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巧施妙计
2025-06-13 作者：西门丁 来源：西门丁作品集 点击：
五年的时间不算短，也不算太长，但对唐郎来说，实在不短，五年前，他在短暂之中，死了两房妻子，还有刚出生之爱子，这个打击对他来说，实在十分沉重，从而了无生趣，毅然去寒山寺落发。
不过住持慧光禅师却认为他尘缘未了，杀心尚重，不愿收他为徒，但允辟一静室让他清修。
唐郎在寺内住了两三个月，果然耐不下来，忍不住又练起武来。由于寺内清静，过的又是与世无争之生活，唐郎之武功突飞猛进，尤其在内功方面，更有收效。
五年后，他自认在短期内，武功难再有进，便辞寺而出。在寺内生活，为了方便，他作头陀打扮，重出江湖，仍以头陀的身份。他本想先把发妻白冰冰之骨灰运至江南安葬，不料半路遇上潘卅七。
潘卅七与周太监在合肥客栈内之商议为其所知，便一路暗中跟踪，最后杀了周太监。
唐郎早已厌倦杀手之生涯，但对同门却有怜悯之心，是以暗助潘卅七。但最令他伤心的是另一位爱妻柳青青及爱子之尸体落在何处，他一点也不知道。
到了真定府，距离约会日期尚有十来天，唐郎不住太平客栈，到处游玩。只是常见金人欺凌汉人，徒增愤慨，游兴大减，最后索性关在客栈内静修。
金人入华之后，因深知汉人人多，恐难以控制，是以严格限制汉人打造兵刃暗器，唐郎以前擅使暗器、神弩，很想打造一些备用，却找不到门路。
看看约定之期将届，唐郎方住进太平客栈。不料次晚二更时分，便有人敲打墙壁，唐郎微微一怔，伸手在左面那堵墙上胡乱敲了两记。
旋即闻邻室有人吟哦：“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对面有人骂道：“他奶奶的，那个酸丁半夜睡不着觉，念甚么鬼诗句！”
唐郎连忙披衣下床，开门探首，走廊上不见一人，他走至左首那房外，轻轻敲打，低声吟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房门迅即打开，开门的是位三十不到的汉子，四方口脸，相貌堂堂。唐郎道：“彼此均是爱诗之人，阁下何不到小弟房内一谈？房内有水酒助兴！”
那汉子喜道：“如此甚好，在下也不客气了。”当下两人同返唐郎房内。汉子问道：“未知兄台贵姓大名？”
“某姓唐，因在家排行十一，故人称十一郎。未悉阁下如何称呼？”
那汉子道：“在下姓卜，因在家排行十二，故有人称为十二郎。”
卜十二与唐郎是同期师兄弟，五年前唐郎尚是如来佛身前之红人时，卜十二并不见得如何出色，不过随着岁月之流逝，经验阅历增丰才逐渐露出本色来，如今已是黄蜂杀手中之有数高人。
“果然是十二弟！咱们七八年未曾见过面了吧？别来无恙！”唐郎揭下脸上之面具，以真面目示他。
卜十二同样亦揭下面具，以示诚意。唐郎但觉他比七八年前成熟多了，不妙的是还多了份沧桑。
“十一兄，你好不容易才离开，为何又重出江湖？”
“桐油坛装的到底还是桐油，一装别的东西便变味了！”唐郎不想透露太多，故意长长一叹。“世上有很多事不能随心所欲。”
卜十二仍不心息，继续道：“重出江湖最大的可能性是为了钱。但据小弟所知，十一兄以前赚下来的钱，足够供你吃三世而毫不忧愁。”
“钱，愚兄早已花得七七八八了，”唐郎哈哈笑道：“重出江湖未必是为了钱！”
卜十二讶然问道：“如此，十一兄又是为了甚么？”
“报仇！”唐郎见卜十二仍未释疑，只好续道：“白十七妹及柳十八妹都是先伤在他剑下，后来方会被人杀死的。”
卜十二恍然道：“如此说来，十七及十八两妹果然是与十一兄在一起了。小弟听同门私语，犹不大相信，如今证之于十一兄……”
唐郎双眼露出痛苦之色。“不错，她俩均是愚兄之妻子，十八妹还为愚兄生了个儿子，可惜……”
卜十二连忙安慰他。“十一兄放心，今次咱们联手，必能为十七妹及十八妹报仇雪恨！”
唐郎问道：“十二弟知道咱们杀谁么？”
卜十二沉吟道：“十一兄应该心知肚明！”他再沉吟一下，又道：“咱们且不开腔，各自把名字写出来，看看是否同一人！”
唐郎当然不反对，当下两人以指蘸水，在桌子上各自写了三个字。一个写金希舜，一个写金希凡。名字虽有差别，实为一人，两人看毕，相顾一笑。
“十二弟，如来佛是否已把此人之行踪告诉你？”
卜十二摇摇头。“头儿说此人行踪十分神秘，连大内的人亦未必清楚，这是咱们最头痛的一件事。事先完全没法作布置，看来非以真实本领解决不可了！”
唐郎道：“如此派你来此，又有何作用？”
“小弟也不大清楚，头儿要小弟一切以吾兄马首是瞻！日后之行动，还请十一兄告示。”
唐郎眉头一皱，觉得如来佛这样做，似乎有欠妥当，最低限度也令人觉得有点草率。
卜十二叹息道：“说不定咱们找三年五年亦未必能找得到他！幸亏这是小弟最后一宗生意！干完了金希凡，小弟便可过完全属于自己的日子！”说至此，他双眼射出一片光辉。
这情景跟唐郎五年前一样，卜十二之心情，他完全能够了解，是以衷心地祝福他。“愚兄祝你早日完成最后这宗生意，并预祝你前程似锦！”
卜十二哈哈地轻笑道：“小弟全不理前程是否似锦，只想过平凡人之生活。不知为何，最近老是心惊肉跳，好像最后一宗生意……”
唐郎忙安慰他。“不必担心，愚兄以前何尝不是如此？最后还不是顺利完成？凭咱们之经验，只要谨慎、大胆、机警，相信世上很少人能逃得出咱们之掌心！”
“如此便需仰仗十一兄之大力了！”卜十二精神稍振。“听头儿说，十一兄最近武功大进，连他也几乎尅制不了你！小弟实是杞人忧天！”
“那是如来佛之夸赞，论武功，像咱们这种年纪，五年时间又不短，肯定会有进步，但若说他不能尅制我，乃安慰贤弟耳。”
卜十二似乎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头儿说，他还会暗中派人协助咱们。”
唐郎笑道：“他这话却令人难以放心！金希凡行踪不定，咱们亦难定行止，他派甚么人、如何协助咱们？除非他派人暗中跟踪咱们！”
卜十二道：“对于头儿的话，小弟向来十分信任！”一顿忽然改了口气。“咱们不谈这个了……十一兄之成就，咱们都十分羡慕，包括小弟在内。”唐郎一愣，苦笑道：“你是在讽刺愚兄？愚兄落得如此下场，还值得羡慕？”
“最低限度你已恢复自由，还能娶到两房美艳如花的妻子……即使是短暂的，也教小弟羡煞！”
唐郎长长一叹。“那时候的确十分快乐，仿如神仙中人。但快乐一过，痛苦便似一座深渊般，五年的时间都爬不出来！”
“这总比小弟们像行尸走肉般强！唉！小弟活到三十一岁，仍未有红颜知己！”卜十二忽尔又是一叹。
“不动情只是寂寞，动情之后有可能是幸福的，也可能是痛苦的，端视你的运气！正所谓姻缘前生注定，佛家又谓，各有前因莫羡人！谁也不用羡慕谁！”唐郎道：“依愚兄之见，咱们实不宜多愁善感，这对咱们都无好处，还是想办法杀死金希舜，方是道理！”
卜十二瞿然一醒，道：“小弟全凭十一兄吩咐！”
唐郎只道如来佛会有所指示，是以一直未曾考虑过这问题，急切之间，哪有良策？是以只好道：“夜已深了，贤弟先回房休息，明天再商议吧！”
次日，两人相对无策，唐郎乃决定三日后上中都（今之北京，金人入华之后，改建都于此），希望如来佛会派人来报佳音。
待得第三天晚上，他俩晚饭后回房，果然发觉有异，床上多了一封信。
唐郎忙捡起，撕开缄口展阅，只见上面只草草写着几个字：
守株待兔难成事，如来佛建议去大内调查。
下面署名陆三十。
字迹甚是娟秀，唐郎问道：“陆三十是个女的？”
卜十二点头道：“是个十分细心、深沉的女人，十一兄不要看轻她！她比之十七妹及十八妹都还厉害。近年来，立了许多大功，而且擅长易容术及模仿功夫！说不定有一天，她走到你身边，你还不知道！”
唐郎笑笑。“我也想见识一下。嗯，咱们准备一下，明天便走吧！”他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来。“愚兄想准备一些暗器，你有办法么？”
卜十二道：“到了中都再说吧，反正如今打造了，也未必能带得进京城！城门那里搜索得颇紧！”两人言毕便各自歇息。
次日早顿过后，先买了干粮，又买了两匹健马代步。为防一僧一俗过于注目，两人一先一后前进，约定黄昏时分再会合。
唐郎后走，他久疏策骑，速度大不如前，骑马也觉辛苦，幸好晚上相见，不怕误了行程，他到达约定之见面地点三石集时，天色已黑，匆匆到集上唯一的一家客栈投宿。
一问之下，竟无卜斗（卜十二之化名）之旅客投宿，唐郎甚是奇怪，忙问：“请掌柜再仔细查一查。”
那掌柜没精打采地道：“客官，老朽只要问你一句话：令友一定是今日来投宿的么？”
“是的，他今早方与我分手，言明来此会合的。”
“如此老朽告诉你，贵友尚未到。因为由晨至今，你是第一位上门的客人。”
唐郎心想莫非卜十二在路上有甚么耽搁？当下先开了一间最好的房，等得不耐烦，便着小二送了一大碗卤面进房，待他吃饱饭，尚未见卜十二前来，不由紧张起来，连忙回房问掌柜。“掌柜，贵镇是否只此一家客栈？”
掌柜点头称是，唐郎忙丢下房钱，道：“把马交给我，待我到外面找一找！”临走时，他又向掌柜买了枝蜡烛，方跃上马背。
唐郎拍马往来路驰去，走了一阵，前面有岔道，他思索了一下，便向岔道走去。约莫走了四五里路，沿途不见一人，但小路两旁却长了许多大树。
夜风飘送，大树婆娑，黑暗之中，似乎隐藏了许多人，唐郎拉住马匹，捡了两根枯枝，先点了火折子，再将枯枝点燃，步行沿途寻将过去。
走了几丈，未见有丝毫异样，他的信心不由动摇起来：“卜十二怎会突然走此岔道？”他跃上一棵大树沉思起来。
这是唐郎的特性，他做事绝不焦急孟浪，必先把来龙去脉想清楚方行动。五年前如此，五年后人更加成熟，更不会例外。
卜十二走岔道，只有四个可能。
一是突然发现一个十分重要的人物，而这人物必然与金希凡有关，二是遇到一个令他十分放心的熟人，三是如来佛或同门出现，有所暗示；四是内急去岔道找地方解决。
这四种原因都有可能，但他最怕的是第一种原因，果如斯，则卜十二可能已着了道儿！
想至此，唐郎后背立即升起一股寒气。因为他想到的是金希凡，“莫非他已得到了风声？”
回心一想实无道理，即使金希凡得到消息，亦无可能这么快便找上来。另一个可能是金希凡早已掌握了卜十二的一切，已有计划要除掉他。
不管是哪一种原因，卜十二如今之形势都很不妙，唐郎不能心息，跃下大树，又找了两根枯枝，握成一束，火焰旺盛，登时光亮了不少。
他做事一向很有耐心，在附近慢慢搜索起来，希望能找到蛛丝马迹。漫漫长夜终于过去，唐郎虽有一身武功，腰腿也觉得有点疲累，忍不住直起腰来，欠一欠身。
就在此刻，他目光一及，但见不远之前的一棵树上，有一方白影在风中晃动，不假思索，立即飞身上前。
到得近前，方见树上被人用飞刀钉着一张白纸，上面用炭笔写着几个字：
“十二遇险，妹往左首搜索，请搜右面。三十白。”
一望即知此乃陆三十字迹。唐郎把飞刀拔出，撕碎了白纸，向四周观望了一下，然后向右面搜索过去。他又搜了个多时辰，未有发现，忍不住奔回原处。
只见树下坐着一个牧童，哭得十分伤心，他忍不住讶然问道：“小哥，你哭甚么？”
那牧童边哭边道：“我把黄老爷家的黄牛丢啦……呜呜……”
唐郎恻隐之心顿起，好言劝道：“小哥你站起来，男人岂有哭鼻涕的！嗯，那老黄牛怎会丢掉？”
牧童慢慢自地上站起来，啜泣地道：“我去树后拉屎……回来一看，黄牛便不见了……”
“你再找找看，也许老牛去远处吃草。”
牧童道：“我早已去找过了……不见踪影……是昨天黄昏丢失的，我来回找了十多里路，连家也不敢回去。”
唐郎心头一动，自怀内掏出一锭银子来，道：“小哥，这个给你赔偿给黄老爷，不过你得照实答我几个问题。”
牧童犹疑了一下，忽然将双手放在背后，道：“爹说无功不能受禄……我……我不能要你的银子。”
“傻气，快拿去！这银子也不是我之血汗钱，是我化缘得来的，花光了还可以再去化，你拿去吧。”
牧童这才伸手接过，问道：“叔叔要问我甚么事？”
“你昨日都在这里附近？可有见到一个三十左右年纪的男人，身穿褐色衣服的，骑一匹棕马在这附近走过？”
“我昨日下午才来这里放牛，嗯，下午大概申时左右，见一个穿深黄色长裤的男人，骑马自前面那里拐左去了。因为马跑得快，我又没留意，看不清他有多大的年纪。”
唐郎大喜，急再问：“后来可曾再见到他？”
牧童毫不犹疑地再答道：“没有，我自顾不暇哩，哪管得了别人。”
“那请你带我到前面那里，指点那男人之去向。”唐郎边说边伸手去抄那牧童的手臂，不料牧童却在此时蹦着腿向前跑了，教唐郎抓了个空。
唐郎微微一怔，倏地快步走前，与牧童并肩而行。一阵秋风吹来，他鼻端忽然嗅到一股淡淡的药味，心头一动，转头望向牧童，发觉他的脸似乎涂了药物。
这刹那，唐郎心头又是一跳，心想好狡猾的家伙，左手食中两指倏地向其后腰麻穴戳去。
那牧童果然不同凡响，倏地奔快一点，唐郎那一指又堪堪落空！唐郎不甘失败，脚下用劲，又追上前，不料那牧童忽然一个急跃，双脚未落地，已转过身来。
唐郎冷冷地道：“好手段，好功夫！在下几乎看走眼了！识相的便乖乖再答我几个问题，否则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牧童笑嘻嘻地，一点也不害怕，反问：“你是从何看出破绽的？”
唐郎“飒”地一声，将软剑持于手上，遥指牧童的胸膛，沉声道：“少来这一套，再不老实便杀了你！”
牧童声音一变，娇嗔道：“听说你多情，因何说话这般无情！”
“放屁！你到底是谁？”话说出口后，唐郎自己又答道：“莫非你便是陆三十？”
牧童拍手道：“人人均说你是咱们之中最出色的一个，小妹本来还不服气，如今是没话好说了。”这无异承认她是陆三十乔装的。
唐郎微感不悦。“此时此刻，你还能开玩笑？相逢何必曾相识。”他一向很仔细谨慎。
牧童答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煎何太急！”
“本是同根生。”
“小妹便是陆三十，名字叫陆芬芬！你必是十一哥了。”
唐郎点点头。“闲话少说，你已查清了十二弟之消息？”
“查到一点，请跟小妹来。”唐郎转身前行，唐郎恐她使诈，紧跟在其背后。走了十多步，忽然向左转出，又大步前进。
走了一阵，至一树林，地上忽见留有一团乱七八糟的脚印，还有两棵小树塌了下来。陆三十指着地上道：“十一哥你看看！”唐郎立即蹲下身来，仔细硏究，陆三十亦蹲在他对面，皱起双眉思索。
唐郎看了一阵，抬头问道：“三十妹，你查清楚，十二弟曾走此路？”
陆芬芬道：“不错，小妹已查清楚。但走遍周围，只有此处有此奇怪之足迹及打斗之痕迹！小妹估计十二哥不敌被掳，因为地上既无血渍，亦无尸体。”
唐郎道：“杀人未必流血，而且尸体也可以运走！”他边说边用树枝拨动地上之泥土，忽然两人都有所发现——地上出现几团深色之泥土，有经验的人，一望即知，那是被血染成的。
陆芬芬眼光微变，也以树枝拨弄松动的泥土，发现之血渍更多，不由跺足道：“小妹来迟了！”
唐郎安慰道：“不必担心，说不定这些血不是十二弟的，是他杀别人的。”
陆芬芬道：“若他杀了人，那如今他安在？”
“他是被围攻的。”唐郎指指周围。“这不象是两三个人的打斗现场，应该有五六个人，十二弟先杀死打死对方的人，最后不敌受制亦未定！”
陆三十长身望望周围，这小树林面积不大，但有个特点，就是靠边那些大树，既大又茂盛，自外面看，乍眼难以看清林内之情景。
两人走出树林，树林一侧是山坡，一侧是荒地，稍远之处方有田地，此实为杀人之好地点。由此证明对方是早有预谋，更由此而想到自己，两人同时感到心寒。因为要杀卜十二的人，也有可能要杀他俩。
半晌，唐郎才问道：“三十妹，你因何会赶来此处？难道事先得到消息？”他语气虽然温和，但目光却十分犀利，有如两把匕首，似要割开陆芬芬之胸膛，看清其内腑般。
陆芬芬的目光没有退缩之意，坦言道：“十二哥上道后不久，小妹也自真定府出发，换言之是在你与十二哥之间。由于小妹不知你们要去何处，因此一直留意地上之马蹄印，后来忽然不见了十二哥之蹄印，连忙转回头找寻，发现岔道上有蹄迹，是以追了下来。”
唐郎暗叫一声惭愧：“我实在太大意了，只道无人知道咱们之秘密！”当下道：“咱们分开调查一下，半个时辰之后在此会合！请小心！”
“十一哥也需小心，若果对方的目标是你，你这身打扮，实在太引人注目了。”
“愚兄晓得！”唐郎向田野那边跑去，约两三里后，便见有座小村落，可是唐郎问了许多人，均无人知道山坡下树林中，发生过甚么事。
一个农夫道：“小哥，如今已过秋收，正好有几天空闲，谁不在家休息？黄昏还跑去那里作甚？再说，村内的老头常说那树林不大干净，晚上常闹鬼，那时分，根本无人敢进去。”
唐郎只好换个话题：“请问附近是否有成群结伙的强盗、山贼出没？”
“小偷和独行的强盗是不时出现，成群结队的倒未有听过！”那农夫压低声音：“金狗不怕他们人多会造反么？”
唐郎只好谢了他，快步回去。尚未到树林，已远远望见陆芬芬在山坡上向他挥手。唐郎精神一振，展开轻功，几个起落已到山下。“有发现么？”
“十一哥先上来再说。”
话音刚落，唐郎已至其身边，只见树干上被人以尖锐的利器划了一个箭头，还写了个斗字。“十一哥，这是十二哥之暗记么？”
“原本如来佛替咱们订暗记的是一只黄蜂，不过若在危急仓猝之间，根本画不了黄蜂，斗就是十二之意……这很有可能是十二弟留下的。”唐郎忽然皱起眉头问道：“他被掳之后，身上还有利器，可在树上留记号？”他双眼又如利刃般望着陆芬芬。
陆芬芬不悦地道：“十一哥，你老是不相信小妹，咱们如何合作？”
唐郎不置可否，反问：“此事你能作解释么？”
“谁不知十二哥一对靴上藏有三寸匕首？你看那暗记，距离地上只有三四寸高！”陆芬芬恐唐郎不明白，又道：“十二哥之匕首是藏在鞋头里，鞋内有暗钮，可伸可缩！”
唐郎道：“如此，咱们沿此路走吧！”当下两人联袂下山，唐郎对她始终不敢尽信，与她保持五六尺之距离。
两人沿途又发现卜十二留下之三处标记。走了五六里路，到了一座唤作天水的小镇，此时已是午时，乃找了家饭馆裹腹，顺便打探消息。
唐郎在寺内吃了五年素，一出来，对大鱼大肉特别感兴趣，点了五个小菜，几乎全是荤的，惹得食客们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
唐郎顺口问道：“小二哥，向你打听一件事，这附近可有甚么成群之强盗或帮会的？”
小二支吾地道：“小的无拳无勇，向来没留意……嗯，客官问别人吧！”
唐郎转头打量食客，不料背后竟传来一个粗哑的声音：“这附近只有一个令旗帮！”
唐郎转头望去，见说话的是个三十左右的壮汉，一脸虬髯，十分粗豪，也是两个人吃饭。唐郎抱拳道：“多谢兄台指点，某尚有事请教，兄台何不过来同饮？”
那汉子道：“俺已快吃饱，不用客气！适才你因何问帮会的事？”
“因为敝友失踪，某怀疑他被人掳走，是以打听一下。”唐郎再抱拳道：“若兄台肯将令旗帮的事告知，某感激不尽！”说着，他更坐到对方席上去。
那汉子压低声音道：“俺也未与令旗帮打过交道，只是道听途说。听说令旗帮的人并不很多，但颇有势力，而且消息灵通……”
唐郎道：“为何在下全未听过江湖上之朋友提及过此帮？”
“这也难怪，因为令旗帮向来十分神秘，江湖上知道的人并不多，俺也是……在偶然的情况下听人说的！”
唐郎再问：“兄台可知该帮帮主是甚么人么？”
“俺只知他姓范，其他的不甚了了！”
唐郎再问第三个问题：“该帮就在附近？兄台可知详细地址？”
“据说由镇后拐左三里左右，有个该帮的分舵，不过详情便不太清楚了！”那汉子压低声音道：“令旗帮不是好惹的，你们两个可得小心！依某之见，最好多找些好友助阵，比较保险！”
唐郎道：“多谢阁下提点，阁下这顿饭由某付账，聊表寸意！嗯，某再问最后一个问题，令旗帮依你所知是正还是邪？”
那汉子抓抓头皮，道：“正邪之间，有时很难分得清……何况如今正值乱世，敢言江湖上没有一个帮会是十足正义、光明的！”
唐郎点点头，坐回自己的座头上，恰好小二把酒菜送上来，陆芬芬斟了两杯酒，举杯道：“十一哥，小妹敬你一杯！”
唐郎瞪了她一眼，陆芬芬忙道：“对不起……小妹一时口快，叫溜了嘴！”
唐郎与她干了一杯，陆芬芬又问：“那厮跟十……大哥说了些甚么？”
唐郎道：“他说附近有个叫令旗帮的组织，这组织介乎正邪之间，有个特点，他们的消息极之灵通，势力不可轻视，是以他劝咱们小心行事！赶快吃吧，还得赶路。”
陆芬芬讶然道：“咱们尚未查到十二哥之下落，何需急急赶路？”
唐郎不再打话，举箸就吃。陆芬芬很想再问他，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两人吃了一半，邻桌那两个汉子已结账离店，陆芬芬忽道：“大哥，小妹出去走走！”
唐郎微微一怔，陆芬芬压低声音道：“人家要找地方方便！”
唐郎挥挥手，见她往店门口走出去，目光闪过一丝异光，随即把饭吃光，靠在椅上等候。
过了半顿饭工夫，陆芬芬由后门进来，低声道：“真讨厌，跑了半天才找到地方！嗯，不吃啦，大哥，咱们走吧！”
唐郎会了账，便带着陆芬芬往镇后走去，陆芬芬问道：“大哥，那厮可曾告诉你令旗帮在何处？”
“没有，他只说在附近，咱们在镇后那里搜搜看！”俄顷，两人已至镇后，唐郎又道：“妹子，咱们分开找寻，半个时辰之后，在此会合！”
“好！”陆芬芬抿嘴一笑，道：“一定又是小妹先找到！”言毕向左拐去，唐郎即走右首，而且快步而行。
陆芬芬回头见唐郎去远，也立即加快步伐前进。
唐郎一直往右拐，很快又穿过天水镇，改向左行，此时已不见了陆芬芬的踪影。唐郎回头望一望距离，往前再走了一忽，便见远处有座树林，附近有几栋农舍，唐郎心头一动，向农舍走去。
过了一阵，自农舍后走出一个汉子来，荷着锄头，低着头，慢慢地向前走着，他在树林外六七丈处绕过，仍向前行。
那树林不大，一忽已至尽头，唐郎突然一个转身，放下锄头，由林后窜进去，脚尖一点，先跃上一棵大树，放眼望去，只见林内疏疏落落地布着几座土坟，更感奇怪。
看了一会，未见有动静，唐郎立即向前窜，忽然前面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杨香主，不必相送，那厮精明得很，让他看出破绽，反而不妙！”
“陆堂主放心，只要他肯跟你入林，属下等便有十足把握将他活掳！”
那女的冷笑一声：“你们若能将他杀死，便万事大吉，别存太高的指望！不要忘记，他是黄蜂杀手中最厉害的一个！”
那姓杨的道：“属下的武功不足恃，但堂主你莫小视这座树林，里面暗藏八卦阵，而且咱们还有埋伏，保证他来得去不得！”
“能杀死他那最好，若让他溜掉，帮主论罪下来，请你一肩承担！”那女的言毕便走了。看其背影，正是陆芬芬。
唐郎连忙缩在树后，同时施展上乘的轻功爬至树上，居高临下，只见陆芬芬走路动作甚怪，忽左忽右，他学过奇门遁甲等方位术，自然明了其原因。俄顷，陆芬芬走过一座土坟，便毕直向前走。
树上有人对她道：“陆堂主慢走，请恕属下不送！”
陆芬芬回头道：“小心看守！”当下出林而去。
唐郎想了一下，倏地跑出树林，绕路而走，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身法向树林内飞射进去！他脚尖在一棵树干上一点，身子再拔高丈余，就像一头大鸟般。
刚才跟陆芬芬打招呼的那名汉子骤然听到声音，刚一回头，唐郎已扑至，左手五指已落在其肩上之琵琶骨上，右掌则落在其胸膛上。
那汉子脸色一变，唐郎已沉声道：“别张声，否则立即取你性命！”
那汉子惊魂稍定，问道：“你是何人？”
唐郎沉声道：“少说废话，带我去密室。”他先封了其哑穴及麻穴，然后抱着他跃落地上，再解开其麻穴。“好好带路，否则教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那汉子乖乖带他进入八卦阵中，他本还想借八卦阵困住唐郎，以便脱身，不料对方对此阵居然十分熟悉，只好乖乖带他来到一座土坟前。唐郎解开其哑穴，威吓地道：“没有命令，若敢乱说乱动……哼！”
那汉子惊畏地道：“但事后本帮一定会处死在下。”
“事后你已跑到很远的地方躲起来了！若惹火了我，便立即溅血当场，这利害你该懂得。”唐郎手掌改按在其后背“灵台穴”上。“再拖延时间，老子便先干掉你。”
汉子唯唯喏喏，慢慢蹲下身子，拉起地上一块呈三角形的石头，敲打墓碑。
那墓碑有点异常，寻常的都是竖立的，但这块却贴着土堆，而且比一般的大。
唐郎默默将汉子敲打的次数记下。俄顷，那块石头推开一缝，有人问道：“蔡二胡，为何不守在外面？”唐郎连忙缩在他背后。
蔡二胡人急智生，道：“杨香主，陆芬芬跟那头陀已走过来了，属下怕一个人抵抗不住。”
杨香主轻骂一声：“别臭美，谁放心让你一个人在上面。”他边说边将石碑推开，弓着腰钻出来，唐郎见机不可失，手臂自蔡二胡臂弯下穿出，一指戳在杨香主的腰上，然后反将他推进去，接着又迫蔡二胡也进内。
唐郎艺高胆大，一跃而下，喝道：“蔡二胡，把石碑阖上。”
杨香主麻穴被封，跌在地上，不能动弹，下面的人仓猝之间，尚未意识到情况有变，待奔过来时，唐郎的软剑已抵在杨香主的喉头，同时将他扯了起来，“谁都不许乱动，否则先杀掉这姓杨的。”
杨香主结结巴巴地问道：“阁下是哪条在线之朋友？与敝帮有甚么梁子？”
唐郎道：“如今是我问你们，不是你们问我。”一顿又问：“你们是令旗帮的？”
“是的，此处是真定分舵。”
“谁是分舵主？”
杨香主犹疑了一下，方道：“香主就是分舵主。”
“此处一共有多少个人？只要你们听命令，在下绝不会多杀生！”
杨香主道：“本分舵共有五十多人，但如今在此的只有十多个。”
唐郎喝问：“到底是十几个？叫他们全部出来。”
不过住持慧光禅师却认为他尘缘未了，杀心尚重，不愿收他为徒，但允辟一静室让他清修。
唐郎在寺内住了两三个月，果然耐不下来，忍不住又练起武来。由于寺内清静，过的又是与世无争之生活，唐郎之武功突飞猛进，尤其在内功方面，更有收效。
五年后，他自认在短期内，武功难再有进，便辞寺而出。在寺内生活，为了方便，他作头陀打扮，重出江湖，仍以头陀的身份。他本想先把发妻白冰冰之骨灰运至江南安葬，不料半路遇上潘卅七。
潘卅七与周太监在合肥客栈内之商议为其所知，便一路暗中跟踪，最后杀了周太监。
唐郎早已厌倦杀手之生涯，但对同门却有怜悯之心，是以暗助潘卅七。但最令他伤心的是另一位爱妻柳青青及爱子之尸体落在何处，他一点也不知道。
到了真定府，距离约会日期尚有十来天，唐郎不住太平客栈，到处游玩。只是常见金人欺凌汉人，徒增愤慨，游兴大减，最后索性关在客栈内静修。
金人入华之后，因深知汉人人多，恐难以控制，是以严格限制汉人打造兵刃暗器，唐郎以前擅使暗器、神弩，很想打造一些备用，却找不到门路。
看看约定之期将届，唐郎方住进太平客栈。不料次晚二更时分，便有人敲打墙壁，唐郎微微一怔，伸手在左面那堵墙上胡乱敲了两记。
旋即闻邻室有人吟哦：“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对面有人骂道：“他奶奶的，那个酸丁半夜睡不着觉，念甚么鬼诗句！”
唐郎连忙披衣下床，开门探首，走廊上不见一人，他走至左首那房外，轻轻敲打，低声吟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房门迅即打开，开门的是位三十不到的汉子，四方口脸，相貌堂堂。唐郎道：“彼此均是爱诗之人，阁下何不到小弟房内一谈？房内有水酒助兴！”
那汉子喜道：“如此甚好，在下也不客气了。”当下两人同返唐郎房内。汉子问道：“未知兄台贵姓大名？”
“某姓唐，因在家排行十一，故人称十一郎。未悉阁下如何称呼？”
那汉子道：“在下姓卜，因在家排行十二，故有人称为十二郎。”
卜十二与唐郎是同期师兄弟，五年前唐郎尚是如来佛身前之红人时，卜十二并不见得如何出色，不过随着岁月之流逝，经验阅历增丰才逐渐露出本色来，如今已是黄蜂杀手中之有数高人。
“果然是十二弟！咱们七八年未曾见过面了吧？别来无恙！”唐郎揭下脸上之面具，以真面目示他。
卜十二同样亦揭下面具，以示诚意。唐郎但觉他比七八年前成熟多了，不妙的是还多了份沧桑。
“十一兄，你好不容易才离开，为何又重出江湖？”
“桐油坛装的到底还是桐油，一装别的东西便变味了！”唐郎不想透露太多，故意长长一叹。“世上有很多事不能随心所欲。”
卜十二仍不心息，继续道：“重出江湖最大的可能性是为了钱。但据小弟所知，十一兄以前赚下来的钱，足够供你吃三世而毫不忧愁。”
“钱，愚兄早已花得七七八八了，”唐郎哈哈笑道：“重出江湖未必是为了钱！”
卜十二讶然问道：“如此，十一兄又是为了甚么？”
“报仇！”唐郎见卜十二仍未释疑，只好续道：“白十七妹及柳十八妹都是先伤在他剑下，后来方会被人杀死的。”
卜十二恍然道：“如此说来，十七及十八两妹果然是与十一兄在一起了。小弟听同门私语，犹不大相信，如今证之于十一兄……”
唐郎双眼露出痛苦之色。“不错，她俩均是愚兄之妻子，十八妹还为愚兄生了个儿子，可惜……”
卜十二连忙安慰他。“十一兄放心，今次咱们联手，必能为十七妹及十八妹报仇雪恨！”
唐郎问道：“十二弟知道咱们杀谁么？”
卜十二沉吟道：“十一兄应该心知肚明！”他再沉吟一下，又道：“咱们且不开腔，各自把名字写出来，看看是否同一人！”
唐郎当然不反对，当下两人以指蘸水，在桌子上各自写了三个字。一个写金希舜，一个写金希凡。名字虽有差别，实为一人，两人看毕，相顾一笑。
“十二弟，如来佛是否已把此人之行踪告诉你？”
卜十二摇摇头。“头儿说此人行踪十分神秘，连大内的人亦未必清楚，这是咱们最头痛的一件事。事先完全没法作布置，看来非以真实本领解决不可了！”
唐郎道：“如此派你来此，又有何作用？”
“小弟也不大清楚，头儿要小弟一切以吾兄马首是瞻！日后之行动，还请十一兄告示。”
唐郎眉头一皱，觉得如来佛这样做，似乎有欠妥当，最低限度也令人觉得有点草率。
卜十二叹息道：“说不定咱们找三年五年亦未必能找得到他！幸亏这是小弟最后一宗生意！干完了金希凡，小弟便可过完全属于自己的日子！”说至此，他双眼射出一片光辉。
这情景跟唐郎五年前一样，卜十二之心情，他完全能够了解，是以衷心地祝福他。“愚兄祝你早日完成最后这宗生意，并预祝你前程似锦！”
卜十二哈哈地轻笑道：“小弟全不理前程是否似锦，只想过平凡人之生活。不知为何，最近老是心惊肉跳，好像最后一宗生意……”
唐郎忙安慰他。“不必担心，愚兄以前何尝不是如此？最后还不是顺利完成？凭咱们之经验，只要谨慎、大胆、机警，相信世上很少人能逃得出咱们之掌心！”
“如此便需仰仗十一兄之大力了！”卜十二精神稍振。“听头儿说，十一兄最近武功大进，连他也几乎尅制不了你！小弟实是杞人忧天！”
“那是如来佛之夸赞，论武功，像咱们这种年纪，五年时间又不短，肯定会有进步，但若说他不能尅制我，乃安慰贤弟耳。”
卜十二似乎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头儿说，他还会暗中派人协助咱们。”
唐郎笑道：“他这话却令人难以放心！金希凡行踪不定，咱们亦难定行止，他派甚么人、如何协助咱们？除非他派人暗中跟踪咱们！”
卜十二道：“对于头儿的话，小弟向来十分信任！”一顿忽然改了口气。“咱们不谈这个了……十一兄之成就，咱们都十分羡慕，包括小弟在内。”唐郎一愣，苦笑道：“你是在讽刺愚兄？愚兄落得如此下场，还值得羡慕？”
“最低限度你已恢复自由，还能娶到两房美艳如花的妻子……即使是短暂的，也教小弟羡煞！”
唐郎长长一叹。“那时候的确十分快乐，仿如神仙中人。但快乐一过，痛苦便似一座深渊般，五年的时间都爬不出来！”
“这总比小弟们像行尸走肉般强！唉！小弟活到三十一岁，仍未有红颜知己！”卜十二忽尔又是一叹。
“不动情只是寂寞，动情之后有可能是幸福的，也可能是痛苦的，端视你的运气！正所谓姻缘前生注定，佛家又谓，各有前因莫羡人！谁也不用羡慕谁！”唐郎道：“依愚兄之见，咱们实不宜多愁善感，这对咱们都无好处，还是想办法杀死金希舜，方是道理！”
卜十二瞿然一醒，道：“小弟全凭十一兄吩咐！”
唐郎只道如来佛会有所指示，是以一直未曾考虑过这问题，急切之间，哪有良策？是以只好道：“夜已深了，贤弟先回房休息，明天再商议吧！”
× × ×
次日，两人相对无策，唐郎乃决定三日后上中都（今之北京，金人入华之后，改建都于此），希望如来佛会派人来报佳音。
待得第三天晚上，他俩晚饭后回房，果然发觉有异，床上多了一封信。
唐郎忙捡起，撕开缄口展阅，只见上面只草草写着几个字：
守株待兔难成事，如来佛建议去大内调查。
下面署名陆三十。
字迹甚是娟秀，唐郎问道：“陆三十是个女的？”
卜十二点头道：“是个十分细心、深沉的女人，十一兄不要看轻她！她比之十七妹及十八妹都还厉害。近年来，立了许多大功，而且擅长易容术及模仿功夫！说不定有一天，她走到你身边，你还不知道！”
唐郎笑笑。“我也想见识一下。嗯，咱们准备一下，明天便走吧！”他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来。“愚兄想准备一些暗器，你有办法么？”
卜十二道：“到了中都再说吧，反正如今打造了，也未必能带得进京城！城门那里搜索得颇紧！”两人言毕便各自歇息。
次日早顿过后，先买了干粮，又买了两匹健马代步。为防一僧一俗过于注目，两人一先一后前进，约定黄昏时分再会合。
唐郎后走，他久疏策骑，速度大不如前，骑马也觉辛苦，幸好晚上相见，不怕误了行程，他到达约定之见面地点三石集时，天色已黑，匆匆到集上唯一的一家客栈投宿。
一问之下，竟无卜斗（卜十二之化名）之旅客投宿，唐郎甚是奇怪，忙问：“请掌柜再仔细查一查。”
那掌柜没精打采地道：“客官，老朽只要问你一句话：令友一定是今日来投宿的么？”
“是的，他今早方与我分手，言明来此会合的。”
“如此老朽告诉你，贵友尚未到。因为由晨至今，你是第一位上门的客人。”
唐郎心想莫非卜十二在路上有甚么耽搁？当下先开了一间最好的房，等得不耐烦，便着小二送了一大碗卤面进房，待他吃饱饭，尚未见卜十二前来，不由紧张起来，连忙回房问掌柜。“掌柜，贵镇是否只此一家客栈？”
掌柜点头称是，唐郎忙丢下房钱，道：“把马交给我，待我到外面找一找！”临走时，他又向掌柜买了枝蜡烛，方跃上马背。
唐郎拍马往来路驰去，走了一阵，前面有岔道，他思索了一下，便向岔道走去。约莫走了四五里路，沿途不见一人，但小路两旁却长了许多大树。
夜风飘送，大树婆娑，黑暗之中，似乎隐藏了许多人，唐郎拉住马匹，捡了两根枯枝，先点了火折子，再将枯枝点燃，步行沿途寻将过去。
走了几丈，未见有丝毫异样，他的信心不由动摇起来：“卜十二怎会突然走此岔道？”他跃上一棵大树沉思起来。
这是唐郎的特性，他做事绝不焦急孟浪，必先把来龙去脉想清楚方行动。五年前如此，五年后人更加成熟，更不会例外。
卜十二走岔道，只有四个可能。
一是突然发现一个十分重要的人物，而这人物必然与金希凡有关，二是遇到一个令他十分放心的熟人，三是如来佛或同门出现，有所暗示；四是内急去岔道找地方解决。
这四种原因都有可能，但他最怕的是第一种原因，果如斯，则卜十二可能已着了道儿！
想至此，唐郎后背立即升起一股寒气。因为他想到的是金希凡，“莫非他已得到了风声？”
回心一想实无道理，即使金希凡得到消息，亦无可能这么快便找上来。另一个可能是金希凡早已掌握了卜十二的一切，已有计划要除掉他。
不管是哪一种原因，卜十二如今之形势都很不妙，唐郎不能心息，跃下大树，又找了两根枯枝，握成一束，火焰旺盛，登时光亮了不少。
他做事一向很有耐心，在附近慢慢搜索起来，希望能找到蛛丝马迹。漫漫长夜终于过去，唐郎虽有一身武功，腰腿也觉得有点疲累，忍不住直起腰来，欠一欠身。
就在此刻，他目光一及，但见不远之前的一棵树上，有一方白影在风中晃动，不假思索，立即飞身上前。
到得近前，方见树上被人用飞刀钉着一张白纸，上面用炭笔写着几个字：
“十二遇险，妹往左首搜索，请搜右面。三十白。”
一望即知此乃陆三十字迹。唐郎把飞刀拔出，撕碎了白纸，向四周观望了一下，然后向右面搜索过去。他又搜了个多时辰，未有发现，忍不住奔回原处。
只见树下坐着一个牧童，哭得十分伤心，他忍不住讶然问道：“小哥，你哭甚么？”
那牧童边哭边道：“我把黄老爷家的黄牛丢啦……呜呜……”
唐郎恻隐之心顿起，好言劝道：“小哥你站起来，男人岂有哭鼻涕的！嗯，那老黄牛怎会丢掉？”
牧童慢慢自地上站起来，啜泣地道：“我去树后拉屎……回来一看，黄牛便不见了……”
“你再找找看，也许老牛去远处吃草。”
牧童道：“我早已去找过了……不见踪影……是昨天黄昏丢失的，我来回找了十多里路，连家也不敢回去。”
唐郎心头一动，自怀内掏出一锭银子来，道：“小哥，这个给你赔偿给黄老爷，不过你得照实答我几个问题。”
牧童犹疑了一下，忽然将双手放在背后，道：“爹说无功不能受禄……我……我不能要你的银子。”
“傻气，快拿去！这银子也不是我之血汗钱，是我化缘得来的，花光了还可以再去化，你拿去吧。”
牧童这才伸手接过，问道：“叔叔要问我甚么事？”
“你昨日都在这里附近？可有见到一个三十左右年纪的男人，身穿褐色衣服的，骑一匹棕马在这附近走过？”
“我昨日下午才来这里放牛，嗯，下午大概申时左右，见一个穿深黄色长裤的男人，骑马自前面那里拐左去了。因为马跑得快，我又没留意，看不清他有多大的年纪。”
唐郎大喜，急再问：“后来可曾再见到他？”
牧童毫不犹疑地再答道：“没有，我自顾不暇哩，哪管得了别人。”
“那请你带我到前面那里，指点那男人之去向。”唐郎边说边伸手去抄那牧童的手臂，不料牧童却在此时蹦着腿向前跑了，教唐郎抓了个空。
唐郎微微一怔，倏地快步走前，与牧童并肩而行。一阵秋风吹来，他鼻端忽然嗅到一股淡淡的药味，心头一动，转头望向牧童，发觉他的脸似乎涂了药物。
这刹那，唐郎心头又是一跳，心想好狡猾的家伙，左手食中两指倏地向其后腰麻穴戳去。
那牧童果然不同凡响，倏地奔快一点，唐郎那一指又堪堪落空！唐郎不甘失败，脚下用劲，又追上前，不料那牧童忽然一个急跃，双脚未落地，已转过身来。
唐郎冷冷地道：“好手段，好功夫！在下几乎看走眼了！识相的便乖乖再答我几个问题，否则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牧童笑嘻嘻地，一点也不害怕，反问：“你是从何看出破绽的？”
唐郎“飒”地一声，将软剑持于手上，遥指牧童的胸膛，沉声道：“少来这一套，再不老实便杀了你！”
牧童声音一变，娇嗔道：“听说你多情，因何说话这般无情！”
“放屁！你到底是谁？”话说出口后，唐郎自己又答道：“莫非你便是陆三十？”
牧童拍手道：“人人均说你是咱们之中最出色的一个，小妹本来还不服气，如今是没话好说了。”这无异承认她是陆三十乔装的。
唐郎微感不悦。“此时此刻，你还能开玩笑？相逢何必曾相识。”他一向很仔细谨慎。
牧童答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煎何太急！”
“本是同根生。”
“小妹便是陆三十，名字叫陆芬芬！你必是十一哥了。”
唐郎点点头。“闲话少说，你已查清了十二弟之消息？”
“查到一点，请跟小妹来。”唐郎转身前行，唐郎恐她使诈，紧跟在其背后。走了十多步，忽然向左转出，又大步前进。
走了一阵，至一树林，地上忽见留有一团乱七八糟的脚印，还有两棵小树塌了下来。陆三十指着地上道：“十一哥你看看！”唐郎立即蹲下身来，仔细硏究，陆三十亦蹲在他对面，皱起双眉思索。
唐郎看了一阵，抬头问道：“三十妹，你查清楚，十二弟曾走此路？”
陆芬芬道：“不错，小妹已查清楚。但走遍周围，只有此处有此奇怪之足迹及打斗之痕迹！小妹估计十二哥不敌被掳，因为地上既无血渍，亦无尸体。”
唐郎道：“杀人未必流血，而且尸体也可以运走！”他边说边用树枝拨动地上之泥土，忽然两人都有所发现——地上出现几团深色之泥土，有经验的人，一望即知，那是被血染成的。
陆芬芬眼光微变，也以树枝拨弄松动的泥土，发现之血渍更多，不由跺足道：“小妹来迟了！”
唐郎安慰道：“不必担心，说不定这些血不是十二弟的，是他杀别人的。”
陆芬芬道：“若他杀了人，那如今他安在？”
“他是被围攻的。”唐郎指指周围。“这不象是两三个人的打斗现场，应该有五六个人，十二弟先杀死打死对方的人，最后不敌受制亦未定！”
陆三十长身望望周围，这小树林面积不大，但有个特点，就是靠边那些大树，既大又茂盛，自外面看，乍眼难以看清林内之情景。
两人走出树林，树林一侧是山坡，一侧是荒地，稍远之处方有田地，此实为杀人之好地点。由此证明对方是早有预谋，更由此而想到自己，两人同时感到心寒。因为要杀卜十二的人，也有可能要杀他俩。
半晌，唐郎才问道：“三十妹，你因何会赶来此处？难道事先得到消息？”他语气虽然温和，但目光却十分犀利，有如两把匕首，似要割开陆芬芬之胸膛，看清其内腑般。
陆芬芬的目光没有退缩之意，坦言道：“十二哥上道后不久，小妹也自真定府出发，换言之是在你与十二哥之间。由于小妹不知你们要去何处，因此一直留意地上之马蹄印，后来忽然不见了十二哥之蹄印，连忙转回头找寻，发现岔道上有蹄迹，是以追了下来。”
唐郎暗叫一声惭愧：“我实在太大意了，只道无人知道咱们之秘密！”当下道：“咱们分开调查一下，半个时辰之后在此会合！请小心！”
“十一哥也需小心，若果对方的目标是你，你这身打扮，实在太引人注目了。”
“愚兄晓得！”唐郎向田野那边跑去，约两三里后，便见有座小村落，可是唐郎问了许多人，均无人知道山坡下树林中，发生过甚么事。
一个农夫道：“小哥，如今已过秋收，正好有几天空闲，谁不在家休息？黄昏还跑去那里作甚？再说，村内的老头常说那树林不大干净，晚上常闹鬼，那时分，根本无人敢进去。”
唐郎只好换个话题：“请问附近是否有成群结伙的强盗、山贼出没？”
“小偷和独行的强盗是不时出现，成群结队的倒未有听过！”那农夫压低声音：“金狗不怕他们人多会造反么？”
唐郎只好谢了他，快步回去。尚未到树林，已远远望见陆芬芬在山坡上向他挥手。唐郎精神一振，展开轻功，几个起落已到山下。“有发现么？”
“十一哥先上来再说。”
话音刚落，唐郎已至其身边，只见树干上被人以尖锐的利器划了一个箭头，还写了个斗字。“十一哥，这是十二哥之暗记么？”
“原本如来佛替咱们订暗记的是一只黄蜂，不过若在危急仓猝之间，根本画不了黄蜂，斗就是十二之意……这很有可能是十二弟留下的。”唐郎忽然皱起眉头问道：“他被掳之后，身上还有利器，可在树上留记号？”他双眼又如利刃般望着陆芬芬。
陆芬芬不悦地道：“十一哥，你老是不相信小妹，咱们如何合作？”
唐郎不置可否，反问：“此事你能作解释么？”
“谁不知十二哥一对靴上藏有三寸匕首？你看那暗记，距离地上只有三四寸高！”陆芬芬恐唐郎不明白，又道：“十二哥之匕首是藏在鞋头里，鞋内有暗钮，可伸可缩！”
唐郎道：“如此，咱们沿此路走吧！”当下两人联袂下山，唐郎对她始终不敢尽信，与她保持五六尺之距离。
两人沿途又发现卜十二留下之三处标记。走了五六里路，到了一座唤作天水的小镇，此时已是午时，乃找了家饭馆裹腹，顺便打探消息。
唐郎在寺内吃了五年素，一出来，对大鱼大肉特别感兴趣，点了五个小菜，几乎全是荤的，惹得食客们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
唐郎顺口问道：“小二哥，向你打听一件事，这附近可有甚么成群之强盗或帮会的？”
小二支吾地道：“小的无拳无勇，向来没留意……嗯，客官问别人吧！”
唐郎转头打量食客，不料背后竟传来一个粗哑的声音：“这附近只有一个令旗帮！”
唐郎转头望去，见说话的是个三十左右的壮汉，一脸虬髯，十分粗豪，也是两个人吃饭。唐郎抱拳道：“多谢兄台指点，某尚有事请教，兄台何不过来同饮？”
那汉子道：“俺已快吃饱，不用客气！适才你因何问帮会的事？”
“因为敝友失踪，某怀疑他被人掳走，是以打听一下。”唐郎再抱拳道：“若兄台肯将令旗帮的事告知，某感激不尽！”说着，他更坐到对方席上去。
那汉子压低声音道：“俺也未与令旗帮打过交道，只是道听途说。听说令旗帮的人并不很多，但颇有势力，而且消息灵通……”
唐郎道：“为何在下全未听过江湖上之朋友提及过此帮？”
“这也难怪，因为令旗帮向来十分神秘，江湖上知道的人并不多，俺也是……在偶然的情况下听人说的！”
唐郎再问：“兄台可知该帮帮主是甚么人么？”
“俺只知他姓范，其他的不甚了了！”
唐郎再问第三个问题：“该帮就在附近？兄台可知详细地址？”
“据说由镇后拐左三里左右，有个该帮的分舵，不过详情便不太清楚了！”那汉子压低声音道：“令旗帮不是好惹的，你们两个可得小心！依某之见，最好多找些好友助阵，比较保险！”
唐郎道：“多谢阁下提点，阁下这顿饭由某付账，聊表寸意！嗯，某再问最后一个问题，令旗帮依你所知是正还是邪？”
那汉子抓抓头皮，道：“正邪之间，有时很难分得清……何况如今正值乱世，敢言江湖上没有一个帮会是十足正义、光明的！”
唐郎点点头，坐回自己的座头上，恰好小二把酒菜送上来，陆芬芬斟了两杯酒，举杯道：“十一哥，小妹敬你一杯！”
唐郎瞪了她一眼，陆芬芬忙道：“对不起……小妹一时口快，叫溜了嘴！”
唐郎与她干了一杯，陆芬芬又问：“那厮跟十……大哥说了些甚么？”
唐郎道：“他说附近有个叫令旗帮的组织，这组织介乎正邪之间，有个特点，他们的消息极之灵通，势力不可轻视，是以他劝咱们小心行事！赶快吃吧，还得赶路。”
陆芬芬讶然道：“咱们尚未查到十二哥之下落，何需急急赶路？”
唐郎不再打话，举箸就吃。陆芬芬很想再问他，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两人吃了一半，邻桌那两个汉子已结账离店，陆芬芬忽道：“大哥，小妹出去走走！”
唐郎微微一怔，陆芬芬压低声音道：“人家要找地方方便！”
唐郎挥挥手，见她往店门口走出去，目光闪过一丝异光，随即把饭吃光，靠在椅上等候。
过了半顿饭工夫，陆芬芬由后门进来，低声道：“真讨厌，跑了半天才找到地方！嗯，不吃啦，大哥，咱们走吧！”
唐郎会了账，便带着陆芬芬往镇后走去，陆芬芬问道：“大哥，那厮可曾告诉你令旗帮在何处？”
“没有，他只说在附近，咱们在镇后那里搜搜看！”俄顷，两人已至镇后，唐郎又道：“妹子，咱们分开找寻，半个时辰之后，在此会合！”
“好！”陆芬芬抿嘴一笑，道：“一定又是小妹先找到！”言毕向左拐去，唐郎即走右首，而且快步而行。
陆芬芬回头见唐郎去远，也立即加快步伐前进。
唐郎一直往右拐，很快又穿过天水镇，改向左行，此时已不见了陆芬芬的踪影。唐郎回头望一望距离，往前再走了一忽，便见远处有座树林，附近有几栋农舍，唐郎心头一动，向农舍走去。
过了一阵，自农舍后走出一个汉子来，荷着锄头，低着头，慢慢地向前走着，他在树林外六七丈处绕过，仍向前行。
那树林不大，一忽已至尽头，唐郎突然一个转身，放下锄头，由林后窜进去，脚尖一点，先跃上一棵大树，放眼望去，只见林内疏疏落落地布着几座土坟，更感奇怪。
看了一会，未见有动静，唐郎立即向前窜，忽然前面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杨香主，不必相送，那厮精明得很，让他看出破绽，反而不妙！”
“陆堂主放心，只要他肯跟你入林，属下等便有十足把握将他活掳！”
那女的冷笑一声：“你们若能将他杀死，便万事大吉，别存太高的指望！不要忘记，他是黄蜂杀手中最厉害的一个！”
那姓杨的道：“属下的武功不足恃，但堂主你莫小视这座树林，里面暗藏八卦阵，而且咱们还有埋伏，保证他来得去不得！”
“能杀死他那最好，若让他溜掉，帮主论罪下来，请你一肩承担！”那女的言毕便走了。看其背影，正是陆芬芬。
唐郎连忙缩在树后，同时施展上乘的轻功爬至树上，居高临下，只见陆芬芬走路动作甚怪，忽左忽右，他学过奇门遁甲等方位术，自然明了其原因。俄顷，陆芬芬走过一座土坟，便毕直向前走。
树上有人对她道：“陆堂主慢走，请恕属下不送！”
陆芬芬回头道：“小心看守！”当下出林而去。
唐郎想了一下，倏地跑出树林，绕路而走，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身法向树林内飞射进去！他脚尖在一棵树干上一点，身子再拔高丈余，就像一头大鸟般。
刚才跟陆芬芬打招呼的那名汉子骤然听到声音，刚一回头，唐郎已扑至，左手五指已落在其肩上之琵琶骨上，右掌则落在其胸膛上。
那汉子脸色一变，唐郎已沉声道：“别张声，否则立即取你性命！”
那汉子惊魂稍定，问道：“你是何人？”
唐郎沉声道：“少说废话，带我去密室。”他先封了其哑穴及麻穴，然后抱着他跃落地上，再解开其麻穴。“好好带路，否则教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那汉子乖乖带他进入八卦阵中，他本还想借八卦阵困住唐郎，以便脱身，不料对方对此阵居然十分熟悉，只好乖乖带他来到一座土坟前。唐郎解开其哑穴，威吓地道：“没有命令，若敢乱说乱动……哼！”
那汉子惊畏地道：“但事后本帮一定会处死在下。”
“事后你已跑到很远的地方躲起来了！若惹火了我，便立即溅血当场，这利害你该懂得。”唐郎手掌改按在其后背“灵台穴”上。“再拖延时间，老子便先干掉你。”
汉子唯唯喏喏，慢慢蹲下身子，拉起地上一块呈三角形的石头，敲打墓碑。
那墓碑有点异常，寻常的都是竖立的，但这块却贴着土堆，而且比一般的大。
唐郎默默将汉子敲打的次数记下。俄顷，那块石头推开一缝，有人问道：“蔡二胡，为何不守在外面？”唐郎连忙缩在他背后。
蔡二胡人急智生，道：“杨香主，陆芬芬跟那头陀已走过来了，属下怕一个人抵抗不住。”
杨香主轻骂一声：“别臭美，谁放心让你一个人在上面。”他边说边将石碑推开，弓着腰钻出来，唐郎见机不可失，手臂自蔡二胡臂弯下穿出，一指戳在杨香主的腰上，然后反将他推进去，接着又迫蔡二胡也进内。
唐郎艺高胆大，一跃而下，喝道：“蔡二胡，把石碑阖上。”
杨香主麻穴被封，跌在地上，不能动弹，下面的人仓猝之间，尚未意识到情况有变，待奔过来时，唐郎的软剑已抵在杨香主的喉头，同时将他扯了起来，“谁都不许乱动，否则先杀掉这姓杨的。”
杨香主结结巴巴地问道：“阁下是哪条在线之朋友？与敝帮有甚么梁子？”
唐郎道：“如今是我问你们，不是你们问我。”一顿又问：“你们是令旗帮的？”
“是的，此处是真定分舵。”
“谁是分舵主？”
杨香主犹疑了一下，方道：“香主就是分舵主。”
“此处一共有多少个人？只要你们听命令，在下绝不会多杀生！”
杨香主道：“本分舵共有五十多人，但如今在此的只有十多个。”
唐郎喝问：“到底是十几个？叫他们全部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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