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身份暴露
2025-06-13 作者：西门丁 来源：西门丁作品集 点击：
卜十二每天均关在房内运功疗伤，陆漫漫十分无聊，以前全没有这种感觉，如今老想跟唐郎在一起，偏偏唐郎有言在先，而且他自己也不跟卜十二及陆漫漫打招呼。这三天之日子十分难受。
三天后之晚上，唐郎才去找黄杨木。黄杨木把油灯剔亮，打开一只小木箱，道：“你早点来，我还未打造好哩！”他边说边掏出一只“蝉”来。“看清楚，这是老夫今生之杰作！”
唐郎仔细看了一阵，见那蝉镖，除了一对翼十分薄、边缘又利之外，看不出有甚么特点。黄杨木接了过去，脱手将那只蝉抛出去。
那镖，到半空便似活的一般，一对薄翼伸长了几分，在半空中回旋升降，倏地射在一块木板上，耳中又闻一阵轻微的“笃笃”声。
唐郎走过去，拔出蝉镖，只见木板上钉着四根细细的金针！
“如何？”黄杨木洋洋得意地道：“莫小看这四根金针，射中血管，它会随血液流通，届时会怎样，不问而知，不过这种镖十分难打造，而且要经过一段日子苦练，方能百发百中！过来，咱们再看第二种！”
第二种镖是蜂镖，体积比真正的黄蜂略大，设计基本一样，但却是由蜂尾处发射金针的，发射之手法便更加复杂了。
黄杨木续道：“后天你来取货，老夫每款只替你打造三只，最好在危险之际才使用！”
唐郎连忙致谢，并长身告辞。
不料黄杨木又道：“老夫为了替你赶制这两件暗器，还未吃饭……”
唐郎道：“我请你到酒楼里吃一顿！”
黄杨木道：“不，老夫已弄好饭菜，你就留下来，陪大叔喝几杯，呶，你这副装束，大叔跟你出去吃饭，还不惹人注意！”
唐郎哈哈笑道：“在家里吃，那就更好！”
黄杨木遂把酒菜搬了出来，居然有四五个菜和一瓶白干。
“哈，黄大叔烧菜的手艺还真不错！”
“退出江湖之后，无所事事，整天不是下棋、种花，便是钻硏烹调术，别光看表面，你真正尝过后，便知大叔所言不虚了。”
唐郎挟了几箸，果然赞不绝口，黄杨木替他先斟了一杯酒，再为自己斟一杯，两人你一杯我一杯，觉得十分惬意。“大叔，待我报了杀妻之仇后，来与你一起住，如此大家有个伴儿，日子也较好过，你看如何？”
黄杨木摇摇头：“大叔喜一个人独居，不过准你常来串门子。”一顿又问：“你妻子是谁？”
“柳十八及白十七。”
“你真好福气，一口气把如来佛手下最好的两名女将全娶走了，十八丫头她也死了么？”
唐郎仰脖又喝了一口酒。“不但她，连我的儿子也没有了。”当下乃将当时之情形说了一次。
黄杨木沉吟道：“你未亲眼看到她之尸体，也许她还未死，最少还有一线希望。”
“若十八妹尚在人间，为何她不来找我？”
黄杨木失声道：“你是男人，你自己有去找她否？”
唐郎不由默然。
黄杨木又道：“以大叔之见，十八丫头不是短命之相，也许她尚在人间，你不妨多方打听打听，金京去不去倒是其次。”
“侄儿已答应如来佛，便不能反悔，而且杀了金希凡之后，他也要退出江湖，则同门们都可以恢复自由，我不为自己，也得为同门兄弟着想。”
黄杨木想了一下，喟然道：“大叔早看出你是位外冷内热的人，果然没有看走眼，大叔也不再相劝，随你主意。来，咱们再干一杯！”
不久，那瓶白干已喝得朝天，桌上之菜亦已吃得七七八八了。
黄杨木道：“大叔要睡了，你回去吧！”
唐郎离开黄杨木家，他已很久没喝过这么多酒了，此时酒气涌上来，便敞开衣襟，洒开大步回客栈，夜风徐吹，酒意渐消，眨眼即至客栈。
小二带他到房外，把锁打开，唐郎一闪进房内，立即觉得房内有异。
门一关上，唐郎立即把灯点燃，只见桌上有张白柬，上面写了几个字：
老金不在京城，缓缓出发。
信未画了个弥勒佛。
唐郎心头一跳，把信柬收起，走去敲卜十二之房门，不料房内竟无人应，唐郎吃了一惊，再去敲陆漫漫之房门，同样无人答应。唐郎这一惊非同小可，遂由走廊跑至过道，再去敲窗子，不料窗子一敲即开，他鼻端立即嗅到一股淡淡之异香，心知有异，连忙闭住呼吸。
唐郎跳进房内，只见床被凌乱，却不见一人，他旋又跃了出去，一翻身便上了屋顶，放眼望去，远处屋顶似有人影，乃猛吸一口气，急驰而去。
到得跟前，只见卜十二和陆漫漫正和几名蒙面汉苦斗，那四个蒙面汉的武功不弱，竟可与卜十二及陆漫漫斗个平手。
唐郎抽出软剑，向一位攻向卜十二的蒙面汉刺去，不料剑至中途，手腕一抖，却改刺围攻陆漫漫的其中一位！这一来，那两人立即撇掉原来之对手，改攻唐郎。
唐郎正要他们如此，他以一敌二，仍能占了上风。卜十二伤势未痊愈，以一敌二，本甚艰辛，此时方能松一口气，反而陆漫漫比他轻松得多。
唐郎控制局势，问道：“你们是甚么人？”那些蒙面汉一声不吭，唐郎怒道：“你们不开腔，难道某便束手无策么？”
他心头大怒，冒险急攻一剑，一位蒙面汉堪堪避开，却料不到唐郎使的是软剑，只见他手腕微微一抖，竟在其后肩拖了一道口子。
另一位见形势不妙，呼道：“风紧，扯乎！”
唐郎软剑一圈，将他俩紧紧困住。“要逃跑，可没那么容易，除非你们肯跟我们合作。”旁边传来一声闷响，原来陆漫漫也将对手砍伤。
忽然，其中一位蒙面汉呼道：“暂停！”唐郎手上稍慢，但仍不住手，那蒙面人道：“阁下苦苦相逼，未免过份，须知困兽猛斗，对你也没好处。”
唐郎收剑道：“好，在下暂且相信你们一次！快说，你们施放迷魂香，目的何在？”
“当然是要掳走你们！”
“废话，是谁派你们来的？要掳我们去何处？你们又怎样查出咱们的下落？可知道咱们的身份？”
其中一个蒙面汉哈哈大笑：“若不知道你们是黄蜂杀手，咱们也不会来冒险，以前有人派你们杀人，如今也有人雇咱们杀你们，这叫做天理循环……”他话说至后来，身子不断晃动，似乎已站立不稳。
唐郎心头一动，标前一步，左手一翻，已扣住其手腕，右手扯下其蒙面巾，那汉子大概二十七八岁，五官端正，不带丝毫邪气，但一张脸已泛上黑气，忍不住惊问道：“你们服了毒药？”
“砰”地一声，那些与陆漫漫苦斗的蒙面人已摔倒屋瓦，把瓦片都压碎了好几块，这一个嘴角泛着惨笑：“你已慢了一步……可恨！”
“可恨？你们自讨苦吃，恨谁？”卜十二恨恨地道：“到底是谁雇请你们的？”
“这是秘密，咱们四兄弟均孑然一身，无所牵挂，死亦无所惧，只恨不能亲手为民除害。”
他话说毕，又有一个毒发身亡，滴溜溜地由屋顶滚落街上。
唐郎冷静地说：“唐某不敢说你们做错，只怕你们受人利用！咱们黄蜂杀手杀了许多贪官污吏、汉奸走狗，你可曾知道？咱们为河北义军暗杀了多少金将金官，你又是否知道？真正出钱派你们杀我们的，很可能就是金廷。”
那汉子呆了一呆，半晌才道：“你错了，像你们这种人，即使人家不出钱，若有机会，咱们也会动手。不过今次失败不打紧……天下间想杀你们的人多的是……终有一日，你们也会……得到应得之报应……”他说至最后，喉底发出咯地一声响，经已断气，剩下的那一位，也紧随他身亡。
“天理循环”这四个字，就像四个焦雷般，在唐郎三人头顶上炸响，一时之间，脑海里一片空白。
良久，唐郎方缓缓张开手指，那蒙面人的尸体，自他指间“滑”下，滚落街上去了。
大名府是个大地方，一下子死了四个人，可大可小，是以下面已围了许多人，一阵夜风吹过，唐郎猛然一醒，急道：“快回客栈再说！”
三人由屋后跳下去，在胡同中穿插，再跃墙进入永升客栈，直抵唐郎房内：“你们发生了甚么事？”
卜十二首先道：“咱们吃饱饭后，分别回房休息，小弟正在练功，忽闻外面有三十妹的叫声，连忙推窗跃出去，便见几个蒙面汉围攻三十妹，小弟自然拔刀相助，后来咱们怕惊动店内的人，便跃上屋顶去了。他们似乎不想再战，边战边逃，咱们不甘心，边战边追，后来你便来了……”
唐郎目注陆漫漫，陆漫漫说道：“小妹饭后无聊，点灯看书，因倦便吹灯上床……大概因为刚看了书，睡不着觉，未几即发现室内有异香，知道被人做了手脚，便抽刀拍开窗子，见到两个蒙面人仓惶而退，乃喝问他们……后来惊醒了十二哥，他也追出来了。”
唐郎叹息道：“今后咱们更须小心，咱们要去中都（金廷首都）杀人，人家也要杀我们，前有令旗帮，今又发生这事，说明咱们左右、腹背受敌。”
卜十二亦叹息道：“不错，这是出乎咱们意料的。”他苦笑道：“真是一生打雁，终被雁啄了眼，今日也教咱们尝尝被人暗杀的滋味！”
陆漫漫道：“只可惜不知道是谁想杀咱们。”
唐郎道：“这已无甚重要，重要的是咱们以后必须更加小心，时刻提防，方可再活下去！”
陆漫漫又道：“不知如来佛是否知道咱们之处境？”
“这同样不重要，靠人不如靠自己，今后连饮食也得小心。”
卜十二及陆漫漫闻言，身子均是一震。
唐郎取出如来佛之留言，让他俩看。
卜十二道：“既然如此，咱们便毋须去金都冒险了，他为何没有指示咱们的行动？是否要咱们留在这里，等候他进一步指示？”
陆漫漫道：“此处还能再住下去么？那四人是受人指使的，如今虽然死了，但幕后人仍可再雇人来杀我们。”
卜十二反问：“咱们离开此，如来佛又怎样跟咱们联系？又有何处可去？是分散还是一道行动？”
唐郎想了一阵，道：“明天便离开这里，一个月后再在此见面，各自行动，以免暴露。”
卜十二颔首。“离开时，最好先易过容，明天小弟先走。”
唐郎忙道：“不必顾虑，谁要先走迟走，悉随尊便。好了，早点休息吧！”
次日一早，卜十二便换了装束，准备离店，他来至唐郎房门外，贴耳听了一下，隐约闻到鼻鼾声，便快步离开。
他前脚离开，唐郎也离开了，不过他是由窗子那方出店的，他料不到的是，陆漫漫亦随他走了。
卜十二出了客栈，四顾无人，一头扎进一条小胡同，快步走到一扇木门前，伸手敲门。木门“呀”地一声拉开，他立即闪了进去。
这一切都逃不出唐郎的双眼，他站在屋顶上，居高临下，发觉卜十二进去的那栋宅子颇大，门后还有座庭院，他略一犹疑，便纵身跃过去。
他点尘不惊地跃落地上，抬头一望，厅里不见一人，眉头一皱，走到一扇窗子下面，运功凝神静听，里面果然传来卜十二的声音：“这些钱你拿去吧，愚兄也不知道是否有命享用它！”
另一个男子的声音道：“表哥，你自己留一点吧，路上好用，再说，小弟自小便视金钱为粪土，你给我这许多金钱，也不知如何作用途。”
“傻气，你不用，不会先替我保管么？我身上还有钱，足够花用两三年，万一我能活下来，再来找你要回来……便当替我保管几年，但假如愚兄不幸，这笔钱便任你使用。”
“表哥，你还要干那种营生？”
“不许乱说。”卜十二的声音突然深沉起来：“有些事，即使你知道，也不能说。我走了，你不必相送。还有，先借我两套衣服，最重要的一点……”
那男子截口道：“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承认你我之间的关系，甚至不能对人说我认识你。”
卜十二嘘了一口气：“你总算没有忘记，你姐姐那里，也不许透露一丁点。”
唐郎放下心头大石，悄悄离开，走到小胡同外面。
“想不到卜十二居然能找到自己之表弟，换而言之，他必已知道自己之身世，我却一无所知……我见他行动鬼鬼祟祟，尚以为……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唐郎等了好一阵，都不见卜十二出来，信步绕过去，才知小胡同另有出口，料他由另一个出口走了。
“永升客栈已不安全，我去何处？”唐郎心念一转，决定仍先回永升客栈，最低限度，得先拿了包袱再走。
唐郎进了房，把包袱取了出来，先把外衣脱下，再将包袱打开，取了一件外袍，扬了一扬再穿上身。奇怪，他刚把衣服穿上去，突地打了个喷嚏，猛觉双臂十分瘙痒，心知有异，忙把长袍脱下。
说时迟，那时快，窗户突然碎裂，自外射进一位抱剑之汉子来。
那汉子身材颇为健硕，动作十分敏捷，人未落，剑尖已指向唐郎，唐郎来不及抽剑，只能后退。
那汉子脸上木无表情，分明戴了人皮面具，他一剑落空，第二剑又至，剑芒一起，罡风油然而生，似波涛般一浪急过一浪，唐郎一直没法抽剑，一退再退之下，已至门后，他一急，用力向后一撞，连人连门板飞出走廊。
那汉子再一剑刺过去，“刷”地一声，在唐郎胁下刺了一记，但如此一来，唐郎的软剑亦拔了出来。
两人在走廊上翻翻滚滚地斗了几招，把客栈内的住客及店小二都引来了。
唐郎喝道：“刀剑无眼，快回房去，免生池鱼之殃。”
唐郎双臂瘙痒之感越来越强烈，至此，他已深信那长袍必是被人洒了药粉，而下药粉之人，必就是眼前此人。
那人长剑招式十分刚猛，但刚中有柔，是故攻势得以连绵不绝，这是他平生罕见的敌手之一，他甚至怀疑，若在五年前，自己早已死在其剑下了。
唐郎的软剑最讲究功力，致命之招式，往往需要以阴柔之力振动，方可发挥得淋漓尽致，不过他目前双臂瘙痒，却往往使他不由自主的做出自己不想做之动作，高手比武，差之毫厘，谬之千里，这是极端危险之事。
唐郎心头十分焦虑，他边战边退，已退至走廊外，后花园占地较为宽广，却更利对方剑法之发挥。
“阁下下药在先，偷袭在后，算得哪门子好汉！”
那人冷笑道：“对付你这种人，尚要讲道义，无异与虎谋皮。”
“如此，阁下也请早报上大名，好教唐某死得瞑目。”
“像你这种人，本该千刀万剐，为何要让你死得瞑目！”那汉子说话时，长剑丝毫不慢。
唐郎无计可施，又见他咄咄迫人，心头不由大怒，说：“唐某若非着了道儿，今日何须吃你热讽冷嘲。”他想振作一下，奈何双臂不听使唤，不由又忖道：“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跟他争这口闲气作甚！”
他主意打定，双脚一顿，跃上小亭顶，再用力一踹，向屋顶飞去。
那汉子反应不慢，标前几步，也飞上屋顶，但一上屋顶，已失去唐郎之踪影，他不由向另一边跃下去。
伏在屋脊后面之唐郎暗舒了一口气，忙跃回后花园，再急窜向过道。忽闻有人呼道：“头儿，那厮在这里。”
唐郎吃了一惊，正想跃进房内匿藏，忽然一扇窗子打开，陆漫漫向他打手势，唐郎毫不犹豫，一跃而入。
这房本不是陆漫漫之客房，此刻唐郎也来不及问，向陆漫漫打了个眼色，双双跃上横梁。这时候，暗廊及过道均有人声及步履声。
陆漫漫附耳道：“十一哥，他们来了不少人，咱们上去匿一匿！”她指一指承尘，轻轻推开，首先钻了上去，唐郎紧接而上。
他一钻进去，方发觉承尘上店家已放了不少杂物，空间极少，正想下去，下面已闻那个刺客的吆喝声：“快把所有的门打开，跑了钦犯，唯你们是问！”
唐郎打消原意，与陆漫漫身贴身地躲在薄板上，一动也不敢动，黑暗中，突见一对闪亮的眸子瞪着自己，唐郎对这种目光已十分陌生，此刻乍见，顿觉一股温馨之感升起胸怀间。
闪亮的眸子倏地隐去，陆漫漫似乎含羞地闭起双眼。由于侧身而卧，面对着面，彼此呼吸可闻，一股淡淡之幽香，直往唐郎的鼻孔钻进去，顿觉双臂更是瘙痒，他忍不住轻轻移动双臂，在陆漫漫之身上磨擦。
猛见那对闪亮之眸子又呈现，她喷出来之气热得炙人，呼吸也转急了。唐郎附耳在她耳边道：“轻……他已在下面。”
陆漫漫“嘤咛”一声，双眼又闭上，胸脯急促地起伏着。唐郎心无别念，把耳朵贴在木板上静听，如此一来，口鼻都几乎触及陆漫漫了。
陆漫漫只觉一张脸烧得快焦了，心头痒得十分难受，真恨不得唐郎那强壮有力的双臂，紧紧地拥住自己。
也不知过了多久，方闻唐郎长嘘了一口气，接着微微转动身子，伸手用力抓臂，陆漫漫轻声问：“十一哥，你……”
“愚兄着了道儿……啊，痒死我了，你刚才去了何处？”
“小妹出去……吃早点，回来时，见多了许多练家子散布在客栈内外，知道不妙，等了很久，才找到机会进来客栈，谁知房内已有人，是以只好到此躲避，却料不到十一哥先找回来。”陆漫漫一顿，又问：“十一哥，跟你斗剑的人是谁？”
“一位可怕之对手。”唐郎双臂瘙痒不止，又怒又惊：“他们还不走？”
“十一哥，你忍一忍，别把皮也抓破了，万一药粉有毒，那可就糟了。”
唐郎吃了一惊，猛觉一对又香又暖又软的玉手握在自己之手臂，轻轻地揉着，他有点受宠若惊，要挣脱，陆漫漫却温声道：“别动，下面还有人。”
唐郎一时觉得瘙痒全消，一时又发觉比适才更痒，但心头却十分好受。
过了好一阵，他才轻轻地道：“他们已走了。”他想起身，又被陆漫漫拉住：“还未走远。”
唐郎心头泛起一阵异样之感，这种感觉，他已多年未有过，今日又逢之，但觉心头乱糟糟的。
忽然一个念头升上来：“我害死了两个妻子，至今妻仇未报，怎地又胡思乱想起来？怎对得起十七妹及十八妹？”
他强行站起来，慢慢移动身子，空出一个位置来，如此一来，两人之身体贴得间不容发，好不容易才推开木板，唐郎首先钻了下去，一眼见到架上有盆洗脸水，不管三七二十一，跃了下去，把双臂浸在盆内。
他仔细洗了双臂，那瘙痒之感觉才逐渐消失，揩干了双手，扣好软剑，轻轻拉开窗子，探头到过道望了几眼，不见人影，便“飕”地一声跃出去，再振衣跳上墙头。
举目望去，不见那个刺客，他缓缓跳到街上，跑到成衣店，买了两套衣服，然后再回客栈，待到适才那间客栈，已不见了陆漫漫，却料不到她坐在他的房内等他。
她转着尚未完全褪色之粉脸迎着他：“十一哥，你准备去哪里？”
唐郎道：“没有定处，到附近跑跑吧。”
“小妹跟着你。”
“不好，这会连累你的。”唐郎怕伤害她的心，忙加上一句：“我是个不祥的人。”
“谁说的？十一哥，你怎会相信这种无稽的说法？”
“这不是无稽，我深深相信！你也赶快走吧，我可要离开了。”他边说边易起容来，俄顷，已换了一副面貌，道了声后会有期，跃窗而走。
陆漫漫痴痴地望着窗子，最后才换了套衣服，也离开了永升客栈。她深信唐郎不会走远，是以她雇了一匹马，放马驰出郊外，却到处闲逛，到日落时，遂进林又换了一套衣服，然后弃骑进城。
她先到小饭馆内饱餐一番，再到街上闲逛，沿途仔细观察，知道无人跟踪自己，再在华灯初上时，住进永升客栈附近的好景客栈。
唐郎与她一样，迈步出城，找了座树林，好好地睡了一觉，待他想离开时，却无意中见到陆漫漫进林换衣服，他是君子，连忙将头别开，待他再转头过去时，已不见了陆漫漫。
唐郎直等至天色已黑，才在城门临关时进城，他不投店，直奔华佗庙，在那里借宿，他是头陀，住在庙内乃天经地道之事，而且十分安全，因此也不搬走，因为他还得去黄杨木家。
他在华佗庙内住了两天，整天关在房内练武，暂时抛却了烦恼和思绪，至晚上，他才悄悄地离开小庙，去黄杨木家。
黄杨木还未睡，坐在厅内等他。“老夫就知道你不会失约，除非你在这三天内被人杀死！”
唐郎苦笑道：“差一点便见不到你！目前胁下之剑伤刚合缝！大叔，我问你一个人，近来江湖上有……”
黄杨木截口道：“且慢！你别跟我谈江湖上的人和事，否则如今便请吧！”他自盒子里拿出三只蝉镖、三只蜂镖来。“幸不辱命。”
“尚请大叔指教发射手法。”
提到暗器，黄杨木精神便来了：“这个老夫当然要教，你先看老夫发几次再说。”
这两种镖果然不容易发射，技巧亦极难掌握，唐郎跟他练了一个多时辰，方仅仅可以掌握。黄杨木又给他一盒金针。“回去还得经常练习，否则枉费老夫一番心血，嗯，你如今住在何处？”
“住在华佗庙内。”
“哦，那明天才回去吧，今夜咱们叔侄好好聊一聊！”黄杨木到灶房泡了一壶热茶。“来，先喝杯茶，十一侄啊！你春秋正盛，孑然一身，何不再找个伴儿？”
唐郎道：“曾经沧海难为水，侄儿早已心如止水了！何况，我已得到过两位最好的妻子，虽然时日不长，但已比很多人好多了。”
黄杨木哈哈笑道：“人家白首到老，你还比人好？”
“白首到老又如何？很多夫妇都是凑合过日子，这种夫妻，即使共同生活五十年，也不如咱们五个月！咳，你未成过亲，男女私情你是很难了解的。”
黄杨木冷笑道：“谁说老夫不了解？我虽未成过亲，但我有过一位心爱的女人，但……为了去调教你们，白白丢失了，老夫与你一样，认为再也找不到可以跟她比美的，是以宁愿孑然一身。”
唐郎喜道：“原来咱们还是同是天涯沦落人，来，以茶代酒干一杯。”
黄杨木喝了口茶，问道：“假如你找到十八丫头……我是说找到像十八丫头那样的好女子，你还会……”
唐郎截口道：“除了她之外，谁都不娶，不过，这有可能么？大叔，我走了！”放下茶杯便走。
黄杨木呼道：“喂喂，你答应过老夫，今夜陪我聊到天亮的……”可是唐郎已开门走了！
他连失两妻一子之痛苦，经过五年在庙宇内静修，心情已渐渐平复，不料黄杨木突然提起，使他平静之心湖又波涛汹涌。
夜风一阵紧过一阵，却吹不散唐郎心中之烦恼，这刹那，他脑海中倏地闪过陆漫漫的倩影！倩影一现即灭，代之的仍是痛苦和烦恼。
夜风也带来了一阵衣袂声，唐郎全身肌肉立即绷紧，一个风车大转身，软剑已握在手中，目光一及，只见一个黑衣汉子手握长剑，急射过来。
唐郎双脚微微一顿，身子斜飞几尺，右手一落，软剑急劈对方后背，这一剑又快又猛，剑刃激得空气发出怪响。
黑衣汉反手一剑，便将软剑格开，双脚落地一长身，再转身甩臂，长剑又改刺唐郎之大腿！这几剑干净利落，动作潇洒，一气呵成，却又神妙无比。
唐郎叫了声好，双脚一直，软剑直刺对方心窝，这一招也十分怪异，而且攻敌必救，黑衣汉的身子迅速后退，直至此刻，唐郎方认出他便是今早的那位刺客。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不料那厮也同时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正到处找不到你，不料吃了消夜便教我遇上你。”
“你我之间有仇？”
黑衣汉面无表情，分明仍戴着人皮面具，只见他摇摇头：“我知道你是杀手唐十一郎就行了。”
“阁下贵姓大名？”
“待你临死之前，在下必定告诉你。”
唐郎怒极反笑，而且也被他激起了雄心：“你来得正好，那天着了你的道儿，未能尽兴，今夜非教你尝尝厉害不可！你再不报上名来，恐要当无名鬼了。”
黑衣汉勃然大怒：“别人怕你，周某可不害怕，我自出道至今，尚未遇过敌手！”言毕挥剑再攻。
唐郎也不退让，以快斗快，他剑法本来就以快为胜，此番着意进攻，速度就更快了。
两人斗了八十多招，仍是平分秋色之局，不过唐郎已逐渐控制了大局，因为他的剑法胜在多变，只是黑衣汉的剑法气势磅礴，一浪高过一浪，要取得胜利，非二三百招过外不可。
“刷”地一声，唐郎的软剑过处，把黑衣汉之胸襟割裂，一缕血丝渗了出来。“如何？”
“彼此彼此，各中一剑，有何了不起。”
“哼，你好狂，莫忘记那天你是在我衣上下药，否则唐爷又怎会吃你一剑！”唐郎软剑越攻越快，黑衣汉的剑法虽然厉害，却攻不进去。
2
这时候，黑衣汉方知唐郎是有真材实学的，绝非一般杀手般只擅长发射暗器、下毒！
“嗤！”软剑过处，把黑衣汉之左臂伤了。黑衣汉长叹一声：“想不到我周搏浪竟会死在一位杀手手下！”他神色转厉，高声道：“但输给你的，是人而不是剑法，‘搏浪剑法’始终是武林第一剑法！”
“你是‘搏浪剑’周搏浪？”
唐郎轻叹一声：“停！”
周搏浪收剑道：“你以为周某会向你乞命？告诉你，你想杀我还不容易。”
唐郎冷笑道：“你放心，唐某已有九成把握将你杀死！我之所以呼停，乃因为曾受人所托，要交一笔钱给你！”言毕自怀内掏出一张一百两白银的银票来。
周搏浪冷冷地道：“不明来历的钱，周某不会要。”
“这是钱阿仙托我转交给你的，她还希望你有空去看望她。”唐郎高声道：“我已把话说清楚，动手吧！”
“慢！你认识我表妹？她如今在何处？”
“认识，她如今是金廷礼部郎中崔振中之八夫人。”唐郎眼光充满杀机。“你知道就好，不必去找她！因为我不会让你活着离开。”
周搏浪满脸怒羞，喝道：“那就得看你有没有本事了！”他首先发动攻势，唐郎怕他手下闻讯赶来，是以亦急于得手。
两人均有心拚命，招式越来越凶险，周搏浪已知自己功力不如对方，常施两败倶伤之打法，激斗之中，两人长剑同时直刺，均取对方胸膛。
唐郎千钧一发之际，身子微偏，右臂暴长，让过对方那一剑，周搏浪同时亦后退，唐郎软剑一沉，“当”地一声轻响，软剑砍断周搏浪之腰带，跌下一物来，跌落地上，又发出一声响。
他一剑得手，再进前急攻一招，把对方迫退，踏前一步，倏地俯身，左手抓起地上之物，就月光看了一下，哈哈笑道：“原来周兄竟是金廷大内高手，真是失敬之至。”
周搏浪暴露了身份，索性承认，“是又如何？”一句话未了，他身子已经倒飞而去，可是唐郎早已立志将他击杀，对方一退，他立即进前。
软剑一圈，又将周搏浪罩住！周搏浪之家传剑法“搏浪剑法”的确有过人之处，三招才过，又将唐郎之软剑迫开，身子再度倒飞。
唐郎一急之下，左手摸出一只蝉镖来，脱手抛出，同时人亦如大鹏般飞前，那蝉镖果然厉害，在半空回旋，使周搏浪心存顾忌，唐郎软剑配合镖势，更占上风。
周搏浪觑得真切，长剑往蝉镖上用力一敲，那镖登时落下，但体内机括受震荡，四枝金针同时射出。
“嗤嗤”声中，周搏浪大腿中了一根，身子不由自主地震了一震，这一震，胁下立即露出破旋，唐郎毫不客气，软剑立即送进其胁下，深入四寸。
剑刃仍留在周搏浪体内，唐郎便忍不住道：“我本来还不忍心杀你，但你既然成为金廷走狗，我又何必仁慈。”软剑一翻一抽，鲜血立即狂喷出来。
唐郎一剑得手不饶人，标前一步，软剑已架在其脖子士，“你还有何话说？”
周搏浪道：“要杀便杀，毋须多言。”
“可惜阿仙对你还念念不忘，她若知道你已成为金廷走狗，可能……”
“放屁，正所谓人各有志，你不能侮辱我，赵宋对你有甚么好？瞧他那小朝廷，唯恐金国不与他和谈，很出息么？你作为宋人，脸上有光么？”周搏浪越说越激动。“再说是她先负我的，还敢怎样？她自己不是金廷官员之妻妾，还不如周某哩。”
“她是被崔振中强行抢走的，可不能怪她。”
“那只好怪我自己了！唐郎，你也不必高兴得太早，好戏还在后头，你替宋国卖命，不会有好下场的……你不要妄想宋国朝廷会给你报酬，也不要冀望他们会允你甚么官儿……”
“放屁！唐郎绝不替官府办事，要杀你全是为了百姓，金廷虐待我子民已久，你还要当帮凶，且至死仍冥顽不灵，该不该死！”唐郎言毕，软剑用力一拖，周搏浪的鲜血立即染红了肩衣，但他仍然大笑着。
唐郎道：“我真后悔，实不该一剑结束你。”
“大内高手全都已出江湖要找你们算账，唐郎啊唐郎，你不会有好日子过的！”周搏浪言毕，身子仰天摔倒地上。
唐郎望了他几眼，叹息地摇摇头，像周搏浪这样的人材，真是罕见，一剑杀了他，的确可惜。
唐郎四顾无人，拾起蝉镖及那四根金针，转身向华佗庙走去。
三天后之晚上，唐郎才去找黄杨木。黄杨木把油灯剔亮，打开一只小木箱，道：“你早点来，我还未打造好哩！”他边说边掏出一只“蝉”来。“看清楚，这是老夫今生之杰作！”
唐郎仔细看了一阵，见那蝉镖，除了一对翼十分薄、边缘又利之外，看不出有甚么特点。黄杨木接了过去，脱手将那只蝉抛出去。
那镖，到半空便似活的一般，一对薄翼伸长了几分，在半空中回旋升降，倏地射在一块木板上，耳中又闻一阵轻微的“笃笃”声。
唐郎走过去，拔出蝉镖，只见木板上钉着四根细细的金针！
“如何？”黄杨木洋洋得意地道：“莫小看这四根金针，射中血管，它会随血液流通，届时会怎样，不问而知，不过这种镖十分难打造，而且要经过一段日子苦练，方能百发百中！过来，咱们再看第二种！”
第二种镖是蜂镖，体积比真正的黄蜂略大，设计基本一样，但却是由蜂尾处发射金针的，发射之手法便更加复杂了。
黄杨木续道：“后天你来取货，老夫每款只替你打造三只，最好在危险之际才使用！”
唐郎连忙致谢，并长身告辞。
不料黄杨木又道：“老夫为了替你赶制这两件暗器，还未吃饭……”
唐郎道：“我请你到酒楼里吃一顿！”
黄杨木道：“不，老夫已弄好饭菜，你就留下来，陪大叔喝几杯，呶，你这副装束，大叔跟你出去吃饭，还不惹人注意！”
唐郎哈哈笑道：“在家里吃，那就更好！”
黄杨木遂把酒菜搬了出来，居然有四五个菜和一瓶白干。
“哈，黄大叔烧菜的手艺还真不错！”
“退出江湖之后，无所事事，整天不是下棋、种花，便是钻硏烹调术，别光看表面，你真正尝过后，便知大叔所言不虚了。”
唐郎挟了几箸，果然赞不绝口，黄杨木替他先斟了一杯酒，再为自己斟一杯，两人你一杯我一杯，觉得十分惬意。“大叔，待我报了杀妻之仇后，来与你一起住，如此大家有个伴儿，日子也较好过，你看如何？”
黄杨木摇摇头：“大叔喜一个人独居，不过准你常来串门子。”一顿又问：“你妻子是谁？”
“柳十八及白十七。”
“你真好福气，一口气把如来佛手下最好的两名女将全娶走了，十八丫头她也死了么？”
唐郎仰脖又喝了一口酒。“不但她，连我的儿子也没有了。”当下乃将当时之情形说了一次。
黄杨木沉吟道：“你未亲眼看到她之尸体，也许她还未死，最少还有一线希望。”
“若十八妹尚在人间，为何她不来找我？”
黄杨木失声道：“你是男人，你自己有去找她否？”
唐郎不由默然。
黄杨木又道：“以大叔之见，十八丫头不是短命之相，也许她尚在人间，你不妨多方打听打听，金京去不去倒是其次。”
“侄儿已答应如来佛，便不能反悔，而且杀了金希凡之后，他也要退出江湖，则同门们都可以恢复自由，我不为自己，也得为同门兄弟着想。”
黄杨木想了一下，喟然道：“大叔早看出你是位外冷内热的人，果然没有看走眼，大叔也不再相劝，随你主意。来，咱们再干一杯！”
不久，那瓶白干已喝得朝天，桌上之菜亦已吃得七七八八了。
黄杨木道：“大叔要睡了，你回去吧！”
× × ×
唐郎离开黄杨木家，他已很久没喝过这么多酒了，此时酒气涌上来，便敞开衣襟，洒开大步回客栈，夜风徐吹，酒意渐消，眨眼即至客栈。
小二带他到房外，把锁打开，唐郎一闪进房内，立即觉得房内有异。
门一关上，唐郎立即把灯点燃，只见桌上有张白柬，上面写了几个字：
老金不在京城，缓缓出发。
信未画了个弥勒佛。
唐郎心头一跳，把信柬收起，走去敲卜十二之房门，不料房内竟无人应，唐郎吃了一惊，再去敲陆漫漫之房门，同样无人答应。唐郎这一惊非同小可，遂由走廊跑至过道，再去敲窗子，不料窗子一敲即开，他鼻端立即嗅到一股淡淡之异香，心知有异，连忙闭住呼吸。
唐郎跳进房内，只见床被凌乱，却不见一人，他旋又跃了出去，一翻身便上了屋顶，放眼望去，远处屋顶似有人影，乃猛吸一口气，急驰而去。
到得跟前，只见卜十二和陆漫漫正和几名蒙面汉苦斗，那四个蒙面汉的武功不弱，竟可与卜十二及陆漫漫斗个平手。
唐郎抽出软剑，向一位攻向卜十二的蒙面汉刺去，不料剑至中途，手腕一抖，却改刺围攻陆漫漫的其中一位！这一来，那两人立即撇掉原来之对手，改攻唐郎。
唐郎正要他们如此，他以一敌二，仍能占了上风。卜十二伤势未痊愈，以一敌二，本甚艰辛，此时方能松一口气，反而陆漫漫比他轻松得多。
唐郎控制局势，问道：“你们是甚么人？”那些蒙面汉一声不吭，唐郎怒道：“你们不开腔，难道某便束手无策么？”
他心头大怒，冒险急攻一剑，一位蒙面汉堪堪避开，却料不到唐郎使的是软剑，只见他手腕微微一抖，竟在其后肩拖了一道口子。
另一位见形势不妙，呼道：“风紧，扯乎！”
唐郎软剑一圈，将他俩紧紧困住。“要逃跑，可没那么容易，除非你们肯跟我们合作。”旁边传来一声闷响，原来陆漫漫也将对手砍伤。
忽然，其中一位蒙面汉呼道：“暂停！”唐郎手上稍慢，但仍不住手，那蒙面人道：“阁下苦苦相逼，未免过份，须知困兽猛斗，对你也没好处。”
唐郎收剑道：“好，在下暂且相信你们一次！快说，你们施放迷魂香，目的何在？”
“当然是要掳走你们！”
“废话，是谁派你们来的？要掳我们去何处？你们又怎样查出咱们的下落？可知道咱们的身份？”
其中一个蒙面汉哈哈大笑：“若不知道你们是黄蜂杀手，咱们也不会来冒险，以前有人派你们杀人，如今也有人雇咱们杀你们，这叫做天理循环……”他话说至后来，身子不断晃动，似乎已站立不稳。
唐郎心头一动，标前一步，左手一翻，已扣住其手腕，右手扯下其蒙面巾，那汉子大概二十七八岁，五官端正，不带丝毫邪气，但一张脸已泛上黑气，忍不住惊问道：“你们服了毒药？”
“砰”地一声，那些与陆漫漫苦斗的蒙面人已摔倒屋瓦，把瓦片都压碎了好几块，这一个嘴角泛着惨笑：“你已慢了一步……可恨！”
“可恨？你们自讨苦吃，恨谁？”卜十二恨恨地道：“到底是谁雇请你们的？”
“这是秘密，咱们四兄弟均孑然一身，无所牵挂，死亦无所惧，只恨不能亲手为民除害。”
他话说毕，又有一个毒发身亡，滴溜溜地由屋顶滚落街上。
唐郎冷静地说：“唐某不敢说你们做错，只怕你们受人利用！咱们黄蜂杀手杀了许多贪官污吏、汉奸走狗，你可曾知道？咱们为河北义军暗杀了多少金将金官，你又是否知道？真正出钱派你们杀我们的，很可能就是金廷。”
那汉子呆了一呆，半晌才道：“你错了，像你们这种人，即使人家不出钱，若有机会，咱们也会动手。不过今次失败不打紧……天下间想杀你们的人多的是……终有一日，你们也会……得到应得之报应……”他说至最后，喉底发出咯地一声响，经已断气，剩下的那一位，也紧随他身亡。
“天理循环”这四个字，就像四个焦雷般，在唐郎三人头顶上炸响，一时之间，脑海里一片空白。
良久，唐郎方缓缓张开手指，那蒙面人的尸体，自他指间“滑”下，滚落街上去了。
大名府是个大地方，一下子死了四个人，可大可小，是以下面已围了许多人，一阵夜风吹过，唐郎猛然一醒，急道：“快回客栈再说！”
三人由屋后跳下去，在胡同中穿插，再跃墙进入永升客栈，直抵唐郎房内：“你们发生了甚么事？”
卜十二首先道：“咱们吃饱饭后，分别回房休息，小弟正在练功，忽闻外面有三十妹的叫声，连忙推窗跃出去，便见几个蒙面汉围攻三十妹，小弟自然拔刀相助，后来咱们怕惊动店内的人，便跃上屋顶去了。他们似乎不想再战，边战边逃，咱们不甘心，边战边追，后来你便来了……”
唐郎目注陆漫漫，陆漫漫说道：“小妹饭后无聊，点灯看书，因倦便吹灯上床……大概因为刚看了书，睡不着觉，未几即发现室内有异香，知道被人做了手脚，便抽刀拍开窗子，见到两个蒙面人仓惶而退，乃喝问他们……后来惊醒了十二哥，他也追出来了。”
唐郎叹息道：“今后咱们更须小心，咱们要去中都（金廷首都）杀人，人家也要杀我们，前有令旗帮，今又发生这事，说明咱们左右、腹背受敌。”
卜十二亦叹息道：“不错，这是出乎咱们意料的。”他苦笑道：“真是一生打雁，终被雁啄了眼，今日也教咱们尝尝被人暗杀的滋味！”
陆漫漫道：“只可惜不知道是谁想杀咱们。”
唐郎道：“这已无甚重要，重要的是咱们以后必须更加小心，时刻提防，方可再活下去！”
陆漫漫又道：“不知如来佛是否知道咱们之处境？”
“这同样不重要，靠人不如靠自己，今后连饮食也得小心。”
卜十二及陆漫漫闻言，身子均是一震。
唐郎取出如来佛之留言，让他俩看。
卜十二道：“既然如此，咱们便毋须去金都冒险了，他为何没有指示咱们的行动？是否要咱们留在这里，等候他进一步指示？”
陆漫漫道：“此处还能再住下去么？那四人是受人指使的，如今虽然死了，但幕后人仍可再雇人来杀我们。”
卜十二反问：“咱们离开此，如来佛又怎样跟咱们联系？又有何处可去？是分散还是一道行动？”
唐郎想了一阵，道：“明天便离开这里，一个月后再在此见面，各自行动，以免暴露。”
卜十二颔首。“离开时，最好先易过容，明天小弟先走。”
唐郎忙道：“不必顾虑，谁要先走迟走，悉随尊便。好了，早点休息吧！”
次日一早，卜十二便换了装束，准备离店，他来至唐郎房门外，贴耳听了一下，隐约闻到鼻鼾声，便快步离开。
他前脚离开，唐郎也离开了，不过他是由窗子那方出店的，他料不到的是，陆漫漫亦随他走了。
卜十二出了客栈，四顾无人，一头扎进一条小胡同，快步走到一扇木门前，伸手敲门。木门“呀”地一声拉开，他立即闪了进去。
这一切都逃不出唐郎的双眼，他站在屋顶上，居高临下，发觉卜十二进去的那栋宅子颇大，门后还有座庭院，他略一犹疑，便纵身跃过去。
他点尘不惊地跃落地上，抬头一望，厅里不见一人，眉头一皱，走到一扇窗子下面，运功凝神静听，里面果然传来卜十二的声音：“这些钱你拿去吧，愚兄也不知道是否有命享用它！”
另一个男子的声音道：“表哥，你自己留一点吧，路上好用，再说，小弟自小便视金钱为粪土，你给我这许多金钱，也不知如何作用途。”
“傻气，你不用，不会先替我保管么？我身上还有钱，足够花用两三年，万一我能活下来，再来找你要回来……便当替我保管几年，但假如愚兄不幸，这笔钱便任你使用。”
“表哥，你还要干那种营生？”
“不许乱说。”卜十二的声音突然深沉起来：“有些事，即使你知道，也不能说。我走了，你不必相送。还有，先借我两套衣服，最重要的一点……”
那男子截口道：“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承认你我之间的关系，甚至不能对人说我认识你。”
卜十二嘘了一口气：“你总算没有忘记，你姐姐那里，也不许透露一丁点。”
唐郎放下心头大石，悄悄离开，走到小胡同外面。
“想不到卜十二居然能找到自己之表弟，换而言之，他必已知道自己之身世，我却一无所知……我见他行动鬼鬼祟祟，尚以为……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唐郎等了好一阵，都不见卜十二出来，信步绕过去，才知小胡同另有出口，料他由另一个出口走了。
“永升客栈已不安全，我去何处？”唐郎心念一转，决定仍先回永升客栈，最低限度，得先拿了包袱再走。
唐郎进了房，把包袱取了出来，先把外衣脱下，再将包袱打开，取了一件外袍，扬了一扬再穿上身。奇怪，他刚把衣服穿上去，突地打了个喷嚏，猛觉双臂十分瘙痒，心知有异，忙把长袍脱下。
说时迟，那时快，窗户突然碎裂，自外射进一位抱剑之汉子来。
那汉子身材颇为健硕，动作十分敏捷，人未落，剑尖已指向唐郎，唐郎来不及抽剑，只能后退。
那汉子脸上木无表情，分明戴了人皮面具，他一剑落空，第二剑又至，剑芒一起，罡风油然而生，似波涛般一浪急过一浪，唐郎一直没法抽剑，一退再退之下，已至门后，他一急，用力向后一撞，连人连门板飞出走廊。
那汉子再一剑刺过去，“刷”地一声，在唐郎胁下刺了一记，但如此一来，唐郎的软剑亦拔了出来。
两人在走廊上翻翻滚滚地斗了几招，把客栈内的住客及店小二都引来了。
唐郎喝道：“刀剑无眼，快回房去，免生池鱼之殃。”
唐郎双臂瘙痒之感越来越强烈，至此，他已深信那长袍必是被人洒了药粉，而下药粉之人，必就是眼前此人。
那人长剑招式十分刚猛，但刚中有柔，是故攻势得以连绵不绝，这是他平生罕见的敌手之一，他甚至怀疑，若在五年前，自己早已死在其剑下了。
唐郎的软剑最讲究功力，致命之招式，往往需要以阴柔之力振动，方可发挥得淋漓尽致，不过他目前双臂瘙痒，却往往使他不由自主的做出自己不想做之动作，高手比武，差之毫厘，谬之千里，这是极端危险之事。
唐郎心头十分焦虑，他边战边退，已退至走廊外，后花园占地较为宽广，却更利对方剑法之发挥。
“阁下下药在先，偷袭在后，算得哪门子好汉！”
那人冷笑道：“对付你这种人，尚要讲道义，无异与虎谋皮。”
“如此，阁下也请早报上大名，好教唐某死得瞑目。”
“像你这种人，本该千刀万剐，为何要让你死得瞑目！”那汉子说话时，长剑丝毫不慢。
唐郎无计可施，又见他咄咄迫人，心头不由大怒，说：“唐某若非着了道儿，今日何须吃你热讽冷嘲。”他想振作一下，奈何双臂不听使唤，不由又忖道：“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跟他争这口闲气作甚！”
他主意打定，双脚一顿，跃上小亭顶，再用力一踹，向屋顶飞去。
那汉子反应不慢，标前几步，也飞上屋顶，但一上屋顶，已失去唐郎之踪影，他不由向另一边跃下去。
伏在屋脊后面之唐郎暗舒了一口气，忙跃回后花园，再急窜向过道。忽闻有人呼道：“头儿，那厮在这里。”
唐郎吃了一惊，正想跃进房内匿藏，忽然一扇窗子打开，陆漫漫向他打手势，唐郎毫不犹豫，一跃而入。
这房本不是陆漫漫之客房，此刻唐郎也来不及问，向陆漫漫打了个眼色，双双跃上横梁。这时候，暗廊及过道均有人声及步履声。
陆漫漫附耳道：“十一哥，他们来了不少人，咱们上去匿一匿！”她指一指承尘，轻轻推开，首先钻了上去，唐郎紧接而上。
他一钻进去，方发觉承尘上店家已放了不少杂物，空间极少，正想下去，下面已闻那个刺客的吆喝声：“快把所有的门打开，跑了钦犯，唯你们是问！”
唐郎打消原意，与陆漫漫身贴身地躲在薄板上，一动也不敢动，黑暗中，突见一对闪亮的眸子瞪着自己，唐郎对这种目光已十分陌生，此刻乍见，顿觉一股温馨之感升起胸怀间。
闪亮的眸子倏地隐去，陆漫漫似乎含羞地闭起双眼。由于侧身而卧，面对着面，彼此呼吸可闻，一股淡淡之幽香，直往唐郎的鼻孔钻进去，顿觉双臂更是瘙痒，他忍不住轻轻移动双臂，在陆漫漫之身上磨擦。
猛见那对闪亮之眸子又呈现，她喷出来之气热得炙人，呼吸也转急了。唐郎附耳在她耳边道：“轻……他已在下面。”
陆漫漫“嘤咛”一声，双眼又闭上，胸脯急促地起伏着。唐郎心无别念，把耳朵贴在木板上静听，如此一来，口鼻都几乎触及陆漫漫了。
陆漫漫只觉一张脸烧得快焦了，心头痒得十分难受，真恨不得唐郎那强壮有力的双臂，紧紧地拥住自己。
也不知过了多久，方闻唐郎长嘘了一口气，接着微微转动身子，伸手用力抓臂，陆漫漫轻声问：“十一哥，你……”
“愚兄着了道儿……啊，痒死我了，你刚才去了何处？”
“小妹出去……吃早点，回来时，见多了许多练家子散布在客栈内外，知道不妙，等了很久，才找到机会进来客栈，谁知房内已有人，是以只好到此躲避，却料不到十一哥先找回来。”陆漫漫一顿，又问：“十一哥，跟你斗剑的人是谁？”
“一位可怕之对手。”唐郎双臂瘙痒不止，又怒又惊：“他们还不走？”
“十一哥，你忍一忍，别把皮也抓破了，万一药粉有毒，那可就糟了。”
唐郎吃了一惊，猛觉一对又香又暖又软的玉手握在自己之手臂，轻轻地揉着，他有点受宠若惊，要挣脱，陆漫漫却温声道：“别动，下面还有人。”
唐郎一时觉得瘙痒全消，一时又发觉比适才更痒，但心头却十分好受。
过了好一阵，他才轻轻地道：“他们已走了。”他想起身，又被陆漫漫拉住：“还未走远。”
唐郎心头泛起一阵异样之感，这种感觉，他已多年未有过，今日又逢之，但觉心头乱糟糟的。
忽然一个念头升上来：“我害死了两个妻子，至今妻仇未报，怎地又胡思乱想起来？怎对得起十七妹及十八妹？”
他强行站起来，慢慢移动身子，空出一个位置来，如此一来，两人之身体贴得间不容发，好不容易才推开木板，唐郎首先钻了下去，一眼见到架上有盆洗脸水，不管三七二十一，跃了下去，把双臂浸在盆内。
他仔细洗了双臂，那瘙痒之感觉才逐渐消失，揩干了双手，扣好软剑，轻轻拉开窗子，探头到过道望了几眼，不见人影，便“飕”地一声跃出去，再振衣跳上墙头。
举目望去，不见那个刺客，他缓缓跳到街上，跑到成衣店，买了两套衣服，然后再回客栈，待到适才那间客栈，已不见了陆漫漫，却料不到她坐在他的房内等他。
她转着尚未完全褪色之粉脸迎着他：“十一哥，你准备去哪里？”
唐郎道：“没有定处，到附近跑跑吧。”
“小妹跟着你。”
“不好，这会连累你的。”唐郎怕伤害她的心，忙加上一句：“我是个不祥的人。”
“谁说的？十一哥，你怎会相信这种无稽的说法？”
“这不是无稽，我深深相信！你也赶快走吧，我可要离开了。”他边说边易起容来，俄顷，已换了一副面貌，道了声后会有期，跃窗而走。
陆漫漫痴痴地望着窗子，最后才换了套衣服，也离开了永升客栈。她深信唐郎不会走远，是以她雇了一匹马，放马驰出郊外，却到处闲逛，到日落时，遂进林又换了一套衣服，然后弃骑进城。
她先到小饭馆内饱餐一番，再到街上闲逛，沿途仔细观察，知道无人跟踪自己，再在华灯初上时，住进永升客栈附近的好景客栈。
× × ×
唐郎与她一样，迈步出城，找了座树林，好好地睡了一觉，待他想离开时，却无意中见到陆漫漫进林换衣服，他是君子，连忙将头别开，待他再转头过去时，已不见了陆漫漫。
唐郎直等至天色已黑，才在城门临关时进城，他不投店，直奔华佗庙，在那里借宿，他是头陀，住在庙内乃天经地道之事，而且十分安全，因此也不搬走，因为他还得去黄杨木家。
他在华佗庙内住了两天，整天关在房内练武，暂时抛却了烦恼和思绪，至晚上，他才悄悄地离开小庙，去黄杨木家。
黄杨木还未睡，坐在厅内等他。“老夫就知道你不会失约，除非你在这三天内被人杀死！”
唐郎苦笑道：“差一点便见不到你！目前胁下之剑伤刚合缝！大叔，我问你一个人，近来江湖上有……”
黄杨木截口道：“且慢！你别跟我谈江湖上的人和事，否则如今便请吧！”他自盒子里拿出三只蝉镖、三只蜂镖来。“幸不辱命。”
“尚请大叔指教发射手法。”
提到暗器，黄杨木精神便来了：“这个老夫当然要教，你先看老夫发几次再说。”
这两种镖果然不容易发射，技巧亦极难掌握，唐郎跟他练了一个多时辰，方仅仅可以掌握。黄杨木又给他一盒金针。“回去还得经常练习，否则枉费老夫一番心血，嗯，你如今住在何处？”
“住在华佗庙内。”
“哦，那明天才回去吧，今夜咱们叔侄好好聊一聊！”黄杨木到灶房泡了一壶热茶。“来，先喝杯茶，十一侄啊！你春秋正盛，孑然一身，何不再找个伴儿？”
唐郎道：“曾经沧海难为水，侄儿早已心如止水了！何况，我已得到过两位最好的妻子，虽然时日不长，但已比很多人好多了。”
黄杨木哈哈笑道：“人家白首到老，你还比人好？”
“白首到老又如何？很多夫妇都是凑合过日子，这种夫妻，即使共同生活五十年，也不如咱们五个月！咳，你未成过亲，男女私情你是很难了解的。”
黄杨木冷笑道：“谁说老夫不了解？我虽未成过亲，但我有过一位心爱的女人，但……为了去调教你们，白白丢失了，老夫与你一样，认为再也找不到可以跟她比美的，是以宁愿孑然一身。”
唐郎喜道：“原来咱们还是同是天涯沦落人，来，以茶代酒干一杯。”
黄杨木喝了口茶，问道：“假如你找到十八丫头……我是说找到像十八丫头那样的好女子，你还会……”
唐郎截口道：“除了她之外，谁都不娶，不过，这有可能么？大叔，我走了！”放下茶杯便走。
黄杨木呼道：“喂喂，你答应过老夫，今夜陪我聊到天亮的……”可是唐郎已开门走了！
他连失两妻一子之痛苦，经过五年在庙宇内静修，心情已渐渐平复，不料黄杨木突然提起，使他平静之心湖又波涛汹涌。
夜风一阵紧过一阵，却吹不散唐郎心中之烦恼，这刹那，他脑海中倏地闪过陆漫漫的倩影！倩影一现即灭，代之的仍是痛苦和烦恼。
夜风也带来了一阵衣袂声，唐郎全身肌肉立即绷紧，一个风车大转身，软剑已握在手中，目光一及，只见一个黑衣汉子手握长剑，急射过来。
唐郎双脚微微一顿，身子斜飞几尺，右手一落，软剑急劈对方后背，这一剑又快又猛，剑刃激得空气发出怪响。
黑衣汉反手一剑，便将软剑格开，双脚落地一长身，再转身甩臂，长剑又改刺唐郎之大腿！这几剑干净利落，动作潇洒，一气呵成，却又神妙无比。
唐郎叫了声好，双脚一直，软剑直刺对方心窝，这一招也十分怪异，而且攻敌必救，黑衣汉的身子迅速后退，直至此刻，唐郎方认出他便是今早的那位刺客。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不料那厮也同时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正到处找不到你，不料吃了消夜便教我遇上你。”
“你我之间有仇？”
黑衣汉面无表情，分明仍戴着人皮面具，只见他摇摇头：“我知道你是杀手唐十一郎就行了。”
“阁下贵姓大名？”
“待你临死之前，在下必定告诉你。”
唐郎怒极反笑，而且也被他激起了雄心：“你来得正好，那天着了你的道儿，未能尽兴，今夜非教你尝尝厉害不可！你再不报上名来，恐要当无名鬼了。”
黑衣汉勃然大怒：“别人怕你，周某可不害怕，我自出道至今，尚未遇过敌手！”言毕挥剑再攻。
唐郎也不退让，以快斗快，他剑法本来就以快为胜，此番着意进攻，速度就更快了。
两人斗了八十多招，仍是平分秋色之局，不过唐郎已逐渐控制了大局，因为他的剑法胜在多变，只是黑衣汉的剑法气势磅礴，一浪高过一浪，要取得胜利，非二三百招过外不可。
“刷”地一声，唐郎的软剑过处，把黑衣汉之胸襟割裂，一缕血丝渗了出来。“如何？”
“彼此彼此，各中一剑，有何了不起。”
“哼，你好狂，莫忘记那天你是在我衣上下药，否则唐爷又怎会吃你一剑！”唐郎软剑越攻越快，黑衣汉的剑法虽然厉害，却攻不进去。
2
这时候，黑衣汉方知唐郎是有真材实学的，绝非一般杀手般只擅长发射暗器、下毒！
“嗤！”软剑过处，把黑衣汉之左臂伤了。黑衣汉长叹一声：“想不到我周搏浪竟会死在一位杀手手下！”他神色转厉，高声道：“但输给你的，是人而不是剑法，‘搏浪剑法’始终是武林第一剑法！”
“你是‘搏浪剑’周搏浪？”
唐郎轻叹一声：“停！”
周搏浪收剑道：“你以为周某会向你乞命？告诉你，你想杀我还不容易。”
唐郎冷笑道：“你放心，唐某已有九成把握将你杀死！我之所以呼停，乃因为曾受人所托，要交一笔钱给你！”言毕自怀内掏出一张一百两白银的银票来。
周搏浪冷冷地道：“不明来历的钱，周某不会要。”
“这是钱阿仙托我转交给你的，她还希望你有空去看望她。”唐郎高声道：“我已把话说清楚，动手吧！”
“慢！你认识我表妹？她如今在何处？”
“认识，她如今是金廷礼部郎中崔振中之八夫人。”唐郎眼光充满杀机。“你知道就好，不必去找她！因为我不会让你活着离开。”
周搏浪满脸怒羞，喝道：“那就得看你有没有本事了！”他首先发动攻势，唐郎怕他手下闻讯赶来，是以亦急于得手。
两人均有心拚命，招式越来越凶险，周搏浪已知自己功力不如对方，常施两败倶伤之打法，激斗之中，两人长剑同时直刺，均取对方胸膛。
唐郎千钧一发之际，身子微偏，右臂暴长，让过对方那一剑，周搏浪同时亦后退，唐郎软剑一沉，“当”地一声轻响，软剑砍断周搏浪之腰带，跌下一物来，跌落地上，又发出一声响。
他一剑得手，再进前急攻一招，把对方迫退，踏前一步，倏地俯身，左手抓起地上之物，就月光看了一下，哈哈笑道：“原来周兄竟是金廷大内高手，真是失敬之至。”
周搏浪暴露了身份，索性承认，“是又如何？”一句话未了，他身子已经倒飞而去，可是唐郎早已立志将他击杀，对方一退，他立即进前。
软剑一圈，又将周搏浪罩住！周搏浪之家传剑法“搏浪剑法”的确有过人之处，三招才过，又将唐郎之软剑迫开，身子再度倒飞。
唐郎一急之下，左手摸出一只蝉镖来，脱手抛出，同时人亦如大鹏般飞前，那蝉镖果然厉害，在半空回旋，使周搏浪心存顾忌，唐郎软剑配合镖势，更占上风。
周搏浪觑得真切，长剑往蝉镖上用力一敲，那镖登时落下，但体内机括受震荡，四枝金针同时射出。
“嗤嗤”声中，周搏浪大腿中了一根，身子不由自主地震了一震，这一震，胁下立即露出破旋，唐郎毫不客气，软剑立即送进其胁下，深入四寸。
剑刃仍留在周搏浪体内，唐郎便忍不住道：“我本来还不忍心杀你，但你既然成为金廷走狗，我又何必仁慈。”软剑一翻一抽，鲜血立即狂喷出来。
唐郎一剑得手不饶人，标前一步，软剑已架在其脖子士，“你还有何话说？”
周搏浪道：“要杀便杀，毋须多言。”
“可惜阿仙对你还念念不忘，她若知道你已成为金廷走狗，可能……”
“放屁，正所谓人各有志，你不能侮辱我，赵宋对你有甚么好？瞧他那小朝廷，唯恐金国不与他和谈，很出息么？你作为宋人，脸上有光么？”周搏浪越说越激动。“再说是她先负我的，还敢怎样？她自己不是金廷官员之妻妾，还不如周某哩。”
“她是被崔振中强行抢走的，可不能怪她。”
“那只好怪我自己了！唐郎，你也不必高兴得太早，好戏还在后头，你替宋国卖命，不会有好下场的……你不要妄想宋国朝廷会给你报酬，也不要冀望他们会允你甚么官儿……”
“放屁！唐郎绝不替官府办事，要杀你全是为了百姓，金廷虐待我子民已久，你还要当帮凶，且至死仍冥顽不灵，该不该死！”唐郎言毕，软剑用力一拖，周搏浪的鲜血立即染红了肩衣，但他仍然大笑着。
唐郎道：“我真后悔，实不该一剑结束你。”
“大内高手全都已出江湖要找你们算账，唐郎啊唐郎，你不会有好日子过的！”周搏浪言毕，身子仰天摔倒地上。
唐郎望了他几眼，叹息地摇摇头，像周搏浪这样的人材，真是罕见，一剑杀了他，的确可惜。
唐郎四顾无人，拾起蝉镖及那四根金针，转身向华佗庙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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