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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螳螂专替 黄雀捕蝉
2025-05-28  作者:西门丁  来源:西门丁作品集  点击:

  唐斐身体质素非常之好,养了三日伤,已恢复了好几分气力,这天他醒来,立即下床,准备出去走走,谁知房门却被人推开了,进来的不是老黄雀,而是宋远!
  宋远身材颀长,看来有几分潇洒飘逸,只是眉宇间有点阴沉。他身穿裘衣,活象是个富家子弟,嘴角泛着一丝令人难明的笑意。
  唐斐心头似被人刺了一下,淡淡地道:“你来了?几时来的?”
  宋远的声音亦不带半丝情感。“我一直都在这里,因为不大方便,所以没来看你!”
  唐斐声音转冷。“如今便很方便?”
  “老黄雀出去了。”
  唐斐心房暴缩,这个人比自己深沉得多,他在老黄雀身上学到的,比自己要多!
  宋远又道:“他不喜欢咱们有太多的接触。”
  “我未曾听他说过!”
  “不用他说,也可以猜得到!因为咱们每一个人都逃不出其掌心,但如果联合起来,共同进退,那就难说了,最低限度他也得头痛!”
  宋远的话完全正确,唐斐暗怪自己以前没有想过,他用讽刺的语气道:“所以你对我一直不冷不热?”
  唐斐的话刚说毕,宋远便轻轻一笑,却不作正面的答覆:“那天我骑你的马引开庞铁城他们!”
  唐斐喉头发苦,涩声问道:“是老黄雀叫你去的?”
  “你我相处二十年,又同是捕蝉之螳螂,我也不希望你被蝉伤害!哈哈,兔死狐悲嘛!”
  老黄雀控制着他俩,他俩不是螳螂又是什么?唐斐暗叹一声:“宋远看事比我深远得多!”
  宋远又问:“你身子如何?”
  “死不了。谢谢。”
  两人说话都很客气,可正是太客气了,所以互相之间,缺乏了亲情。宋远往椅子上坐下。“我很替你难过,我以为你已经摆脱了老黄雀!”
  唐斐道:“难道你不想摆脱他?”
  宋远道:“我还欠他两个‘人’,不过我怕又会走你的旧路!”
  唐斐脸色登时一变,宋远忽然轻轻一笑:“不用气馁,我知道,咱们的师兄师姐之中,也有人成功,而且到现在还活着!”
  唐斐目光登时一亮,问道:“他们不是全死了么?”
  “这只是老黄雀说的!因为他怕咱们学习师兄们摆脱了他!”
  “那人是谁?他如今在何处?”
  宋远又微微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时机成熟,我会带你去见他!”
  唐斐忽然轻轻一叹:“我实在不明白,他至今已有数不清的金钱,为何还要赚这种肮脏钱?”
  宋远道:“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几百遍,并替他作出十数种设想,最后还未能确定,不过我猜也许他对这门生意有极大的兴趣!不,不该说是兴趣,而是一种癖好。”
  “胡说,岂有这种癖好的?”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就比喻喝酒也会上瘾!又像李富金钱已赚得够多了,为何他还要拚命地赚,有的人已当了大官,尚拚命往上爬,还不惜用同袍的鲜血,染红自己的乌纱帽,这又是什么道理?”
  唐斐不由闭上了口,天下间的确有许多这种令人莫名其妙的人和事!
  宋远吸了一口气,道:“我这样猜想,还有一件事作旁证,因为据我所知,老黄雀身边的钱不会太多……”
  这次唐斐忍不住截口道:“他有多少钱,难道会告诉你不成?”
  宋远一本正经地道:“他又不是傻瓜,当然不会告诉我,但我可以调查,详情你不必多问!”他稍顿续道:“因为他收取的酬金并不高,分给咱们的也不少,且喜欢摆排场,无论是吃的穿的住的喝的,都要最好的!像这栋宅子,相信花了他不少钱!”
  唐斐忽然发觉宋远其实也极欲脱离老黄雀,只是彼此因为性格不同,所采取的方法也不同,他喜欢用较直接的办法,宋远则深思熟虑,首先做了一切准备工作,也相信宋远做的准备工作,比自己多得很!
  房内沉默了一阵,唐斐抬头问道:“你为何不出去逛逛?这里还是关外吧?”
  宋远道:“老黄雀叫我留在这里等他,另外他还害怕庞铁城会找上门来!”他虽然没有说明,但唐斐亦知道老黄雀是要宋远留下来保护自己,心内登时升起一股难言的感受。
  宋远道:“早餐料已弄好了,我叫丫头送来给你!此处仍在沈州地界,你暂时最好不要外出!”他一眼见到床头的蜘蛛镖,伸手将其取去。
  未几,丫头先送水进来,让唐斐盥洗,后来又送来早点,宋远不与他一齐进食,到午饭后才拿菜进来,替他换上。
  日子过得十分平静、厌闷,眨眼间唐斐已躺了半个多月的床,体内的毒已拔清,伤口亦已合拢。
  这天他在后花园练了一阵剑,宋远忽然来找他。“唐斐,咱们喝酒去,我弄来了一坛高粱酒!”
  唐斐已有许久未曾喝酒,闻言精神立时一振,将剑收回鞘内,道:“到我房里去!”
  谁知两人到房内,却见老黄雀已坐在床上,眼神萎顿,臂上还扎着纱布,唐斐和宋远都吃了一惊。
  宋远用诧异的声音问道:“您怎会受伤?是庞铁城干的好事?”
  老黄雀干涩地一笑:“庞铁城追查‘失镖’已够他忙的了,还理得了老夫?嗯,你们听过魏锦龙的名字吗?”
  唐斐道:“是不是江南的‘东海游龙’?是他伤你的么?”
  “正是他!想不到他居然跑到山海关来,老夫本来想入关替小宋拉生意,谁知碰到魏锦龙,更想不到他如今功力如斯深厚,连老夫也要吃亏!”
  “你跟他有什么梁子?”
  “以前的事,不说也罢,如今老夫求你俩一件事,可否替老夫杀了那厮?不过这件事,老夫当作生意处理,杀死魏锦龙,每人一万两银子!”
  唐斐急问:“这是要我偿还你这次救我的恩情?”
  “随便你,假如你认为你我之间的恩情,不值得你替老夫杀人,老夫也不怪你!”
  唐斐寒着脸道:“你不必故作大方,你明知我不是那种人,不过我先说清楚,这一万两银子我不要,替你免费杀人,便抵你这笔债!”
  老黄雀目光亦是一变,怒道:“若要认真计算,你一条命,只值得替老夫杀个人?哼,老夫有钱,你不杀,也可雇别人代劳!”
  唐斐高声道:“你明知我不喜欢欠人家的债,你自己说要我替你做几件事?”
  老黄雀欲擒故纵地道:“老夫若开口,岂非又要说是威胁你!你既然不想欠债,还是由你开口吧!”
  宋远忙道:“小唐,你也太小气,只办一件事实在有点那个,虽然魏锦龙扎手,但到底还有我助你嘛,但若办得太多,老头子也不好意思,好像彼此之间已毫无感情,嗯,你就多办一件吧!”
  老黄雀目光变得狠毒起来,紧紧瞪了宋远一眼,这个眼神落在唐斐眼中,登时瞿然一醒,忙道:“好吧,那就替你多杀一个人吧,一言为定,以后若有交往,谁也不欠谁!”
  老黄雀冷冷地道:“老夫做事总不亏待人,总之你每杀一个人,我给你一万两银子!”
  “银子我不要,两万两银子就当作我送给你养老的吧!”
  老黄雀气得满脸涨红,幸好他脸上戴着人皮面具,无人看得见,但不断起伏的胸膛已说明了一切。
  宋远忙道:“小唐,快去取药来,咱们替老头子换药!”
  老黄雀冷哼一声:“到底还是小宋有点人情味!”
  唐斐去后,宋远低声道:“老头子,杀魏锦龙对我来说,算是一宗,还是半宗?”因为他们一向单独行事,故有此一问。
  老黄雀又瞪了他一眼,道:“老夫早说过这是一件事,不半件!何况魏锦龙不比其他,就算你俩联合起来,也不容易得手!”
  宋远又道:“老头子,办了这件事之后,希望你趁快替我拉最后一宗生意!”
  老黄雀目光暴亮,不悦地道:“连你也讨厌一手将你养大的人?你们不叫我义父也还罢了,但养育之恩……”
  宋远截口道:“你误会了,因为我犯了‘戒’,爱上一位姑娘……”
  “放屁!”老黄雀失常态地道:“吃咱们这口饭的人,也可以谈情说爱,你不要命了?”
  宋远痛苦地道:“我根本没这个打算,可是……唉,这种事真的难说得很,所以不能再拖……再说我若不替你办了事,又怎敢成亲?”
  “还想成亲?呸,你们全想作反了,真是岂有此理!嘿嘿,如今翅膀硬了,用不着我了,便恨不得老夫早点去见阎罗老子!”
  “老头子,你说到哪里去了?咱们只不想长期当杀手,所谓将军不离阵上亡,瓦罐不离井口破,武功再高,计划再周详,也有失手之一日,谁都不希望被人杀死!”宋远尽量将语气放柔。“咱们不当杀手,还可以来往嘛!”
  老黄雀语气稍变:“这句话还有点人情味!”
  说着唐斐已拿着伤药进来了,老黄雀一把将药抢过,道:“用不着你,老夫自己来!”说毕向房门走去,忽又回头道:你俩一两天后便起程,老夫随后便去,暗号、联络办法照旧!”他用力将门关上。
  唐斐撇撇嘴道:“不用我裹伤,乐得清闲!小宋,咱们喝酒,别管那老家伙!”
  虽已是新春,但北国依然寒风刺骨,可是,过了长江,便似到了另一个世界,此际已是二月初,树梢上吐出新绿,风中已满溢着春意。
  “东海游龙”魏锦龙近年来在江南一带,声名如日方中,魏锦龙不但武功高,而且有财有势,家内的家丁家将便有不少,隐隐然有独霸一方之势。
  魏锦龙住在宜兴,靠近太湖,太湖虽然有水旱十二寨,但无论是各寨寨主和总瓢把子吴堤对他都敬畏有加。
  唐斐和宋远想杀魏锦龙,困难程度如上青天,可是他们不能不来,替老黄雀报仇,可还一大半“债”!
  两人同时上道,可是却一前一后,装作互不相识,到常州城,刚过未牌,但唐斐已先至宜男客栈投宿。待唐斐进了房,宋远也到了。他开的房,恰好在唐斐隔壁。
  两人虽有一身武功,又年当力壮,但长途跋涉,走了千多里路,铁打的人也会疲劳,因此洗了澡之后,连饭也不吃,便上床睡觉。
  一觉睡至华灯初上,唐斐擦了把脸,开门出房,谁知隔壁的门也打开了,宋远装出一副惊喜的神情:“咦,你不是小壶仙么”
  唐斐愕然道:“在下正是,阁下是?”
  “在下宋远,也好杯中物,久仰小壶仙大名,今日有幸相会,请赏脸让在下作个东如何?”宋远见他沉吟不语,忙又道:“酒逢知己千杯少,彼此都是刘伶,幸勿推辞!”
  唐斐打了个哈哈,笑道:“说得好,既然彼此有同好,又何须客气!”当下两人携手出店,使得店内的旅客都十分欣羡。
  两人回店时,已醉态可掬,脚步歪斜,互扶互携,宋远忽道:“唐兄,小弟房内尚有一瓶酒,你敢与我再喝一场么?”
  “有何不敢?刚才那几壶酒……我,我还不够哩!”
  小二恨不得两个酒鬼早点进房,可是宋远和唐斐进房之后,脸上的醉意全然消失。两人坐在床上,宋远首先问道:“小唐,你有什么办法杀魏锦龙?”
  唐斐想了一下,道:“依我看,咱们还是埋伏在他家附近,等他出来时才伏击他!”
  宋远摇摇头,道:“这办法不好,因为魏锦龙每次离家都有许多人跟着,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唐斐考虑的虽然没宋远周详,但他绝不笨,闻言反问:“原来你早已有计划!”
  宋远道:“小弟也还未考虑清楚,不过觉得若咱们能潜入魏家,便能找到下手杀他的良机!”
  唐斐吃了一惊,脱口道:“什么?混进他家里?这……这不是送羊入虎口么?魏家可不比别处!”
  宋远严厉地道:“这是最好的办法,因为对付魏锦龙必须一击即中,而在他家内他才会松懈,咱们亦方有成功的把握。”
  唐斐抓抓头皮,道:“就怕咱们尚未动手,已被人发现身份,届时插翅也难飞!”
  “潜进魏家,当然有危险,不过这个险,又不得不冒,反正老黄雀没有规限时间,咱们便慢慢等候良机吧!”
  唐斐点点头,道:“咱们到宜兴再商量!”
  宋远道:“明早我先去,你再随后来,咱们在宜兴镇的太湖客栈见面!”
  宋远是在次日上午离开的,唐斐却等到下午才出发,他到宜兴已是半夜,依约到太湖客栈投宿,一宿无话,次日一早,唐斐不管宋远,独自出店在镇上逛。
  老实说他心中根本无底,只在碰机会,不过既然要杀魏锦龙,他自然要将熟悉附近的地形。
  魏家不在镇内,而是在镇东三里的一座小村,那座小村其实是应魏家而生的,除了魏家之外,只有十多位人家,村名也就叫东海。
  唐斐在镇上走了两匝之后,信步出镇东,在东海村外,隔远望了魏家那座庄院几眼,因恐引人注意,便急急回镇,找了一家干净的面店坐下。
  他慢慢地吃着饺子,一对眼睛四处溜,小镇镇民十分淳朴,早顿大多在家里吃,因此面店很有点冷清的感觉。
  唐斐刚想结账离开,忽闻掌柜喊道:“小三子,小三子!进来说话。”
  店外走进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来。“掌柜,您有什么指教?”
  “去你的,你几时跟我用这种腔调说话?”掌柜白了小三子一眼,一把将他拉住。
  小三子用力一挣,道:“掌柜,我可没欠你什么,你拉着我干甚?”
  掌柜说道:“你二哥请假三天,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他病还没好哇?”
  “见鬼,谁说他病了!他去魏老爷家干活!”
  掌柜一怔,反问:“哪位魏老爷?干什么活?”
  “宜兴还有哪一位魏老爷!我大哥把我二哥拉去他家做短工,听说工钱高得很!嗯,他干完了活就会回店!”
  “我呸,叫他以后都别来,叫魏老爷养他一生,滚!”掌柜一把将小三子推开,小三子嘟嚷着出店。
  唐斐抛下一锭碎银追出去。“喂,小三子哥,您请等等!”
  小三诧异地转过头来,讶然道:“您……我可不认识你!”
  “咦,你没听过相逢何必曾相识这句话?”唐斐一手搭在小三子肩上,道:“刚才您说的那位魏老爷,可是魏锦龙?”
  “不是他还有谁?”
  “他家为何要雇短工?”
  “瞧你是外地人吧?魏老爷的爹魏老太爷快做七十大寿,您知道魏家这会儿可有多忙?我老大跟老二替他们准备酒席点心,嗯,可惜我年纪太小,人家不要!”
  唐斐忙问:“魏老太爷七十大寿,是什么日子?”
  “嗯,好像……好像是初八。不过魏家交游广阔,过两天便有宾客上门!”
  “小哥可知道魏家还要不要做短工的?”
  “这个我可不太清楚。”小三子老气横秋地看了他几眼,道:“人家可不要酒囊饭袋,你能干什么活?”
  办七十大寿,需要什么人材?唐斐心念电转,随口道:“我懂的事可多了,烧火劈柴、拉胡琴都行!”
  “烧火劈柴谁不懂?不过拉胡琴这个倒可以替你问问,懂得演戏么?”
  唐斐道:“我不懂,但我的朋友懂,几时我去你家里探望你!”
  “你住在哪里?还是让我来通知你吧!”
  唐斐见旁边就有一爿小客栈,便道:“呶,我住在里面,我叫唐仁!”他塞了几文钱给小三子,小三子便兴高采烈地走了,
  唐斐回太湖客栈,找到宋远,两人立即搬到那爿小客栈。“咱们若住在太湖客栈可要露出马脚!”
  宋远笑道:“小弟明白!”当下两人钻进一间小房,闲扯起来。“小宋,你可有探到什么消息?”
  宋远道:“成绩不如你,我只查到魏锦龙的为人,以前宜兴人对他印象不错,但近两年来,情形有所改变,虽然表面上没宣之于口,但心中都有所不满!”
  唐斐问道:“有财有势,便欺侮弱小了!”
  “那是少不免的!另外他越来越注重派头排场,镇民亦看不过眼,所幸劣迹还不多!这种人倒比较好对付!”
  “不错,他飞扬跋扈,证明为人不够深沉,咱们便有可乘之机!”
  如此一说,两人信心都加强了许多。唐斐又问道:“不知那天魏家会有什么高手?杀了人之后,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逃生!”
  宋远长长吸了一口气,道:“这只能待咱们混进魏家之后,再作打算了!”这一天唐斐忙得很,他得改装胡琴。
  次日上午,小三子便兴冲冲地跑来找唐斐,嚷道:“唐大哥,恭喜恭喜,大总管肯要你们了!”
  “多谢你小三子!但不知要咱们干什么活?”
  “一个拉胡琴,一个演戏!”
  宋远心想如果到初八才进魏家,根本没有时间计划,岂非白去,因此忙问:“咱们几时去魏家?不先排演,届时如何表演?”
  小三子道:“今晚便去,我二哥会来引你们去见大总管!”
  “谢谢你!”唐斐又塞了几文钱给小三子。“待咱们领了工钱,再请你吃饭!”
  小三子去后,宋远紧紧握住唐斐的手,道:“小唐,这是咱们第一次合作,定要成功!”
  唐斐用坚定的语气道:“一定能够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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