好地活着。
  次日吃过早饭,唐郎悄悄离开黄杨木家,柳青青又叮咛了一番。唐郎先在城内漫步逛了一番,又买了许多干粮食物,就像乡巴佬进城采购般。
  午前,走至城隍庙外,只见蔡四六正准备收摊子,乃上前道:“兄弟,还有肉包子没有?”
  察四六道:“只剩下两个,客官打算买多少个?”
  “要买十二个。”
  “俺家里还有一些,如你不嫌路远的,便请到舍下拿!”
  唐郎一口应允,当下两人一齐到蔡四六的“家”。一进门,蔡四六又道:“包子冷了,待俺先热一热。”边说边关上门。“十一哥,可有甚么新消息?”
  “你整天在外面,愚兄正想问你。”
  “这两天,城内之金兵已全部撤走,也不知是甚么原因,但却多了好些练家子在街上闲游,估计是令旗帮的人。”
  “愚兄正想问你,令旗帮内大约有多少个好手?”
  蔡四六沉吟了一阵,道:“约莫十来个,但金希凡带来的人也许不少,小弟怕他们会再到京师调人,届时便更难下手了!”顿了一顿,续问:“你可曾见过头儿?”
  唐郎也沉吟道:“今晚咱们弟兄再商量一下。”
  晚上,蔡四六“家”的地下密室里,坐了七个人,他们听了唐郎之分析,心情既兴奋又紧张。蔡四六再问:“十一哥,你到底见过头儿没有?”
  “见过了,不但他早已到城,还有好几个弟兄亦已混了进来,但至今仍未有一个安全之策。”
  杜十九懒洋洋地道:“干咱们这一行的,岂有不冒险的?问题是咱们要在何处、何时动手、如何动手。”
  唐郎道:“愚兄有个大胆之计划,便是趁令旗帮摆出空城计,潜进去刺杀。”
  杜十九精神一振,道:“小弟也想过了,只是要混进令旗帮并不容易,何况不是混一两个人进去。”
  “不错,若能解决这个困难,便有八分把握。”
  宋卅一道:“那也得视咱们能混几个人进去。若只能混一两个人进去,成功把握可能只有三四成。”
  唐郎沉吟道:“头儿曾混进去,还把里面之地形布置绘了图,相信他可能有办法。”
  卓四四焦急地道:“既然如此,他还等甚么?”
  “等人、等暗器、等机会。这件事虽不宜拖延,但亦绝对不宜过急。”唐郎自怀内掏出一张地图来,道:“你们先把令旗帮内之地形记熟。”
  众杀手都伸头过去看,唐郎道:“慢来,目前最重要的是集思广益,大家想出一个可能杀金希凡之良策来。”接着,又把白富混进令旗帮总舵了解情况之事说了一遍。
  陆漫漫道:“依十一哥所说,咱们最少得混十个人进去,方有成功之把握。”
  杜十九道:“十个人那是最少的,说不定刚进去,便已让人发现,那又该如何办?”
  唐郎吸了一口气,道:“大家都动动脑筋想一想,假设咱们已混进令旗帮总舵,第一步要做的是甚么事?”
  刘廿五道:“呶,灶房旁边不是有间柴草间么?咱们先到那里放火,把令旗帮的人吸引过去,届时自然有人去救火,金希凡身边便没有人了。”
  “有,”唐郎道:“他还有张鹰和赵鹏,据知此两人的武功不在我之下。”
  众杀手不由脸脸相觑,对他们来说,是次刺杀行动,要对付的便不止一个了,而是四个——金希凡、范铁汉、张鹰和赵鹏。
  唐郎再问:“照你们所知,目前同门之中,以哪几位的武功最高?”
  刘廿五第一个道:“小弟曾与上官十五合作过,他的武功,乃小弟所见过的同门师兄弟中最高。”
  杜十九道:“在小师弟们之中,有朵奇葩,他便是莫卅七,愚兄十分惭愧,比他早入门,经验比他丰富,但纯以武功而论,自叹不如。”
  卓四四道:“十九哥,不要忘记你自己也是高手。”
  杜十九笑道:“十一哥见过小弟之身手,是否高手,他心中比你们都了解。”
  唐郎不答再问:“除此之外,尚有谁的武功较高?”
  宋卅一道:“风廿四之武功亦很好,还有一点,她的暗器十分了得,且十八件武器样样精通,反应也快。”
  唐郎心头一动,问道:“她是个女的?”
  “不错,年约三十,十分冷静沉着,不过她向来喜欢独来独往,只是有一次小弟奉命暗中协助她,方有幸见识过。”
  唐郎一一将这些人记下。“希望大家在这一两天之内多提出意见,混进令旗帮总舵是个问题,如何阻止在街上之人回防亦是个大问题,还有,事后如何撤退?谁负责打通城门?”
  蔡四六道:“诸位慢慢讨论,小弟先上去,免得有变化。”
  他去后,唐郎又道:“今夜便谈至此吧,诸位轮流把令旗帮总舵的地图看熟。”

×      ×      ×

  如此过了三天,众杀手日夕苦思冥想,早将私事完全搁在一旁,包括唐郎。众人把一些想法全抖出来,可是却苦闷得如处身葫芦里。
  其实大战前夕,向来如此,犹如暴风雨之前夕。
  至第四天上午,蔡四六忽然在通气孔里道:“十一哥,头儿请你回去与妻子叙旧。”
  唐郎大喜,他在午饭后匆匆赶到黄杨木之居所,果见白富已在那里,一见面,便开起玩笑来。“老夫知道你必会急不及待地赶回来!”恰巧柳青青捧菜出来,忙又道:“赶回来吃十八丫头炊的菜。”
  唐郎大方地道:“青妹烧菜的确另有一手,头儿不妨多吃一点。”
  白富呵呵笑道:“适才老夫已偷偷尝过两箸,简直是天下美味,想不到十八丫头竟有此本领。”
  柳青青悻悻然地道:“我生柳儿时,你找上门来,嘿嘿,没有死已是大幸,哪还敢当你谬赞。”
  白富老脸有点发热,讪讪地道:“那已是陈年旧账,老实说,老夫是看在白丫头份上,方放过十一子,又瞧在十一子份上,才放过你的,你还欠我一宗生意……”
  柳青青截口问道:“是否如今要我偿还?”
  白富冷哼一声:“老夫若要你偿还,还会等到如今才开口?十一子尚未知你在人间,老夫已比他早知道。只是老夫怕影响他的心情,是以才没有通知他。”
  柳青青骂道:“你这老贼,自己孤家寡人,却不愿让人夫妻团聚。”唐郎连连向柳青青打眼色。
  白富长长一叹。“换作是以前,老夫若不毙了你,也必拿你儿子开刀,不过……如今老了,也不愿计较那许多,不过你若危及老夫及老夫手下之性命,老夫便会不顾一切。”
  言下之意是警告柳青青不可将秘密泄漏,黄杨木忙打圆场:“不管如何,如来佛也没有太亏待你们,且还抚养你们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柳青青替白富挟了一块鸡肉,道:“头儿,你大人有大量,小女子心胸狭窄,请你多多包涵。”
  唐郎亦忙岔开话题。“头儿,你召我来,是否已有计划?”
  “吃饭不谈公事。”白富转头对柳青青叹了一口气。“老夫若真要怪你,便不会说这许多话。干了这件事,我便退出江湖,还争甚么闲气。你跟十一子能够结合,老夫也十分高兴。”他又转对唐郎道:“十一子,当初老夫知道你娶了十八丫头,后来又娶十七丫头,心中十分生气,认为你太看不起老夫了!后来见你们是真心相爱,那便作罢。如今老夫问你一句话,你可得老实答复。你到底爱十七丫头多一点,还是爱十八丫头多一点?”
  唐郎沉吟道:“以前是爱十七妹多一点,如今则爱十八妹多一点。”
  白富想了一下,方道:“这句话若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老夫会认为滑头,但出自你口,料是衷心之言,因为你一向重实际。十七丫头已死去多年,你若还深爱她,便对十八丫头不公平,也不实际。”言毕举起酒杯,道:“来,老夫敬你俩一杯,祝你们白头到老。”
  唐郎和柳青青连忙回敬,柳青青道:“头儿,快趁热吃!”
  “好好,老夫已经很久未曾开怀吃了,今日一定要尽兴,大家都来吃。”白富挟了一块红烧鱼块给唐白柳,道:“小子,你也得多吃一点。”
  黄杨木一直替柳青青担心,直至此刻方放下心头大石,也开怀吃喝起来。
  白富喝了很多酒,一个人便喝了几斤白干,黄杨木道:“白兄,稍后还要谈正事,别喝太多!”
  白富哈哈笑道:“再喝十斤,也难不了老夫。你们看!”唐郎转头一望,只见他衣袍全湿,知他边喝边用内力将酒迫出来,当然不会醉。
  白富终于放下竹箸,搓搓肚皮,道:“今晚还得十八丫头替老夫做几个好菜。你俩夫妇先叙一叙,一个时辰之后,十一子到老夫房里来。十八丫头,有一件事老夫得说明,要杀金希凡,可不是老夫迫十一子干的,是他自愿的。”言毕进房而去。
  当唐郎到白富房内,他尚在运功调息,那件衣裤湿漉漉的,似从水中捞出来。他见到唐郎进来,才睁开双眼,边把外衣解开边道:“待老夫换了衣服,咱们再慢慢详谈。”
  唐郎退出房去,只见黄杨木正在沏茶。俄顷,两人再进房,白富已换了衣服,只见他精神奕奕,双眼炯炯生光,更胜未饮酒之前。
  “老夫体内也不知有甚么毛病,每隔一段时间,便觉得浑身不自在,非狂饮烈酒,再将酒迫出来不可。”
  唐郎讶然问道:“如此便不会不自在么?”
  “不错,似乎体内之杂质,跟酒一齐迫出来,若不喝酒,效果大大不如!”白富道:“坐吧!”唐郎便在他身边坐下。
  黄杨木把茶壶茶杯放在几上,拉了一张椅子,坐在几旁,道:“老夫与你相反,喝了酒之后,非喝几杯茶不可。”
  白富笑了笑道:“人一老,甚么毛病都有,不管你功力有多深,也敌不过岁月之摧残。”
  唐郎心急如焚,问道:“头儿,你已有计划杀金希凡?”
  白富喝了一口茶,清一清喉咙,方道:“如今混进元城的弟兄,已经有二十八人,尚欠几个未至,似乎该开始动手了……”
  黄杨木截口道:“且慢,小弟问你一事,近日城内之官兵全部不见,是否金希凡之阴谋?”
  白富道:“相信你们都看得出来,这是金希凡诱敌之计,事实上,他秘密下令令旗帮的人在城内暗中调查,此代替金兵,以引咱们出现。”
  黄杨木冷哼一声:“幸好咱们早知此乃陷阱,没有中计。”
  白富接口道:“正因为令旗帮的人大举出动,他们的总舵反而空虚,这倒是咱们之良机,计划虽然冒险一点,但老夫认为还是值得一搏。”
  黄杨木和唐郎对望了一眼,白富看在眼内,问道:“你俩不以为然?”
  唐郎道:“非也,只是咱们想不出如何减低危险和增加成功之机会,因为即使咱们能够潜进令旗帮总舵,但动手之时间不长,散布城内之令旗帮帮徒,必定会赶回来,他们人多,届时又会有金兵为助,咱们即使能够杀死金希凡,也逃不了,这非咱们之希望。”
  白富笑道:“你所担心的,老夫早几天也担心,这证明你这小子真的是不枉老夫栽培。”
  唐郎道:“不但我心急,杜十九他们也十分焦急,我希望你能立即把计划说出来。”
  白富又喝了一杯酒,方道:“令旗帮总舵内有位姓何之副香主肯协助咱们,掩护咱们混进去,老夫计划带十个人进内,由我和你斗金希凡……”
  唐郎截口问道:“那厮的武功真的这般厉害,非集你我两人之力敌不住?”
  黄杨木亦问:“那姓何的副香主可不可靠?”
  “老夫试过他,很可靠,不管金希凡之武功如何,但集咱们两人之力,一定可以较快地杀了他,正如你所说,咱们之时间只有很短,非快不可。”
  唐郎道:“据说金希凡身边有两位保镖叫张鹰,赵鹏的,武功不弱……”
  “是以老夫准备派杜十九及上官十五对付他俩,风廿四和刘廿五合力斗范铁汉,黄杨木老弟在外面统筹指挥,截拦援兵及打通退路之事。”
  “你我都要动手,由谁指挥总舵内之行动?”
  “你放心,有孙老头打点一切。”
  黄杨木问道:“孙兴隆还未死?那老匹夫还肯出来?”原来孙兴隆也是黄蜂杀手之师父,传授易容术。
  白富笑道:“连你都肯出山,何况是他,他化身千万,在人丛中混水摸鱼最方便。”
  唐郎问道:“这只是个大概,细节才是最重要的。”
  “细节待可以进行之前,老夫一定会告诉你。”白富双眼望着窗子,道:“时机快到了,应该这几天内便可以动手,如今只等何副香主安排咱们混进去,因此在这之前,你必须住在此处,至于杜十九,老夫会派人接他来此。”
  白富再喝了一杯茶,方道:“大战前夕,你们都要沉得住气,静候老夫之佳音。”言毕长身离去。
  黄杨木看了唐郎一眼,道:“你最好利用这几天练武,其他事不必担心,一切有老夫替你打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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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两天,天刚蒙蒙亮,唐郎及黄杨木都听见一阵轻微之衣袂声,两人同时开门冲出大厅,只见白富已由屋顶上跃落天井。“头儿,有情况?”
  “快易容,咱们午前要混进令旗帮总舵。”
  黄杨木问道:“是否今日动手?”
  “不错,黄昏前动手,黄老弟,快开门,孙老弟他们来了。”
  黄杨木门拉开,果见一张熟悉的脸孔对着他笑,黄杨木前常与他抬杠,没好气地道:“还不快进来。”
  孙兴隆向左右招一招手,自己先闪进去,道:“老黄,想不到咱们又一起了。”
  “这可不是我拉你下水的。”
  “放屁,你有这个本领么?谁都没有,老夫是静极思动!啊,兴奋了几天,几个晚上都睡不着。”
  俄顷,外面又钻进七、八个人来,其中一个是女的,身材十分苗条,一对眼睛似能勾人魂魄般,唐郎不问也知道她便是风廿四。
  “都到厅上来。”白富道:“今日是范铁汉母亲死了四十九天之七七之期,范铁汉决定找人回家念经做法事,此事刚好由何副香主负责,咱们便借此机会混进去。”
  唐郎道:“无人认得那些和尚么?”
  “何副香主何庄生准备请城郊之少华寺和尚去念经,是以咱们先易容,到了少华寺里再集合。”
  杜十九问道:“头儿,为何不早一点通知?”
  “何庄生昨早方知道这件事派到他头上去,通知了老夫,老夫再到少华寺跟那些和尚串通好,此刻才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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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廿四道:“头儿,少华寺有尼姑么?”
  “没有,你另有安排,但仍需去少华寺,快易容,其他的到时再交代!黄老弟,蔡四六那里由你通知,你先进房来一下,老夫有事与你硏究。”
  当下众杀手边把易容药取出来应用,边互相介绍。
  孙兴隆道:“来,快动手,让老夫看看你们的手艺儿是否有长进。”
  片刻间,众人都已易好了容,而白富也出来了,他拿出一张纸来,道:“你们过来看看少华寺之位置,然后分头离城,一个时辰之后,在少华寺大殿集合,老夫先走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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